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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残三十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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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蚩尤

蚩尤,姜姓,炎帝裔也。好兵喜乱,作刀戟大弩以暴虐天下,兼并诸候,贪欲无度。炎帝榆罔不能制,命居少颢,以临西方。蚩益肆其虐,出炎水,登九淖,以攻炎帝于空桑。炎帝避居涿鹿。轩辕乃命师攻之,战于涿鹿之野。蚩尤能作大雾,军士皆迷。轩辕为指南车,以示四方,遂擒蚩尤,戮于中冀,因名其地曰绝辔之墅。

论曰:嗟乎!害气伏阳,天开杀伐。疑战万年,玄黄其血。君子慎之于扶抑间矣。

二、舜殛四凶

《左传》太史充曰: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杌、饕餮,皆恶兽也。能为害人,故天下之人,目为四凶。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故虞书曰:宾于四门,四门穆之,无凶人也。尧十有一载,殛鲧于羽山,放兜于崇山,流共工于幽州,窜三苗于三危,四罪而天下咸服。

论曰:书契在唐虞者,不可考矣,故四凶之恶无闻焉。曰鲧方命圮族,治水绩用弗成,兜比周罔上,共工史触天,女祸补之,三苗遗种至今存,讵可尽信乎?姑阙而不论云。

三、桀纣

夏桀,名癸,贪狠无道,能申勾铁,负其才力,不务德武,伤百姓。伐有施氏,得妹喜而嬖之,为琼室象廊,瑶台玉床,行淫纵乐。杀谏臣关龙逢,召汤囚之夏台。汤修德,诸侯皆归。率兵伐桀,桀走南巢,放而死,汤乃践天子位,代夏以有天下,国号:“商”。商传二十八主而生帝辛,谓之纣。纣资辨捷敏,材力过人,拒谏饰非。爱妲己,作新淫声。北里舞,酒池肉林,使男女裸逐,为长夜之饮,纵淫乐。重刑辟,百姓颤怨。为炮烙之型,醢九候,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并囚西伯。赂以美女奇货,释归。西伯阴行善,天下三分有其二。以服事殷,西伯卒不伐纣。子发立,是为武王。天下叛殷,会周者八百国。纣犹淫乱不止,杀王子比干,剖其心视之。微子去,箕子佯狂为奴,民为之歌曰:“天曷不降威,时日曷丧?”纣闻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暴虐滋甚。武王乃率天下诸侯伐纣。纣发七十万人距武王,皆倒戈反开周。二月甲子,纣走鹿台,衣珠玉自焚死。

论曰:当桀之暴也,不知有南巢也。汤放见天道焉。然遂以此王天下,君臣之间,一大变局哉!而德尽数终,安得无鹿台之孙子耶?武王又步其后辙矣。得失之于子孙,何若券也。予历数夏殷,惟周享八百。孔子曰:文王可谓至德也已矣。吾从周,然而天道于此深焉矣。

四、秦始皇无道

秦始皇,名政,秦庄襄之子,吕不韦之姬所生也。鸷膺豺声,刚毅深戾。初并天下,以咸阳不堪居,起七十余万人筑阿房宫,连络三百余里。恶先王之道不便,用李斯谋,焚书坑儒。铸金人十二,聚天下之兵。筑长城以避胡,游四海以求不死药。颂功勒石,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三十六年,有使者夜行过华阴,鬼遗使者璧,曰:“为我遗东君,今年祖龙死。”明年,巡东海,至琅邪,西至平原津而病,崩于沙邱。丞相李斯恐变,为置凉车中,载鳆鱼乱其臭。通宦者赵高,杀太子扶苏而立二世。二世为高所弑,传立子婴。项羽入咸阳,烧秦宫阙,杀婴亡秦,计十四年而国亡。

论曰:吾读太史公《秦本纪》,乃知秦之积恶深矣。习戎狄之行,弃礼乐之化,自商君刻深,至政而愈振焉。弃天灭人,古未有者。死未寒而地分,至二世而督责愈力,欲不亡得乎?呜呼,鬼物遗璧,贼臣灭宗,天之报亦彰矣哉!

五、项羽乌江自刎

项羽,名籍,楚将项燕后。长八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秦乱杀守令起兵,立楚怀王孙心为义帝。喑哑叱咤,万夫皆发,所过城邑无不屠灭,杀楚卿子冠军宋义,坑秦降卒二十万人于新安。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宝货妇女而东,自立为西楚霸王。背约不王汉,徙义帝于长沙,阴使其将季布杀之。数败汉,多杀伤,睢水为之不流。汉五月围羽垓下,兵散,汉皆楚歌。羽夜饮帐中,怨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泣数行下。冒围走,陷大泽中,东渡乌江,曰:“天亡我也!无颜见江东父老。”遂自刎。汉将王翳取其首,余骑践踏争割,分其体为五。项羽遂亡。

