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
诸方义旅
顺天诸生孙大壮起兵城北,得丁壮千人复仇;被执,曰:『我非祁八党,不必问;其亟还我太子』!腰斩而死。
诸生孙繁祉起兵昌平。繁祉既捐赀倡众,葬崇祯帝及周后于故陵;闻张瑊兵至,与推官王延受、举人杨茂春倡义杀贼,缚伪官诛之。寻没(瑊以所部兵入遵化,杀伪知州黄定。其后死、降不可考)。
诸生郭珩、王拱辰起兵肥乡。珩、拱辰及同志十余人起兵事泄,为贼将张汝行所杀,诸人名字多逸。有诸生某,亦肥乡人;别自起兵,亦被杀。
诸生殷渊起兵于鸡泽。贼檄诸生应试,或劝使行;曰:『好头颅聊寄颈上耳,贼必不可见也』。及北都陷,与其兄岳、诸生黄恭佑发丧起兵;事泄,渊被杀于广平之广羊山。
诸生王延善、举人孙奇逢、诸生恽日初及某某起兵于雄县。延善帅子余恪、余佑与马鲁、边文祺传檄起兵,克容县、新城、雄县,斩贼伪官。豪格兵至,延善拒战,及余恪皆败死;日初走入闽,奇逢入苏门山以终。某某失其名。
义民某某起兵沧州。皆以陈正揆言,杀贼所署官,获其印十八;俄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天津。遇满洲兵,败没。
诸生张彪及某某起兵涿州。地居最冲,扼障南北,亦至烦杂,事策易泄。彪值京师之变,即纠众起兵;为贼所觉,彪遂以死。某某者,亦起兵,后于彪;满洲兵击灭之。定州民亦忿伪令董一阳暴虐,执杀之。
时直隶行都司治多杀伪官,复为明;里居、世族逸不可考,起兵之状亦沦堕。是以略志之。
诸生刘孔和起兵长山。孔和,故相鸿训之子也;负文武才。闻京师陷,散财结兵,得数千人屯长白山;杀伪令,引众南下。刘泽清使人说之,因与合;愤其无道,数诮责之。俄,泽清以诗示,坐客竞誉之,孔和不语;因问之,则大言『国家举淮东千里相付,不发一矢;工诗何为?况不然乎』!泽清怒,罢酒,坐客皆惧。孔和徐步出,泽清使力士二十人追之舟中,拉杀之。朝命孔和为副总兵;制下,死三日矣。
贡生马元騄、诸生谢陛起兵德州。伪防御使关杰苛虐,为截指断筋之刑,逃者焚其宅;又囚宗室故香河知县朱师钦。元騄、陛不胜忿,一呼众应;执杰及伪州牧吴徽文,杀之。推师钦为济王,移告远近;兖州、青州、登州、莱州皆响应。史可法请急济之,不应。又讹陛为故相谢升,优加宠锡。升及御史卢世■〈傕,氵代亻〉虽附之起兵,及阿济格军至,升、世■〈傕,氵代亻〉开门降;陛及元騄则走死。
太常少卿傅锺秀、主事单崇起兵于高密。锺秀闻北都陷,号泣一夕,须发皆白。与崇谋起兵,为贼所执,不屈而死。子禀初,以身翼父,死。
衡王某、玉田王世子某起兵青州。王帅诸生驱杀伪官,请使内附南都;不报。豪格兵至,王不知所终。玉田王子亦败死。义士某某起兵于兖州,杀伪官,附衡王,共复为明。南都不之应,遂以败没。义士某某起兵于登州,盖闻衡王起,杀伪官以附之。俄而皆没。义士某某起兵于莱州,亦杀伪官以为明。寻为豪格所破。时兖、青、登、莱之间义兵屡起,其风刚健,士亦可用;宏光帝一切置不问。巡抚王燮、登莱总兵黄蜚皆提空名以莅任,又不能至;诸郡坐没,并诸起兵之人事迹、里居、姓字皆湮失。
富民祁八起兵于凤阿营(山东治也)。八既起兵,自称将军;以诸生杨凤鸣为谋主、张三为前锋。植二大旗,声救崇祯太子。兵至,张三大呼『速出太子;不然,无遗种』。兵斫之,三呼『燃炮』声未绝,而首坠。八、凤鸣皆被杀。
原任游击高桂、义士许来春起兵泰安州。时贼将为「兵来兵妻、兵去民妻」语,又捕掠绅士赵某。桂、来春奋袂起,以百余人执伪防御使及从贼十许人,皆杀之。伪将郭升自兖州来攻;城陷,桂及来春皆死之。
兵部职方司郎中凌駉起兵于临清州,仅三百人,杀伪防御使王皇极;传檄山东,与谢陛相犄角。土寨归之,进克济宁。驰疏南京,请通南北,收辑山东,屯舟师于庙湾,以援登、莱之义旅;诏駉巡抚山东。及杨方兴等兵将至,辄请『便宜通好北庭,名为西伐,实作东防。臣之忍苦支持,以临清畿南枢纽,他日收拾之本也。与其竭力守淮,无若竭力守此』。不听。駉所得地,半躏于土寇。未几,改駉巡抚河南(详「殉节」)。
都司李允和起兵于济宁州,杀伪官刘浚、尹宗衡、张问行、傅龙九人;囚降臣原任兖西道王世英,献俘南京。寻败没。
回民杨科亦起于济宁,杀伪镇道,自为总兵;请以刑部右侍郎潘士良为总河,不报。科旋为朱继宗所杀。
义士李化鲸、李名骧、张学允起兵于曹县,复为明;人多附之。遂及故宗室王某,以兵破曹县、定陶、东明、城武诸邑。阿济格使击之,皆死。
义士某某起兵于榆次、太谷、定襄、忻州,皆逐伪官,据城自守。贼党刘芳宇攻之,屠太谷、榆次;俘定襄民还太原,降贼总兵陈永福尽杀之。忻州、祁州祸尤烈,以志乘不详,惜之。
故将刘迁起兵于雁门,略其关,据之;连取代州、五台、繁峙、静乐、交城。降将
姜瓖复以大同叛,诸思为明者争起应之。迁与万练出清源、徐沟,分道攻太原。降臣祝世昌屡击之,迁败,走黄香寨;寨破,死之。
故都督万练起兵于偏关,攻宁武、保德、苛岚,皆下之。进攻太原,为祝世昌所击;练自焚死,其将刘清等殉焉。
故巡按御史李虞夔起兵平陆,与白璋、张万全破平阳、蒲州、解州,西指潼关、东应姜瓖于大同,山西大震。及万练、刘迁、王应强败,孟乔芳来攻,璋及万全御之,败绩;死者六千,平阳、蒲、解皆没。满达海又破平陆寨,虞夔子宏投崖死。虞夔走陕西,其婿匿之;旋被执,死。
山阴王朱鼎济起兵于毛坝关,以单一涵为帅。降将张天福攻之,鼎济被执;及其监军王守基、参将张文秀、游击单昌祉、李之运八十余人皆死。一涵投崖死。
副总兵孙守法起兵兴安。闯贼陷陕西,守法弃妻子入终南山,誓恢复。或曰:『君亡国破,复何效乎』?守法慷慨言,与王光恩攻兴安,拔之;及平利、白河、上津,大败贼党路应标于郧阳。及阿济格兵入陕西,守法复入终南山,奉汉中王某开邸五郎;驰檄西安、汉中、凤翔、平凉、延安、庆阳,使贺珍以三千人复凤翔。守法攻西安,鄠、、郿县、泾阳、三原、临潼、澄城、白水次第降,军声大振;武大定、刘文炳、贺宏器、郭金铸皆应之。孟乔芳惧,檄山西兵自救,王知礼歼之。乔芳以边兵自守,守法攻之,步骑万人;平阳人曹三俊、王英、师可宗谋以城应,宁夏、甘肃诸义兵亦来附。隆武帝闻之喜,遣使封可法以伯爵。俄,三俊等事泄,死。和洛辉以救兵至,贺珍、胡开化言:『我兵少,攻城又不拔;何以能战』?乃解围,守法还五郎。乔芳进攻之兴安,贺珍、刘二虎、胡向宸战死;贺宏器为降将张勇、刘复元所执,死。守法亦败于椒沟平尺峰青嘴,屯于石子城。寻入石鳖,复及高绩等攻宁州,克之;再拔兴安州,屯于乔麦山。乔芳诱之入伏中,守法挥鞭力杀百余人,乃死。
守法死,其弟守全复结川、湖诸将,屯于太阳山。降将赵光瑞等合围之,其部翘新宁、赵定国、谢天奇、王万爵皆死,守全亦没。
举人姚翀霄起兵于合阳,遣使结孙守法。孟乔芳以兵攻没之。
千总康姬命起兵于其汛,及卫天明皆助孙可法。孟乔芳攻之,姬命守张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诸生王知礼、李世仁起兵于朝邑,杀守吏以应孙守法。孟乔芳呼救于山西,兵将至,知礼使人伪操羊酒迎之,尽杀其卒。寻俱破灭。
总兵贺珍起兵汉中,屡与闯、献诸贼角。又拒孟乔芳兵,与贺宏器、李明贤结;两人亦起兵者。俄,败于鸡头关,又败于阶州、成州;宏器、明贤皆战死。珍尝及李遥等攻蒲州、同州,皆下之;进掠紫泉诸邑,与孙守法攻西安。既而败于濠泗,南入郧阳,结石梁山众,及穆天相、王国贤、朱国珍、李世英、李应全窥兴安,为降将任珍败于白土关。珍入竹溪,依山立寨;任珍来攻,国珍、世英以战死。珍及天相攻竹山不胜,遇伏于黄泥沟;应全被擒。石梁旋没,国贤亦死。珍屯川北,渡涪而南;以李赤心至,复屯川北,与川中诸镇错,其众数万。已而病卒。天相匿山谷,为其党俞尚志所杀,以其首降。
诸将刘文炳、郭金镇、黄英、焦容、仇容皆起兵应武大定于固原;既而皆没。大定虽与贺珍齐名,授伯爵;忍而好杀,入川后比于袁韬,降于孙可望,斥之。
参将王永强起兵于延安,尽下同官、绥德、临漳,执降臣王永忠、靖边道夏时贤,皆杀之。进窥西安,降臣李国翰败永强兵,降将李思忠又败之;蒲城、延安、绥德先后没。蓝基等叛降,永强败死。
都司刘登楼、任一贵起兵于榆林,东应王永强,尽下榆林十八营堡。吴三桂使南一魁来攻,登楼守杨方坪,战败;其部将杨虎被杀。又陷镇靖堡,一贵奔定边,入谢汝贵军;榆林东西堡寨皆没,登楼为降将刘名芳所杀。定边破,一贵亦被杀。
贡生温元春、诸生杜桂枝、金章、王汝盘、监生郭梁起兵于安定。元春诸人闻京师陷,各散家财倡义;皆殉节死。
义士谢汝贵起兵于定边,亦应王永强;而与刘登楼、任一贵相结。一贵来奔,汝贵与共守。南一魁围之,齐进才叛,杀汝贵以降。其部戴治民诸人,皆被执死(汝贵官阶不可考)。
又花马池人周四及宁夏神木、靖边皆起义兵,东结孙守法、王永强、贺珍、武大定等。边隅文献尤苦无征,故其状不可考。
回人丁国栋、米喇印起兵兰州,奉延长王朱识■〈金穿〉复为明;遂下岷州、洮州、河州,至于巩昌。孟乔芳使降将赵光瑞、马宁趋巩昌,喇印、国栋与战广武坡,败绩;解围,屯内官营。乔芳分兵追之,使张勇攻马韩山、光瑞攻梅川;喇印军又败,丁光射被擒。乔芳兵趣内官,岷、洮、河三州皆败;喇印等退守兰州。乔芳与额色攻之,国栋、喇印称受抚;甫二月,复攻甘州陷之,执降臣巡抚张文衡、西宁道林维道、参议张鸿翼、总兵刘良臣、副将毛镔、潘云鹏,皆杀之。乔芳与傅喀禅、罗毕太及降将齐升等合攻之不能下,乃作重围,深沟高垒以困之;国栋、喇印固守。既而食尽,溃围走;乔芳追之,喇印至水泉被杀。国栋再结缠首之回王伦泰等攻肃州,陷之;大掠武威、张掖、酒泉地。张勇、马宁攻肃州,陷之;国栋、伦泰皆被执,死。延长王被执于马家坪,死。
总兵官刘洪起起兵南阳。洪起当流贼乱,即与弟洪道、洪勋、洪礼结寨自守,屡创贼。夜使人入贼屯,取其马;贼惮之,呼为「刘扁头」。自成饵以将军印,不受;及李际遇等降自成,洪起独不可。留洪超、洪道守营,己则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于左良玉;棘入于足,皆不知。又破老■〈犭回〉■〈犭回〉于西平,复汝州;土寇皆归之,众几十万。缚自成党金有章、邓琏,磔于市;卢九德以闻。旋入杞县,大破贼;巡按陈潜夫请畀以挂印总兵,不听(见前)。及多铎兵益南,始命以总兵官,提督河南;已无及矣。洪起旋败于平头寨,和洛辉急攻之,洪起中流矢卒;南都没数月矣。中州义旅,惟洪起始终不二云。
甘肃巡抚杨汝经起兵林县。汝经之官次林县,闻北都陷,帅壮士讨杀伪官,为贼所害。既而,盛时隆及申吉、白维屏、游击黄承国、都司李定国、马国桢、归德知府桑开第、举人丁魁南、郭旷、余正声皆以兵擒伪管河同知陈奇等(见前)。抚按以告,南都惟议守江,略不之重;虚徇故事,除抚按文武官。又使越其杰等败之(见前)。时隆等后事不可考。
义士某起兵于长葛,执伪官,复为明。副将刘铉等以告:『中州固多堡寨,陈潜夫用之,郡邑多复。李自成闻之惧,使其党伪制将军李岩往镇之;已而杀岩,己亦旋败,遁入陕,无或据河南意。小袁子辈扰俶河北,非巨众;得重兵、贤帅莅之,中州坐定;并河北三府以障开封、洛阳者,何不可图!君臣玩愒,史可法又不能立进。诸堡寨豪虽封爵受官,遍列南北;豪格等至则迎降,或于降后更应童子试,觅举求官,归旗籍。抗身死事者,舍刘洪起、杨汝经,反寂寂也』。
兵部尚书史可法起兵南都,时四月戊午朔也。可法与户部尚书高宏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翰林院侍读姜曰广、太常寺卿何瑞征、鸿胪寺卿朱之澄、太常寺丞姚思孝、给事中罗万象、河南道御史郭维经、山东道御史陈良弼、广东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寿图、陕西道御史王孙蕃、四川道御史朱国昌,誓告天地,驰檄勤王;略言『譬以同舟之谊,但凡千八百国,畴非王臣?揆诸恤纬之心,不至二十四城,决无勇子』!可法督师至浦口,闻北都陷,痛哭触柱,流血至踵。议急趋决战,诸臣请先立君,乃还;诸人亦多抗节者。
副将钱国华、诸生谢琢起兵溧阳,将取饷于富者;琢不可,毁家应之,不继而溃。被执,使自赎;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哉』?乃饮刃死。国华遥奉瑞昌王为主;兵败,至对埠被杀。
乐安王谊石、瑞昌王谊泐起兵句容,分屯溧阳、金坛诸乡。义民杨三贵、王明生、谢宏之、姜云甫皆誓众起,王使结之;遂合兵三路,袭江宁。居民万华德、郭世威五十余人将与合,为奸僧泄其计;洪承畴尽捕斩之。谊石兵至,劲骑突之;追至摄山,死者甚众。王走镇江,马得功迹之五条巷,及其经略韦尔韬、总兵杨贵、谢含章皆死。王弟谊臣及瑞昌王部赵正走宿松,被获;承畴复杀之。乐安王亦死。
何成吾、何鸣吾者,兄弟也;家句容。张家玉言之隆武帝,以为奇才,乃心明室;且其居逼近京邑,可以观隙。使诸生戴明恩授成吾为总兵、鸣吾副将,与金声相犄角,取南京。降敕从吾曰:『兵行无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此十字,切识之』。故句容知县宗室朱议潀固识于隆武帝,敕议潀曰:『朕自许忠孝,为法受过;今为祖宗复仇,有进无退。宗卿,朕犹子行也;其克悉朕心,出险亨屯,助朕以助祖宗。于乎!钦哉,高庙亦孚佑尔于无穷』。议潀、成吾等结七十二村,聚众八千。卒散没。
义士某某起兵于淮安。巡抚路振飞用之,缘淮上下数十里,旌旗钲鼓日夕相望;溃兵不敢逼。俄,振飞以丧去,田仰代之;义兵多叛。刘泽清穴淮安,复尽散之;收其骁悍者入己军,反以恣乱。故淮安义旅无闻矣。
都司官酆某、诸生司石盘起兵于盐城,被执至淮安,挺立不跪。酆欲脱石盘,曰:『此儒生,吾强之为书记耳』。石盘呼曰:『公何悖乎!吾实首事,奈何讳之』?下狱六十余日,狂歌痛饮,詈不绝口;与酆皆死。
义士王翘林、缪鼎吉、鼎言起兵于淮上。时宗室新昌王居云台,翘林奉之;攻盐城、兴化,拔之。鼎吉与其弟鼎言以众应,骁锐甚。攻兵至,鼎言持长矛掠阵,杀伤甚众;被丛射死。鼎吉复攻城,屡斩获;兵攻其垒,不能动,转战既久,饥而被执。或爱其勇,欲降之,不可;乃死。监国鲁王赠参将。王及翘林被执死。
益王宗人某起兵于庙湾。宗人失其名,奉隆武帝以号召,自称督帅史可法,有舟数百,乘间攻淮安;至车桥,库礼及降臣杨声远败之。进攻庙湾,宗人兵溃,其将周文山与入海。已夜袭淮安,入其城,为库礼所拒,败去;久之,乃没。宗室朱■〈山上仍下〉未知所属,为声远所获;及其子■〈木上〈卤,夊代×〉下〉,皆死之。
诸生张明圣起兵于兴化。与其事者,十有四人,皆同志也;事败,死之。
义士赵云起兵于如皋,战于■〈氵义〉河洋庄,皆败;云遂死之。
故督师幕客厉昭伯起兵于无为州。昭伯入大学士史可法幕,貌又类甚;督师亡,昭伯得走,募亡命数百人,破无为州及巢县。既而兵败被执,死之。
杜阳王某起兵于和州、庐州间。洪承畴使吴兆胜攻之,王被杀。
石城王统锜、兵部尚书周损、安庆知府傅梦鼎、潜山典史傅谦之起兵飞旗寨(六安治也)。王既起兵,损自闽还,遂及从子羽仪以卒数百、马千匹至。梦鼎当安庆没,走潜山,即起兵于皖涧;闻王立,以众会之。谦之亦至,鄱阳诸生桂蟾又自淮安至;故公安贡生某亦至,所谓义堂和尚也。相与戴王图恢复。洪承畴闻之,使降将马化豹、卜从善分道攻之;统锜战败死,诸人亦败没。
樊山王常■〈巛上水下〉起兵英山。王,樊山王翊■〈低,金代亻〉子也。张献忠陷襄阳,王得免。至是,还蕲州,与英山男子王六姐同起兵于斗方砦;外接潜山、太湖司空砦,众筑垒居之。承畴使马进忠攻之,王及石应璧五人皆被执;承畴尽杀之。
故洧川知县王■〈火鼎〉起兵于六安州。■〈火鼎〉及曹允昌起兵破庐州,不守;与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诸军攻霍山不下,西入楚境,用兵蕲、黄之间,其锋甚锐。隆武、永历皆嘉之,自知县晋至兵部尚书,总督凤阳义旅;攻于潜山、战于太湖,杀伤必相当。转斗五年,始被执;俘至江宁,不屈而死。盖义师之最久者。
义士冯宏图、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起兵于霍山。宏图倡言史可法实未死,众信之;集兵数千,攻英山、霍山、六安,皆下之。寻为吴兆胜所破,宏图死之。应龙纠众及万,铸「义胜将军」印佩之;合王■〈火鼎〉军攻英山不克,返取舒城、潜江。复自刘家园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屯于管家渡,又屯于将军寨。承畴以兵攻之,寨破;及容图、国士皆被执,死。
无为吴光宁、巢县叶士章、和州戴移孝各谋内应。事泄,光宁、士章皆死(移孝事详下)。
时英山、霍山、舒城、潜山、太湖、凤阳及于河南之光固、湖北之罗田,义师堡寨不胜数。其著者,浮山、张山、横山、飞旗山、女儿山等寨凡四十八所,是以有洞主、寨主之名;惜其事不尽详。及张煌言入长江,庐、和、滁、六安之间义兵堡寨犹不忘明;故使魏耕入英、霍图纠集,距南都亡十年矣。故皖北义师,埒于江、浙也。
义士徐淮起兵当涂,屯于山中。闻吴汉超在华阳,往为部署。攻句容诸县,皆下之。后败没。
举人吴应箕起兵池州。应箕素义愤;闻义兵起,书其壁:『韩亡子房奋,帝秦鲁连耻』!大募士卒,攻县城,不克。同事者亡去,应箕独以计复建德、东流,与徽州应;金声承制,以为池州推官,监纪军务。及声败,应箕方治兵泥湾,飞檄诋丑洪承畴;以兵击之,走山中。被获,辄居上座;众亦义之,不加害。将戮于市,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小卒拟以刀,叱曰:『吾头岂汝可断耶』?顾降将黄某曰:『以此烦公;无去吾冠,将以就先人于地下也』。被刑处,血渍不衰;首入国门,三日如生。
故知州庞昌允起兵青阳。昌允,四川西充人;南京没,弃官隐九华,与邑人孙象壮谋起兵。事泄,被执;至五溪桥,扃户卧。明日呼之,则已死矣。
时东流、石埭、建德间义兵极众,寻俱败死。
诸生吴源长、都司方明起兵广德州。源长以太学生举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资之,攻拔广德;至湖州战败,俱死。明,故屯田都司,与吴兴豪杰起兵,据广德州。宗室朱盛浓自金陵至,明戴之,号召远近;连破孝丰、临安、宁国诸邑,军声大振。隆武帝进盛浓王爵,擢方明等职。张天禄自徽州至,明不能御,走浙江;王之将佐悉败死。有潘文焕者,匿王茅山;久之,为曲喜正所泄,王被执,死。逮及文焕,顾喜正曰:『我死何足惜!然王一日在,人心犹未散。鼠子败吾事』!奋起批之。其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之后世,有述焉;不然,一老氓耳』。械至南京,洪承畴欲降之,不可;乃杀之。其女闻之,亦不食死。明还长兴,为郭虎所执;杀之。
