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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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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八

自成遗乱

宏光元年夏,李自成据武昌。其党李锦、高一功、田见秀、刘宗敏、张鼐、谷英、刘芳亮、刘芳宇、刘礼纯、袁宗第、任继荣、吴汝美、刘汝魁、辛思忠、杨忠彦、刘希尧、郝摇旗、党守素、马超、邢十万、蔺养成、牛万才、王进才、白旺及诸逆党凡四十八部、兵数十万从,历五十日。改江夏为瑞符县,大起宫殿,铸「永昌」钱,相与谋道宣、歙,取南京;曰:『西北虽不定,东南讵再失之』!将发,阴霾四塞,烈风暴雨,旗枪或尽折。乃议入湖南,合张献忠;而使刘希尧等犯楚、豫,辛思忠等躏湖广。当阳、迁安、承天、荆门、襄阳、宜城、邓州、荆门间,皆贼众。俄弃湖北,以其众自金牛堡、威宁、蒲圻、通城至于九宫山,使其下先发,自以二十骑趣山巅。已复呵止二十骑,只骑以升。乡民锄杀之,从骑皆尽。以龙衣、眇一目,疑为自成;驰告湖广总督何腾蛟。腾蛟疏闻,隆武帝大喜,备礼告庙。初,宏光帝诏:得自成者世上公,禄万石,比中山王。腾蛟疏至,隆武帝将酬之;御史郭维经力争,乃寝。

其党李锦等知自成为乡民锄,怒尽,屠其众;葬自成以帝礼。牛佺、任继荣、刘体纯共推李锦、高一功主军事,奉伪后高氏而事之(一功,即高弟也)。遂走湖南。

阿济格军在江北,闻之,渡江追击;发自成尸,朽莫辨。获其从父赵侯、襄侯,斩刘宗敏、任继荣。荆、沔、襄、汉山村堡险之贼,尚可喜等击定之。江以北,差少贼。又取诸从贼宗族,悉杀之。

锦、一功自澧州至洞庭,马进忠惧而走。锦踞洞庭,窥长沙;牛金星、牛佺、宋企郊、宋献策皆遁去,竟不死。

监国鲁王策自成死,其党必乱;加马吉翔都督同知,赍策诏之,皆不受。未几,刘体纯、郝摇旗以锦不足事,将乞降于何腾蛟;骤入湘阴,长沙危急。

秋九月,偏沅巡抚傅上瑞以贼逼,劝何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贼、死于左一也,奚避焉』!知府齐二南又死城中,益惧。腾蛟独用章纩议,使常大鹏等再招之;饮于教场,不一语。贼骇异,叩之,乃出其书云:『苟入朝,永保富贵』。体纯、摇旗喜过望,各以数骑入谒。腾蛟抚之,又使张光璧以三万人射旗■〈土葢〉拂天示之以武,两人皆从令;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于长沙,王进才、塔天宝、牛勇于新墙,腾蛟增兵数十万。锦、一功闻之,亦欲降;进逼常德,驰书督抚,声称会猎湖南。堵允锡决计招之。初,宏光帝为纳粟例,允锡最奉行,大得米栗;乃语锦使曰:『食可得也。若降,与尔共之;否则,守三日,若皆饿死矣』。腾蛟犹疑锦等不可赦;允锡言『人臣之利,苟利社稷,专之可也。今我弱,贼之余者皆百战,食之足用』。腾蛟许之。允锡使人谕锦等,自以数骑历常德、澧州至草坪,贼徒皆骇;未至三十里,止空堡中。俄贼大至,从者皆泣,允锡不为动;贼拥之入屯,称诏犒师,锡高氏冠服,锦、一功蟒玉、金银、酒器,因曰:『国家三百年厚泽,若以乌合灭之,又不能守,徒受逆贼名,何益?若遂改行,富贵功名当与共之』。声情昂激。锦大喜,率众罗拜。允锡止其军,为纵言赤眉、马殷、杨钦、王佐事,皆首肯。筵间侑酒者犹故宫人;允锡见之,悲不自胜。明日,贼妻高氏出拜;曰:『堵公,天人也。洗若贼名』。且曰:『若欲作贼,则无论;既许国,当爱民,受节制』。锦等唯唯。出见秦、晋、燕、齐、豫、楚士民俘执万计,以允锡令,皆释之。锦饰美女五,献允锡;其一,某藩王女也。允锡尽礼遣之。锦招其党田见秀、刘汝魁皆来降。允锡、腾蛟合疏告,各不言功;使从官傅作霖赍而往。腾蛟卒虑锦难制,间过其营,请见高氏;再拜,执礼恭甚。高氏大悦,戒锦毋负何、堵两公。