论曰:羽重瞳绝力,用兵若神,亦人杰哉!乃功成弑主,灭信好杀,欲以人力胜天,不亦悖乎!虽然,秦恶极矣,非羽不能报也。天生羽而报秦,则羽之材亦天授也。然则,君子当用天,不当为天所借也。

六、齐王骄暴擢筋

齐王灭宋而骄,乃侵楚及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狐正议之檀衢,陈举直言杀之东闾。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益以富实,乃谋伐齐。于是,使乐毅约赵、啖秦、连楚及魏。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许之。燕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并将秦、魏、韩、赵之师以伐齐。战于济南,齐师大败,王出走。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之济上,劳军行赏,封毅为昌国君,留循齐城之未下者。齐王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供具。王不逊,卫人侵之,去奔邹鲁,又有骄色,邹鲁不纳,遂走莒,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楚欲燕齐地,乃执王而数之曰:“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羸博之间,地拆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当阙而哭,求之不得,去则闻重声,王知之乎?”曰:“知之。”齿曰:“雨血者,天以告也;地拆者,地以告也;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而王不戒焉,何得无诛?”遂擢王筋悬之庙梁,宿夕而死。

论曰:齐自伐燕之乱,五旬而举者,至是殆三十年矣。至王骄残,燕一举而墟其国,天道好还,讵不信耶?迨一传而至建,松柏兴歌,其国遂灭。然则,强弱虚盈,更迭为之矣。

七、白起坑卒

白起善用兵,为秦昭王将,封武安君。伐赵长平,报上党之怨也。赵受反间,以赵括代廉颇。括屡战不利。秦遮绝赵粮道,降赵卒四十万人。起恐为乱,挟诈而尽坑之于长平。血流成川,沸声若雷,前后斩首虏无计。赵割地以和。明年,秦复攻越邯郸,遣兵不果行。秦王怒,赐之剑使自载。死之日,引剑将自刎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矣,长平坑卒数十万人,是足以死。”遂死。

论曰:诛降杀顺,大不义也。弱鸟投人,犹为依依。一日而坑四十万,为造物忌必矣。何至引天咎?曰“是足以死?”然而亦已晚矣!

八、商鞅作法自弊

商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好刑名之学。事魏为中庶子,魏不用而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求见,说以强国变法之令,峻刑尚功,逆民反古。令既具,立木以南门,予徙者五十金以示信。民之言不便者以千数。太子犯法,黥其师公孙贾,刑其傅公子虔,又劓之。民始趋令。为大筑冀阙宫廷于咸阳,自雍徙都。令民父子兄弟同室相禁,有连坐告奸之法,有弃灰、偶语、腹诽之刑。决狱渭水尽赤,赭衣满道,民无完肤。虽日富强而民不堪命。行之数年,鞅伐魏,欺虏公子,尽破其军。魏献河西之地,秦封鞅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孝公卒,太子秦惠王立,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舍主曰:“商君法严,舍人无验者坐之。因不纳。”商君曰:“嗟乎!为法之弊一至此乎!”因走魏,魏弗受,曰:“商君,秦之贼,弗归不可。”遂纳之。秦惠王车裂商君于市,灭其家。

论曰:先王知人情之不可以法治也。养老恤孤,尊德序礼,而民犹不返古。至于刑罚,羁縻之而已。尝按商君开郡县阡陌,后世亦有便之者,但阴狠峭深,操之太急,是欲以秋冬之气治天下者,求阳和得乎?故作法自弊,而秦亦以亡天下。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九、晋司马氏自剪宗亲

晋武帝司马炎篡位自立,因惩魏孤立之弊,欲大封宗室以自强。故兄弟皆封王,假节授以大郡,得督中外诸军事。国中长吏皆得以自选。及武帝崩,传位惠帝。赵王伦以平贾后之乱,自为相国,加九锡,杀淮南王允及诸大臣。永宁元年,迁帝金墉城,杀太孙臧,伦自称皇帝。齐王、成都王颖、河间王等迎帝还宫,收伦及其子皆赐死,凡内外杀十余万人。齐王以平赵王伦之乱,自为大司马辅政,加九锡,与颖、相图。骄晏乐荡,不入朝省,拜百官不告,嬖宠用事。中外失望。河间王听长吏李含之谋,表陈罪,请檄长沙王义讨,以成都王颖辅政,遂使张方举兵趋洛阳。义入宫辅天子攻,斩之。是日大战,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初,河间王以李含谋,欲齐王杀长沙王义而后讨之,废帝立颖,因乘便图颖自立。不虞义遂诛,不如所谋,因嫌义居内有功,不得逞其欲,与颖遂表义争功擅政,请遣义还国,乃以张方、陆机为都督,将兵二十余万,中洛阳奉帝入芒山。张方入就城大掠,死者万计。东海王越收义,使张方炙杀之。颖入京为丞相,寻还邺。