诸生吴汉超、故职方主事尹民兴、诸生赵浣初及某起兵泾县。浣初,泾人。汉超,当北都亡,即与其友汤廷铉起兵赴难。宏光帝立,乃止。及南都没,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谋守宁国,无应者;乃入泾,与民兴军相合。洪承畴兵攻之,民兴多谋、汉超善战,炮矢所及,杀伤甚众;攻者谓其役不下于江阴。既而城破,浣初被杀,民兴走入闽。汉超入华阳山,合邱德祖、麻三衡溃卒以守。当涂徐淮耳其名,往为部署,攻句容、溧水及溧阳、太平,皆下。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城守,其何以战?宜四出以误之。此伍员所以疲楚也』。以故攻城皆不守。已袭宁国,缘城夜入,为降臣王家梁所溃;汉超走免。执俘询之,乃知主兵为汉超。以兵围其室,曰:『不出则族』!汉超已去,惧执其母,挺身入;曰:『首事者,我也。何不杀为』!临刑,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及妾痛之,陨楼而死。诸生某失其名,复以兵攻泾县,不克而死。
高安王常淇、故山东巡抚邱德祖、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沈寿荛、吴太平等起兵宁国。江于东、许文玠奉王攻婺源,屯于小坑,为攻兵所击;王入严杭山,卜从善攻之,王及于东、文玠皆被执,洪承畴斩之。德祖,四川人;避乱皖南。闻金声起义,及钱文龙、麻三衡、沈寿荛以兵应。德祖军华阳岭、三衡屯稽亭,约诸部颜苗、王一蘅、金经、万日吉攻郡城(皆起兵者也),不克;寿荛战死。德祖保寨守,卜从善破之;执德祖及其子送南京,洪承畴皆磔之。事闻,赠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三衡攻诗酒、习武技,每战摧锋,匹马舞刀,当者辟易。以众寡不敌,被执;赋绝命诗,死。其六家者,诸生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并三衡军,所谓七家军也。亦皆败死。
右都御史金声、主事江天乙、推官温璜起兵徽州。声闻池州没,偕其门生江天乙,以闰六月朔,奉太祖高皇帝像,集士民痛哭起兵;谓天乙曰:『徽州险阻,独绩溪平坦,当孔道;宜严守』。乃以重兵扼丛山关,自当之;其六岭,守以十三副将,诸生项远、洪士魁等助之。推官温璜当官吏溃散,叹曰:『城无主,民且自屠』。尽摄其印,集士民慰谕之。及声起,转饷不绝,泾县、宁国皆响应。声使通表闽中,隆武帝授声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南直军务;天乙赞画军事。声布明诏,号召远近。拔旌德、宁国,守之。洪承畴使叶臣、张天禄来攻,声御之关外;大小十三战,杀伤相当。时上下江义师数十万,陆师整者惟声及江阴阎应元。既而粮匮,宁国义军亦尽。天禄以兵缀声,别购土人自新岭间道入;守者遂溃。声保绩溪,相持数月。降臣黄澍伪称援兵至,声以其冠发如故,纳之;澍遂执声去,天乙从之。声曰:『尔有祖母,可无死』!天乙曰:『安有同起而不同死者乎』!拜其家庙,呼于途曰:『我金翰林参军也』。声至南京,馆之有加礼。声呼洪承畴曰:『岂有受恩如尔而忍降者』!天乙朗诵庄烈帝祭文以辱之。多铎绝重声,承畴承其旨,讽使为僧;声曰:『何以为忠臣』!承畴曰:『火性未除』。乃杀之。临刑,复使人与耳语。天乙大呼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刑者怒,断其舌;骂益厉,遂死。声弟经及总兵范云龙守旌德,亦死。声之死也,仅截其喉;僧海明敛其尸,守者呵之,不为动,卒载之归。贾客萧伦,闽人也;泣曰:『此棺恶,不足以奉公』;以所藏百金之棺改敛之。于是天乙之弟江孟卿、吴国桢、陈际遇、万全、余元英、陈有英皆死。璜守徽州府,黄澍复诱其众叛之。璜走村舍,刃其长女;语妻茅氏偕死。茅取幼子匿之,乃振衣卧,璜刃其喉;俄曰:『未也』。再刃乃绝。璜刃不殊,绝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创死。
黄赓者,州之武解元也;运铁鞭重数十斤。率乡民十九战,皆捷。尝被围,鞭折,策马马跪;赓怒,杀马步斗,杀一人以出。后为僧。
崇阳王某、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闵士英、洪以玉起兵于歙县。崇阳攻歙城不克,及闵士英、郑鸿远皆被执,死。远四人,亦先后死。
同知林佳鼎起兵婺源。与金声不合,别属黄道周。后死粤难。
义士赵立言起兵休宁。战败,以余军栖山中,约李国楹共取江山。元日,立言以三百人入江山城;国楹失期不至,江西兵至,立言独战杀数十人,马蹶堕水死。其子桢恨国楹,将往手刃之;被执而死。
总兵李某、诸生顾杲、张文龙、布衣王谋、故曹州知州巢之梁及朱某起兵常州,诸生吴福之、任邃源、徐安远与李应。邃源出入义兵间,叹曰:『尽儿戏者』!然不肯去。李及洪承畴部战,累三月乃溃,自刎以死。福之书其襟曰:『我生不辰,罹此兵燹;从李勤王,誓死不二。再举再克,全军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义。不揣小子,敢附斯义』。自沉于湖死。福之,吴锺峦之子也;锺峦从王舟山,福之抗节江上,盖一门忠义云。邃源被执,不跪;语溧阳令曰:『若非明臣乎?见我不愧而辱我乎!请速死』。遂杀之。安远,武进人;亦不屈死。妻杨氏、妾蕙香殉之。诸生顾杲,无锡人;实故光禄寺卿宪成之犹子,又为「留都防乱揭」者也。方起兵,奸人王如玉、顾君起方抱民册降,杲见,使执之;二人急反,呼砂山人曰:『此贼也,速杀之』!杲仓卒不得明,遂死。砂山人大悔,立祠祀之。张龙文,亦郡人;亦起兵谋取州城,败死。王谋,亦郡人;精卜筮。谋起兵,筮之不吉;再筮,益凶,投其蓍出。呼兵攻州城,以苇火之,垂克矣;守者曰:『此乡团耳』。斩一人首,掷空中;乡兵皆溃。谋被执,自称「前锋」;严鞫之,则大骂,下狱。久之,狱囚尽逸,谋独不去,遂死之。梁,亦郡人;归里起兵,父子皆死。朱某亦死。
中书舍人卢象观起兵宜兴。象观起甲科;武健,有材力。南都没,遇宗室王盛沥于西湖,相持入于忠肃公庙恸哭起兵。还居茅山,句容、溧水之间皆响应;以故将陈坦公为帅。进攻宜兴,独以三十骑入;坦公大惊,驰救之。象观方被围曲巷中,额中二矢,搏斗甚急;坦公大呼,掖之出,乘以己马,步斗以拒追者。止于桥上,连杀数人,众莫敢逼;绕道袭之,坦公战死。
象观复合乐安王攻江宁。有朱君兆者,奇士也;语象观曰:『金陵城大难攻,守者又四屯,我军危矣;请入城结内应,以火为期』。使僧往定约;僧告洪承畴,举火诳之。象观军至神策门,骑兵突出,义兵败绩;象观、盛沥匿水窦中免。还至宜兴,收散军,稍稍振;攻溧阳,不克。王就方明于广德州。象观入太湖依王期升;曰:『宜兴不足为,不若取湖州』。及葛麟败,象观断维曰:『誓死于此』。攻者既逼,象观起拜其卒曰:『吾兄弟受恩无以报,空烦公等,死有余责』。遽跃入水。其众援之;曰:『爱我者,不如成我义也』。因自沉。总兵毛重泰等皆死。
象观兄象升,战死真定;弟象晋,以国变,去为僧。从弟象同及诸子侄,先后死者以百计。盖合门殉国矣。
典史陈明遇、主簿阎应元、诸生许大用、黄毓祺等起兵江阴。降人方某来知江阴县,促民去发;大用呼于明伦堂:『头可断,发不可去』!相与设太祖位,恸哭起兵,远近相应;执方囚之,杀降将陈端之。推明遇城守、邵康公为将、黄明制弓弩;赦陈端之子,使作火药。降盗王良以众至,尽杀之。降将李成栋至,康公战却,乡兵遂溃;召砂兵击之,亦溃。
明遇乃举应元曰:『阎公智勇,我不如也』。驰骑迎之。应元与约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若听吾令,则可;不然,不能』。则皆诺,以家丁四十人入。问饷,有徽人陈璧请献三万六千金;问军实,曰:『兵备所制者固在』。发之,得大炮佛狼机及铅弹千、火药三百瓮。乃葺闉堞,分门守。居恒人一堞,攻则倍之。户举一丁任战守,妇女细弱馈之,日夕而代。十堞一小旗,铳一;百堞一大旗,铳、砖石、瓦木如数积。使瞽者坏墙署以供用,置饭檠中以御风,熟油与屙以投敌。使号于城曰:『输不必金,刍栗、锅焦皆可也;人不可叛,身家、忠义在是也』。成栋登君山,飞矢雨射;守者戴釜笠以御之;兵拥牛皮棺船至,炮石碎之。夜缒壮士,顺风纵火,鼓噪助之;成栋兵自相践,乃作长围锢之。当是时,满洲兵所过无不下,惟江阴善守,攻者惮之。明遇、应元亦竭力,入夜自巡徼,人寂无声,隳者贯其耳。墙坏于炮;则维铁门实泥石于棺就筑之;朝崩而夕就。尝出新意,作铁椎系长绳以外击,及数十步。间投木铳,诱之来取;机发,皆射死。矢尽,束藁于堞,金鼓震之;成栋兵竞出射,乃得数十万矢。有将勇甚,披甲持矛毁堞上;守者无计。一小儿教刺其目,斩之;求其尸,不许;设醮祀之。红箭衣者六人出拜跪,尽炮杀之。俗讹为三王八将也。
降将刘良佐亦至,招应元降;叱曰:『我虮虱官,犹不忘国。若厚受朝廷恩,而反戈逼,有人心乎』?良佐不能对。射书入城,诸生王华报之曰:『江阴,礼让之邦也;岂好乱乎!今请以苏、杭为率;苏、杭不下,虽百万临城,不能苟免也』。及松江破,成栋逼黄蜚、吴志葵来招降;应元叱曰:『若不斩将搴旗,死亦晚矣!何喋喋为』?应元令严,犯者不少贷;赏必逾格。有伤者,自为裹之;死则酬酒哭。明遇宽厚,毁家纾难;尤善抚循,往往流涕相劳苦。故虽危,而人乐死。然攻兵益集,而江阴无或援,人亦知亡矣。
八月望,给诸人钱,分曹携酒就堞饮。许大用为乐府「五更曲」,曼声歌之,闻者泣下。俄,博托军至,发巨炮,崩城数十丈;守者遂溃。明遇力战,被杀;手握刀,植立不仆。家众皆自焚死。应元巷战,所过披靡,夺门以出;投于河,陆正先拯之,被执。刘良佐持之泣,应元曰:『死尔!何泣为』?拥见博托,亦不屈;夜杀之栖霞寺(或曰自杀于顾振东所)。正先亦死。
训导潘文先家居,城陷而死。冯厚敦及妻妹,皆死。主事沈鼎科,尽室死。中书舍人戚勋及妻子媳女,北面再拜,自缢死。武进举人夏维新、诸生王华、吕九韶数十人,自刎死。周德,先数日驱妻子自焚死。许大用,亦尽室自焚死。诸生薛某,继周之子也;亦死。博托屠江阴,死者数万,无一降者。
贡生黄毓祺、弟毓礽、门生徐趋方起兵行塘,与城中应;城破,亡去。监国鲁王以毓祺为兵部尚书;隆武帝以为浙、直军门,得署官属。毓祺伪为卜者,与常熟武举许应达、通州薛继周偕居;人见来者礼之如大帅,则疑甚。又使徐摩以巡抚印檄责钱谦益,使输金;谦益不予。江纯一谓:『摩必厚获归,发之当大得』。遂以告,应达、继周皆被杀;所谓故敕之狱也。毓祺索笔书:『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逃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不能自已』!又为「小游仙草」,语多讥刺。将刑,门生邵大临以告;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死。大临亦去为黄冠。
是役也,士民多死,谦益哀贿刑官,免。趋寻瞷城无备,复帅王春等十四人来袭。被执,见知县刘景倬不跪,叱为降臣;景倬好语之,复斥其罪曰:『汝以进士官两司,降而为令,犹曰不得已;天壤甚宽,何至含羞苟活、贻玷青史哉』?明年,戮死;十四人亦死。
毓祺子大湛、大洪,当毓祺远匿时,兄弟争死,各配隶功臣家;众以金赎之,教授以终。
有归姜者,不知何许人;入城,自掷死。周相公者,通州诸生也;与毓祺同执至南京,死。
隆武帝闻之,语人曰:『我子孙遇江阴人,虽三尺童子,亦当加敬也』。
诸生王圣风、徐珩起兵于吴县。北都甫陷,圣风、珩相率起兵。宏光嗣立,下诏禁草泽勤王,圣风等皆罢。
贡生朱集璜、参将陈宏勋、游击孙志伊、知县杨永言、举人周宝瑜、贡生陈大任、诸生吴其沆、陶瑊、归庄、顾炎武起兵昆山。典史阎茂才降,集璜及宝瑜、瑊、大任斩之,迎故总兵王佐才为帅。马唎希恩格围攻之,佐才死(详下);集璜被执,大骂,与门生孙道民、张谦抗节死。宝瑜及妻及诸子朝矿、矿妻王氏,皆不屈死。大任首倡迎佐才,捐己室为帅府;事败,及妻张氏、子思翰皆死。瑊居鸡鸣塘,率乡兵入援不及,自缢死。
宏勋、志伊、永年、其沆、庄、炎武,各以壮士数百人传檄起兵,别奉故抚王永祚主军事,而与集璜兵相应。宏勋以舟师战,志伊阵死,宏勋后亦死;永言去为僧,卒于云南;其沆战死,庄亦为僧。炎武得脱,以母在不死。其母实以贞烈荷旌表,曰:『吾虽妇人,受国恩矣』。卒死之,而戒子孙毋事二姓;故炎武终身不肯仕。
其以守御死者,苏达道、庄万桂、陆世钥、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徐名洛、徐溵、王其中、吴行贞十余人。彦冲以代父死;沈宪征、朱国试以救母死。而故将王扬者,年七十矣;奋兵死斗,力竭而死。贡生陶某方以乡兵至;闻城破,曰:『集璜死矣,吾后之乎』!归而自缢。编修朱天麟亦起兵,后为永历帝相;皆昆山人也。
总兵王佐才起兵福山,值朱集璜请为帅,入守昆山。李成栋来攻,佐才使孙志伊击之,力战而死。成栋以炮裂西门入,佐才令启门纵居人出,冠带坐堂上;兵至,死之,阖室皆殉。
中山王徐宏基起兵吴江。宏基与立福王而嫉马士英,避地吴江袁士奇家;使其子袭爵。南都没,众劝匡复;树旗召募,得数千人。以索饷故,陆醇儒愤之,结溃将田胜嘉攻士奇室,尽杀之;弘基夺门出。将走分湖之叶氏,叶氏缚之舁醇儒,攒槊杀之。子文爵,年十五;登屋四射,连杀三人,乃死。胜嘉更嫉袁氏、徐氏及缙绅之避兵者,沉其尸于湖。永历中,赐宏基谥「壮武」。
从子仁寿与起兵,后从鲁王,封定江伯,扈王入海。寻从张名振攻崇明,战死。
左通政司候峒曾、进士黄淳耀、义士许士龙起兵嘉定。李成栋入嘉定,大肆淫掠,逼人去发。士龙首困其孥于新泾,斩其部梁得胜,获级八十四;龙亦战死。成栋泣且惧,夜不敢寝;使其弟以骁骑四十告急于娄东,乡兵截之仓桥镇,杀几尽。其脱归者泣曰:『吾徒高镇之健卒也!何物嘉定人?杀我副将六!几日无救,生路绝矣』。然乡兵皆乌合,成栋骑卒射之,溃。成栋攻罗店镇,陷之。城中少年,亦杀降校须征明。
淳耀方谋起义兵,闻之,曰:『今同骑虎,无主必乱』。使迎峒曾入,分门设守,以原任儒学霍达知县事。兵饷皆缺,徒以忠义相磨激;东至吴淞、西及太仓,皆响应。成栋大修攻具,淳耀、峒曾乞师于吴志葵。守备蔡乔以羸卒至,淳耀疑之,弗纳;明日,战尽溃,惟乔特健,挺身决斗,被围数重,义兵徐福援之,皆死。淳耀、峒曾望之泣,亟发巨炮杀二人。成栋焚新泾、破娄塘,通道太仓。淳耀、峒曾会乡兵于砖桥,众至十万,拥逼有声,众知非策。成栋分击之,自相践踏。诸生杭文若驰之,杀数人,死。诸生徐文蔚,亦力战死,乡兵尽溃。成栋檄降,不听;惟运砖石誓城守。炮矢雨击,不少避。成栋为鳌翻,诸生马调元却之。已阳攻东关,而斩水门入,亦为守者所拒。大雨城溃,以木支之。明日益溃,守者立霖中,目且浥,乃稍稍去。诸生谕之不止,成栋兵遂入。峒曾巷战,众拥之去;叹曰:『城亡与亡,痛罔此民耳』!挥其子元禄、元洪走。两人固首谋起兵者,不从;叱之,乃恸哭,相抱入水死。峒曾自溺,使人按之。成栋兵至,斩其首,悬之;须发皆溃,生气犹赫。诸生金某匿而葬之。淳耀闻城破,语其弟渊耀曰:『吾了纱帽事』。渊耀曰:『吾亦了秀才事』。与缢寺中;题曰:『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
举人张锡眉,预书于裙曰:『我生不辰,侨寓兹里;路远宗亲,渺隔同气。城亡与亡,死亦为义。后之君子,不我遐弃』!驱家人,同溺死。教谕龚用圆与其兄用广、弟用厚曰:『祖宗清白,历三世矣。今日图存,何面目见于地下』?相携溺死。乡绅李廉、贡生王云程、诸生马调元、唐全昌、夏云蛟,皆死。唐培,率乡兵巷战死。朱霞,被创死。唐景耀,大书白牌谕李成栋,被磔死。
成栋屠嘉定。寻以降将徐元吉言,欲再屠之;义民刘敖、王襄椎牛起誓,不反顾,杀骁将于薛市门。成栋夜袭,破之。义民孙小溪守南桥,父子皆死。诸生朱宗恂,以护发,枭示于东门。娄复文被缚,并妻子及娣及外甥皆死。
诸生王湛起兵太仓。湛,故大姓;闻剃发令,语其兄淳曰:『誓与存亡可也』。招里人,陈说大义,至于泣下;众曰:『公将若何』?湛曰:『守吏劫吾民,以兵逐之,无不破者』。少年从之数百人,湛及魏虎臣、蔡仲昭督攻城;守者曰:『此乌合』。炮击之,众皆伏。昭曰:『知兵者禁城中举火,断内应』。相持数日,湛复攻之,呼噪欲上。及半饥疲,解衣少憩;骑兵突出,遂大溃。湛兄淳赴水死,湛斫一骑,未及。虎臣、仲昭皆死。
诸生项志宁及某某起兵常熟。推原任知州严栻任城守;俄,总兵何沂奉宗室王某至,栻即遁去。成栋兵至,沂亦遁去。某某犹力战于华荡,亲事矢石,卒败尽;志宁方食饼,堕地扼吭而死。
吏部郎中钱棅起兵于震泽。棅,大学士士升子也;屠象美起兵,棅毁家犒其士。象美死,棅复集兵起。李成栋来攻,棅与战,亲身搏斗,退至震泽之东。兵反战,射中棅喉,坠水死。
同时死者,前辽东守备项嘉谟及妾、二子,赴天星河死。诸生张翃振,衣冠南面而坐,大骂死。钱应镫,坚不去发死。钱澄之妻方氏,抱幼女自沉死。
松江知府陈亨、礼部侍郎徐人龙、主事雷演祚起兵松江。北都急,南京诸臣议勤王,人龙即传檄起兵。宏光帝立,禁诸义旅。人龙乃罢,演祚亦以诏罢;演祚且死于马、阮(见前)。亨闻赧帝立,即议兵食、募士卒,使之入卫;亦以诏罢。
故两广总督沈犹龙起兵华亭。时苏、常溃,吴志葵走太湖,黄蜚与合。招抚令至,世袭指挥常某降,大括财物;郡人杀之,推犹龙起兵。乃与中书舍人李待问、故罗源知县章简募兵城守,结蜚、志葵于春申浦。潮落风烈,火矢射之,数百艘力烬,举人傅凝之死之;遂围城。降人董廷对将内应,郡人磔之。勒克德浑使其军伪张黄蜚帜,犹龙纳之;遽露辫发,守者惊溃,犹龙中流矢死。待问守东门、简守南门,皆死。