十一月,傅作霖至福州。隆武帝下其议,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言:『自成罪不赦,其党助恶,宜万磔;贷以不死,厚已甚,况封爵乎』?张家玉、蔡之俊争不可,言『无使转合于敌』。钱邦芑言:『以空名得三十万众,免生灵祸;宜权许之』。乃以腾蛟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封定兴伯,总督楚师;允锡为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总制高氏军,易为「忠贞营」。授锦右军,易名赤心;一功左军,易名必正:位皆列侯。锡高氏珠冠、锦服、「贞义夫人」。再使张同敞往抚之。有司为立坊,题以「淑赞中兴」云。然隆武帝终疑自成未即死,下诏询问:腾蛟再疏辞爵,因言『九宫之役,贼党刘飞骑驰呼「李皇帝死」,合营痛哭;其事盖实』。傅上瑞说腾蛟,即诸兵贼分镇湘湖,为画守计;乃疏请以李赤心,郝永忠(摇旗易名)、袁宗第、牛万才及黄朝宣等为十三家营,田见秀、塔天宝等附之。兵多饷匮,按亩增税至数十万犹不给,民怨骚然。贼党白旺先刺于王体忠,谷英等多死,宗第诸部亦不多于他贼。惟赤心屯公安、枝江间,绵亘几百里,杀掠而食;性又桀骜,疏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当事优容之。

十二月,刘体纯、党守素北掠荆、楚,至于襄阳;及徐元启战三日,不胜,走入川。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以郝永忠、张光璧军战于湘阴、藤溪,皆大捷;请授永忠为将军。

允锡在澧州,使荆南道高如燕促忠贞营出,连破常德、松滋,渡江烧荆门、彝陵,直攻荆州;大小神器,霆击不绝。凡六昼夜,卒不下。赤心令城破,留其三尺者,一营皆死;闻者益死守。众请决汉江灌之,允锡畏鱼民,不可。诸将固请,乃令备锄镢。

二月,勒克德浑以满洲兵救荆州;居民导之,骁骑三路冒雾入。贼方食,大骇而溃。前锋觉罗郎球等纵击之,赤心大败;缘途拒击,复大溃,弃甲杖、驼马无算。勒克德浑使巴布泰等穷追之,历安远、南漳、喜峰、关玉岭而西。张鼐、李佑、吴汝义以其众三千降,允锡、赤心走澧州。讹传赤心死,勒克德浑乃引还。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樊城、襄阳,北至兴安、西入汉中。南还,入归彝及巴东,踞险而居。王进才、郝永忠从何腾蛟。

秋八月,隆武帝在汀州。何腾蛟勤王师张光璧、郝永忠以精骑五千迎跸,自郴州出龙泉,至桂阳州;以其势险,欲居之。民不之纳,永忠杀故罗平知县夏九虞,遂屠桂阳,流血平衢,婴稚皆尽。闽中无救,隆武帝遂没;腾蛟不能问。永忠寻自桂阳出,遇尚可喜军于长宁,大惧,杀掠走道州。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二月,腾蛟部与王进才军哄。明日,进才请谢,且请以亲军入卫。诸镇皆溃(见前)。

三月,王进才以督师走,长沙遂没(见前)。

夏四月,孔有德等以兵自荆州、长沙西,堵允锡走永定。李赤心、高必正为追者所逼,械马皆失;徒步走施州卫,数日不得食。居无几,溃众稍集,声言就食于湘、粤。郝永忠合卢鼎部,大掠于永州。