司马表颖为皇太弟,自为大宰。颖僭侈日甚。东海王越奉帝征颖,檄召四方兵十余万。东安王司马由劝颖出迎请罪,颖不从。遣石超拒战。乘舆败绩,帝颊中三矢,侍中嵇绍死之。颖执帝入邺,改元,杀东安王由。及幽、并兵至,奉帝御犊车还洛阳,舍卒南奔。至于贷黄门钱三千,为帝道中买饭。帝丧履,纳从者之履。窘无策,遂为张所劫,迁帝于长安。后军府藏为空,太宰废颖,以越为太傅。惠帝光熙元年,颖据洛阳复谋叛,为长史刘与所诛。

初,与张方劫帝,司马越传檄讨张方,使人说太宰,奉帝还洛,约与分陕为伯,不从,及杀张方,送首于越,请和。越不许,遣将祁弘帅师攻之。逃入太白山中。帝从东还,内外皆服于越。越自为太傅,录尚书事。帝中毒崩,越召未至,为南阳王模所杀。后永嘉五年,刘曜寇长安,模出降,亦为曜所杀。

司马越以讨张方之乱,奉帝东还,政由己出。惠帝即崩,怀帝元嘉元年二月,越杀故太子清河王覃及中书令缪播。帝舅王延等数十人,使将军何伦领东海国兵数百人入宿卫,伦因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帝亦恶越专权,密诏苟讨之。遂下诏。越遂忧死,以丧还葬东海。石勒率轻骑追之,戮其尸,曰:“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世子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死于勒汉,遂陷洛阳。刘曜、王弥、石勒皆引兵入室,大掠。杀太子诠等,发掘诸陵,焚宫庙佛寺,贵官宗室死者数万人。刘曜自纳羊后,迁帝及六玺于平阳。晋室遂微。

论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其扶之者众也。束箭难折,孤掌不鸣。王者有亲亲之经,所以为盘根固本计耳。典午氏以偏反交兵,引虎入室,卒至天下土崩,亦各不得其死,作法可不善乎?

十、晋景公膏肓入疾

《左传》鲁成公八年,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晋侯梦大厉,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予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如何?”巫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治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胀如厕,陷而卒。

论曰:宿冤之报,古有然矣。或曰鬼果有知者,或曰心气所召者,吾尝见人有亏心之行,多致奇疾异祟。至于悬符以避邪,媒巫以赂鬼,而现世得报焉。然亦有杀人而享长寿者,何耶?岂鬼亦有灵有不灵耶?抑将有所待耶?

十一、吴主嗜杀

吴主孙皓,每宴群臣,咸令沉醉,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宴罢之后,各奏阙失。或剥人面皮,或凿人眼睛。由是上下离心,莫为尽力。晋王浚上书武帝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愿陛下无失事机!”晋咸宁五年冬十一月,大举兵分道伐吴。吴将迎降,遂灭吴,执皓。

论曰:皓乘江东三世之资,恣重凶暴,以狂乐饮人而罔罪快刑,桀纣何加焉?至青盖入平湖,虽天运有终,而楼船铁锁,固皓为之獭也。他日语足折充,佞能卒岁,后犹称其才也。不足观矣。

十二、严延年母识天刑

延年,汉宣帝五凤元年为可东太守,阴鸷酷烈,冬月论属县囚,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母从东海来,见报囚,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责延年曰:“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义教化,生全愚民,顾乘刑罚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扫除墓地耳。”后岁余,延年以诽谤弃市。

论曰:“有此母乃有此儿,天何以报此母乎?天道无亲,唯与善人。盖延年之报,非母所得掩也。故仁人乃能事亲。

十三、李广终身不侯汉李广功高数奇,终不得侯。一日,谓术士王朔曰:“广部下皆中人耳。借广力封侯者数人,广卒不封,岂相不当侯,抑命也?”朔曰:“将军自念之,或尝有所恨乎?”广曰:“为陇西守,羌尝反,诱降八百人,皆同日杀之,至今为恨。”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将军之所以不侯也。”先广以罪失位,出猎至霸陵。霸陵尉不为礼,广衔之。后广复位为将军,以术取尉,置麾下杀之。汉元狩四年,广同大将军卫青击匈奴,失道当斩,亦引刀自刎。

论曰:广善射,得士卒死力,称汉“飞将军”。报怨杀降,福量固不宏哉!功高不侯,既杀身而灭名,至李陵臣虏而宗遂灭。天之报广,若或过焉。然而三世为将,道家所忌,君子已言之矣。

十四、齐桓公杀弟纠

《左传》:齐襄公私文姜,杀鲁桓公,为无知所弑。国中乱作,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鲁侯伐齐纳纠。小白自莒先入,是为桓公。使鲍叔帅师取公子纠于鲁,杀之于生窦,以管夷吾为相,称霸焉。公好内宠,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无亏。少卫姬,生惠公元。郑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蕃。密姬生懿公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馐于公,亦有宠。公复许之立武孟。周襄王九年十月乙亥,齐桓公卒,五公子争立相攻。宫中空,莫敢棺,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易牙与寺人貂作乱,杀群吏而立武孟。至十二月已亥,乃棺。辛巳夜殡焉。武孟三月死,宋襄公以诸侯兵纳公子昭,是为孝公。孝公卒,弟蕃杀孝公之子而自立,是为昭公。昭公卒,商人复弑昭公之子舍而自立,是为懿公。懿公被弑,齐人乃迎卫姬公子元而立之。齐祸始平。

论曰:甚矣,天之祸淫也。淫者阴气,阴则杀伤随之。故齐襄内行不修,身死而乱及子孙。生窦之惨,天其以报襄乎!至桓公以杀弟称霸,阴孽成疾。及庶子一死,而内乱如纠之死者三焉。尸虫出户,床第之风流乎?偏反之遗臭乎?