教谕眭永明题诗明伦堂,自缢死。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陆氏,皆自缢死。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陆厚元,积薪与妻及子女皆自焚死。
给事中陈子龙、主事夏允彝起兵于其乡。子龙闻北都急,与中书舍人宋征璧召募勤王。宏光帝立,子龙劝亲征。以水师不足恃,与松江知县钱世贵、在籍主事何刚、举人徐孚远、李素、廪生张密分司措饷、召募,得沙船二十有五、材官水卒千余人;又使中书舍人董庭、都司李时举、诸生唐侯为火药甲裳;驰疏以告。及朝事日非,抗疏求去。
松江既陷,允彝徘徊乡邑,欲有为。先投书安抚使,言金立张邦昌、刘豫及元官东南者之状,请以淮为界存明祀,岁输金币;不报。子龙设太祖高皇帝像,慷慨誓师,自称监军;允彝与合。闻吴志葵在太湖,往结之;使以舟师取苏州。以子龙及巡抚王尔瑞、兵备道李向中联浙东并力守,别约张士仪、荆本彻于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阳、宜兴兵攻南京。驰檄九江、江北诸降将,使反正;期克苏州,则大举。志葵攻盘门,败绩;其众欲散,允彝拜之,乃少止。
既而尽溃,子龙以祖母故,匿山中。允彝走免;有劝入闽中者,曰:『我昔吏闽,八郡戴我;往图再举,善矣。然一不当,遯而求生,何以信后?不如死也』。闻黄道周、徐汧皆死,欲自缢。兄使为僧;曰:『是求活耳』。作绝命词,自沉;尸浮而出,衣带弗濡。越三日,监国鲁王以翰林学士诏至,则既敛矣;使者哭而去。
子龙寻及戴之隽、杨廷枢说吴兆胜使反正;事泄,诸生夏之旭奔告子龙,使走嘉定,匿于侯岐曾家。已之顾咸正所;捕者知之,以兵围咸正家,执子龙去,亦执岐曾。子龙入水死,犹戮其尸。其祖母及母,自沉死。其子五岁,亦坐死。
廷枢入邓尉山中,以遥应监国鲁王于海中,授翰林兼兵科给事中;亦被执。有欲生之者,使去发;曰:『斫头事小,薙发事大也』!乃拥出!廷枢题书血衣及诗二章与其孤,首曰:『苏州有明遗士杨廷枢』云云。临刑曰:『生为大明人』,刑者急斩之;首堕而呼曰:『死为大明鬼』。闻者骇愕。妻费氏、女观慧适张氏,皆先死。之隽被逮,慨然曰:『吾素慕文信国之为人』!慷慨而死。
之旭,允彝兄也;自缢于文庙颜子旁。咸正及子天逵、天遴,皆被逮;责洪承畴曰:『汝知洪承畴、史可法存乎、死乎』?父子皆被杀。允彝子完淳,年十二;拟庾信「大哀赋」,词藻横逸。时方拜疏通海中,以子龙故,下狱;赋绝命诗遗母及妇。临刑,神色不变;年纔十八云。岐曾,峒曾弟;徐尔谷,石麒之子;钱柟,棅之从兄:皆与斯役者。并被执,无挠词死。尔谷妻孙氏、柟妻徐氏,殉之。岐曾二子及妻、妾皆死;其仆俞儿、朱三、鲍超、陆二、李爱五人,亦死。盖合门殉义云。之隽及中书殷之辂、张宽十余人,亦以是狱死。
指挥侯承祖、总兵李君禧、诸生熊飞远起兵金山。承祖闻松江兵起,往请之;吴志葵忮之,恚曰:『郡城由总兵,承祖自与金山存亡耳』。归,集众守。及志葵败,或以兵来攻,承祖坐陴间,亲当矢石;缘而上者手刃之,屡进屡却,卒不能克。及江阴破,李成栋来攻,以小舟累城下,蚁附而登;奸人应之,遂破。承祖以亲兵巷战,身中四十矢;至于众尽,乃被执,大骂成栋而死。当巷战时,其子世禄斗尤锐。既被执,或说之降;曰:『吾家世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以死报国乎』?至文庙前,曰:『吾死所』。望先师再拜,饮刃死。
飞远兄弟负膂力,聚众应吴易。以重午会饮,为攻者所袭,其将罗腾蛟力战死。明日,飞远袭金山;与城中义民约,墨其鼻为识。飞远先战败而走,内应者不知;既死,鼻犹垩云。
君禧亦起兵于金山卫,不克。入闽,官至总兵,以兵屯台州之海门。监国鲁王以君禧夙将,使偕张廷绶共守之。廷绶让君禧,凡署衔,必使居己右;君禧谓己为客将,事必咨廷绶而后行。博托兵至,君禧语廷绶偕死,廷绶从之;君禧散其军,袍笏坐营门,与廷绶皆被执。谕降不屈,杀之。
把总吴之蕃起兵江东。江东,在金山间。之蕃以父死流贼,自谓忠孝之门;闻百户某降,曰:『奴婢皆世职,何易降也。大明兵至,当寸磔』。以八月起兵。降将喻嘉猷闻之,惧;激怒其部,使力战,首燔其舟。之蕃众溃,乃恸哭曰:『我父子死,职也。
然殚心力,仅得起兵;不战而溃,死不瞑矣』!援枪突斗,奸民汪三挤之河,乃被执,困辱无状。之蕃不屈,嘉猷骂之;之蕃笑曰:『奴婢自为得福,惧灭门不久矣』。顾降者徐元吉曰:『我父子忠节,汝逆贼!敢面目向我』。元吉以秽塞其口;大骂而死。
诸生陆世钥、副总兵鲁之玙、游击韦武韬、诸生朱旦、徐云龙起兵太湖。世钥,以资雄里中;南都陷,即募兵保乡里。之玙,以舟入太瑚,世钥与结;吴易诸人皆从之。进攻苏州,城中纔千骑;降臣李延龄、王国宝屯学宫,登塔以望外师。之玙兵斩关入,行里许,不见敌,因俘掠;延龄挥骑突击之,前锋崩溃,争夺门出;伏兵夹击,死者千计,之玙及勇士韦志斌、徐伯含三百人皆战死。世钥走入湖,愤义军多焚敓,独出其财以饷士;有掠一钱者斩,军号严谧。及易败,世钥走为僧。武韬与之玙偕起兵,卒以战死。
旦闻吴志葵败,愤然曰:『吾祖昔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死,亦生也』。拜其母,走湖中;说黄蜚不应。驰书志葵,亦不应。乃偕徐云龙起兵太湖之西山,突入胥门;王国宝骑断之,云龙斩甲走;旦及徐君达、僧项缸、景嗤皆力战死。
太仆寺卿吴易、举人孙兆奎、诸生华京、赵汝珪、周天舍等起兵长白荡。吴江县丞
朱国治迎降,诸生吴鉴欲诛之,徒手无所得遂。入县庭,痛詈之。国治执送苏州,讯所使;曰:『孔子、孟子、睢阳、平原也』。杀于胥门。易闻而悲之,率众杀国治,俾鉴父以祭。遂起兵,仅周天舍等三十人;七日,乃三百人,为舟三十。京、汝珪兵亦起,易合之,可千余人。击巨盗沈鐇,降之;得其兵千七百人,为七十艘,屯于长白荡。诸生沈士征固为渔舟千,匿湖中自征卒;其弟舍人自炳、诸生自炯统之,易与之合。而吴江孙兆奎亦散财募士,旬日得三千人;或说之曰:『江南恃水战,今湖山皆失而妄图乎』?兆奎曰:『我岂不知;顾有明养士三百年,一旦至此,我欲殉之鼓士气耳』。卒起师,与易合。大盗李九成掠苏、松,易、兆奎斩之;得舟千,脱妇女无算。隆武帝以易为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军事;寻进易尚书,封忠义伯。监国鲁王复授易长兴伯,亦晋兆奎职。攻兵至,兆奎以火枪胜之。遗书结黄蜚,而蜚已覆。于是江宁以南、钱塘以北义师数十起,惟易、兆奎军久在,盖两军精整也。
降将李遇春兵大至,易遍拜诸军,使伪为田者,舣舟湖畔;夜半猝起,长戈刺之,兵应手死,遇春遁去。己入吴江,杀降令;吴兆胜追之,已在湖中矣。兆胜再至,易伏兵苇中,而散舟湖心以诱之;攻者驶逐,则四走。俄而尽合,炮矢雨击,兆胜弃舟走;易军水陆逐之,杀获千计,兆胜大沮。已率二千人至,兆奎又败之;易为藁人以诱射,度其矢尽,锐注之,夺舟二十,胜又大溃。博托、李成栋拥军至,尽填港■〈氵义〉断易走,军中大震。有使兆奎遁者;曰:『今四围尽敌,走亦奚之?事之不济,我将横尸水上,岂伏窜海洋求活乎』!大雨数日,弓弦解胶,火药亦湿。博托使诸军急攻之,王国宝先捕诸生王伯时及文震孟子杀之,绝易应;且阴使人入易军。易督军力战,自辰至申;国宝所使者反戈斗,易遂大溃,堕于水。其从子见之,系诸舵以走;已而出之,未死也。问众几何?曰:『余百人』。曰:『速反攻,必胜之』!复斩成栋卒,大得辎重而还。战方急,易父承绪、妻沈氏及女皆入水死;华京、赵汝珪、沈自炳、沈自炯皆战死。易部将茹略文手杀数十人,兵刃其首仆;少苏,捧之以走,庙祝疗之愈。略文始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易请为总兵,卒从军于麻湖(详后),力战死。周志韬冲围出,收众自保;鲁王以为参将。久之兵败,赴水死。兆奎战败,视妻女皆死,乃走;遂被执。至江宁,问洪承畴:『有经略死松山,先帝躬为文祭之;今一耶、二耶』?承畴曰:『咄!汝自了事耳』。使速杀之。
易居湖中久之,吴江人周瑞复起兵屯于四保汇;吴兆胜攻之,大败,死者七、八百;军声大振,遣使迎易。未几而败,易、瑞如嘉善,将谋诸孙璋,猝被执于草桥门,两人皆死。易子复以溃众徇嘉善,被执送杭州,死。孙璋父子亦死。平敌将军张士凤,大学士国维子也;亦坐易事死。
诸生朱某起兵南浔。〔某〕,朱国桢之孙也;闻吴易死,更以兵起南浔;有众数千,出没吴淞、泖淀间。后转战白龙桥,被执,不屈死。其友取其尸,楮而封其喉敛之。国桢妻见之,一痛而绝;已昼夜哭,肠断以死。时南都亡六年矣,苏、松义旅皆尽,朱犹仗节焉。
义士吴景亶、中书舍人葛麟起兵西山。景亶,吴人;及王期升先麟起,奉通城王盛沥克长兴;麟亦佐吴志葵军,克青浦。志葵被执,余卒共奉麟就期升军。未几,卢象观至,曰:『宜兴不足图也』。乃分路取湖州。期升以派饷苛虐,居人怨敓;导吴兆胜攻之,期升遁去。象观被围急,麟望火光亟往救;或止之,麟曰:『临难不救,如同盟何』?以三舟冲而进。攻兵皆曰:『肥而长者,葛中书也』。聚射之,麟挥其矛,声若风,矢悉入水;乃更以火攻,舟焦,麟自沉死。前锋毛重泰亦死。麟有文武才,累于期升而败,人重惜之。时太湖义师特众,麟及吴易最知名。其它主事杨谟、倪曼倩、监军道朱世昌、安抚使许耕奇、徐道明、同知吴任兰、通判冯时敏、评事冯一鹭及徐孚远、周毓祥、殳茂环、王绍鲲、沈泮、武臣镇南伯金公玉、总兵陈槐、沈茂、汪欲德、王元震、史宏弼、田希成、毛济宇、徐云从、副将旅子昭、徐大定、曹辰、沈君晦、参将李世忠,皆不屈死。
主事荆本彻、总兵张士仪、都御史沈廷扬起兵崇明(地在海中)。南都甫没,知县即遁。本彻等即起,称四会营;奉义阳王为主。江南义旅,此为最先。李成栋来攻,本彻拒之;总兵李守库战死,徐君美被擒。成栋围之急,监军道王修臣叛降;城遂破。本彻、廷扬皆入浙,屯于小沙。江上溃,本彻走舟山;黄斌卿忌其军善,射杀之,及其子元相百口俱尽。廷扬受监国鲁王令,典军事。及吴兆胜谋为明,遣使来结;廷扬跃然曰:『此机不可失也』。与张名振、冯京第、徐孚远、张煌言共应之。廷扬部舟百进,将先取崇明;比至,飓风大作,追兵又至,名振等杂火卒去(见「浙海遗兵」)。廷扬转斗四昼夜,抵福山、次鹿苑,风又大作,廷扬舟胶不能去;叹曰:『岂天意耶!然死无名』。呼游骑曰:『吾都御史也』。及南京,洪承畴欲生之;廷扬曰:『经略死松山久矣,安在有其人』?再使周亮工说之,廷扬曰:『毋多言!今日非死,不足以塞责』。遂及犹子元泰、赞画主事沈始元、总兵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定义、陈邦定及其从子申,皆死。廷扬妾张氏奔视含敛,哀动行路;归,即缢死。廷扬亲军六百,斩于苏之娄门;每杀一人,顾曰:『降否』?比至于尽,无一应者;人比诸出横之士。舟山人闻之,哭声如雷;即地祠之。士仪,故史可法部;与贡五常、张鹏翼各屯兵于崇明,与本彻相依辅。后亦败死。
翰林屠象美、诸生郑宗彝起兵嘉兴。嘉兴民不去其发,杀降令胡之臣。闻象美谋起兵,奉以为主;故将陈梧总军事。吏部尚书徐石麒曰:『我大臣也,城亡与亡』。驰赴之,然并文臣不知兵。降将某以百骑至,梧使副将朱大定击之三塔寺;兵出其后,义师遂败。水军旋败于麻雀墩,他诸义军不得主名者亦败于油车、又败于石灰桥,象美为乱民所杀。宗彝大呼于市,复得千人,守峡石;众畏派饷,导攻兵破之。梧走平湖。宗彝蹈海死;妻卜氏、妾衣朱、衣紫者皆缢死;弟官锜,力战死。导兵者亦被屠。石麒方出城召募,闻事急,曰:『吾大臣,不可以野死』。缒而上;老仆徐成先,徐锦叱其蔑主。石麒朝服缢;僧爱实藏其尸柜中,旬乃敛,颜色如生。成、锦及祖敏、李升皆殉之。
御史冯京第、诸生严启隆、戴重及王元震起兵湖州。京第战败,走依黄斌卿,劝取浙江,不听。以日本强,思说之;至长崎,譬喻再四,不从。乃归,为文志之。寻赴王翊军,以杜岙险,垒之;令严,无或抄掠者,号冯家军,与翊齐名。翊败,京第匿民间。及翊再至,再就之。大兰陷,京第居灌顶;王升叛,执之送宁波。谕降不从,死之。
重,和州人,侨寓潘国璸所;启隆蹴起兵,乃相与计,自为一军。及王元震等盟于后林,与钱棣等胥会于象江;富人董心葵饷以数十万金。重将使韩绎祖出长兴、广德,取太平;黄蜚出京口,袭南京;己出后林,与江东义旅合。李成栋攻之,元震以鸟枪兵战,少斩获。俄大风,舟帜皆拔。重恸谓元震曰:『天若此,复何望乎』!将再举,成栋兵已至;三射之,皆不中。元震掉小舟战,重、启隆继之。俄,被矢洞腹,按之而走;启隆亦创,乃皆走。元震被执,至死不举主兵者名;故启隆等得免。重创裂不死,归和州,以僧自免。闻四方义旅破,辄悲惋;遂绝食死。元震卒抗节死。
总兵茅瀚起兵于归安。江上溃,义兵掠而食,民呼为「白头兵」。瀚及汪涵以五百人从黄宗羲入宁波山中,图后举;屯于锡杖寺,宗羲戒勿妄动。山中人苦输饟,夜烧其寺;瀚及汪涵皆死,五百人无免者(或曰瀚、涵以纵掠死,或谓侦者实袭之;盖以焚寺为实云)。
游击赵毅起兵于平湖。毅起布衣,携数人仗剑从江上军,材武健绝。居恒有百足虫随之,虽远必至;故呼为「赵百足」。既起兵,擢今职。已而出战,飞炮去其首犹不仆;策马纵剑,力斗不止。当者骇愕,为少却;毅单骑逐及数里,马蹶而堕,乃仆地死。
有吴伯讷者,里居、官职不能定;江上师起,助军教战于仓头,不知所终。
副将姚志卓、参将方元章、士人金有鉴、前临清知州金堡及韩绎祖、徐昌明起兵长兴。志卓、元章共起兵,以钱塘人张起芳为将;攻下余杭,守分水,复昌化,与江东之军遥相应。金堡入闽奏其功,隆武帝封志卓为仁武伯。既而余杭陷,志卓走于潜,元章战死。明年,志卓以兵攻江山,不克;进屯括苍山中。旋出怀玉,其兄志元被执;曰:『卓已降,主军事者我也』。被杀。志卓得脱,依詹兆恒于江西;与破永丰,往来无定。嗣以兵会张煌言于定海,从战于崇明沙,大破诸降军;又从入长江,力攻崇明,临阵被杀。起芬被执至杭州,悬之树间,射杀之;素不知书,忽为句曰:『头能历铁身方显,死不封泥骨亦香』。
有鉴饶膂力,率里人许升、沈磊、金艳色、沈士宏奉通城王盛澄起兵,自为总兵。进攻湖州,克之;屯军旬日,得士万人。进攻长兴,不克。吏员王士麟以兵会之,士麟亦起兵者。再攻再败,士麟战死。有鉴战吕山,王使金拱宇、毛蜚卿兵二千往助之,又使总兵贾应龙、杨象观、吴永泰、参将金筠鹿兵皆与合,复大败。至梅溪,闻王弟盛涤被围急,有鉴单骑突援之;身中七矢,遂以健卒数人走宜兴山中,与岑元泰扼寨守。三击,攻兵胜之;已攻长兴,有鉴、元泰俱陷阵死。
绎祖聚众千人,亦奉通城王;会戴重于湖中。已而败没。
有徐昌明者,初入卢象观军中;象观败,奔四安山中。闻有鉴至,引兵会之;死于长兴之西门。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起兵绍兴。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以发丧讨贼责巡抚黄鸣骏;曰:『哀诏未至』。宗周勃然曰:『变出非常,公专阃,不泣血枕戈,而以静镇饰退避耶』?明日,复趣之;曰:『必哀诏至,乃可以发丧』。宗周曰:『此时,何从有哀诏』!问师期?曰:『甲杖未备』。宗周曰:『是乌可为』!乃与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集义旅;将发,而宏光帝以官召之,大典、正宸、汝霖各授官。值马、阮为政,宗周抗疏不纳,遂归。
及南都陷,宗周与祁彪佳、熊汝霖再起兵,谋以罗木营守独松,奉潞王为主。潞王决计降,固请不许;宗周乃东。及绍兴破,彪佳死,痛哭之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冀中兴也。南都之变,可以无死;帝自弃国,有继起者也。今往矣,老臣不死,将何俟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土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拜祖墓,跃西洋港;舟人出之。绝粒十三日,不死;其后勺水不入者又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卒以饿死。
故知府于颖、诸生祁鸣孙、总兵万良、沈羽箙、副将刘穆、诸生李桐及刘翼明、褚九如起兵山阴。先使徐允升募师金华、夏四敷募舟于海口;值高起潜以部至,留之不可,得其将余应元千余人。再使指挥朱寿宜、朱兆宪出募兵。值王之仁、郑遵谦使来,引军会之,城中驩叫。前副将刘穆兵五百,参将郭维翰、都司金佑、守备许耀祖合兵亦五百,前指挥武经国兵六百,前太仆卿方炜、职方主事来集之兵亦至,诸人皆起兵者。遂徇萧山,执降令陈瀛及招抚使,鸣鼓誓师,大集于都亭。即夕趋固陵,诸生庄敬则以百舟迓;满洲兵在西岸者不及知,颖麾其军进。武生沈振东导之,尽获西舟归;钱塘乃可守。使萧山民团五百人,佐以郎文明、任朝晋、张洪兆军,划江以守。浙中义旅虽盛,非颖首扼江、夺敌舟,绍兴之众无以立;故颖功在诸人上。其后屡与博托、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战,移于渔浦、应乎长兴。而其时以方国安、王之仁为正军,孙嘉绩、熊汝霖、章正宸、郑遵谦、钱肃乐、沈光文为义兵;陈潜夫、黄宗羲诸人别自为军。兵饷交讧,颖力剂之。之仁恶甚,尝剑拟之。寻使屯三江口,连疏告急,不得;乞休者三,亦不许。方国安遁,颖欲扈从而无舟,乃黄冠还京口,卒。
诸生祁鸿孙亦起兵于山阴。鸿孙,彪佳之从子也。江东师起,鸿孙屯江上;彪佳子理孙、班孙竭赀饷之,与黄宗羲世忠营相结。事败,鸿孙走死。
孙万良、沈羽箙亦山阴籍,起兵与江上之役。万良尤能军,复余杭、攻德清,将自海宁绕道攻杭州,不克;部将徐达龙战死。万良守德清,勒克德浑兵围之,万良告急;监国鲁王方檄兵拒隆武帝,熊汝霖、张鹏翼、孙奭皆请救万良,不听。俄,江上溃,万良、羽箙皆抗节死。
穆亦起兵于山阴。〔穆〕修伟工骑,善大刀,家贫;爱士宽而有义。史可法重之,擢今职。南都败,归里;与郑遵谦、于颖谋恢复。闻方国安自宁国、广德掠入浙,身往抚之。募军五百,为监国守潭头;封威北伯,受王之仁节度。子肇绩,以游击从。次子肇勷,尤骁勇,善枪槊;江上之战,骑于清风岭刺杀数百人。矢尽,控弦作声,皆反走。后骑益集,发矢射之,不仆;绩三号之不上,则已死矣,诸军夺气。穆得其尸,抽矢出镞至斗许;乃归葬之。同死者,王尤贤、陆建夔、印玉及壮士、掾吏数十人。监国航海,穆一夕暴卒,目不瞑;肇绩率诸弟跪,刺腹为「尽忠报国」字,目乃瞑。