六月,高必正兵入武冈。刘承允惧,促永历帝以堵允锡为督师,赐剑,使帅忠贞营规辰州;赤心言草坪之败,旗械并失,搜集一年始堪出。郝永忠至凤翔铺,鳌拜击败之。

秋八月,李干德在重庆,马超、邢十万自遂宁、保宁附之。袁宗第、党守素、刘体纯分掠达州、郧阳诸邑,与贺珍、武大定结。永历帝以樊一衡总督川、陕,宗第及其党王光兴、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李复荣皆来附;其后遂别为十三家营。孟乔芳等以还攻山、陕,不能问。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肆杀掠。愤焦琏军不与乱,将击之;又恶诸民团,尽破水西十八砦,屠戮无艺。何腾蛟急驰至,瞿式耜力调剂;以全州、兴安、灵川屯其军,始少息。永忠固盗贼,偶不俘杀则不乐。有萧琦者,瞿式耜门生也;媚永忠,倡言陈邦傅将劫其蓄于桂林。永忠大怒,夜督兵出;在道,则言『桂林完好,瞿式耜家亦富;曷取之』?永忠大喜,伪称孔有德兵陷灵川,己军甚败,将入卫;兼程而进。全州遂没。

十二月,堵允锡、李赤心等拔衡州,趋长沙(见前)。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二月,郝永忠至桂林,巡抚于光拒不纳;萧琦诳瞿式耜,纳之。夜漏三下,永忠以兵反;直入行宫,劫永历帝衾中,拽置舟。遂大掠,捶杀太常寺卿黄元泰等,从官家口皆不保。市民不胜忿,呼党拒击;永忠尽杀之。瞿式耜方出,永忠以十余人遮之,躏其冠服,居堂皆遍,式耜至裸坐。焦琏请以兵击杀之,式耜不可。永忠走黎平间,寻猝攻陈友龙军,尽杀之。

三月,降将惠应诏、李国英攻蓬溪,马超、邢十万拒之,败绩;又败于泸溪。国英、应诏更袭之,两人兵尽溃;获其党吕济民、石君球。

时刘体纯据忠州,党守素窟万县,袁宗第、杨秉允据竹山、房山、渠县、邻水,超、十万赴之。

六月,堵允锡使马进忠攻常德,克之;连下诸邑。忠贞营亦攻荆门诸郡,至于宜城,兵势大振。永历帝使晋李赤心等皆公爵。

冬十月,永历帝使朱谊泐促楚师何腾蛟、堵允锡议分军,以忠贞营隶允锡。允锡亦苦马进忠等不为用,思任赤心。使郑古爱招之,不至;自往促之。赤心等以荆州残破,不得食;又畏满洲兵逼。闻允锡至,则大喜;尽其众自夔州分道济,以常德完富,欲居之。马进忠焚之走,不遗一堵。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闻之,一时哄掠,湖南复乱。赤心至常德,忿其城空,掠而走。途次,营将皆畏赤心虐,竞烧屯走;新复州县,为之一空。腾蛟急使慰进才等;允锡亦以标兵督忠贞营趋长沙,败线国安军。王进才来合,遂屠益阳、湘潭,陷湘乡、衡山。至于长沙,徐勇固守;遗民畏屠,益助勇。赤心等为云梯、穴地以攻之,皆被却;又以舟师绝江口,相持屡月,卒不能克。

允锡受命救江西,乃使赤心屯长沙、必正驻湘阴,分兵茶陵、郴州间;自以兵如吉安。时何、堵以细故隙,腾蛟曰:『忠贞营在湘潭,功有所属;当使进才辈与释憾』。允锡言:『封疆之臣,罪且难赎;而言功乎』?二人颇不和。李赤心闻孔有德等兵将至,惧欲走;诸将共畏之,曰:『赤心所过必淫掠,曷弃衡州,各保其地』!曹志建首以部走,牛万才、张光翠和之,分掠衡州、宝庆间,横尸被野,千里无烟。赤心南掠入桂阳,至于茶陵。腾蛟不知,自往邀之;部卒六千皆畏赤心,不肯从。腾蛟忿,独与马蛟麟及吏卒三十余人行。郝永忠屠武冈、靖远间,诸堡寨死者无艺。