十五、唐太宗喋血三朝

唐高祖李渊有三子,长曰建成,仲曰世民,季曰元吉。惟世民英武绝世,有帝王度,人皆归之。高祖起兵关中,皆世民力,故卒成帝业。渊以建成实居长,立为皇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内外征伐,世民实任之。因以平薛仁杲、王世充、窦建德、宋金刚、刘武周、刘黑闼等,前后亲历百战,世民功多焉。元吉素多凶德,建成长而无功,构隙相倾,以危世民。武德九年,建成夜召世民饮而鸩之,吐血数升得解。上谓世民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汝固辞。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吾将迁汝居洛阳,如汉梁孝王故事。”将行,建成、元吉谋留之,不得住。又遣散秦府骁将,以益诸军。忌尉迟敬德勇,谮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以上命逐房玄龄、杜如晦、程知节等。秦府智勇,驱遣将尽,相与谋杀世民益急。是时,世民腹心惟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数人,劝之决计。六月四日,世民率长孙无忌等伏兵玄武门。元吉、建成亦皆勒兵入朝。至临湖殿,世民返射建成,杀之。敬德射杀元吉。上闻变,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遂降手敕,内外诸军皆受秦王节制,以世民为皇太子。乃更杀建成、元吉诸子十人。帝自称太上皇。八月,秦王即位,是为太宗。贞观十六年,太子承乾谋反,魏王泰亦图相倾。帝不知所立,因自投于床,举刀欲自刎。褚遂良止之,遂立晋王而幽诸子于远州。及高宗朝,武后杀宗室,灭太宗子孙殆尽。

论曰:手足而生疔毒,良约敷之不痊,则溃及腹心。割疮断肉者,轻重之势也。太宗不杀兄弟,兄弟必杀太宗。太宗死而元吉复谋吞并,则宗社亡而神民无主,天治乱之大关也。鸱破斧,何累东山,所以有间然者,诛其身而复夷其后,彼孰非高祖之子孙乎?他日太宗两子相谋,亲见其事,投床拔刃之时,雄心尽矣。盖猛虎万物咸伏而不能不受害于毛间之虫,力之所不能及也。当时武氏已在后宫,形之谶卜,得非巢刺之榻,兆其秽乎!黄台瓜尽,始于豆釜箕然,比周公蔡仲之封,为不可及也已。

十六、齐萧鸾灭宗

南北朝齐萧鸾,既杀诸王,遂弑其主而自立。以兄子遥光为扬州刺史,立宝卷为太子。鸾有疾,以近亲寡弱,而高武子孙犹有十五人,欲尽除之。遥光力赞以为当,以次施行。每屏人语毕,鸾遂索香火,呜咽流涕,明日必大有所诛。遂杀河东王铉等十人,太宗世祖及世宗诸子皆尽。鸾殂,宝卷立,临丧大笑,以君臣为戏。与左右刀,敕杀大臣江、江祀、萧坦之等,常以夜三四更,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横路,遇人则立杀之。尝至沈公城,有孕妇临产,不能避,因剖腹视其男女。士民震惊,樵苏绝路。又好担幢,戴金箔帽,着织成裤褶,乘马驰驱,昼夜不息。大起芳乐、玉寿等殿,穷极绮丽。凿金为莲花以贴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金莲也。”百姓困尽,号泣道路。与潘妃在宫为戏市。巫觋诈云:“见先帝大嗔。”遂缚菰为高帝形,跪斩之,悬首苑门。及梁萧衍起兵入建康,宝卷以金银为铠,饰以孔翠,骑马宫殿,游戏如常。雕镂杂物,督工倍急。左右御刁、法珍等谋为内应。宝卷方在含德殿调笙歌,遂入斩之,谥为“东昏侯”,诛法珍及潘妃,尽灭齐宗室而梁代。

论曰:卷为萧鸾之子,鸾之所以为卷虑者,悉当其索香火流涕之时,惟恐高武之子孙有一之不尽,为吾后患。而不知为后患者,非高武之子孙也。不过代萧衍先为屠灭耳。出尔反尔,贻谋燕翼,夫岂有毫厘之爽哉?