故应天巡抚祁彪佳亦谋起兵,无应之者。及绍兴陷,博托币礼之;彪佳绐其孥:『当入城辞,或得允行』。至寓园,饮其友所;夜书其几曰:『棺寄蕺山,可敛我』。投梅花阁水中,端坐死。
诸生李桐遣其子文昹,从江上军。及绍兴没,哭曰:『吾必死矣』!遂卒。文昹及弟文昱葬父讫,墨绖赴海上。舟山之役,扈监国出,皆溺死。
刘翼明名光世,亦山阴人;佐王翊起兵。初入山,过褚九如,与语达旦;九如已起兵,乃尽举而属之,曰:『刘将军勇无敌,第听约束,必有功』。翼明得展,统其千人屯嵊县之东坑。及陈天枢拔新昌伤,翼明使无死,自入城计军事。义兵始惮战,翼明鼓舞训练,不旬月遂精健。一日平旦,冲攻兵垒进,众讶其行列异畴昔;知刘大刀在,遂自溃。居恒以威信感士卒,无或敢一入民舍者;将去,民竞挽之曰:『他将至,吾辈必困矣』!金砺、田雄等大举攻大岚,王翊以西事付翼明,将自东阳、义乌合金华、衢州、严州豪杰,顺流趋钱塘。而九如从弟名素先尽劫翊饷金降,众心遂溃。翼明间行,得亡去。九如逃入天台为道士,气结而死。
裨将陈国宝起兵于山中。父事刘翼明,旦夕侍卧内;战则,率其属齐致死。尝就粮于王朝先,有强刈其麦者,朝先使来诘;语不合,国宝抽刀前曰:『谁谓我公盗麦者?国宝请当之。平西无待人礼,岂能国乎』?使者遁。及师溃,翼明先使国宝行;国宝泣挥泪。翼明登山送之,见国宝行数里,犹数数顾也。及王翊死,国宝不能忍,复以数十人起;被执,死之。
威武将军王善长起兵于会稽山。善长有绝力,为郑遵谦将;及败,归里。王翊、陈天枢起,善长亦纠骁勇数百人往来山海之间,战辄陷阵。田雄等避之,遣使诱降;善长曰:『吾谋兴复,岂以建义博一官哉』?舟山破,义师尽,善长为人所捕;拳仆数十人,卒自就狱。诳守者曰:『吾数月人,山中有金,当共醉饱』。阴使坏草舟于稽山门,而醉典狱卒,缚之;呼众先出,己殿之,乘城投草舟,航海走去。追骑四出,不能及。
遂从张名振军,战于崇明,复大捷;旋卒。
诸生郑遵谦、御史章正宸、诸生沈光文、举人张煌言及章钦臣、陈天枢、王化龙起兵于会稽。遵谦闻杭州没,决志起兵;父之尹屡止之,不可。与刘翼明等会于水神庙,众皆哭;遂杀招抚使及降人张愫、彭万里,取库兵以给士,通表鲁王。浙东义旅,遵谦实首倡之。当起事时,遵谦戎服坐堂上,召吏部尚书商周祚以下皆皂衣自角门入;遵谦立,与语及起兵事,咸悸服,莫敢正视。士民聚辕门,呼郑将军;『有受重禄、持二议者,斩之』。禡旗而起。孙嘉绩、熊汝霖使亦至,与于颖纳沈振东策,尽驱西岸舟东。绍兴以立,授兴义将军,屯军小亹;苦不知兵,方国安、王之仁又困之,又不得食。及江上溃,之尹死之;遵谦以赀重入于海,晋兴义侯。郑彩之杀熊汝霖也,遵谦忿形于色。彩使吴辉诱遵谦执之;曰:『汝郑之厮养,无害我志』!乞鸡黍奠汝霖毕,入海死。妾金氏,束藁像彩,每馈,哭斩之;亦自沉死。
正宸与刘宗周起兵,以宏光帝召,之官,屡抗疏争大计;阨于马、阮,不能用。及绍兴没,正宸在籍复起兵,所谓「六家军」也。江上溃,正宸去为僧。
光文起兵,授太常博士。师溃,崎岖海上,浮入长垣,再与琅江诸军事,擢工部郎中。鲁王败入浙,光文不及扈;闻粤中立,乃之肇庆,授太仆寺少卿。寻自潮阳入金门,或以书币招之降;光文焚书,返其币。及朱成功入台湾,光文依之;历经及■〈臧上土下〉凡三世,为诗文状台湾特详。及台湾降,光文已为僧;姚启圣重礼之,寻卒。
张煌言,鄞县人。钱肃乐师起,煌言即至。肃乐喜而泣,使之天台迎鲁王;授行人,知制诰,屡有建白。江上师溃,将走舟山,与富平将军张名振遇;遂从之,扈监国。降人某执煌言父,使招之;煌言复书:『请有子如李通,勿为徐庶;异日必为赵苞以自赎』。父亦曰:『毋以我为念』!煌言知朱成功不乐事监国,语名振旋浙江。寻及名振攻崇明,被执;有百夫长导入海。又从战黄岩,满洲军射之;煌言以数骑突围出,遂躬习骑射。值浙东义师起,煌言大会诸军于驼峰;及荡胡伯阮进奉监国至,曹从龙部忽大掠走,煌言乃举其军屯平冈。兵虽少,精整与王翊、李长祥齐。〔与〕王虎、王勋等为犄角,两人亦起兵者。寻以其兵授刘翼明、陈天枢,自以亲兵入朝于舟山;屡请以重兵屯定关。其父已卒,降臣〔王〕天锡及田雄驰书使解兵;煌言峻骂之。比舟山没,及名振扈监国入金门;成功重之,故王得无恙。煌言自以兵破崇明,军三入长江,皆与名振功匹。舟山再破,监国从臣无遗旅,煌言以孤军流寄闽、浙;成功部曲多暴之,煌言接之以忠信。阮美军或相犯;曰:『我大臣,宁与麾下竞曲直哉』!由是睦于郑。张名振卒,煌言总其军;遣使如滇通表贡,永历帝以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郎廷佐招之,煌言覆书,称「辽阳世冑郎君」;略言:『指画利钝,庸夫听之而变色,贞士则不然。
所争者,天经地义;所为者,国恤家仇;所期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也!故膻雪自甘,卒以成事;自古以来,何可胜道。仆于将略固非所长,祗以读书知义,左袒一呼,甲楯山立,遂不惜凭履风涛,纵横锋镝,迄今余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陈兵海隅,祗为乘时。今两粤失守,三楚露布、八闽羽书,奚啻雷霆飞翰。仆起而匡扶帝室、克复神州,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之竹帛、拾黄绮之衣冠,一死靡他,岂谀词浮说所能动其心哉!譬如虎仆戒涂、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执事固无足怪,仆闻之,怒发冲冠矣』。且招廷佐,使之降。永历帝使命煌言以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有强其妻子招之者;煌言不启书,趣焚之。旋入台、温、宁波、镇江。卒乃大举,泊观音门,仪征、六合降。煌言以书抵朱成功五军使张英曰:『兵尚神速,水道迟滞,非策』!急趋芜湖,为成功遮上游,连下太平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兵不及万、舟不及百,惟以先声忠义相号召。军法严整,共呼「张爷」;卒有强取一钱者,即斩之。所拔城,先谒至圣;坐明伦堂,集故官长,行黜陟。父老望其衣冠,多泣下。江、楚、鲁、卫豪杰之士,多诣军门受约束。方部军攻九江,而朱成功之师溃。煌言自宁国闻之,急就芜湖,思扼守;而太平守将叛,煌言斩之,复其城。值铎尼军至(详「浙海」),乃自皖北入江南;走严、温,达于海壖。人传张兵部得生还,皆悲喜,鸣螺招军。告败于滇,且引咎;永历帝手敕慰问,加煌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诸生罗子木进说朱成功于镇江;已谒煌言,以家国之难,恸哭告。邀煌言再大举;煌言谓:『力弱,成功之不我忌,徒以我弱,为御定关、通中原耳;故置我不图。且其众无爱民心,至必荼毒。子姑待之』!子木遂事煌言。及浙江迁界,煌言屯田于南岙,仍不足食。成功入台湾,煌言苦争之,不听;又使吴鉏间行入湖北(详「两湖之乱」)。及成功卒,煌言叹曰:『吾无望矣』!浙中再招之;煌言复书:『仆所以百折不回者,上扶国社、下卫桑梓。十余年间,海上之民敲骨吸髓,可为重息;重以迁徙、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既劳止。今若尽复沿海之民,举其赋以俾我,当与执事约,别求生聚教训于十洲、三岛之间。则是朱崖虽弃,休息依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即夕挂高帆,必不重困此一方民也』。又曰:『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忱,言尽于此』。已闻浙中遗臣将奉鲁王复监国,则大喜;上启劝进,勉郑经以三矢,卒不就。时王在金门贫乏甚,煌言岁时供亿不少懈,王赖以存。及启至,王悲恸,遣使入浙劳煌言于其军;相与流涕,以郑氏嗛王,虑以兵入朝为所忌,然共知其为鲁王军也。俄,王薨。煌言抑郁甚,以其军徘徊诸岛间;攻福建、浙江互胜负,然势益弱。又年余,知不可为,尽散部曲;独与罗子木、王居敬、杨冠玉及将卒、舟子数人,结茅于南田之悬岙。时闽、粤义旅几无存,独煌言在。赵廷臣亟购之,系其妻子于狱,降将张杰募煌言校为僧普陀以伺之。值煌言将某出籴米,校故与狎;猝以兵迫之,其将不肯言,愤赴水死,杀其从者尽。乃知煌言处,夜袭之。悬岙在海中,荒寂无人;惟其南有■〈氵义〉通舟楫,北则峭壁。煌言居其间,蓄双猿伺动静;敌舟在十里外,则猿鸣树,得为备。至是被执,及罗子木、叶云、王发、杨冠玉拥至宁波;方巾葛衣,观者如堵。杰举酒相属,曰:『迟公久矣』!煌言曰:『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我罪大矣』。至杭州,供帐丰备。纵耆旧将校往谒,有索书者亦乐应;然不食饮瓯水而已。发宁波时,再拜曰:『某不肖,辜乡父老二十年之望』。登舟危坐。夜半有唱「苏武牧羊曲」者,披衣扣舷以和之;且劳以酒曰:『尔亦有心人。然吾志已定,尔无虑』!叩之,则防卒史丙也。渡泉塘,舟中得一笺曰:『此行莫作黄冠客,静听先主正气歌』!笑曰:『此王炎午后身』。廷臣说之降;正色曰:『此何必言,祈速死而已』!将刑,过凤凰山,曰:『大好山色』!索笔为绝命词曰:『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桐江空系严光鼎,震泽难回范蠡船。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忠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传』!『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特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至,怒涛岂必尽鸱夷』!『何事孤臣竟忘机,鲁戈不复挽斜晖。到来晚节惭松柏,此去清风笑蕨薇。双鬓难容五岳往,一帆犹向十洲归。迭山迟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至于弼教坊,复口占:『我年四十五,恰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刑时,挺立不跪,刀折为两;咸异之。遗民万斯大等葬之南屏山。妻子先拘镇江,煌言使力士引之,出其子;曰:『母可偕乎?独我往,母必死矣』。拜谢力士。至是,先煌言三日死。或悯煌言,语置妾;则曰:『妻子如是,何忍言之;且成败未料,多累何为』!马信以陈函辉女奉之;曰:『忠臣之裔,何可辱乎?且义不再娶』。厚遣而归之。病不饮药,大洋中能自运舵。每叹曰:『沿海脂膏尽矣,战而胜则进取,败即入海毕吾事』。与叶振名论人物曰:『绍兴死义者众,吾慕之、愧之』!卒践其言。当煌言入海时,被风止荒岛,绝食;梦金甲神语曰:『赠君以千岁鹿,迟十九年而归』。俄,果得苍鹿,食一脔,竟日不复饥。比籴舟未返,筮之大凶;徘徊假寐,复梦金甲神呼。居敬告之,言未卒而被执,盖十有九年云。所著「奇零草」、「冰槎集」、「北征录」、「采薇吟」,藏于史丙。或购之,曰:『公之真迹,日夕焚香拜之,安可市乎』!振名望祭煌言于越王岭,操文六千五百言。其身系浙军如此,「明史」不为之立传,识者议之。罗纶,字子木;以字行。朱成功至镇江,子木往观变;谒煌言于仪征,一见器之。使谕檄大江南北,欲遂留之;曰:『亲在,未可以许』。叔父罗蕴章,为成功左镇;乃入其军。不数日,成功败而东。子木见大■〈舟宗〉至焦山,轻舟赴之;大呼而登,曰:『公竭十年之力,而辜天下之望乎』!成功不答。子木大恸曰:『兵势尚强,奈何自挫?彼胜而惰,更攻之,必入南都;失此不举,岂可为乎』?持成功手,顿足哭。成功使扶去。乃急入镇江,奉父随蕴章至温州。如厦门,以成功不足恃,奉父北行;至三山,遇追兵至。斗,堕水。比拯出,父已被执;思以奇计救之,不得,呕血濒死。煌言以立功报仇语之,遂事煌言。请邀成功北出;煌言谓:『必不来』。子木曰:『以书促之何如』?煌言曰:『可』。遂自作书,成功不报。居煌言军,多直言,左右皆忌之;子木不为动,佐煌言屯田南山。及煌言军桃花山,宾从多散,子木朝夕敬护之不懈。被执,次煌言,席地坐而不跪。常进功言:『海中知我名否』?则大笑曰:『但识张司马。不识尔』!煌言责廷臣,子木抗声曰:『先后死耳,何必言』!煌言绝食;子木言:『丈夫死忠义,听其所至可也』。饮啖如故。亦死弼教坊。冠玉,鄞州人;被执不屈,大声曰:『我亦不跪者也』。廷臣以其年少,将脱之;固请从死。居敬,煌言之门人;以计去为僧。云、发官守备,皆面煌言跪而死。故校以诱致煌言,功授千户;值巡海,遇煌言旧将愤其害主,突刺杀之。有煌言同年生应试被黜,咄咄若迷;曰:『彼作何等事,而我若此』!其志节可风有如此(附录二诗曰:『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复望臣靡兴夏祀,祗凭帝眷答汤孙。衣冠犹带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苍茫九死身。独挽龙髯空问鼎,姑留螳臂强当轮。谋同曹社非无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红羊刚换劫,黄云白叶未曾春』)。
章钦臣,官都司;先为孙嘉绩将,别司火器。江上溃,钦臣散其军,亡命去。山寨师起,钦臣复纠众起,称侢山军。事败被执,死之。妻金氏,没入旗;将行,大骂不屈,磔之。刑者为亵语,骂益戾;甫绝,而刑者以暴死。
陈天枢,与高宜卿等同起兵,居平冈,兵少而精;张煌言、李长祥皆依之。时义军多主王翊,天枢独自为部,翊亦敬之如兄弟。田雄来攻,陈虎侯以鸟铳毙其兵一,余皆上;马陷于淖,盘旋不得出;皆下,顿首乞命,获级八十。天枢与役焉。亟道刘翼明于王翊,卒得其助。常进功至,天枢夜袭之,先挠其马;马惊众乱,因纵击之,进功仅以身免。后为敌兵所遮,斗死门中。其兄元礼,亦死之(一曰:天枢破新昌,为火药所爇;促翼明曰:『急入城,无以我为念』。月余,以创死)。
王化龙亦起兵于会稽。兵败而死。
章宪者,为总兵;江上溃,宪归,散其部。其妻余氏,会稽人也;谏曰:『散易聚难,今监国在海,令诏至,其何以应』?不听。既而被执,降人刘桓许以官,使招山寨,宪不应;氏大呼曰:『死即死耳,无二心。妾愿从君子』。狱成,以氏少,将免之以献;氏不可,命同戮,则欣然先。磔宪以怵之,氏瞑而诵佛;刑卒以刀嬲之,不受辱,乃肢解之。明日,卒见氏至,曰:『死吾分,奈何辱我?我得取尔矣』!椎其胸死。
宁靖王朱述桂起兵江上,有众一旅,晋封长阳王。闻其兄固在,且封辽王,乃辞爵;请以长阳畀兄子。隆武帝不许,改封宁靖。使督方国安诸军;知不可复为,退居绍兴。及江上溃,走海宁;觅渔舟出石浦,偕监国鲁王之舟山,从入厦门。郑彩攻福州,王监其军。及永历帝立,自南澳入揭阳,趋贺行在;永历帝使还,督郑鸿逵军。明年,诏王督朱成功、郑鸿逵军,屯揭阳;寻还厦门,移金门。
及成功定台湾,王首东。成功卒,经设永历帝位,奏事于前,王左侍立。然王已老,垦田竹沪以自食,且供赋役。耿精忠反,王意动,躬乘舟入;觇势知不可为,返台湾,杜门谢客。惟大雩一出祷,徒步往还,弗避也。
台湾危,日夕忧虑;而曰:『脱不守,我以身殉耳』。及克塽降,故监国世子桓及泸溪王慈爌、巴东王江、乐安王俊、舒城王着、奉南王熺及益王宗室镐皆从之。王叹曰:『是吾归报高皇之日也』!以其印授克塽,使宫人自适;妾袁氏、王氏、及侍姬三人请先死。明日,葬五棺于前山,使校尉出己榇,着翼善冠、龙袍、玉带,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二祖、列宗;士民入拜者,无少长皆答拜。乃就缢,曰:『吾去矣』。遂绝。扶而下之,容色不变。与袁妃合葬于长明里,时明亡四十年矣。王既起兵,且为有明殉军之殿。
给事中熊汝霖、九江佥事孙嘉绩、给事中林对时及邵秉节、陈相才、诸生吕成京、沈之泰、邵应斗、郡一梓起兵余姚。降令某苦役民,见嘉绩皆泣;曰:『逃诸』?皆对曰:『死也』。曰:『吾闻江东义兵起,公等又壮士,曷应之!即不胜,犹缓须臾死』。手刃其令,以三百人起。林时对等皆以兵起,以汝霖知军,从之。刘宗周将死,以兵属汝霖,曰:『雨殷岂愆期哉』?明日,汝霖以兵至;哭宗周柩而行。遂合嘉绩军,西至临平,杀务官(?),屯于五坑;败佟国器,焚其舟。至于海宁,语父老曰:『国破君亡,独三百年恩泽不可弃也』!泣而拜于军门者,以万计。乃列部伍、分汛地,使俞元良司军佽、姜国臣知战事,称「熊家军」;战最力。部将卢充、史标及其从子茂芳,皆着绩。隆武帝诏至,众纷扰;汝霖止之,且曰:『直取嘉兴,胜于阻江以战』。监国鲁王手诏美之,王之仁、方国安部亦惮其义。未几,以争饷,汝霖、嘉绩军多乏食。请檄石浦、舟山军出海口,使姚志卓争长兴;不听。方国安又败,义师气折。汝霖乞师于张鹏翼,与陈万良合战,少斩获。江上师溃,嘉绩方治兵于海;闻之急还,监国已去。嘉绩携其图籍、印绶,绝江走;至中洋,悉举而沉之。次于舟山,疽发背,卒。将死,语子延龄:『苟知王所在,其急从之』!延龄历官至尚书大学士。
汝霖从王海中,为东阁大学士。会兵琅琦,与诸战役。降将王进四人拥军立,郑彩攻之,皆膺陴曰:『吾侪明人,岂能无意!顾彩非将才,得熊督师来,当立降』。汝霖闻之,肩舆自出;皆曰:『是也』。则皆降,得兵数万,分隶诸将。陈万良、沈羽箙之起也,屯于塘栖、临平间。汝霖欲因之以北,使〔张〕行龙招之;万良受书,泣曰:『久望熊督师,无以自达。今乃知江东识吾辈矣』!其感人如此。及监国自闽还,郑彩尤横;汝霖每抑之。定远伯周瑞恶于彩,汝霖拟票右瑞。彩怒,又忌汝霖军精整;又与郑遵谦争洋舶,恐义军或袭之。值汝霖休沐,家人以除夕与遵谦孥相问遗;其部李茂曰:『熊、郑相结,必祸公』。彩夜缚汝霖及其子,投之海;子即彩婿也,亦不顾。又杀遵谦,人心骇惧。后彩死,人谓汝霖、遵谦实杀之。
应斗,与朱伯玉同仕于颖,后以败死(或讹为一梓降,非也)。