时赤心部虽众,丧败之余,精锐殆尽;续附者多非秦产,巨酋唐启原、戈迈等久不着,唐通、白广恩诸将皆北降;于是降附者亦不健,兵数视自成入京师时十三、四云。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李赤心已走,遂被执,死。允锡方自攸县达吉安,闻变,急还守衡州。

二月,济尔哈朗、孔有德以兵入茶陵。李赤心大惧,杀掠而走,历郴州、永州西。济尔哈朗追击之,至于永兴;其众愈惧,连营崩溃,死亡无艺。时谓永兴之捷,与山海关皆第一。

赤心自宜章、桂东直入道州,犯桂林;永历帝大惧,急使严起恒、刘湘客驰抚之。至,赤心已走横州及宾州。高必正谢罪,欲屯浔州;不得已,从之。陈邦傅结必正,将使劫永历帝;必正恶之,不许,而夺其器。邦傅由此怨必正。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西乡,至于平利;尼堪大败之,体纯遁。

陈友龙将出宝庆,郝永忠委罪何腾蛟,裒其仆妾、马仗还之,轻骑至友龙军请罪;遂相往还。濒行,忽捽友龙于席,磔杀之;尽屠其众走。闻者益骇愤。

五月,李赤心入梧州,杀掠藤县、郁林间,兵犹数十万。永历帝使兵部侍郎程峋往止,赤心不可;伪言孔有德等兵已逼,己将入卫,使峋护其帑币先至界口。守将杨祥炮杀峋,尽攫其资;赤心驰至,祥已遁。赤心兵至德庆,称清君侧;行在大惧。值严起恒以堵允锡至,朝议允锡得忠贞营心,使抚之;委罪杨宏远,杀之(或曰:峋恶于元允,故使祥杀之)。金堡责允锡结赤心及宴孙可望使,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允锡失色。由是大恶李元允党,欲激赤心去之;不果(见前)。乃使允锡督师梧州,节制「忠贞」诸营;允锡疏求饷,元允不予。所赐旌节、尚方剑,皆不得。卒以忠贞营故,封为光化伯;允锡疏辞,乃赐四代诰敕以荣之。允锡屯梧州,部兵稍稍集;期赤心等出,卒不至。自入其军诘之,赤心无北出意;盖甚畏满洲军。且语允锡以高州、雷州休其兵;允锡不可。别部刘世俊、刘国昌愿出攻湖南,赤心亦不许。俄,刘芳宇、刘希尧皆与赤心隙,自以其众掠梧州、贺县、四会、广宁,至于宜章;人尤殛之,呼为白毡贼。诸将拒之,芳宇等无所止,遂赴孔有德降。赤心兵,散处浔州、宾州、横州、南宁间。

秋七月,李赤心病死于南宁;养子来亨领其众,高必正主之。其党岳侯某死、淮侯刘国昌出怀集死;袁宗第等南掠宝庆,北走常德、澧州,渡江掠荆州、归州;王进才等走沅州、贵、益间;牛万才至湘西,掠新化、淑浦,旋降于孔有德;辛思忠、杨忠彦、刘汝魁或降、或死。

白尔撒图攻刘体纯于乌撒,败之;又败之杨老洞。郝永忠在黎平,宜尔都攻之,永忠大掠走;追至永州,永忠反斗,复大败。与体纯等走,窟于施、夔间。

冬十二月,堵允锡以躬迎忠贞营,次浔州卒。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二月,命必正援高州。