十七、吕后杀戚夫人

吕太后,汉高祖妃也。刚毅有谋,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皆出后力。生孝惠帝,为人仁弱。高祖尝欲废之而立戚姬子如意。赖留侯不果。高祖崩,后囚戚夫人,鸩赵王如意,断戚姬手足,去眼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孝惠感愤崩,后称制,自临天下,封诸吕为王,女弟女为列侯,以所幸审食其为丞相,使吕台、吕产、吕禄统南北军。又以女吕故杀赵王友、赵王恢。三月祓还,过枳道旁,见物如苍犬,据后腋中不见。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遂病,断其腋,时见戚夫人若追索者。吕后四体溃裂,暴崩。诸吕欲作乱,用平、勃谋入北军,军皆左袒。朱虚侯刘章诛吕产,捕斩吕禄等,而笞杀吕。诸吕俱族。审食其为淮南王所杀。至后汉光武时,赤眉发掘后陵,割辱之而去。

论曰:吕后,雌龙也。开国承运,配天而出,间气之在阴者欤?使平、勃不,汉天下其未可知也。观其鸩杀如意,糟戚姬,则一毒妇人耳。戚曰:“使吕为鼠,吾当为猫,以报此冤。”断腋而死,能几日乎?故垂之以为妒鉴。

十八、袁绍一日而杀二烈士

汉献帝兴平二年,张超守雍邱,为曹操所围。时故吏臧洪、袁绍表为东郡太守。超曰:“惟臧洪当来救吾。”众曰:“袁曹方睦,洪为袁用,必不能败,好以抗曹。”超曰:“臧子原天下义士也,必不背本。”及洪闻难,徙跣号泣,从绍请兵以赴难。绍不与。请率所部以行,亦不许。雍邱遂溃,超自杀。洪由是绝绍不复与通。绍怒,兴兵围东郡。历年不下。以书谕之,答曰:“仆,小人也。中因行役,遂窃大州。自谓究竟大事,共尊三室。岂意本州被侵,郡将遘危,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没。区区微节,无由获伸,此洪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者也。”城中粮尽,将士皆煮筋掘鼠而食,莫有叛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城陷被执,绍杀之。时洪邑人陈彦素为洪友,谓绍曰:“将军举大事而杀忠义,岂合天意?”绍惭,使人牵出欲杀,彦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宜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遂并杀害。左右皆窃叹曰:“如何一日而杀二烈士?”后袁绍卒,为曹败,杀其二子谭、尚,遂灭。

论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善人国之宝也。臧洪不背故吏之恩,临难仗义,可谓壮士。绍不知服而用之,执而赐戮,并及其友,尚能得士心乎?后曹操得汉寿亭侯,厚礼而不降,卒纵之归汉,曰:“此义士也!”夫操之霸业终成,绍之族党以灭,得失之所由分也。

十九、刘琨妄杀谋士

晋刘琨有志晋室。在并州,归附甚众。怒获军令狐盛切谏之,杀之,琨母曰:“汝不能驾驭豪杰以恢远略,而专恶人胜己,其败必矣!”盛子泥奔汉,具言虚实,为向导,引刘粲、刘曜寇并州。琨收兵于常山,不能救。父母皆被害,琨亦为段未所杀。天下惜之。

论曰:刘琨处晋室式微之日,而能鸣剑从王,舞衣愤义。虽事功不成,志气过人远矣。惜其量盈器褊,中怀刻,残杀善人,奄然憔悴,又安怪闻鸡之业不终?昔公孙瓒之杀刘虞,袁本初之杀田丰,皆以忌胜掩功,任性肆虐而成业;沦亡,身死人手。历观反覆之君,鲜不同辙,哀哉!

二十、宋子业淫暴无道

宋主子业,狂暴好杀,诛戮大臣柳元景、颜师伯、沈庆之等。与姊山阴公主每出同辇,纳其姑新蔡公主谓之谢贵嫔。山阴淫恣尤甚,子业为置面首左右三十人。幽诸父湘东王等于殿内,为猪王、驴王。杀王之号,以木槽盛食,裸衣泥水中殴捶陵曳,无复人理,常欲杀而复释之。尝召妃主于前,强左右使逼辱南平王铄母姜氏,不从,怒鞭一百而杀其三子。使宫女裸逐华林园,一女不从,业斩之。夜梦女曰:“我已诉上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于是与群巫射鬼于竹林堂。左右抽刀杀之,公主皆赐死。

论曰:子业奇恶,盖有贻谋焉。当孝武诛凶劭而入立,不能抚国疚心,乃沉湎丧志,淫乱宗女,使骨肉狼藉,诛死相继,盖天丑其行而生业以报之耶?亦气之所感耶?刘裕以好杀开国,子孙相承八世而六主被弑,贻厥孙谋,宁无报乎!