一梓亦起兵屯江上。师溃,却守四明山;有众万人,锐甚。田雄等相戒毋犯邵木林(则其字也)。后战败被执,叹曰:『毋坏我网巾,将以见先人于地下』。传至上虞,将磔之;仰首大骂,卒不跪。刳其臂胫,乃仆;犹呼高皇帝及关汉寿亭侯焉。一梓胆勇冠军,既死,义军夺气。梓兄一桂、一槐、弟一楠、一栋,皆战死云
时对、秉节、相才、之泰,俟考。
诸生石仲芳起兵于萧山,称「石家军」。浙东山寨若陈天枢、王化龙、金汤、俞国望及袁应彪、吴奎明,虽不若王翊、张煌言之精整,然固以义起;仲芳一旅与之比。伯玉始从于颖司兵饷,嗣与刘翼明、陈虎侯军。仲芳败死,伯玉亡去。伯玉,朱姓也。
监察御史李长祥起兵上虞。南都覆,长祥即起兵、督饷而西。七条沙军溃,长祥敛其部屯东山。时义师各抄掠,长祥及王翊、张煌言军独否;且耕、且食,井里宴然。华夏来结长祥;曰:『会稽诸城并有心腹,欲得海师以助耳』。夏以为难恃,长祥以众望故,使促黄斌卿于舟山。夏为语曰:『由斯至海口,有蛟关兵可六百,大兰兵千;至鄞江,有管江兵可三千,大皎兵四百,陈天龙、陈仲策兵及千;至慈溪,有冯家桢兵可五百;至姚江,有平冈兵可三百;渡曹娥,有侢山兵可二千;渡萧山,有石仲芳兵千。以此长驱,何忧于无助』?斌卿奋拳向曰:『苟诸军不至,当飨子肝』。譬说再四,卒不肯出。杨文琦再至,请伺隙袭之;犹不可。冯京第力请,乃诺。长祥因约大兰诸义军定宁波、下余姚,会师曹娥,以趣西陵。众推长祥为盟主,刻期将发。谢三宾誓覆义师,倾赀购募,得祥帛书以告张存仁,使慈溪兵袭大兰、常进功攻管江、姚江兵攻东山;长祥前锋章有功力战死,长祥师溃。其部汪汇及十二人阴受存仁指,缚长祥;既发,十二人忽曰:『奈何杀忠臣』!各折刃矢遁,汇追之不及。长祥入绍兴,以事急,依王朝先于奉化;资其扉粮,复合众于夏盖山。渡海,龙起洋中,震雷水立,长祥色不变,且炮击之。寻自健跳朝监国,加兵部左侍郎;请合朝先军屯海口,许之。张名振杀朝先,长祥走免。舟山破,亡命江、淮间;陈锦得之,拘于江宁,卒遁去。
诸生黄宗羲起兵黄竹浦。所纠宗族子弟数百人,随军江上,称「世忠营」;擢监察御史。陈梧兵掠余姚,知州王正中斩之;众议罢正中,宗羲争之。又语之仁曰:『何不沉舟力战,道赭山,以取浙西?今日鸣船鼓攻其有备,是自守也。蕞尔邑,使供千万人食;即无一矢至,又可守乎』?又曰:『崇明者,江海之门户也。曷援之,以分江上之势』?众弗听。惟熊汝霖韪其说,遂获捷;汝霖尽军三千付宗羲。正中者,之仁之从子也;自奋忠义,与共将汝霖军。以故他义兵不得食,宗羲独免。查继佐军乱,宗羲定之,与出浮山;太仆寺乡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及吴乃武皆来会,遂自海宁东入海盐,通道太湖。诸义旅将自乍浦取崇德,与孙奭为应;以勒克德浑、张存仁严备,止。江上师溃,宗羲以军入宁波,犹五百人;微服求监国。而戒士卒无樵采,众不从;山民焚其寺。宗羲无所归,赴监国于海;以王翊最忠,请优其职,张名振不之善。值武将恣横,熊汝霖、钱肃乐、刘中藻皆困于郑彩,宗羲又失兵,惟与吴锺峦讲学舟中。闻其母被籍,叹曰:『吾不能为姜伯约矣』!锺峦送之,鸣咽涛中而归。
明年再赴诏,与兵部侍郎冯京第共监澄波将军阮美军;乞师日本,至长崎,不获而归。闻金砺等军大出,阴告舟山,使为备。及义师尽,宗羲奉母以终。宗羲研理学,与陕西李中孚、北直孙奇逢为三大儒;又与奇逢皆举兵。其乞归,以母在也。其学术,为姚江之别派;兼工经训、算数。明末畸人杰士,东南为多;学行尤以黄道周、顾炎武及宗羲为精博云。
弟宗炎,学行与兄埒。钱塘之役,竭赀起兵。已使丁壮前驱、妇女馈饷,步谒监国于蒿坝。宗羲出海,炎留龛山。事败,走宁波,为冯京第结义旅;被缚,以救免。复及京第故部谋再举,被捕,亦竟免;隐于白云山以终。
进士俞元良、大姓查继佐、沈寀、陆名时、朱大定、吴乃武起兵海宁。熊汝霖以数百人袭海宁,士民迎之;将令一人长其地,皆莫应。元良慨然曰:『此非公一人事,元良敢自后』?遂以监军摄县事。张存仁兵至,众溃;元良再复之,与陈万策、沈羽箙屯塘栖。刘翼明巡诸军曰:『陈将军勇而有义,俞将军文而有礼』(陈谓天枢、俞即元良也)。已而事急,孙奭等请救之;监国鲁王不听。元良以无助,死。其兄元礼,亦同死。继佐五人,俱败死。
义士孙奭起兵于崇德,将应江上军,西趋杭州;又请救俞元良:皆不果。兵败而死。
诸生董志宁、陆宇■〈火鼎〉、张梦锡、华夏、李文缵、毛聚奎、王家勤、杜懋俊、杜兆苮、施邦炌、魏耕、沈调伦、徐孚远、范兆芝、戴尔惠起兵宁波。志宁以浙西事急,语诸绅起兵,皆狂之;惟钱肃乐韪焉。及会稽、余姚之兵起,志宁奉书就肃乐盟;而六狂生之名起。谢三宾蹴王之仁速杀之;之仁已纳肃乐言,出三宾书,叱斩之。三宾走免,复阴聚兵叛。志宁发其状(见「浙海遗兵」),三宾不敢动;更结戚畹,得进用。家勤闻之,弃官归。江上既溃,三宾出降;尽以志宁之谋告。志宁走舟山,寻还;收义军赀粮,不戒而集。舟山破,自刎而死。妾罗氏,殉之。子士骏、士骧幼;比长,皆入海,从张煌言。仆周文,缟素终身。
华夏从战牛头湾,亲犯矢石。江上溃,恸哭而归。及监国攻福建,满洲士卒及诸降众在浙江者,多檄去;李长祥、王翊复为明。志宁谋以其军攻宁波,己为之应;别使王翊趋绍兴,则浙江可复。夏为之走长祥军,与定计;又躬自海宁入舟山,说黄斌卿,使大举,将以申其志。斌卿不可,譬谕再四,卒不从;及斌卿许诺,则事已为谢三宾所发。兵隶急捕之,夏为所执;自宁波讯掠,逮入杭,每询同谋者,则呼高皇帝以下对。降人蔡琼枝思夺三宾室,反使引之;夏鄙,不之从。临刑,或尤之;夏曰:『事成吾不置汝、事败汝不置我,理也』。首既决,有白光冲天去。妻陆氏,自缢死。
李文缵从钱肃乐最早,又走舟山,思入闽。还与夏同被执,几死狱中,赋咏不绝;卒以夏未之供,得免。且曰(?):『文缵一才弱书生,乃强贞若此』。以对簿时斩斩然也。
梦锡,亦佐肃乐起兵者。江上溃,屯于大皎山;兵少而劲。时称张煌言为「大张军」,梦锡为「小张军」。习于武技,视华夏、董志宁仅操书檄者尤健。煌言入海,犹以五百人守。攻者围之,梦锡挥长矛斗,杀伤过当,力尽而死;五百人从之,呼之降,或无应。惟三人突围出,明日有敛梦锡尸者,则三人也。
家勤,亦同起兵。师溃,再与志宁等谋翻城应;事泄,被捕讯之,瞠目不一语。谢三宾将活之,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卵』!遂死。
宇■〈火鼎〉,亦佐肃乐起兵,进官至按察副使,监江上军。师溃,遁迹不出。已复谋举兵,被执;出狱,不入其寓死。
毛聚奎与起兵,参瓜里军幕,专司饷事。绍兴破,奔走之间屡遭捕捉,卒得免。六狂生得老死者,聚奎一人而已。
懋俊因说其叔兆苮结砦捍寇。闻邦炌以私财募士,集众三千刻期起,以卖炭赵翁有兵术,倾身奉之,使人约冯京第为助。值王家勤至,谢三宾以告,逻者迹之;邦炌枭其首,使死士卫家勤入海求助,己鸣鼓守。常进功等力攻之,懋俊据险斗,矢石如雨;阅三日,死亡略尽,犹以家丁战。头目中矢如猬,倚壁而死,尸固不仆。邦炌纵火焚其垒,拔刀自刎;曰:『吾不负此也』!兆炌被执,刃其首十二,乃坠。人谓之管江三烈。俊兄元懋闻江上溃,自沉不死,为僧以卒。元初走死深山。
魏耕以起兵亡去,妻子系,狱不顾也。久之事解,闭户为诗,而阴召朱成功,使北出。及成功入长江,众共知为耕谋;又导张煌言自英、霍走归浙。已亦被捕,不屈而死。耕之未死,其友钱缵曾赂吏以重金,得解。有孔孟文者,来自成功军,求赂缵曾;不足,则以耕蜡书告。耕死,缵曾亦被执。番禺屈大均,不可一世;犹心折耕,为诗曰:『生平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耕自称雪窦山人云。
调伦,亦起兵山中,遣使迎王江与共事,闻者争以壶浆至。兵败,被杀。
孚远、兆芝居柴楼,尤近舟山。输财贡赋,以资监国;滨海誓节者多依之。兆芝旋死。孚远自南都没,即誓存其发。与子龙、夏允彝谋勤王不克,入于太湖;为兵所迫,妻姚氏、子度辽皆死。孚远间入浙,与兆芝同事。柴楼溃,孚远入闽;知天兴府,断狱平允。张肯堂出师,加孚远兵科给事中,与偕。及隆武帝没,监国鲁王返浙江,孚远从之。张名振北伐,飓风覆舟,孚远以后次,得免。舟山破,从王厦门;朱成功礼之为上宾。永历帝加成功爵,亦拜孚远副都御史。偕使入觐,风飘入交趾,要以臣礼见;不可,返厦门。及厦门破,为吴六奇所匿,完发而死。尝与允彝、子龙共言志,允彝曰:『吾安于无用,守其不夺而已』。子龙曰:『吾无闇公之才,而志过彝仲』。孚远慨然流涕曰:『百折不回,死而后已』!后皆如其言。
戴尔惠,宁波布衣也。肃乐倡义时,大会城隍庙;尔惠一麾手,从者三四千,遂举义。以战功,封义武将军。江上溃,遁归。其后山寨义师起,尔惠复与事;一门皆死。
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太常寺卿庄元宸、推官杨瑶仲起兵鄞县。肃乐闻宁波降,恸哭绝粒以誓死。闻六狂生起兵,赴之;大集绅庶,陈说忠义。降人朱之葵、孔闻语亦至,肃乐碎其刺,众驩振。骆国挺、戴尔惠遽呼戴之,乃入府署,封府库、收管钥,墨绖视师。约王之仁与守,张成义、高泰、杨瑶仲等皆从。通表鲁王,请居绍兴;又曰:『浙西义师竞起,苏、松、嘉、湖兵寨数百,杭州孤悬耳,请出海道以窥三吴』!不许。既而军乏不得食,上十亡疏;为方国安、客凤仪等所忌,移军海澨。江上溃,入闽中;延平又陷,避居福清,拾青茅枯薯以食。闻监国驻琅江,遂入觐;请破格招士,编卒伍,选骁健。以书说涂登华,下福宁;约六狂生取浙东,不克。时郑彩横甚,肃乐舣御舟侧,票拟竟,则牵去,读书匡坐;彩犹嫉之,肃乐忿呕血。闻连江复陷,以首触床而卒。肃乐尝梦手捧日渐上,俄复昏小,卒堕袖旁;盖监国矣。卒六年,故相叶向高、孙进晟葬黄蘗山中。其弟数人,并从起兵。季弟诸生肃图从监国入闽,擢御史;还结义勇,又从舟山。五弟肃范,官监纪;从浮海,大学士刘中藻招之,擢给事中。福安陷,望百辟山叹曰:『此宋少帝入海处也』!赋绝命词,缢死。其仆张贵,殉之。七弟肃遴,以诸生授主事。监国入舟山、张名振入长江,皆间道从。舟山再没,肃遴亡命;又从张煌言入长江,兵败相失。一夕,呕血数斗,大呼不绝死。妻鲍氏,为女僧。九弟肃典,为推官;舟山将没,渡海告警,为追骑迫,使兄肃遴急走免。已被执,不屈而死。肃乐妇翁董光远,罄其家助肃乐起兵,授主事,与军事。及肃乐入海,光远自缢死。肃乐子兆恭,亦走舟山死。
元宸既定宁波,乃以翠山之众迎监国,擢今职;上疏力言时政。及江上溃,走深山中,朝夕哭;一日数徙,山中人不之识。忽老妇识之,叹曰:『是晦迹未深也』!既而疽发,命无药。门生林奕隆诵「大还」词三,颔之而卒。国挺既戴肃乐,又破家饷义旅,几为谢三宾所杀;得脱,贫困以死。
瑶仲兄弟共从戎于江上。事败,兄弟、姨姒凡六人皆抗节死。
大学士沈荃宸、故慈溪知县王玉藻、诸生王翊、王江、徐启睿、章成义、孙悦及杨某起兵慈溪。荃宸,与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会兵迎监国。江上溃,弃家从王,次长垣,入舟山;又从王泛海,入厦门,还金门。寻复入浙,舣舟日南山,遭风没于海。当从亡时,其父家居,人屡龁之;卒以强直,不能害。荃宸每思父,辄诵诗,吟罢痛哭;闻者哀之。
玉藻起兵,进御史给事中。遇事迈往,诸将恶之;曰:『是将刃及我矣』!固请入朝,又以持正为人嫉,屡求罢。浙东没,玉藻投于池,家人出之;入剡溪山中。后归江都,其故里也;终身不易衣、去发。一夕,作绝命词,掷笔而死。门人熊亦方从左右,朝夕悲歌,入而癫死。逾年,职方杨某复被杀,亦起兵者也。
翊少孤,不善治生;弟翃,以耕读助之。然饶智略,与江同募兵防江,遣使肃贡。江上溃,翊走;逻者囚翃以招之。翃及幕士、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负吾家也』。说黄斌卿袭宁波,与华夏等翻城应;事泄,翊不署名得免。与江结寨四明山,破上虞,杀降令,战胜而息。兵夜袭之,翊弃城走。旋再破之,得县印。张存仁使攻之,自清贤岭入;翊合诸军屯丁山,猝被袭,死者四百。有孙悦者,亦起兵;闻警来救,翊免,而悦以战死,直立不仆。翊招散亡复振,与冯京第屯杜岙;降者导兵袭破之,邵一梓力战死。翊以四百人依俞国望于天台;谓诸将曰:『此团练罪;兵虽劲,非团民导,无能为』。乃击杀诸导者。缘道收兵,得万人,实八千;任战者三千。至大兰山,语父老曰:『前者横扰,今我不然。倘念故国,其许我乎』?遂称大兰洞主;礼致刘穆、刘翼明、褚九如、沈调伦、邹小南、毛明山,说冯京第乞师日本,分道天津、南京,己由山中应之。设五司、五营;五营主兵,翊统之;五司主饷,江任之。江工计会,履亩定税,尽取宁波赋,不事抄掠;翊明决,赏罚皆归之,宁波讼狱皆赴愬。列城昼闭,隶不敢之乡,降官守令反与讲解。九如用法严而能屈己;战士伤,乘以己骑,躬为执辔,得人死力。调伦,为沈国模从子;小南,书生:皆故家子,用义气相胶结。明山,敢死搴旗,议论亦侃侃;军中称「金刚」。是以屡战胜,资粮、扉屦民竞输之,而以致诸。舟山监国之能立,则姚志卓在天目,翊、江在四明故也。寻自上虞徇奉化,值吴明奎败,追骑至河泊;江猝遇之,大战而胜。使朝舟山,授翊御史、江主事;黄宗羲谓其薄。于时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上虞、章钦臣在南镇,皆兵少不如翊;他诸义旅率抄掠,精严又不如江,丝粒不病民。刘翼明尝按诸义军曰:『俞将军文而有礼,陈将军勇而知义;然不若王公宽厚,有大将才』。又曰:『惜王公起后时;若以此军战江上,岂不拔杭州哉』!翊朝健跳,自御史进佥都;再朝于舟山,擢侍郎、晋尚书。张存仁等谋曰:『此皆失职者也;招以官,可立解』。举人严我公即为诰身、印绶,请任招抚;柏襄甫等降之。将入舟山,道翊军;都督黄申道曰:『我公计动山海人心,不可使达行在』。执其使,烹食之;曰:『敢受招者视此』!我公遁去。翊合俞国望、陈天枢破新昌,拔虎山。金砺、田雄惧,曰:『不讨山寨,无以戢其内』。再掠山民为导,自奉化、余姚分道入;大肆淫杀,旗幕三十里。翊知不敌,议弃大兰;使刘翼明等自东阳、义乌攻衢、严;己之海口大治舟师,期入崇明,合围杭州。会褚素先叛,诸将皆散;乃以兵航海。
及舟山急,复请入内地招军;参军蒋士铨从之。比至,将佐皆尽,彷徨寨内;父老劝之奉化。夜有大星坠地,野乌皆惊;众忧之。明日至北溪,为奸民所执;题诗奉化驿。士铨先被杀;比死,无挠词,为绝命词以自道。翊闻,为文祭之。在道,日整治冠鬓;曰:『使识汉官仪也』。陈锦讯之,翊席地坐;曰:『无多谈,成败利钝皆天也』。降将刘之协射其肩、田雄射其颊、金砺射其胁,余众忿其屡拒斗,丛射之如贯木,不少动;截其耳额,犹挺然;斧断其首,乃死。时年三十六。从将二:一石必正,扬州人;一明知,余姚人。掠使跪,不可;则面翊而跪,皆死。见者泣下;曰:『王公忠义,乃其从人亦义士也』。陆宇■〈火鼎〉、江汉、毛明山窃其元藏之;后为宇■〈火鼎〉弟所见,泣曰:『此王尚书首也』!束蒲为身而葬之。遗一女,入武臣家为婢;怜其忠裔,抚之如己出。有刘某求委禽,女不可;突出其剑,自刎死。盖女固字黄宗羲子,誓不二也。
江在杜岙,时人称东西军,翊西而江东。因地养兵,且致遗老诸臣以资斧相号召。故杜岙一军甲他寨,历官右副都御史。大兰之溃,江遁;以母为兵执,为僧以见。及母死,江伪与妻离,已携之走金门,朝监国。张名振请以为监军,与入长江;至燕子矶,望祭孝陵,题诗壁上,恸哭而返。名振卒,沈调伦再起兵,遣使迎江;山民闻之,迎者属路。攻者虑其复犄角为舟山障,急击之;调伦战死,江中流矢卒。小南为僧于金山。
启睿为县诸生,负材任气。以国故,已为僧;闻钱肃乐兵起,破关而出,从众入其军。监国鲁王以为锦衣指挥,不受;自称「白衣参军」。时江上军多观望,启睿独即麾下百余人,谕以大义,提剑渡江,直薄西岸。满洲军谓游骑,使一裨将御之;启睿奋剑直出,掩杀过半。城中举锐师为长围以攻之,被执;谕降,大骂,乃杀之。
成义出刘戢山门;起兵后,躬与战事。兵败行遯,不知所终。
诸将吴奎明、袁应彪、汪涵起兵于奉化。奎明为田雄等所败,追至河泊,死;应彪亦死。
涵奉黄宗羲屯山中,居人焚锡杖寺;涵斗烈焰中得出,叹曰:『所图不遂,命也。不死,且致辱』。还斗而死。
武生俞国望及金汤起兵新昌。国望,长者;有众及万。工鸟铳,败田雄兵于山中,雄众畏之。累功,封新昌伯。一日,战,中流矢,仆丛篁中;追骑千余过之,无觉者。王翊能军,尝往依之。又及王翊、陈天枢兵复新昌,北越余姚,拔浒山,断宁波、绍兴之道。裨将某持尺书道王翊军,不候令,止;刘翼明杖而遣之。诘旦,国望亲来谢。其文而有礼乃如此。卒以败死。
金汤与同起,别为营垒;事多逸,然亦死矣。
吏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义乌。国维闻北都陷,星夜走入浙,因起兵,得卒三千。至镇江,宏光帝立;入朝,与史可法北伐,为马士英所龁,归。至是复起,与陈函辉、朱之普、柯夏卿谒鲁王于台州,奉以监国;以为太傅、大学士尚书,赐剑,督师江上。以派饷骚虐,捐其产署券,约以土著养不逃之兵;富者获产而兵食足,人情大悦。又言『必联诸将之心为一心,然后视诸人之功罪为一人之功罪』;王嘉叹。战于江上,屡捷。隆武帝诏至,急行至绍兴止之。及方国安遁,诸军皆溃,惟王之仁在;国维议檄兵五千与之守。之仁曰:『孤军难立,有舟可入海;公宜自计』。乃整旅追从王,至黄石岩,闻已航海;而己无舟不能渡,遂返义乌谋再举。
监国闻之,使留守东阳、义乌、武义、永康故起兵时所分地;遂屯陷坑。俄,义乌没,众劝入山;曰:『误国者,文山、迭山也』!至七里寺,召守令吴滋曰:『使知吾死所』。为绝命词三章;有『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之句。语其仆曰:『毋使太夫人知。东阳将士因我而死,其舁吾尸诣各门谢之』。冠带入水死。及城陷,兵入其门,多泣拜者。盖济宁人向饥,国维为粥以活之。或躏其柩旁,夜见国维绛袍、白须坐,甲兵灯火严卫之;乃亟拜。
子世凤,官将军;以吴易事死。次子世鵰,被执;居民数万遮张存仁两泣求免,乃得释。