夏四月,高必正、党守素入朝,诏廷臣郊迎四十里,且以牛酒犒之。必正大悦,疏请『身为诸将,先尽其兵隶职方、赋归户部,汰老弱、分战汛、第功罪,事尚可为:不然,皇上将求一卒之用而不得』;且议奉永历帝亲征。时不能用。吴贞毓说必正杀严起恒,必正不可;又责孙可望使者,腾书与之。及还,陈邦傅以兵袭其军。必正使求援于桂林,永历帝不能制;惟下诏使邦傅与之和。必正援广东,使李来亨征诸土司兵;邦傅复击之,斗者旬日,居民荡尽。来亨愤而西,仍居南宁、横滨间;久之,食尽。

冬,孔有德兵逼浔州,高必正、李来亨入庆远,走贵州。孙可望邀之,互战旬日,必正不胜;与来亨西济,自黎州入川南,分掠嘉定、眉州,东入施、巫,耕屯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洪等附之;所谓西山贼也。俄,必正卒,来亨总其军。

郝永忠出房山、竹山至于南漳,野掠而食,转徙无恒。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命文安之总督川、湖诸军。加十三营爵,遂封王光兴、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贺珍、李复荣皆公侯,其余世职有差;铸册印、赉银币,使安之赍而往。安之被执于孙可望(详前),册印尽失。来亨寻分掠四川、湖北之边境,遂据九连坪,大起帅府;招士民与集处,且耕且■〈兑刂〉。房、竹、夔、万、忠、涪之间,焚掠无宁宇。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文安之自黔走川东招徕抚慰,诸将翕然奉之。李定国使来亨等同出师,不应。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刘体纯穴忠州,李来亨、郝永忠穴归州,塔天宝、马翔云穴施州,袁宗第、党守素穴万县、夔州,杨秉允穴达州,聚皆数万;及贺珍、王友进、李复荣等犹错立。刘文秀之入川也,兵虽东,不能及。吴三桂居汉中、保宁,以为此楚寇,己弗与;诸贼虽通滇蜀经略、巡抚及诸文武衔命者,或潜行、或径至,然十三家酋长多更替。及吴三桂攻贵州,悉置弗顾;惟使降将严自明扼重庆,拒之。

秋七月,文安之闻吴三桂陷遵义,急督李来亨及十三家营水陆攻重庆,图牵制。严自明固守,降将陈廷俊自保宁来援;安之督军力战五昼夜,不能胜,乃引还。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十三家营攻重庆;次合江,卒(见前)。未几,杨秉允、徐邦道众多溃,惟来亨等丛屯于川东,攻掠郧阳、归、巴诸郡邑。尝与刘体纯、郝永忠自竹山攻襄阳,陷之。寻弃去,垒于巫山、巴东之间,假明故号以自立;佥都御史毛寿登、湖广督洪育鳌先后督其军。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冬,张煌言使吴鉏以帛书入西山结十三家营,将以救滇;李来亨等无能为。

康熙元年,贺珍、袁宗第踞大昌之玉山及荆州之兴山水筒梁,郝永忠众犹数万。

秋七月,陕西、四川、湖北军合攻来亨等于西山;时以诸边地久不靖,故谋之。诸军驻万县,贼弃夔州走。

康熙二年,降将于大海、高守贵、穆生辉自间道夺羊耳关,来亨焚天昌县遁,屯于茶园坪。诸将攀藤上,袁宗第走巴东;追至巫山,克其城。李国英谓巫山地下而势狭,能制贼;重军屯之。董学礼以湖广军攻李家店,擒其党宋段等;来亨及马腾霄、党守素皆遁居于双龙观及黑垩岩、白垩岩。诸军又击之,来亨等奔七连坪。张自成击郝永忠于白玉坪,亦破之。国英攻大昌,袁宗第夜遁,冯起凤、黄守库降。来亨复以大雾围诸军于山中,董学礼夹击之,斩首七百;且招王光兴、蒋尚膺,降之。来亨又使人去其发,杂负贩者入营中;己督众至。张长庚方出战,垒中火发,揭旗呼应;长庚大溃,走四川。湖广军亦败于郝永忠。众议来亨等伏郧阳、襄阳诸山中,将与图海、穆图玛之师大举攻之;李国英请以荆州军入巴东、归州、远安、兴安,郧阳兵入房山、竹山,四川军入夔州、建始、巫山、大宁、大昌诸山路。来亨党及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塔天宝、马翔云攻远安,号四十万、实不及十万;又攻巫山,陈世凯拒却之,杜敏复胜之周家坡,来亨等走。富夷蟾、李国英分道入,来亨战败;郝永忠、党守素援之,来亨以藤牌长刀军力战,复大败;遂拔天地寨,体纯自缢死,郝永忠、袁宗第遁黄草坪,追斩之。又围谭家砦,斩其党李嗣名等。未几,来亨独乘隙入远安,杀守备、千、把;复弃城去。