二十一、宋明帝自灭其宗

宋明帝,湘东王也。以子业无道,故弑而立之。晋安王子勖自以居世祖之穆,即位改元,诸州皆应。宋主讨平之,遂疑兄弟子多,恐不利已,于是杀其兄子安陆王绥等十三人,世祖二十八子皆尽。乃宋王竟无子,尝以宫人陈氏,赐嬖人李道儿,迎还生昱,立为太子。及昱立,自以为李道儿之子,着小裤衫,夜宿客舍,昼卧道旁,微行巷陌,称“李将军”。性酷好杀,一日不杀,则惨然不乐。每出则从者皆执梃矛、锯凿,道逢无免者。民间扰惧,路无行人。尝自诣中领军萧道成第,画腹为的射之。几死。与左右登台冈睹眺,偷狗饮酒。道成令校尉王敬则弑之,遂灭宋,国号“齐”。宋之宗室无少长皆杀之。

论曰:剪枝伤根,借流续源,乃生狗彘,毒气钟焉。时当旁闰,天地阴残,故豺冕而猴冠。

二十二、石虎灭三十八孙

赵石勒称皇帝,立世子弘为太子,以石虎为太尉。虎恨之。及勒卒,太子弘立,虎自为丞相,加九锡,杀弘而自立。作太武殿于乡国,东西宫于邺。皆以文石,以漆灌瓦,金铛银楹,珠帘玉璧。选士民之女以实之。服珠玉、披绮者万余人。皆教以骑射,着紫纶巾、锦裤,鼓吹游宴。又徙洛阳钟、九龙、翁仲、铜驼、飞廉于邺,功费数千万亿。悉发前代陵墓,取其珍宝。惑沙门之言,以为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当苦役晋人,以厌其气。虎遂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运士筑华林园。燃烛夜作,暴风大雨,死者相枕。命皇太子宣祈福于山川,因大游猎,宣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八万,出自金明门。虎登凌霄观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宣猎纵,所过三州十五郡,无孑遗,士卒死者万余人。虎复命少子秦公韬率兵出并、雍,与宣竞为雄长。宣忌韬,使人刺杀之。虎闻变,哀惊几绝,因杀宣及其妻子。穷极惨酷,扬灰于市。遂立子世为太子。及虎卒,太子世立,其兄遵杀世而自立,以石闵为都督中外军事。是时,邺中暴风拔树,雷震雨雹,大于升孟,太武殿灾火月余乃灭。石闵复杀遵,而灭石虎孙三十八人,帅赵人诛胡羯三十万,无少长皆坑之,遂灭石氏,改国号“魏”。

论曰:考之《纲目》,石氏纵暴强兵,五胡最狡。当其登台观二人耀兵之时,岂知转眼骨肉自相屠割,天地固未尝崩陷也。天道好还,虽夷狄亦不爽。惨毒杀人亦何益哉!

二十三、窦宪毒杀朝臣

后汉章帝元年,立贵人窦氏为后。后兄宪为侍中,司宣诏命。弟景笃坏,皆立尊要。帝崩,太子肇立。太后临朝,宪忌都乡侯畅,遣客刺之于屯卫之中。事发不诛,以宪为车骑将军,使征匈奴,进位大将军,居三公上。兄弟骄恣,夺人财货、妇女,多不可纪。尚书仆射乐恢,上疏言之,宪迫恢饮药死。由是,朝臣震慑,无敢言者。窦氏父子、兄弟并为乡校,充满朝廷,将谋叛逆。和帝四年,帝命钩盾令郑众同清河王庆勒兵诛宪兄弟,党与皆弃市。

论曰:宪以椒房之亲,立功域外,不能如卫青养尊处晦而行杀掠之虐。器满则盈,日中则昃,君子知其不终矣。范晔惜其未衅,不新厥绩,殆未能知天乎?

二十四、路岩剔结喉三寸

唐懿宗咸通六年,以路岩同平章事。岩自淮南幕府入为御史,不出长安十年至宰相。其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赐死者,皆使臣剔其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必死。与杨收同平章事,岩以贿杀收。及僖宗乾符元年,诏赐岩死,亦取结喉以献。所死之处,即杨收之榻,人咸咤为奇应。

论曰:人之结喉,剔之斩之;尔之结喉,出之反之。尔剔尔斩,尔出尔反。三寸之间,天道不远!

二十五、高绰惨恶

齐南阳王高绰,喜为残虐。尝见一妇人抱儿,取以饲狗。后以儿血涂妇人,纵狗食。齐王纬闻之,锁诣行在,至而宥之。问:“在州何事最乐?”对曰:“聚蝎于盆,使狙其中。”齐王即命索蝎置浴斛,使人裸卧其中。号叫宛转,观之喜噱不已。因让之曰:“如此乐事,何不驰驿奏闻?”由是有宠。韩长鸾奏其谋反,遂杀绰。齐亦为周所灭,杀纬而夷其族。

论曰:天闰末朔,群阴用事。高齐皆以夷虏之性,妄僭士宇,刍狗生民,恣其虐食,或天亦不仁乎?蜂虿不能不生毒螫,自残终归夷灭,盖有以需之也。

二十六、闽主信鬼杀叔五代闽主王昶,宠巫信鬼,素忌其叔延武、延圣。巫者林兴与之有怨,托鬼神语云:“二人将为变。”昶遂杀之并及其五子。又于禁中作三清殿,以黄金数千斤铸老君像,呼为“宝皇”。昼夜作乐,焚香祷祝。政无大小,皆使林兴传宝皇命决之。由是,中外大乱,逾月,三清殿灾,火延北宫数千间。控鹤军李重遇等攻杀昶而立其妹延义。昶妻、子皆死。

