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第二
诗含神雾云:诗者持也,在于敦厚之教,自持其心,讽刺之道可以扶持邦家者也。郑玄云:诗者承也,政善则下民承而讃咏之,政恶则讽刺之。梁简文云:诗者思也辞也,发虑在心谓之思,言见其懐抱者也。在辞为诗,在乐为歌,其本一也。故云好作歌以讯之是也。诗人先系其辞,然后播之乐曲。大康之乱,五子之歌,文近于诗,载于夏典;殷汤之盛,而有颂声;文武克成王业,周公能致太平,四始六义焕然昭著;幽厉板荡则变雅着,自兹以往,美刺相杂矣。
诸侯之诗谓之国风,校其优劣以为次序。周召二南之风,圣人之诗,以为正经,故处众国之首。邶墉卫居殷之旧地,畿内方千里,比诸侯为大,故次二南。黍离谓王风,叹宗周之倾覆,卜洛之地不过六百,既狭于卫,用以次之。平王东迁,晋郑是依,郑武公有功于王室,故次王风。齐封营丘,初有百里,周公斥大九州岛之地加太公之后,地居五百,小于王国,亦次郑。魏国为晋献公所灭,晋灭同姓见贬,故升魏于晋之上。晋唐叔受桐叶之封,地有四百,既小于齐,又居魏后。秦虽处西戎,能救周室,平王东迁之后以丰镐之地赐之,周畿之内地方八百,比晋则为不可,故宜次之。陈本侯爵,虽备三恪之裔,至于哀公荒淫不恤民事,故劣于秦,是用次之。曹子爵,昭公奢侈好任小人,土地侵削,故居桧后。豳诗是周公遭流言之作,且以救乱别继公刘,故处国风之后,列在小雅之前也。
王者之诗谓之雅。王政之事大小不同,歌小事用小雅,歌大事用大雅。大雅所陈文王之诗,受命作周,伐殷继代,保先王之福禄,崇严配之广孝,醉酒饱徳,能官用士,泽及四海,仁及草木,皆天子之大政也。小雅周公成王之诗,享食宾客,劳来羣臣,燕赐以懐诸侯,征伐以卫中国,天子之小事也。国风是诸侯之事,不得分为大小;颂是成功之美,其事本无大小。正风正雅与颂,圣人之诗。哀时念乱为变。风雅既有正,颂亦有正。自关雎至驺虞二十五篇为正风,直言其徳而无美。自鹿鸣至菁菁者莪为正小雅,文王在上至卷阿为正大雅,清庙至般为正颂也。然颂声从风雅而来,故二南之风为正继,变风之作齐卫为始。齐哀公当懿王之时,卫顷公即夷王之代。有正即有变,风雅既有变,颂亦有变。自王卫至豳诗为变风,自六月之诗至何草不黄为变小雅,自民劳至召旻为变大雅。风雅之变自幽厉尤甚,鲁殷为变颂,多陈变乱之辞也。
圣人不合称变,为惑于流言,避居东都,用陈先公之化,感悟成王,然后迎周公以致太平。故同于变风,犹不得为变雅也。颂者本为太平盛徳之事,如天地之无不覆载,和乐兴而颂声作矣。在天子之徳,诸侯所致,鲁以周公,故用四代礼乐,同于天子,亦得郊天。僖公又能修伯禽之法,复周公之土宇,故録其诗之颂,继周王之末。
诗者有四始,始者正诗也,谓之正始。周召二南,国风之正始。鹿鸣菁菁者莪为小雅之正始,文王在上至卷阿为大雅之正始,清庙至般为颂之正始。此诗陈圣人之徳为功用之极,修之则兴,废之则衰,正由此始也。
风赋比兴雅颂谓之六义,赋比兴是诗人制作之情,风雅颂是诗人所歌之用。诸侯禀王政风化一国谓之为风,王者制法于天下谓之为雅。颂者容也,赋者敷也,指事而陈布之也。然物类相从,善恶殊态,以恶类恶名之为比,墙有茨比方是子者也;以美拟美谓之为兴,叹咏尽韵善之深也。听关雎声和,知后妃能谐和众妾,在河洲之阔逺,喻门壸之幽深。鸳鸯于飞,陈万化得所,此之类也。
周者地名,周之先本自后稷,始播榖,尧封之邰。世传其稷官,至曾孙公刘当夏之衰世,乃失其职,居豳,豳即邠也,在戎狄之间。能修后稷之业。至殷为戎狄所迫,扶老携幼而徙于周,周即岐山之南,人皆归之,卒成王业。太王之子季厯,殷王帝乙之时受命于雍州,为西方伯。而文王由江南汝汉之诸侯,梁雍荆徐扬蔡六州已被文王之化,天下三分有其二矣,而犹服事于殷。文王述职行至于丰,受赤雀衔书之瑞,兼决虞芮之讼,以此为受命之年。筑室于丰,将岐周故地赐周公召公为食采邑,使施先君之教,其诗系之周召二公。行教自岐而南,六州之民其性不等,得圣人之化,谓之周南;得贤人之化,谓之召南。太王王季厚于仁贤,文王在诸侯之中而行王化,顾云道隔东邻三方自絶于日月。当此之时,西有昆夷羌戎之患,北有猃狁匈奴之难,东阻独夫之纣,其化始自岐周,渐于江汉,时属关右扶风美阳县,太王避狄而居之也。