康熙三年,党守素、马翔云、塔天宝等皆出降,郝永忠部马进玉亦降;惟李来亨据茅山麓,不降。穆图玛、图海、李国英环攻之,来亨及郑蛟麟等大小数十战,皆不胜。其党欲降,来亨不可;因内讧,来亨穷迫,尽焚其室自缢死。

李自成之死也,元武帝像狞貌,阇黎说并无取。盖闯固贼流,亦少诡诈。乃若徒众非用威迫,即以利趋,弃燕入楚,精锐尽丧。飘风急雨,天更弃之;殷遗周旅,人共谋之。虽竭黠材,何以能立!况于贼徒,白头无运。单骑叱登,藉手锄棘;黄巢缢死林内,卢循甘作水仙:鬼伯瞷之,促自送死,非过怪也。夫自成扰俶宇内可二十年,方其焰盛,万金不能购、十道不能诛;及其将烬,尸分骨砾,突如其然。岂非寰宇快心,古今创见乎?然而伍员鞭楚,忿不生诛;夫差呼庭,尚知不戴。丙歜申池之谋、王颁饮灰之痛,君父之仇,宁容漏网、假手鬼神乎!而有明臣子,檄诏不逮于晋、秦,旗鼓不震于郧、襄,纵彼扬忽东南,再谋诸夏;无君高元,等罪而已矣。腾蛟、允锡总戚湖干,同心合力;长沙分摄之权、洞庭驰射之卒,左军四将、堵粟千锺,合算兼筹,致非不逮。果遂电激风驰、枕戈待旦,湘、岳有偪阳之郭,湖山张下濑之师,贼虽百万,三日饿死;坚壁以摧白起、与粮以戏佛狸,兵术之妙,不在寡众之间也。昔陆逊讥先祖曰:『兵法,包山林、阻原隰而军者,其众必败』。而如曾氏国藩之策石达开也,亦曰『拥十数万众,日食米三千石,其何以久』?果尔,褫亭舆尸、宝庆遁走,君子惜其时人无远识也。即不然,赵立贯颊于军中、伏波裹尸以马革,城亡与亡,古今通义,谁谓谋人军,师败不必死乎?奈何结牝鸡之力,抗揖让以悦之;危豺虎之暴,疏帝后而容之;蔑顺逆之义,先自我而启之;分茅土之贵,快作贼而有之?盗铃而掩耳,卵翼而速飞;使先帝有知,神其痌乎!夫赤眉乱汉,贷以不死;尚让献首,乃弛刑诛。庄严为卿,议者责备肃帝;温韬还镇,史臣共斥庄宗:然犹非罪极于滔天、貙生于封狼者也。且考其时,兵之立绩固鲜,贼之偾国尤深:有如常、武焚■〈兑刂〉,郴、桂掠屠;近躏桂林,远扬巴、楚。允锡用之而无功,腾蛟邀之而遂死。一时故君硕弼、沃野坚城,为谁瓦裂,坐痛身亡?而蚩蚩之氓百万流血,又何罪也!南诏已墟、中原大定,蠢兹遗孽,梗然负隅。楚歌屡合,郑幕未乌;准分飞,鲸鱼乃戮!盖其始以瓯脱匿之、以扰攘容之,其继以险阻迟之、以羁縻待之:胜国余祸,以是闰尔!而或以来亨究非闯出,且为明殉;厕弁李坛,当少谅尔。然而弒君者固当灭及其族,悯死者亦知罪不能逃乎?定国、元允,夫岂比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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