论曰:自剪厥宗,以快人僭。我有宝皇,祸福是问。宝皇不言,壬人之谗。宫烬身亡,天道好还。

二十七、闽王曦戏虐五代闽王曦,淫暴好杀。耆旧宗族,多不自保。立尚氏为贤妃,醉中诛杀任意。尝与翰林学士周维岳饮,曦曰:“维岳身小而饮多,何也?”左右曰:“酒有别肠。”曦欣然命维岳下殿,剖肠视之。以苦谏得免。每醉必杀数人,百官为之股栗。指挥使朱文进弑之而自立,并杀王氏宗族五十人。

论曰:咄嗟哉!尔欲剖人之肠,而自不免者何也?有深怪士君子甘立此鸱枭之前也。

二十八、四其御史

唐则天中,郭弘伯,舒州同安人,仕为宁陵丞。天授中,由革命举得召见。自陈往讨徐敬业,臣誓:“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绝其髓。”武后大悦,授左台监察御史,再迁右台侍御史。大夫魏元忠病,僚属省候,弘伯独后入,忧见颜间。请视便液,即染指尝验轻重,贺曰:“甘者病不瘳,今味苦当愈。喜甚!”元忠恶其媚,暴语于朝。尝按芳州刺史李思征,不胜楚毒死,后屡见思征为厉,命家人禳解。俄见思征从数十骑至,曰:“汝枉陷我,今取汝!”弘伯惧,援刀自刳腹死,顷而蛆腐。是时大旱,弘伯死而雨。又洛阳桥久坏,至是成,都人喜。后问群臣:“外有佳事耶?”司勋郎中张元一曰:“比有三庆:旱而雨,洛桥成,弘伯死。”

论曰:吾读武后纪,多以酷吏以威天下,至以獬豸不学而独奸之一言,奴隶皆授侍御,盖以鹰犬畜之,使搏击大臣,安得弘伯不为四其乎?尝粪媚人,乃其本色,盖媚人者乃能杀人。刳腹见厉,勿谓冤之无报也。

二十九、白兔御史唐则天中,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以飞变擢游击将军,再迁左台御史,与来俊臣竞尚残刻。暑月系囚,别有狭室,积蒿施毡其上,俄而已自诬死,乃舍他狱。每移檄州县,所至震慑。弘义辄诧曰:“我文檄如狼毒墅葛矣!”始贱时,求旁舍瓜不与,乃腾文言圉有白兔,县为集众捕逐,畦无遗,内史李昭德曰:“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延载初,俊臣贬,弘义亦流琼州。自矫诏追还,事觉赐死。

论曰:维兔成之,维兔终之。嗟彼狡兮,维天烹之,爰爰而术,维尔之巧;炎炎冰山,维尔之倒!

三十、酷吏多自杀

张汤事汉,武帝为延尉。儿时作磔鼠,文如老吏。天性文深意刻,舞智峭狠。武帝好刑名,汤揣摩钩索,用深刻吏为爪牙,功排大臣,动连党与。帝称以为能。由是天下骚动,所株连以千百数。后以奸事为三长吏所奏,武帝疑汤怀诈而欺,使自杀。

义纵者,河东人。素为群盗,以姊幸于王太后,拜纵中郎,复迁长安令。行法不避贵戚,吏民重民,呼为乳虎。按定襄狱,一日杀四百余人。郡中不寒而栗。武帝幸甘泉,以道不治,遂弃市。王温舒,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补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多杀人,迁为御史大夫。能使罪人钩索人私事以自赎,无不快意者。迁为河南守,先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南至长安,皆部吏捕军,豪猾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族,小者死,不过三日皆报可。流血十余里。人疑其神速,郡中白昼无声,犬不夜吠。会春天子停刑,温舒顿足曰:“嗟乎,今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好杀类如此。后有人告其奸利事,遂自杀,夷其族。仇人烧其尸而不得葬。两弟及两婚家亦坐他罪而族。人惨之曰:“温舒一日灭五族。”

论曰:余读《酷吏传》,武帝好刑,其时吏治多仿温舒,如杜周、郅都宇成等,皆以酷烈有声。岁终会狱,府郡及廷尉诏逮,至十万余人,蝮鸷极矣!而酷吏卒皆以杀身,民益犯法,盗贼滋起,汉由此衰焉。然则,刑何足恃哉!虞廷五人,惟陶无后,秋气之报亦明矣。