诂者古也,谓古人之言与今有异。古谓之厥,今谓之其;古谓之权舆,今谓之始是也。训者谓别有意义,与尔雅一篇略同。肃肃敬也,雍雍和也,戚施面柔也,籧篨口柔也,无念念也,之子是子也,此谓之训也。传者注之别名也,传承师说谓之为传,出自已意即为注。注起孔安国,传有郑康成。又或不名传注而别谓之义,皆以解经也。何晏杜元凯名为集解,蔡邕注月令谓之章句,范宁注榖梁谓之解,何休注公羊为学,郑玄谓之笺,亦无义例述作之体,不欲相因耳。
序者绪也,如茧丝之有绪,申其述作之意也,亦与义同。今学者以为大序皆是子夏所作,未能无惑,如关雎之序首尾相结,冠束二南,故昭明太子亦云:大序是子夏全制,编入文选。其余众篇之小序,子夏唯裁初句耳,至也字而止。葛覃后妃之本也,鸿鴈美宣王也,如此之类是也。其下皆是大毛自以诗中之意而系其辞也。后人见序下有注,又云东海卫宏所作。事虽两存,未为允当。当是郑玄于毛公传下即得称笺,于毛公序末略而为注耳。毛公作传之日汉兴,已亡其六篇,但据亡篇之小序,惟有一句。毛既不见诗体,无由得措其辞也。又髙子是战国时人,在子夏之后,当子夏之世祭皆有尸灵星之尸,子夏无为取引。一句之下,多是毛公所如,非子夏明矣。笺者表也,毛公之传有所滞隠,及不曲尽义类,重表明之。或云毛曽为北海太守,玄即北海髙密人也,以爵里之隔,致有礼让文儒之道,其不然乎。
篇章之名久矣,篇言编也,古者无纸,籍书于简,亦谓之编。简策重大,则分之雅颂。章数亦谓之什,大略葢以十章为一别耳。诗是歌辞,皆有曲音,故章字音下加十,亦是其义。军法十人为什。因言成句,亦谓之言。思无邪三字之句,故谓一言以蔽之。续有后语以继之,如途巷之有委曲,乃谓之句。故学记云离经絶句是也。颂中无十篇,亦谓之什者,后人因加之。
以关雎为目者,引羣连类也。关雎一名王雎,亦鵰类也,江东谓之鹗,幽燕谓之鹫。好在水渚汀洲食鱼。此鸟雄雌之情至甚厚矣,然不双飞,并偶不于人前,退在河渚之间,亦常独处,以喻后妃性行贞専,居幽慎独,深悦君子,不以容色相授,退处闺阃以礼自持,而无妬忌,谐和众妾。后妃必能如此,可以风化天下之人也。使夫妇有礼,则至性纯和,生子必孝。孝则父子自相亲爱,事君必忠,忠则朝廷正。朝廷正则礼行天下。此是因后妃之本,成王化之端也。
后妃者,王者夫人之号。后者君也,尊亲也。又后者后也,六宫皆居于天子路寝之后,则百斯男继后嗣也。颛顼之时未闻后妃之号,帝喾始序星辰、象天官,后妃有四星,其一明者为正妃,即后也;余三者以为妃,即三夫人也。舜不立正妃,唯置三夫人也。后世就一人上又加其二为三,夏后氏因三夫人置九嫔,掌妇人之法度。殷人于九嫔之上又加其三,二十七世妇,广其子孙,继世不絶之名。周又因世妇加置八十一御女,为百二十人,次序而进侍王之燕息。后即古之正妃,不在数中。其内职皆拟外官,三夫人比三公,九嫔比九卿,二十七世妇比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御女比八十一元士,此周公之制。王治外政,后修内职。
龙麟鳯龟白虎为五灵之长,乃圣王之嘉瑞。升平之世,王者有徳,应期而至。若后妃行关雎之化,天下信厚守礼。至衰微之世,犹如龙麟至之时,关雎之徳能感麟者也。趾者足也,皆有足而能至也。以五行言之,礼属南方火,信属中央土,火则生土,循其母则感其子而应至。
麟者属信而应礼也,其形似麏。麏即大獐也,似牛,一角,角头有肉,示有武而不用也。黄色,圆蹄,音中黄钟,行中规矩,不折生草,不害生虫,不羣居,不侣行,如君子之不党也。不入穽陷,如圣人有周身之防也。周室信厚,仁及草木,政之所应也。
鹊巢感驺虞,义兽也,白虎,黒文,义属西方金,毛虫之长。亦不害生物,应至信之徳,亦是土生金也。天子搜田以时,虽驰五豝一发而止,不忍杀伤,思如驺虞也。关雎所感,即后妃之化行也;鹊巢所感,亦夫人之化行也。不云夫人者,亦从略也。天子发射不至于五,喻取贤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