兵部尚书朱史大典、御史傅岩、主事王之拭起兵金华。大典甫受督师命,而宏光帝被执;乃返金华,练兵誓守。方国安溃入浙,思甘心于大典,纵掠金华,围之三月,近城四十里无复烟火。值于颖檄之去,乃得解。监国鲁王在台州,大典使其孙珏劝进;己与张国维军金华,熊汝霖、孙嘉绩屯绍兴,钱肃乐守宁波,为江东三府。进大学士,以金华、兰溪、汤溪、浦江隶之。浙中文武方拒隆武帝,大典孤立其间,建行宫以待临幸;而与浙东诸将亦相应。隆武帝以旧谊,征为大学士,虚席待之。大典曰:『钱塘扼要,吾去谁司饷者!且唇亡齿寒,闽中亦不可守』。卒不行。监国鲁王使与张鹏翼专备闽,大典亦不从;屡疏请隆武帝幸衢州。方国安之围金华也,有使以子媳出避者;曰:『是为民望也』。以是一军无叛志。及钱塘溃,招抚使至,大典杀之以死守。阮大铖从博托来攻,杀伤过当,城中势益急。御史傅岩,义乌甲族也;既与大典同起兵,顾事急,请集其众以为援,夜缒而出。总兵吴邦浚、何武为大典守;两人骁勇,有智计。博托不能下,大铖恨金华人,檄逐之。瞷西城新筑,使博托以大炮攻之,守者亦拒以火药;已而墙裂,兵乘之入。大典使妾及女先死,子万化犹巷战,其妻章氏已先死。邦浚虑火药多必资敌,将焚之;大典示之以火绳,曰:『此吾志也』。与坐库中,何武及宾客从者二十余人。俄报公子死,急举火,震声如雷,皆灰烬矣。外兵亦骇绝,遍求其尸,卒不得。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邦浚、武者。邦浚妻傅氏,曰:『事急毋顾我,惟一死耳』。城破,散金婢仆,皆走;绯衣缢死。
傅岩将死,子龄熙年十四,以身翼之;兵刃其颐。仲子龄发趋救,矢洞胸仆;既苏,见父弟死,手抉其疮死。惟长子龄文在外,得不死;奉母归杭州,终身囚垢。
之拭,甲申殉难王章之子也。监国使以墨绖为车驾主事,知鄞县。章初亦知鄞县,监国为制词曰:『以汝父之遗爱,望厥子之世忠』!之拭泣受命。已见江上事不可为,辞。入闽,隆武帝复命为车驾司。闽将败,复还鄞。大典起金华,招之;之拭为之练兵于义乌。金华之陷,之拭得走之山中,谋再举;被执而死。盖父子死义云。
中书陈世亨及邓藩理起兵温州。以一旅复瑞安;援兵不及,被执而死(或曰藩理乃邓藩之理事官,非其名云)。
御史陈潜夫起兵临海。潜夫当南都未立,即传檄讨贼。嗣坐谒童妃,为宏光帝下之狱。南都亡,谒监国鲁王;加大理寺卿兼御史,监浙西军。潜夫自招三百人,与诸军屯江上,求饷不得;钱肃乐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皆饿死乎』?卒不得。方国安遁,潜夫走从监国于绍兴不及;至小赭村,语其妻孟氏曰:『勉之!吾为忠臣,尔为节烈妇』!曰:『是吾心也』。栉发易衣服,及潜夫共拜祖父像,已拜父母,及弟相携至化龙桥入水死,年三十七岁。
有朱辉者,为讨贼檄文,词尤激烈云。
台绍道傅云龙、前晋江知县陈函辉、武生张廷绶起兵于台州。云龙结台州知州关继瑨、通判杨体元、推官张明弼、知州宋腾熊(一作蛟)传檄起兵,宏光帝诏止之。函辉闻京师陷,恸哭;刑牲誓众,倡义起兵。传布檄文,词尤激烈。亦以诏罢。浙东师起,函辉与宋之普等谒王台州,劝进。值国维来迎,乃扈从至绍兴。王既监国,擢函辉礼部右侍郎,〔晋〕兵、礼二部尚书。绍兴陷,从监国航海。已而恸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数章,入水死。
廷绶以武学生从钱肃乐通兵法,善挽强;以骁勇,署总统。函辉起兵,以会推属兵廷绶,擢都督佥事。还屯温州之海门,李唐禧亦至;两人相让,交甚密。博托兵入闽,唐禧谓廷绶曰:『君当俟陈公消息;然兵已逼,不如死也』!廷绶曰:『诺』。散其士卒,袍笏坐营门;谕降不屈,皆死之。眷属之从军者皆死,无或存。
浙江义师极众,大小六百余起。孤村、远堡,亦建义旗;资粮扉屦遥济海中,莫之或吝。舟山监国一载有余,盖诸山寨保障之力。诸军溃死,舟山亦亡;姓氏、事迹湮没十九。可传者或不得其详,类识之。
有若张振、全美闲等奔走山海间被囚;美闲仰天呼曰:『吾不可辱』!夜即暴卒。
鲁珣为夏敷使,被执入狱死。
高宇泰,斗枢之子也;从肃乐起兵。监国重其人,比之江东乔木。江上溃,斗枢亦自陕遁归;父子同预海上事,首被逮。其后两捕之,皆得免。
陈虎侯等,屡及田雄、马得功战。
倪懋楷、倪懋禧同起兵江上,事败归,以不去其发,执下狱;其母使人饮之酒,醉而剃之。既醒,痛哭欲自裁;众共止之,乃已。
陈仓军于高桥墩,金魁、谢旗牌屯于五十都及冯家桢、沈尔绪、方岙诸生何兆龙、永嘉武举林梦龙,更以溃败抗节死。
又有翻城之狱,则屠献宸、董德钦、杨文琦诸人实为之。献宸等因参江上军,师溃,走宁波。值史可法部陈天龙、陈天策以兵止其家,献宸阴说之;二人曰:『阁部垂没,嘱无负盟。城下有警,当缚兵备官以献』。出可法遗牒于衣领中以示。乃及华夏、王家勤、杨文琦盟,义士钦浩罄赀助之。夏、家勤为约诸道军,献宸即虑谢三宾为祸;果为所诘。天龙、天策方勒兵,值诸道并溃,家勤被执于海口,献宸、钦浩亦被执。文琦见弟皆在外,或劝之走;曰:『吾以义起,临难不赴,且将陷吾父;然偕死无益,诸弟曷入闽也』!文瓒不可,乃使文球走;文瓒、文琦皆就执。讯之日,大陈刑具以悚之。文琦再言文瓒不与谋,请释之以事父;三宾卒构杀之。于是家勤、文瓒、文琦、献宸、德钦皆死(家勤死见前)。文琦尝力说黄斌卿为勉至桃渚事,还被执。文瓒以举人官御史,力言闽、浙之势不宜分;争开读者咈之。文瓒躬入闽,为言宜合浙为同仇,不可以争端隙;隆武帝然之。命掌贵州道,巡守延平、建宁之三关。仙霞陷,隆武帝如汀州,乃返里为翻城之举。将刑,大呼高皇帝不绝口。文瓒妻张氏,名如玉;工词翰。葬文瓒身首讫,衣其故衣,题绝命词,缢。文琦妻沈氏,曰:『姒烈矣!吾将后之』。亦缢。夏妻陆氏,绝粒七日;或劝以姑在,乃一食。已闻徙诸人孥,托其子于林时跃,自缢死。献宸妻张氏,为绝命词,死。文球就刘中藻于福宁,参幕府;城破,球死之。文琮亦与难,走去;张煌言命联络浙中诸义士,自是往来不绝。已为降卒首其将,引赵彪以攻浙(彪亦海中义将也)。遂被逮;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可死矣』!赋诗曰:『凭谁瘗我孤山上,魄是梅花鹤是魂』。扼喉而卒。人称杨氏四忠。钦浩,南海诸生;寓于浙,通贡舟山,疏吴中义士南昌知县刘曙等凡十三人。降臣王国宝逮曙至,不跪;曰:『反乎』?曰:『然!惜未成耳。然曙固不识浩也』。械至金陵,与顾咸正、夏完淳等纵横诗酒;已而皆死。
有朱金芝者,亦浙人。从黄道周游,得其「易」学。甲申之变,金芝在北为僧以归,往来英、霍诸寨及太湖军中,躬与谋,战几死者数矣。已知不可为,返里;被捕,幞被亡去。或云客何腾蛟幕,与殉节;或云入滇,崎岖扈从死;或言为黄冠于郧阳。
他莫能及矣。
副总兵洪日升、给事中利瓦伊樾、佥都御史李光泰起兵江西。日升闻北都陷,即与揭重熙起兵勤王。至南都,重熙以忧归(重熙事详后及「江西之兵」),日升亦罢。
维越、光泰皆起兵勤王,亦以诏罢。
义士蔡观光、刘斯嵊、林亮、观国桢起兵南昌。观光为孔彻元客;彻元死,观光愤之,起兵南昌。事泄,以其众走鄱阳,被执而死。
斯嵊起梓溪,亮、国桢及丁家塘师皆应南昌;谭泰击杀之。
义士郭贤操、诸生桂登魁、胡戒登起兵德安。遂克建昌,为降将高长子所执;释勿杀。明年,复聚众起兵;金声桓使环其室焚之,贤操先走去。及声桓复为明,贤操投袂起事;败,见杀。仲子良锡、从子良铨,以攻建昌,中流矢死;叔子良铎,从鸟兵营战死。登魁、戒登皆死,登魁妾胡氏殉之。
诸生李含初起兵琅山。含初值九江没,即倾家起兵,破德化、瑞安,人情震撼,无敢助者。其部王拐子私款于降将余世忠,因袭破之;含初败死。与死者,诸生李映阳、武生唐扉、邓士凤、熊九鼎及宗某(人称宗麻子云)。
故汜水知县胡定海、义士董某、揭新起兵于德兴。定海之官有惠政;既罢贫甚,授徒于德兴。董氏,亦义侠也;破家起兵,定海为之结诸乡寨。张天禄次婺源,定海以兵绝其前。婺源陷,复击之,杀所置吏。天禄攻之,定海徒步乞师于黄道周。比归海口,已被围,力战而败,被杀;首诛,而尸不仆。
揭新亦起兵,居址不可考;与之同死。董后死于粤。
诸生吴江起兵于星子。江闻金声桓复为明,起兵应之。谭泰破九江,江部兵期再举;其部已通款于泰谭,执江献之,不屈而死。
诸生金志达、僧了悟起兵九江。集众万余,屯于鄱阳、彭泽间;取东流、建德,又战于池州。寻败死。
抚州佥事曾益、吏部主事曾应亨、郎中郭应铨、御史揭重熙、故将王益八、举人王秉干、诸生汤仲发起兵临川。益闻江西急,即亲与李含初同谋起兵,盖最早矣。应亨起兵应益王,众溃走临川、汀、赣之间。及永宁、罗川两王起,寓书应亨为东道;应亨喜,募兵数百相犄角,且走书诸大姓。一日,方设会,王得仁侦知之,阴自祝家渡至;应亨卒不支,走石室。其从弟谓应亨实贾祸,指穴出之;遂及长子筠,皆被执。得仁揖应亨曰:『公,义士也。时不可为,宜就功名』。不应;挞之数十,亦不应。悬诸树而射之,已复为婉言;终不应。得仁曰:『此铁石人也』。乃杀之。当被执时,语筠曰:『一日千秋,毋自负也』!筠曰:『诺』。大骂得仁,支解而死。宗族而死者二十余人、亲故义士三百余人;邑里为墟。然应亨起兵,先使弟应和奉父走,故不及难。应和闻兄死,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亦复何恨』!奉父之福州,福州失;之肇庆,肇庆又没。拜辞其父,入井而死。应亨叔椷,先以蒲圻知县死;伯益,为贵州佥事,死。人称曾氏五节云。
应铨,维经之子也;与弟应衡、应煌共举兵,大小十余战,斩获颇甚。隆武帝擢应铨、应衡皆至郎中,应煌户部主事。及维经视师赣州,应铨屯龙泉为犄角;金声桓来攻,应铨设伏败其众。部将刘文煜叛,以城应;应铨兄弟皆被执去,〔应铨〕奋掷岩下不得死。刘一鹏诱之降,不可;扼吭死。衡至吉安,一鹏饮以酒,碎其碗而骂;凿齿、断臂死。应煌见董学成,唾骂之;抽肠死。
重熙集徐祖绶、万民望、王宏等起兵,战败;劾去。后拜督师之命,转战诸路;久之乃死(详「江西之乱」及「殉节」)。
益八以战死;秉干、仲发皆议举兵,事泄而死,其刑尤酷。仲发,显祖之孙也。
义士陈宗勉起兵南丰。久之,败死。
益王由本、江西布政司夏万亨、分巡道王养正、知府王棫、推官刘允浩、通判胡缜诸生邓思铭、义民孔彻元、孔彻哲起兵建昌。南昌已没,众谋拒守。棫曰:『事急矣!国无主,不可以集众』。乃奉王为主。王亦思起事,苦不知兵,年又少,乃委军事于罗川、永宁二王与艾命新等出号召。得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人为三十六将,兵凡七、八千人,为三十六营;移书歃血,军势颇振。又以便宜,留云南入援总兵赵印选军助战;富民王某、谢某竭赀助之。事甫立,而〔王〕得仁驰至。有保宁王者,称自河南至,知兵;众信之。及战,从阵后以火矢射众兵,诸军皆溃;疑得仁之间矣。王奔宁都之佛旗堂,后死于闽。永宁走宁都,万亨诸人皆被执。允浩督众巷战,亦被执。金声桓以万亨能得民,将降之徇郡邑;劝受命,万亨书绝命词以见志。声桓不之杀,械至武昌,死。王棫被执,亦送武昌,死。万亨妻顾氏、子妇陆氏及其女孙,皆入井死;仆从殉者十余人。养正妻张氏,绝粒九日死。建昌人哀之,合万亨、养正、棫、允浩之柩葬之沌砦河侧。刘琦、杨独龙诸人亦多死。惟丹竹绝健,复从揭重熙攻抚州,刃及得仁之面。重熙败,丹竹亦病,声桓使九骑缚之;丹竹奋起,呼所部十余人出伏,自居酒肆;骑不知,即丹竹询之,立杀二人,其七人走遇伏,获其二,追之,又获其二。及声桓攻广信,丹竹以长枪、火矢逐之,而阴杙水中;声桓舟遁,复罣于杙,遂大败之。后以精锐邀击满洲军之入闽者,首蹶而死(命新、南英详下)。
思铭,故仪宾;北都陷,即说益王曰:『身兼臣子,坐视宗社倾覆,盍可忍乎』?王大感动。铭即联诸生,称庠兵,请于有司;则曰:『庠可兵耶』?置弗应。众遂散。及王棫等起,思铭入其幕。城破,棫被执。声桓愤其詈也,缚诸竿而射之;每一矢至,辄呼『未中』。及六矢,思铭大吼曰:『经时而不能杀我,技何劣也』!遂死。
元、哲家富,与客蔡观光誓起兵。及谭泰围南昌,哲以众援之;不克而溃。已传德安、瑞昌间有奉隆武宗人而起者,彻元入城,逐守吏应之;已而寂然,其党执以献。兄弟皆死,部曲尽散。
永宁王慈炎、瑞昌王统鉴、知州张述载、贡生魏一桂起兵泸溪。永宁以益王败,入广东连子洞。旋竭其赀,招萧升、阎总、张安四营,皆猺寇也。升方梦日坠其门而王至,益乐戴之;礼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举人艾命新、诸生杨师古及罗川王皆从之。复建昌,乘胜拔抚州;降臣鄢鼎实等皆遁走。进拔进贤,饶、信,抚、建之间望风相应。隆武帝手书存问,使郑彩因王以复南昌;彩置不顾。金声桓兵四掠,王率孤军以战,亲冒矢石。降寇谢志良等皆愿受王命;顾监军张家玉,执其手曰:『誓同生死』!英义之概,为明季诸藩冠。值其部与罗川王部竞,罗川王死之。王退抚州,王得仁攻之急。张家玉上王功,请若汉制,以鲁益东海;诏南昌克复,必晋亲王。及郑彩弃广信遁,湖东危甚,张家玉南募兵;声桓急攻抚州,王登陴守。凡三月,吉安又破;隆武帝使傅冠以兵援江西,次泸溪而溃。抚州援绝,王突围走建昌;王得仁急追之,遂遇害。都司汪一贵、守备杜有声诸人皆从王起兵,先后俱死。
统鉴既起兵,授王来捌、盛名世皆总兵,郭应铨、郭应衡主事,分屯东乡、吉水、龙南诸寨。汤执中、刘一鹏攻之,来捌等死,王亦殉。
魏一桂以贡生起兵,执降令李光送郑彩磔之。故知州张述载亦起兵,相与战守,败金声桓于密浑;王得仁使尽族泸溪丁、傅、魏三姓。一桂弃妻子走福建,袭将乐,破之;与永西、德化、兴安诸藩王攻建昌,亦破之。金声桓围建昌,一桂坚守;凡五月,始破。一桂与诸王俱死,惟兴安得免。时宗室子孙多起兵,宗派、封爵、时日及起兵郡邑颇难考;永西、德化、兴安之起亦然。附列于此。
罗川王某、举人艾命新、御史艾南英起兵贵东。南英工为文,尤精于选核;与陈际泰等齐名,称几社,风动天下。王先及两人奉益王号召吏士;益王败,及永宁王走宁都,又与入广东,复入江西。南英攻抚州,屯于进贤;以粮匮,退军许湾,招兵贵东安仁,可二万。及永宁至抚州,王以兵会,定计取南昌。俄,永宁部与王军斗,王亲出止之,中流矢卒。命新,南英之叔也;同起兵,奉王与金声桓、黄道周相应。罗川亡,命新旋死。南英入闽,陈十可忧疏;授主事,寻改御史。汀州变闻,南英死之。
副将傅潜龙起兵东乡。隆武帝诏至,及其旧部参将黄腾、都司文而武、守备刘胜率众袭东乡,破之。屡与王得仁战,败死。
督师大学士余应柱起兵都昌。金声桓复为明,应柱散财起兵,以舟师援南昌,败于落星湖。已复谓众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禄厚;所不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后以兵救吴江,杨捷以步骑猝迫之;与子临显及中军帅师,皆死之。
宗室由■〈木产〉起兵饶州。由■〈木产〉,金华王属也;为洪承畴所灭。及其属常游、常洮、常涫皆死。
都司赵祖、参谋舒奇谋起兵余干。败死。
义士徐孝伯起兵湖东。往来各郡,又会傅鼎铨于徐博。既而败死。
都司徐德、守备洪士邦起兵于安仁。亦败死。
义士倪大显起兵乐平。大显及弟大恢、大登,皆以勇力闻,尚书周损以币致之。损败,从黄道周;道周败,从曹大镐。及王得仁大发兵屠乐平,军中闻其勇,争欲得之。有僧长八尺余,下马来搏;显斫其脑,应手死。已度不支,遂自刎。大登、大恢亦被杀。
大理寺丞詹兆恒、东湖副使胡奇伟、前知唐县胡梦泰、进士徐时敏及杨文、李克升起兵于广信。兆恒起玉山;隆武帝立,兆恒表贺,晋兵部侍郎。梦泰与同起,倾家募士;亦授给事中。奇伟亦起兵,守广信府。金声桓来攻,兆恒告急,黄道周使监军御史周定礽、员外郎万文英援之;定礽旋拜巡抚广信之命,文英分守铅山。郑彩既遁(详前),定礽、文英犹固守;击声桓兵,败之。文英寻及主事唐倜出战,倜陷阵死。熊开元以倜知兵,自诸生荐授主事,使募兵数百出关,应文英。倜死,铅山亦陷;文英尽室沉于湖。梦泰、定礽在广信,力守数月;城破,梦泰夫妇自缢死、奇伟自刎死,定礽亦死。兆恒走玉山,聚众千人,依险自保;往来江西、闽、浙,声桓不能制。寻攻开化,击降将李荣兵;兆恒亲身搏斗,誓死不移。从兵尽溃,中流矢死。
时敏、文、克升同起广信之九仙山。永历帝已走南宁,江西义兵亦欲尽;时敏等犹为明,永历帝封为真定侯。寨破,皆死。
副将黄英、义士谌延椿、胡亲民、刘绍新起兵瑞州。英及都司敖高、参将姜性誓众于瑞州之鸡公岭、崇山诸处,王得仁攻之,英等皆没。
廷椿、亲民、诏新亦死于起兵。
举人谌志明、故分宜知县鲁国琦、前怀宁〔知〕县聂栋及其子炬武、解元王东平、举人利瓦伊桢、黄楧、晏扬勋、贡生任汲、凌洪、黄国彦起兵于上高。志明、国琦、栋、东平、维桢、楧、扬勋,所谓七家军也。志明以兵东会陈泰来进攻抚州,王得仁猝至,志明没于阵。东平、楧相继以败,死;维桢不知所终,或曰自焚死;扬勋、栋皆为僧。
国彦亦奉泰来复上高,杀其知县某;取新昌、宁州、围瑞州,不克;攻万载,取之。寻败没。
汲、洪亦起兵奉泰来;泰来死,两人不知所终。
右都御史陈泰来起兵新昌。泰来闻益王起兵,将赴之。其姻戴国士及同里按察使漆嘉祉伪止之曰:『公受隆武帝命,督江西义军矣。今复从王,将奉以事闽,则王不可;将两事之,是二心也。公捐身家以教忠也,示人以二,人谁谅之』!乃止。及金声桓陷新昌,国士降为声桓用,使招泰来;泰来恨曰:『吾乃为贼误!均国事也,闽与益何殊』?复捐赀募士起,曹志明等皆奉之;遂复上高、新昌、宁州,执国士妻子杀之。进围瑞州,不克;取万载,使其子正仪等他出从义旅。及声桓兵再至新昌,守者叛出降;泰来走界埠,志明等自上高会之,进攻抚州。王得仁猝攻之,泰来走黄氏祠,自刎死。
监军许文龙、曾嗣宗起兵宁州。金声桓招文龙不应,以兵逐降吏,屯于奉乡。嗣宗在宁州,声桓攻陷之,嗣宗死;进围奉乡,文龙固守。凡三月,食尽;退军界首,食又尽。乃被执死。
监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员外郎彭焜、金简臣起兵宁都。伯昌受命督江西义旅,自新城、广昌至于宁都,起兵克之。善战能守,以书生挫锐师,被围经年而不能破。揭重熙、傅鼎铨外,城守久者惟宁都为最。及城陷,大书于壁曰:『读圣贤书,但知守经死,不知达权生』。自缢而死。其子先以伯昌命,匿妻山中;返而同死。
焜以诸生起兵,从杨廷麟;擢今职。廷麟败,以幼子属之。及宁都急,焜饮亲故酒,曰:『此城破,我义不辱;行与诸公诀矣!且我与杨公共事,宜死;徒以其孤在。今已长,必无绝忠臣嗣者』。揖诸人而托之。素衣冠,烧烛于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分就东西偏缢。