三十一、周兴入瓮

唐中宗嗣圣三年,武后自以久专国政,篡唐为周,欲诛辱大臣以威之,乃大开告密。周兴、来俊臣等皆以残忍宠用。周兴累迁秋官侍郎,俊臣至御史大夫。皆养无赖数百人,网罗无辜,织成反状。每一狱成,每引陷千百家。其间酷法各有异号,如突地、死猪愁之类。淫刑异常,甚于炮烙。嗣圣七年,金吾大将军邱神以罪诛,因此告周与通谋。太后密令俊臣鞠之。俊臣方与兴推狱毕,对食,绐兴曰:“囚多不承,何法最快?”兴曰:“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围灸之,令囚入其中,何事不承?”俊臣即取大瓮,如兴所教,起谓兴曰:“有内状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急输服,请死,流岭南,为仇家杀于路。来俊臣亦为太后所杀。仇家争食其肉,士民相贺焉。

论曰:雷碎雹击,天怒亦不终朝,惟阳春可与悠久焉。武后以阳衰伏匿,阴湿为帝,狐张狼嗥,白日无光,此亦古今一大变也。卒之二贼自啮,骨糜肉烂,瓮中之天君独不及醯鸡乎?

三十二、黄潜善妄杀陈东

徽宗宣和七年,金人入寇。帝诏天下直言。时蔡京等误国,人皆知而莫敢言。太学生陈东率诸生上疏曰:“今日之事,蔡京坏死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聚乱于东南,王黼、童贯结仇于二虏。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虽帝不能用,闻者快之。及金人虏二帝北去,高宗即位于南京,改元建炎,以黄潜善为尚书左右仆射,嫉害忠良,力主和议,逐李纲,沮宗泽,而帝不悟。东又上疏,请帝亲征,以还二帝,留纲而罢善。不报。善等以语激帝,逮东廷尉。东知不免,从容就义。天下哀之。建炎三年,贬善于江宁,得暴疾,自言见陈东而死。

论曰:陈东危言乱朝,以成仁取义,志士不忘之素心也。死之日终能殛奸魂以报愤,东固不死哉!故尽性乃可以知命,朝闻夕死,非东之谓乎!

三十三、魏拓跋三后偿冤

魏拓跋恪正始四年,高贵嫔宠冠后宫,悍忌尤甚。兄司徒高肇势倾中外,相为羽翼,鸩杀魏后于氏及太子昌,立高嫔为后。肇益贵重,潜杀鼓城王勰,变更政令,朝野侧目。进位大都督,以步骑五十万伐梁。延昌四年,恪卒,太子翊立。肇与侍中王显谋乱伏诛,立翊母胡氏为太后称制。神龟元年,以天文有变,鸩高后以厌之。亦如于后之死。胡后好佛喜游,有淫行。侍中元义幽之于北宫。后复谋出,杀义弑翊而立少子钊。及朱尔荣之乱,遂沉胡后于河。

论曰:宠嬖之祸,由来尚矣。类皆摈众前身,争荣市色也。夫时过则貌或逼之,势盛则地将移之,戚众则忌或丛之,情极则欲将间之,是固天道周复而人欲所必循也。以兹嫡庶工谗,戚孽据位,内无却席之谏,外有怙轩之宠,遂使绿衣贻讥,黄台蔓祸,断鼻耳,极其残毒,岂不哀哉!吾观三后美鸩相偿,爱河共溺,存之以代鹂羹焉。

三十四、朱粲啖人

唐武德初,朱粲剽掠江淮,有众二十万。军中乏食,则命士卒烹妇人婴儿食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尔辈何忧于馁哉?”初以隋著作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憨楚为宾客,其后阖家皆为所啖。又税诸城堡细弱,以供军食。淮安土豪杨士林起兵攻破之,奔菊潭,遂降唐。以为楚王,遣散骑常侍段确奉诏慰之。确乘醉戏粲曰:“闻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怒曰:“啖醉人,正如糟彘肉!”促令烹确。遂屠菊潭,奔王世充。及东都败,秦王执粲斩之,军士分食其肉。

论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相人而用之也。率兽食人,犹以为惨,乃同类而相啖,不亦异乎?虽然,粲之食人,满腹而饱也,终以身偿也。若夫弱肉强吞,伏弩椎刃,其为啖也多矣。盖粲啖人之血肉,又有啖人之骨髓而甘心者焉。呜呼!人之相啖,何时已乎?恐不能逃天之啖耳。

三十五、宋元易祚

宋少帝显为元虏时,方四岁,封瀛国公。及元世时,帝渐长,相习无忌,得配公主。尝与内宴,后有僭欲杀之者。世祖终未果。少帝闻之,惧,密谋乞为僧,往吐蕃学佛法,因挈后、公主、姬御遁居沙漠,射猎与元人无异。髡剃长子为僧,名完普。复生一子异常。时元明宗为周王,亦居沙漠,与少帝、公主往来甚洽。见少帝幼子爱之,乞于其妻迈来的为子,更名帖木儿,即元顺帝也。后明宗嗣位崩,再传文帝崩,顺帝立,遂失天下于明。太祖时,元后大臣俱被俘戮,与宋相类。惟顺帝之子爱猷识理达腊率散骑渡鸭绿江逃去,盖宋子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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