简臣,至李定国入江西时,犹以兵屯宁都。明年,败死。
有彭顺庆者,亦居于宁都;刘武元招之,不从。旋被杀(详「江西之乱」)。
义士陈其纶起兵于大相山(瑞金治也)。揭、傅诸军没,其纶无内救,遥附朱成功于福建。降将胡有声攻之,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死。
总兵陈辉、汪硕画、副将汪洋、监纪知州廖汝健起兵贵溪,会胡奇伟攻广信。硕画,故袁继咸将;受其遗命辗转江西,不肯降。寻以战死。辉等亦没。
义民王宠、邹文鼎起兵吉水。宠偕刘同升起,以部兵不戢去;往来临江、吉安、抚州、赣州之间,金声桓不能御。一日为获,诡乞降;夜半,杀守者,搴声桓旗走。过新淦至峡江,降令某以为声桓至也,亟以冠服谒;遽杀之,破其城走。急书其旗曰「追剿王宠」,呼噪而走。既远,声桓兵始知之。及声桓复为明,遍招之不得;盖入山死矣。
旧抚将邓武泰起兵峡江。武泰屯峡江,始终不降。义师起,遂以兵应。寻战死。
翰林院检讨傅鼎铨、职方主事邬见正起兵于宜黄。鼎铨闻福州破,乞兵于宁都之田宗海,不应;自集乡兵,复宜黄、乐安,复与揭重熙往来江西(详「江西之乱」)。久之,被执;使降,不可。令以书招重熙,亦不可。在狱阅月,赋诗不辍;有「浴佛诗」传于世。或欲去其发;曰:『留此与首偕』。将死,人为之泣。鼎铨志气如平时,闻角声,曰:『可行矣!我不任缚』。平行至顺化门,南向再拜;刑者请跪,曰:『吾自被擒,谁屈吾膝者』!刑者泪下而颤右手,杀之。鼎铨以北都陷,受贼命,尝求死以自雪;置木主,书年空其日月,盖誓志久矣。
见正合鼎铨,每事必咨之。鼎铨没,见正走吉安,与刘季矿图复湖南;仍故衣冠,匿村塾。为人所讦;捕至,请自刃死。吏诮之,则大骂;不食,死狱中。
都督宋献忠起兵乐安,授今职。四家军虽尽破,献忠等犹为明。战败而死。
都督陈文魁起兵,其地(?)。后于南丰被执死。
节妇刘淑英,庐陵王霭妻也;父铎,以扬州太守,死珰难。淑英十八而寡,剖股以疗其姑。北都陷,即矢报国;集家僮百,四出召募,遂成一军。后赴张光璧于永新,奇其才,欲妻之;淑英不可,因夺其部。淑英愤卒。
义士李陈玉起兵于信丰。侍郎刘士桢使其子稚升来与俱。既而败死。
工部左侍郎刘士桢起兵于龙泉。破泰和、庐陵。吉安再没,士桢使长子肇履入闽乞师;次子稚升从李陈玉于信丰,为赣州援。赣破,士桢走南田。金声桓复为明,士桢再使肇履募义兵,从刘一鹏围赣州;令稚升入南雄,结粤军。声桓败,谭泰攻之,士桢走龙泉;吏索之急,绝食而卒。稚升后战死于长桥铺。
编修杨廷麟、修撰刘同升、乡官王其■〈穴上弘下〉、刘明保、赵日诹起兵赣州。北都陷,廷麟抢地哭,与同升起兵勤王;授左庶子。宗室统■〈金类〉诬劾姜曰广及廷麟,谓谋不轨;乃散军。俄,金声桓陷江西,列郡骤没;惟赣州悬岭上,其势亦岌。廷麟、同升及巡抚李允茂大集绅士于明伦堂,起兵守。廷麟开忠诚社,其■〈穴上弘下〉、明保、日诹各以家丁裹粮从。四方至者且三万人,复招壮丁四万、留广东兵数千及中书张同敞所征云南总兵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大享于城西,誓师恢复。声桓陷泰和,廷麟、同升乘其骄,以兵复万安诸县(详「江西之乱」);使张安攻抚州。屡疏行在,请临幸;略言『偏安海甸非计。赣居上游,不易仰攻;且左楚,右浙、闽,背为粤东,控制三面,兵甲精利。六飞临幸,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隆武帝悦;郑芝龙尼之,不及行。及樟树败,与万元吉共城守。俄,被诏将行,闻吉安警,陈兵郊外;驰疏言援吉安、防赣州之计。吉安陷,声桓乘胜攻赣州;廷麟以新军及广西军溃,乃入城守,军声颇振。城破,廷麟犹督乡兵力战;已知不可为,散其众,脱身入清水塘自沉死。降将贾熊见之,叹曰:『此真忠臣也』!仓卒无棺,軿四门瘗之东关之外。同升子季矿从父起兵,授待诏;后死。湖南总兵邓凯,城破得免;后从亡于缅甸(详后)。江西自左梦庚降,义兵起者旬月辄败,惟廷鳞起赣州,坚守二年;易子析骸,人无叛志。隆武帝嘉之,锡名「忠诚府」。四方闻者,靡不义之。
又宗室由植别为义兵,拥立于赣州;而主兵者之名不可考。降将马国栋攻破之,由植及拥立者皆死。布衣陆继望、陆洪基及南城某亦以起兵死,而实事不可详。其从黄道周、揭重熙诸人者,复不胜计。南昌再破,其势较折;而廷麟子弟在湖中者,至永历帝入缅甸犹有存者。久之而后尽。
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僧不空起兵于闽州。巽及份、不空阴以众起,大学士曹学佺资之千金;众遂立杀悬招抚榜者。钱肃乐闻之,为诗以自慰。降人黄璂密语博托曰:『急取福州,此类必散』。众果骇溃,人共惜之。
大学士朱继祚、举人曾世兖起兵莆田。继祚从隆武帝至汀州,奔还。闻监国鲁王在闽安,聚众起兵;与同安伯杨耿攻兴化,克之。既而城陷,被执;为诀命词,自缢。将死,复为楹联以自誓。
世兖破家起兵,从继祚克兴化。事败,走厦门,忧愤以卒。
义士李长蛟起兵延平。延平居万山中,将军寨尤峭险。博托兵趋福州,长蛟等奉德化王慈烨居之,取大田诸邑。攻者至,扼于山势,不能克;相持历岁。陈锦使于对山垒土齐寨而炮击之,长蛟诸人力战死。王被执,死;宗室王侯死者极众。始谓其险可依,共保之也。锦又嗜杀,几屠刈矣。
建宁知县蒋芬、郧西王常潮及应天麟、毛明卿、李尚贤、范恩印起兵建宁。芬知建阳,闻庄烈帝崩,即誓众起兵;捐资俸、储火药,募勇士刘铁臂、朱千斤等,三请勤王。其词曰:『幸而邀天之眷,迅扫狂氛,社稷之福;否则,断颈抉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酬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亦无负芬三十年读书之心』!识者壮之。南都诸臣无措意,芬不得行。后擢芬参政,与朱继祚共守兴化。兵入,绯衣坐堂上,死。
天麟闻黄道周出江西,首以兵从;于是员外郎中书舍人魏棨斌、推官洪京榜、赖继谨、诸生陈雄飞、应士英、王加封、仲成治、高万荣、刘醇、商应椿、蔡春溶、林克佐、黄子渊、黄子静、黄堡、曹璋各起兵,合数千人从道周。及败,诸人并殁。其给京榜札,以风、云、雷、雨、虎、豹、熊、骊、龙、象为名。故京榜所统,名「象」字营。朱书其末曰:『东山雨雪,眷其在怀;板屋温如,何能不思』云云。
常潮落魄入闽,虎与卧于僧寺。僧奇之,与入古田。降人高简肆虐于建宁,众叛之;遂奉王。乡官陈某复以虚实告,遂以王祁为左军、李文垣为右军,率兵万人及竹溪王屯东峰。降将于应鹄来攻,设伏大败之;进攻建宁,王祁以计突入之(详「闽海遗兵」),车裂简于市。遂入松溪,知州张朝国不降,斩之;属邑皆附。马得功来攻,自溃去;屯于浦城。王以兵复将乐,促浦城,将扼仙霞关,不克;复顺昌。得功陷松溪,知州戴应选被杀;死者千人。王复使曾明远、叶和、陈士良出瓯宁、政和,攻松溪,复败得功。自浦城围建宁,自三月至四月,守御百计,间出战,胜负亦相当。得功掘黄华山,以巨炮堕西门,梯而上;众皆呼曰:『休矣!休矣』!王合宫自焚死。祁以功封郧国公;挥兵巷战,不胜,自焚死。得功纵杀,火三日夜不息;尸气闻数百里。
阅二年,故将毛明卿复起兵,战于严关,独持狼筅奋力死斗;且以兵攻闽、浙间。
尚贤、恩印亦起兵奉永历帝号,往来瓯宁、浦城、建阳、建宁、松溪。久之并没。
宗室统锠起兵光泽,频掠福建、江西、广东境。使林惠、徐化、朱寅攻安溪,郎廷相败之;招其部陈龙、施建宇、蔡淑,皆叛降。廷相复使淑伪还,为内应;遂攻之,冯珩、朱议潜等执王以献,廷相杀之。
义士林质起兵复德化,再攻建宁;降将蔡应科逆战,质败被执,死之。
举人陈希友起兵长乐,累官给事中;从监国鲁王入于海。郑彩杀熊汝霖,上下骇畏莫敢言;希友独疏劾之,不纳。知必为彩所忌,上印为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员外郎林垐起兵福清。垐解官募兵千人,扼于郑氏,郁郁甚。至汀州,仓卒不及救,恸哭而返;匿山中,为一棺书曰「大明孤臣之柩」。闻监国鲁王至,郡邑起兵拥之为主;拜其父曰:『儿当死久矣。作令城不守,当死;扈帝事不终,当死。今更苟延,恐遗父母辱』!徒步荷戈,与汝翥夹攻福清;身杂伍卒。然乡民不习战,马得功以劲骑冲之,皆惊溃。垐独以所部战,身被数创,犹不止;流矢中喉,乃卒。
汝翥受命总督义师;福清之役,亦被执。除夕,饮金屑死。记室叶子器,先被执,使作书招垐;垐书绝命词与之,被杀死。
义士林永聚起兵于永春州。隆武帝虽没,汀、漳、福、建、邵、延之间义师数起,永春尤甚;结寨三百有奇,皆为马得功所破(志乘不详,湮没殆尽)。及朱成功北出永春,义兵复起;可知者,惟永聚耳。有众数千,袭破州城;李率泰攻之,永聚败死。金衢巡抚刘中藻、故苏松道李向中起兵福宁。中藻返自浙,朱大典荐之,召对称旨,命抚金、衢。中藻取苎獠、青獠诸种人,练为兵。隆武帝没,中藻走括苍山中,以兵攻庆元县,守之。旋以众归监国;攻福宁、长乐,皆克之,降故将涂登华,进尚书大学士。治军有律,语富人佐军食,士卒乐之;遂见嫉于郑彩。监国使沈荃宸解之,彩不听;纵兵掠其地。为得功乘之来攻,中藻善守,杀伤四、五千;相持阅七月,城中食尽。中藻知必陷,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屑金饮死。子诸生恩沛被执,囚浦城。闻中藻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乎』!亦死。兵科给事中钱肃范(详前)、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郭邦雍、陈翰迅、幕友欧宁、吕天宠、部将卢某、董世南、张先数百人皆死。
向中起兵雒容山中,藻招之;监国以向中为侍郎,巡抚福宁,且监中藻军,以其部屯沙埕。中藻以忠义激士气,所战辄胜;其部众颇不戢,向中以法戢之。马得功围福宁,向中兵少不能救;率涂觉华及襄武伯章义军,扈监国入浙江。取健跳、舟山,晋尚书,掌都察院。以郑彩横甚,叹曰:『此何天子、何节度乎』?值其父卒,监国使以墨绖视事。及舟山破,曰:『先帝以治行擢向中,向中不死难;华亭之役,不与沈、夏诸公死;福宁之役,不与刘公死:偷生七载,希得报先帝。今已矣!父死在殡、母老在堂,向中可无死;然不死则辱!我死,当投我于海中以见志』!墨绖诣陈锦;曰:『召君不至,捕何至也』?则曰:『招恐谕降,捕就死者』。翔步而出。明日,被杀。
招讨大将军朱成功起兵海上。传三世,至克塽降(详「闽海遗兵」);部众犹多入海者。
儒士洪有桢、杨涞起兵漳浦。有桢工书,名溢海外,贾舶争市之。忽以侠士数百起嘉禾里,据漳浦,尽杀文武诸降人;监国嘉之,即以为令。未几,城陷被执;瞑目大骂不绝,磔之。悬首高竿,数日不变。一卒投之水中,夜叫号,若有击之者;乃罗拜而瘗之。
涞亦以起兵,不屈死。
在籍御史沈佺期、光禄寺卿林桥升、户部主事郭符甲、推官诸葛斌起兵泉州。符甲家居,与佺期等誓众起兵,亲身督战;遍体皆创,斗犹不止。或断其首,乃仆:暴尸七日,面如生。乡人义而葬之。佺期后没于台湾。
桥升及佺期、符甲共会监国围漳州,斌约杨义为内应。某夕,守者移义于他门,斌不知而往,一军尽没。斌、义皆死。
郭必昌子显,亦谋内应。事泄,一门十三人皆死。
义士林忠起兵于南安。居于双溪,与陈奇、陈已相应。马得功攻双溪,奇、已以郑师来援,两人皆死。忠走入海,往来闽、浙者八年有奇。及郑师再入,忠更破德化、大田守之。宜永贵等来攻,不克;久之,乃没。
佥都御史田辟起兵入卫;锦衣王之臣奉隆武帝命阅其军,诬以冒饷,逮下狱。然兵皆实籍,饷亦己资,官未之给也。已而遇赦,拥众楚、粤山谷间,崎岖不屈。久之乃败,抗节死(辟起兵、殉难非一地,而始于闽,故系之)。
闻之闽中义旅,数抵江、浙,其期更远;诸人而外,匿山林、走海岛至于屡岁者,殆不胜计数。然无纪着,皆湮逸。惟周之夔亦起兵,人以其党阮大铖,薄之。
职方主事周师文起兵兴国山中。金声桓复为明,师文应之;刘季矿表授今职。复入耒阳,军中身先士卒。何腾蛟不之喜,乃之酃县遇盖遇时,使复吉安。遇时欲降,师文涕泣,以大义止之。遇时怒,竟被杀。
举人郭金召起兵湖潭。金召貌奇伟,议论风生。流贼陷湖南,请于何腾蛟,练乡兵以守。已知不可为,绝口时事。腾蛟两荐之,卒不起。临终题其碣,曰「遗民郭金召墓」。
监军御史余鲲、主事李春甲起兵复宝庆,值何腾蛟下长沙,遂依之。腾蛟死,鲲、春甲重茧入桂林。桂林破,走入山野,不食死。
诸生邱式■〈耒予〉起兵黔阳。式■〈耒予〉倡团练,御贼徐步。诣行在上疏,授待诏;招抚诸镇将,会李若符军。被执过沅州,褒衣大带,见徐勇不屈;勇致之武昌,不杀。式■〈耒予〉誓死,为文自祭;云以汨罗之水、首阳之薇,致祭于邱君之神。遂被杀。及北京赦使至,已无及矣。黔阳破,若符亦死。
贵溪王常彪起兵永宁。贵溪,荣藩裔也;荣王死,王与总兵项登华拥其余众,招兵苗中。出攻沅州,降将线瑨击之,败绩;线国安复来攻,王固守。未几城破,王及登华、吴尚应皆战死;苗兵死者万人。
荣王由桢起兵辰州。俄,败死;贵溪王统其众。
有遂平王者,亦起兵死(以时日、居地不能确,附之)。
义士谢照、龙尚可起兵耒阳。屡与孔有德兵角,卒败没。
监纪推官闻大成起兵酃县。大成甫起兵,遽为兵执;在狱慷慨悲歌。临刑,神色不动,观者雪涕;大成曰:『无劳诸公痛我,我亦痛诸公之生也』!
文渊阁大学士总督五省义师唐诚起兵永州。诚受父绍尧遗命,及兄谊毁家起兵,助瞿式耜守桂林,擢今职;与腾蛟相犄角。湘潭破,谊奉母居龙虎关,诚入肇庆。马蛟麟执其母入粤,诚号泣上印绶,自囚赎母;蛟麟礼而释之。或以其名入簿牍,作诗曰:『无如世相拂,此谊不忍绝』!入秦人山以终。其弟访,官庶吉士,知制诰;亦奉命入楚,联络诸镇。知不可为,痛哭为僧,称「食苦和尚」。
崇阳王起兵苗中。入苗地,散金帛、敕印号召;土司、苗民翕然奉之。出攻黎平,陈友龙击之,王被执,死;连营皆溃。
兴化土司某,独拥奉国将军晖奎入其寨,以兵千人誓守。友龙复攻之,王及土司皆死。
湖南当黔、桂之冲,兵贼所萃。戊子之间,义师大起,湘州人士多预其谋;事后被逮者,三百有奇。湘阴陈之宣等其著者,其它率不可考。宝庆、武冈、辰、永、沅、靖之墟又邻苗寨,汉民、苗族愤起义者亦十百计。一屠于郝永忠,再破于屯齐及诸战守死者。文献无征,益不能详矣。
大学士陈子壮、举人杜璜、邑绅李星一起兵广州。子壮闻苏观生更立绍武,止之不可,退居九江村;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未行,而广州陷。久之起兵,多番鬼、蛋户民,称善战。陈邦彦使来结,故知州梁若衡、指挥杨可观、杨景晔亦招花山盗三千人约内应,期以七夕宵入广州。子壮喜,先二日发。可观闻之,曰:『死矣!可奈何。谋必泄』。语未毕,被执,使举其同人;怒曰:『今日斫头终,不图缓死杀天下英雄』。佟养甲杀之。子壮走五羊驿,邦彦后至,曰:『公无再误。今成栋必至,我伏苇中,公以青白旗为识,以大舰阵于西;合击之,必大克』。成栋还至禺珠州,伏起,烧其舟;成栋惊却西,邦彦逐之。昏黑,子壮兵望帆樯若栉,谓皆成栋军,阵动;子壮令未遍,后军已走。成栋乘胜击之,子壮大溃,走九江;其子上庸战死。值御史麦而炫来迎,子壮从之。成栋使降盗郑昌为导,破高明,执子壮送广州;养甲曰:『不极刑,无以栗众』。召降臣何吾驺、王士俊、李觉斯、黄应华数十人,列坐观杀子壮。衣以赭衣,舁历四门,子壮不可;刃之数十,大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养甲以木丸塞之,坐而磔诸台讫,举酒属吾驺等曰:『畏乎』?皆曰:『畏;不敢异』。复析子壮骸,投之四野。子壮母朱氏,自缢死。及养甲降,永历帝赠子壮太师、番禺侯,谥「文忠」;即以养甲为祭谕使,养甲愧欲死。养甲后为李元允所杀;将死,恍惚见子壮射之云。仲子士图被获,家童伯卿请磔己赎主孤,乃免;后以中书统旧部居于山,久之乃烬。
星一、璜攻肇庆,败死。
巡抚张家玉、举人韩如璜、大姓陈文豹、林洊、朱四维、指挥谭某起兵东莞。家玉以侍读监郑彩军;彩遁,家玉入新城,与知州李翱力战。隆武帝大怒曰:『统将入关,令文臣陷阵,何以自解』?玉乞骸,曰:『得从七旬王父母、五旬父母,死不恨』。优诏答之。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乃募军潮、惠间,说山贼数万,皆下之。将赴赣州,而汀州陷。值到窖(东莞治州)何不凡、黄子元使迎,家玉遂居之。林如玉兵亦起,家玉与共攻东莞,克之;籍降臣李觉斯家以犒士。甫三日,成栋兵至;如璜战死,到窖亦破。家玉祖母陈氏、母黎氏、妹石宝入水死;妻刘氏被执,断体死。家玉彷徨无所止,而文豹以西乡兵来迎。文豹者,大豪也;与故南海指挥安宏猷、训导张治、举人张恂、尹斌皆起兵入东莞,杀典史张元鼎,遣使迎家玉,期与合。乘胜复新安,屯于赤冈;屡及成栋军战,杀伤相当。及成栋兵大至,文豹及宏猷皆战死,治、恂自缢死。文豹死,灵爽殊异。未几,争庙之。其后厘祀典,文豹庙独存;比于江阴之阎、陈,闽之朱成功诸人矣。家玉走铁冈,觉斯子因覆其族,墟落皆尽;家玉恸哭过之。缘途召集,得姚金之、陈壳子三千人取龙门诸邑而却走(详前)。家玉有奇气,少好剑术;多结豪杰士。北都陷,被执,不杀;乃伪为文谀贼,乘间南走。至留都,马士英恶其出周凤翔门,罗织之,削籍;居浙江,与苏观生同扈隆武帝入闽,擢官。以郑芝龙不可恃,请出关效死;遂令入江西,解抚州围,战守于新城,称能军。故蹶而复起,所至奉之。至是,更募万余军,为龙、虎、犀、象四名。攻增城,破之。成栋使闫可义、杜永和以马步来攻,家玉三分其军,倚溪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被困,诸将溃围出;家玉叹曰:『矢尽炮竭,欲战无具;将伤卒尽,欲战无人。乌用徘徊岛屿,以颈血溅敌人哉』?遍拜诸将,投野塘死。兵戮其尸,送首于养甲;值诸降臣观杀陈子壮,李觉斯恨家玉,离坐请视,曰:『无为所欺』!养甲曰:『此貌清正,固是义士;必家玉也』。卒年三十三。永历帝悲悼,赠少保大学士,封增城侯;父兆龙固在,即以爵之。从弟有光、有恒及邓栋材、韩如璜、杨如远十余人皆从死。
洊为家玉师,与同谋起兵;临刑,为诗曰:『独怜一片忠精骨,不死沙场死法场』!
四维,诸生;谭官指挥,逸其名。陈子壮围广州,四维、谭自上游起兵应之,断飞来寺山口,攻下三水;子壮奏授主事,谭亦进秩。子壮死,四维守清远;城陷而死。
诸生阮大年、李子俶、乡绅黄春荣、黄奇策、义士王兴(此别一王兴)起兵新会。大年闻庄烈帝崩,哭于崖山杨太后庙,聚海舟四百,将发。子俶亦以国变,书「大行皇帝位」于家庙,哭之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可乎』!旬日得五百人,又降海盗于昆仑可千余人,毁家具舰;闻大年在崖山,赴之,相抱恸哭。宏光帝立,携其众自海道入卫;飓风大作,飘没过半。甫至崇明而南都覆,从者亦溃,乃还。及黎遂球在赣州,两人赴之,曰:『从公觅一死耳』!城陷,两人力战死。
春荣、兴得兵万余,李成栋使招之,春荣斩以徇;寻败死,兴亦死。
奇策,亦新会人;起兵而死(或谓即春荣云)。
虎贲将军王兴起兵文村。兴以勋臣裔起兵;唐王聿■〈金粤〉脱出于广州至,兴奉之甚谨。文村在万山中,一线鸟道,人不能入;兴军守之,且耕且拒,李成栋、佟养甲无如何。
成栋为明,王及兴奉表于肇庆;广东再陷,兴仍故屯历十余年。尚可喜屡招之,不听。既而食尽,又闻永历帝讣,乃邀可喜客金光至,饮之;挥涕曰:『吾受明恩二百八十余年矣!天不之祚。然兴岂能为降将军乎』?语次,一人突入,则故侍郎王应华也。相见于邑不成声。饮三日,语光曰:『所以邀子来者,明吾不背故主之忱耳』。命五子出拜,捻须裂眦而呼曰:『兴不能回天,命也』!尽召其妻、妾登楼,手发连珠炮自焚死;王亦服脑子死。光以其五子出,其部走入海者犹过半。
义士陈耀、林贤举、苏来、刘子葵起兵惠州。进攻广州,不克而还。寻以败死,苏来亦死。子葵败为僧,复谒永历帝于肇庆,使知龙州;扼其门使黄应杰等,不得叛(?)。有谗之者,即日弃官去;后入于厦门。
义士赖其肖起兵潮州。降将文贵、陈虎、余成隆来攻,其肖斩之。未几,败死。
又某寨民起义,奉宗室赵王某。李成栋来攻,王即祝发遥光寺。会陈子壮启至,成栋执王缢杀之。
总兵霍师达起兵胥江。迎陈子壮为军主,又合陈邦彦军三水。李成栋来攻,师达以火舟出栅战。成栋败走,追之;风忽反,舟挂于栅,师达战死。
大姓陈顺简起兵韶州。败死。
义士赖熊起兵建阳。复其城,寻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光山厂。地在湘、粤之交,自英德之沧光厂逆流而上,为阳山、为连州、为连山县,达于湖广;深邃险峭。人工于铳,背发之无不中。弋阳王某避乱其中,土人戴之。李成栋屡攻,不能入。反正后,使洪士鹏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自请往,遇王阳山;众共留之,不得出。其将彭鸣京、锺某、罗某愿以其部随承恩出,图自效;亦不果。
指挥白常灿起兵清远。奉陈邦彦,守之。矢尽援绝,常灿力战死(或曰:常灿即白荣,守清远。陈邦傅众至,衣服皆明制;常灿不知而迎之。已知其降,大怒,呼其名而詈之不绝口,遂死乱刃之下。清远屡被攻,荣与常灿疑两人,俟考)。
给事中陈邦彦、大姓崔良槚(一作良先)起兵高州。邦彦为苏观生使桂林,夜二鼓,永历帝召入舟,太妃垂帘西向坐,丁魁楚侍;语以观生立君事,邦彦谢不知,且请急返肇庆系人心。永历帝悦,授给事中;使还谕旨。闻彭耀死,入高明山中。李成栋陷广州,邦彦在山中昼夜哭;曰:『禁旅弱,南宁又远;独以奇兵袭广州,此孙膑所以救赵也』。闻万元吉部余龙在甘竹滩,溃卒赴之,至二万人;使攻广州,己督高明军来会。移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得牵制之,使无西逞,则浔、平之间可以安辑;是致力于此、收效于彼也』。家玉然之。李成栋急还救,声攻甘竹;龙卒内震,各引还。已使其门生马应芳会龙攻顺德,取之。未几,败;应芳赴水死。龙战于黄连江,舟师三百皆被焚;龙亦走。邦彦弃高明,攻龙门而守之。佟养甲得降人,知攻广州策出邦彦;掩执其子妾,使招之。报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其节;会李星一等兵又起,乃杀之。邦彦使约陈子壮伏禺珠州击成栋败之,子壮败而走;邦彦收其军攻广州,城中揭杨可观、杨景晔首示之,皆内应者也。邦彦哭而祭,退军三水。霍师达、白常灿、麦而炫各使以城邑奉邦彦,曰:『清远,广州咽喉也』。引其军赴之,横江树栅绝岭北道。成栋水陆二万众攻之,师达首战,邦彦逐北;风返,成栋乘之,师达死,邦彦众大溃。成栋攻之,邦彦及诸生朱学熙固守十日,不拔;穴城轰之,药发而陷。邦彦自起兵,日或一食、夜则坐寐,与士卒共甘苦;故其兵锐,常分援诸将。至是,以数人巷战。肩被刃三,不死;走朱氏园,见学熙先缢死,哭拜之。将入水,兵钩出之;与总兵曾天奇同被执,养甲磔之。谈笑就刑,神色不变;为绝命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也江之浒。书生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既死,其肝犹跃起,直击监刑者之面;其人怖,立死。天奇亦死,良槚死于高州。
湖南巡道黄公辅起兵入新会及新宁。张家玉思用之,既而败死。
御史麦而炫起兵高明。迎陈子壮,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城破,实莲战死。而炫被执至广州,不屈;被磔而死。
漳平伯周金汤起兵于雷、廉州。金汤自滇至广东,聚兵雷、廉海中;龙门邓耀、王兴之将王懋德及李玉、黄确、郑球皆结之。为尚可喜所败,懋德、玉、确、球皆败死;金汤被执,死。
总兵黄海如起兵雷州。杀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以守。使结朱成功攻广州,不克死。
推官张孝起起兵廉州,人多应之。为李成栋所败,妻妾入海死;羁孝起于军中。成栋再降,孝起得脱走。永历帝征之,自给事中擢抚南宁及高、雷、廉、琼四府。四州没,孝起走龙门岛,绝粒七日死。
总兵邓耀起兵于龙门,图恢复;周金汤结之。金汤败,可喜急攻龙门,耀出搏战,大败;走交趾,交人击其部,死者被海。耀走广西,入土司;被缚而死。
有萧图隆者,既降,复与洪彪、周祥、劳来、陈启新攻恩平、开平、阳春、阳江诸山寨,为尚可喜所击;图隆赴海死,彪等被杀。
分巡道陈武起兵琼州。拔临高、昌化,黎人响应,儋、崖道绝。高进库告急,尚可喜使张国柱击灭之。
其诸别部英六吉、刘良机、张兴龙、揭结、陈志良并起兵,据山险以守。志良战尤锐,尚可喜屡攻之,不能克。已知不敌,使其部薙发,免屠戮;已尽其室自焚死。部卒多走入海,不从其命。六吉诸部亦入于海。
广西巡抚方震儒起兵桂林。震儒闻宏光帝立,即遣兵入卫。俄受代去,兵以溃还。
宗室(封爵、宗派遗)朱盛浓起兵富川,及丰城侯李茂先屯黔、广、楚交界之山中,招致猺獞,攻拔郡邑,与李定国遥相应。线国安击之,寨多破;其弟盛添临阵死。明年,茂先败绩于融县,死之。盛浓辗转兵间,为期最久;自粤入川。至康熙元年,始被获;抗节而死。
贡生何复图起兵楚、粤间,结寨自固,以卫堵允锡。为曹志建所攻,被磔死。
广西自李成栋、曹志建、陈邦傅、李赤心、郝永忠、孔有德、孙可望交躏不已,忠节之志错出其间。桂林既亡,率犹据守。故定国再至,义兵四起,数且累百,争复为明。卒以边徼无征,失之。
举人贾锺斗、诸生刘士恺、龙明新起兵仁寿。先后拒战;城陷,皆力战死。
义士雷应奇起兵井研。闻贼至,曰:『奈何郡州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返至桑园,力杀叛贼,死。
给事中吴宇英起兵新都。贼授宇英以御史,不从;尽散其财,募兵三千入神仙洞,以待勤王。刘文秀围之三月,食尽,尽室自缢;义兵皆死。
游击曾英起兵重庆。英为陈士奇所制,屯白帝,兵不及千。进次涪州,大募士卒。值贡金十万至,英曰:『此进必资贼,不如留之』。旬日,得众十万,遂大振。既而败死(见前)。
分巡道刘长麟起兵涪州。曾英邀之,与击刘文秀、白文选,大败之。及英败,长麟亦死。
时兵部侍郎侯思恂、提学道王芝瑞亦先后起兵,思恂旋卒。
诸生董克治起兵合州。击贼不胜,保其峒不下。贼诱以官,不从。经一月,贼以火熏峒,凡三千人无肯降者;时比诸田横云。
义民蒋士铉起兵永川。集众二百,守州城。战于东门,被执;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磔之。
乡绅刁化龙起兵江津。献贼招之,不听。既而败死。
顺庆道叶可绪、知府史觐宸及李从彦、欧永祚起兵顺庆,图恢复。觐宸为贼所执,大骂而死。可绪等亦殁。
诸生樊明善起兵南充。明善闻北都破,丧服诣巡按龙文光曰:『鼎湖今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乃无所为耶』?文光深谢之。明善自集兵,御贼而死。
郎中李含乙起兵广安。含乙方居忧,贼陷其邑,募兵数千克之。其党马元利来攻,方战,被执。邑人王树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虑含乙被获,反戈杀数十人,与俱。不屈死。
诸生熊兆桂、李师武、鱼嘉鹏起兵叙州。兆桂首举义,师武附之。被擒,曰:『天运至此,任尔戮我』!贼褫其革冒鼓,悬诸城。
嘉鹏为伪官拷讯,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斩逆献耳』。与师武皆被磔死。
进士王启岁起兵安岳。得万余人,战死于阵。
石泉王聿锵起兵叙州、马湖间(聿锵作聿鋡,似误),克其城,土夷服从;李国英为徙镇重庆以备之。其死也,距永历帝已亡后;盖义兵之殿矣。
巡抚马干起兵达州。贼陷重庆,谓官军不足惧,以少众守之。干起攻贼,败走;遂复重庆。后死于难(见前)。
副将朱化龙、通判万文相起兵龙安。克茂州,与詹天颜守之。献贼毒四川,屠戮无宁宇;惟龙、茂间以化龙诸人屡创贼,祸少戢。已与天颜复龙安府,斩贼将王运行;擢化龙总兵官,屯茂州。李国英攻之屡年,不克。及川中诸将降溃,化龙犹固守。已而城破,被执;不屈死。其马见之,亦悲鸣踯躅而死。
同知詹天颜起兵松潘,与朱化龙相结。松潘之间不大被贼者,天颜之力也。寻及化龙复龙安府,擢抚其地。及李国英攻石泉,天颜力战,被执死。
长沙知州高明起兵建昌卫。刘文秀再至,明拒之焦家屯;败,自焚死。
户部员外郎范文光、举人刘道贞、芦山举人程凤翔、雅州诸生傅元修、傅元览、张士麟、唐默、锺之俊、胡大生、温其仁、温其信起兵雅州。文光及凤翔等奉镇国将军平■〈木鼎〉为蜀王,推黎州参将曹勋为副总兵,己监其军,与刘道贞相结。及杨展死,文光愤入山。刘文秀入雅州,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凤翔等多败没。道贞自邛州走雅黎,与曹勋起兵;贼至,击之小山关,大败之,斩首千级。贼还据邛州,道贞使其子揆度攻之。贼搜道贞妻王氏,环手械颈,使招揆度;大骂不从,贼支解之,遗骼皆尽。揆度亦没于阵。而沈道已南不被兵。
诸生叶大宾为贼胁为令,乃即与绅士密檄贼分守浦江、大邑;已矫贼令杀其酋,帅州民万余夺西门去,亦奇士也。
通判王懋烈起兵松阳。俄而败,举室死之。
参将曹勋起兵黎州。居数日,宗室平■〈木鼎〉至,勋及范文光、程凤翔等共奉之。贼党来攻,勋大败之。其后屡创贼(见前),范文光字其境曰「忠孝路」;复偕诸将攻川南。及杨展死,勋失势,遂被执。
武进士杨展起兵犍为。展负材武,与曹勋共守成都;兵少不足用。城陷,贼缚之;未杀,展断其索,跃入江泳游而下。至嘉定,贼已改州为府,使其党守之。乃复至犍为起兵。其后名大着,川中诸将恃若长城。时共推曾英为上将;然英军律、材武皆不及展。献贼弃成都,亦隐畏展;独李干德恶之,使杀展,急攻嘉定而没其赀,蜀事益裂。
指挥王万春起兵泸州卫。万春愤多降贼者,以屯兵数百拒战;被执,合门死之。
贡生黎应大起兵夹江。应大潜结乡邻,倡义恢复。事泄,贼支解之。子照斗、照达、照鸾,皆死之。
千总周鼎昌起兵镇安。为木城,以拒贼;刘文秀为桥于青衣之夹江以围之。鼎昌潜断之,沉其士卒甚众。文秀走还,鼎昌蹙之南岸,斩获无算。文秀出不意,覆之。
千总廖佐(峨眉人)、杨世泰起兵罗徽堡(峨眉治也)。佐、世泰以堡兵、义勇千人入峨眉守之,与杨展相应。已而败死。
义民余登皞起兵眉州。贼将狄三品驱民于道姑庵原田坝尽杀之,凡五千有奇。皞裂衣为旗,集遗民栅于醴泉河;贼至,众以耰锄、白棓杀之。贼走东馆,皞使伪献酒米,贼纳之;夜半袭之,内外夹击,复斩数百级,遂名「铁胜营」,起兵者多归之。相持二年,贼不能胜。后为向成功所杀;成功亦为吴三桂所破(见前)。川中义旅异他省,往往自贼;故杨展死于袁韬、花汉斗于汤国聘、登皞覆于成功,盖无能节制之者。
宗室朱盛浓兵巴东。辗转数四,后入于小尖寨。寨破,被执而死。
诸生余飞起兵花溪。地枕飞仙关,青衣水又阻之。飞伏谷中,使诱刘文秀入;伏发,不得出,斩级三千。及文秀再入川,屯于天生城;飞攻之,单骑被围,力杀数人死。
中江、射洪之民闻贼至,结砦阻守,贼不能破。使人伪为藩王子某至,民竞戴之;贼兵突至,其人内应,民寨皆破。以不得其主名者,附志之。
总兵王祥起兵于遵义(于蜀为枝附)。祥以九子隘官起,出师綦江,声望并曾英;王应熊尤任之。后死。
僧晞容起兵于豹子峒。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峒,晞容曰:『峒中数十万生灵,可坐视死乎』?纠义勇五百,身先冲贼,大败之;围解。相持久之,复杀贼千余。一日贼突至,遂为所杀。
六番招讨杨之明起兵天全。与宗室御史朱统■〈金尹〉、举人郑廷爵击贼雅州之飞仙关,兵败被杀。廷爵收兵再战,没于阵。统■〈金尹〉劾丁启睿疏,脍炙人口。卒起兵死。
宣慰使马京、土千户李华宇起兵于黎州。贼惟惧土司难服,铸金印四出招诱。京年纔十六,掷印不降;伪将苗甲至,京及弟亭密攻之,擒其党数千人,杀以禡旗。遂讨献贼,使白翠寰招富庄头人姜、黄、奈、李、张、包、蔡七姓助之。华宇时八十矣,亦以土司起兵,即七姓众将之。而海崇堡指挥丁应选、宁越营守备杨起泰固受巡道胡恒檄,以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华宇合,凡兵万人。与贼大战于雅州之龙观川,杀数千人,擒伪总兵方甲。贼不敢逼,沈、黎之间不被兵者数年。及刘文秀再入川,京先卒,亭犹死守;被执,不屈而死。华宇苦战,贼擒而磔之。应选老矣,亦没于阵;并七姓头人无一降者。
总督李若星起兵云、贵。若星闻北都□,使胡一青、赵印选兵入卫;宏光帝立止之,曰:『果至常德,即隶何腾蛟』。命下,而一青、印选已入江西矣。若星旋受代,后以尚书死滇难(或曰死武冈州)。
乡官顾人龙起兵定番。孙可望入,人龙率土兵拒战杀贼。
知州吴子麒起兵新宁。可望至,子麒谓在籍主事刘绾、杨元瀛曰:『吾侪,明老臣也;坐视贼党屠戮乡戮,何以见先帝』!因起兵扼贼要路,败之。嗣贼益众,为所擒;各不屈死。
举人段伯美、诸生余继善、耿希哲起兵晋宁。推昆阳人程师孔为军师。李定国攻之,师孔遽遁;伯美、继善兄弟知弗敌,自刎死。
知州夏训祖起兵呈贡。俄,败死;祖训盖与伯美等共事者。
知县周柔强起兵江川。拒李定国于抚仙湖,败绩;死之,一军皆烬。
举人席上珍、金世鼎、晋宁知州何思大起兵于姚安。贼至,上珍谓思大、世鼎曰:『城尚可守,曷起兵拒之』!各散家财,募士二万为固守计。事未竟,而贼张虎至,一战而败;世鼎自杀。上珍、思大被执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肯为若屈耶』!骂不绝口。可望褫其革,自顶及踝,骂声犹隐隐也。思大亦合室死。
时云南义兵大起,孙可望、李定国解鹤庆之围,争昆明、呈贡、晋宁、归化间,富民死者无艺。忠义之士,悉为所烬。
守备张伦起兵于铁索营。可望屠之,伦亦死。
土知府那嵩起兵于沅江。那氏世袭土知府,嵩亦循法,聚书千卷,甲于滇中。永历帝过其地,嵩帅子熹出谒,供帐卑谨;筵列金银饮器,宴毕以献。曰:『此行上供少,聊供乏耳』。及李定国在缅,以敕印召土司,无或应;嵩与故将高应凤起兵,传檄远近,总兵许名臣、土司龙赞阳皆与台,将偕定国攻缅甸,迎永历帝。吴三桂攻之,嵩战不胜,入城守。遣使告急于定国,定国将救之,为孟艮土司所击。三桂掘濠困之踰月,应凤战死,嵩尽室登楼纵火自焚。土民皆巷战死,沅江如洗矣。
土司龙吉兆、龙吉佐起兵于马乃。马宝等攻之,兆、佐誓死守七十余日,栅破被执。吴三桂问何为反?两人曰:『我受国恩三百年,仗义而死,何为反』!又曰:『独不畏死耶』?曰:『我两人以忠义死,不愈于尔不忠、不孝而生乎』?同声大骂。三桂怒,截其舌而杀之。以其地为普安州。道人梅某与尹士表、张琦谋兴复,假沐罕忠书,使宁州土司禄昌贤起兵;事泄,皆死。罕忠,沐天波子也;将死,语妻龙氏曰:『吾且不测,汝妊脱生子,可无绝先人嗣』!使内官滕九德、仆白君爱匿之滕飞熊所,龙氏得代不死。其后新兴土司王耀祖等兵起,知龙氏生子曰新保,檄告诸蛮,以滇边土司续,重沐氏也。及败,匿新保;三桂弋杀之。耀祖等多死。
而水西安坤亦总兵,皮熊耸之起云(存以待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