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南泉普愿禅师语要(南岳下三世,嗣马祖一)
师讳普愿,郑州王氏子也。示众云:“王老师卖身去也。还有人买么?”时有僧出众云:“某甲买。”师云:“不作贵不作贱。你作么生买?”僧无对。
师同鲁祖归宗杉山吃茶次,祖提起盏子云:“世界未成时。便有这个。”师云:“今时只识这个。且不识世界。”宗云:“是。”师云:“师兄莫同此见么?”宗提起盏子云:“向世界未成时道得么?”师作掌势。宗以面作受掌势。
师与鲁祖杉山归宗辞马祖各谋住庵。中路分袂次。师插下拄杖云:“道得也被这个碍。道不得也被这个碍。”宗拽拄杖便打云:“也只是这个。王老师说甚么碍不碍。”鲁祖云:“只此一句大播天下。”宗云:“还有不播底么?”祖云“有。”宗云:“作么生是不播底?”祖作掌势。
师寄书与茱萸云:“理随事变宽廓非外。事得理融寂寥非内。”僧问茱萸:“如何是宽廓非外?”茱萸云:“问一答百也无妨。”云:“如何是寂寥非内?”萸云:“睹对声色,不是好手。”又问赵州,州作吃饭势。僧进后语。州作拭口势。又问长沙岑,岑瞪目视之。僧进后语,岑闭目示之。僧举似师,师云:“此三人不谬为吾弟子。”
赵州问:“和尚百年后。向甚么处去?”师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州云:“谢师指示。”师云:“昨夜三更月到窗。”
师刈茆次,有僧问:“南泉路向甚么处去?”师竖起篪云:“我这篪子是三十文买。”僧云:“我不问这个。南泉路向甚么处去?”师云:“我用得最快。”
师住庵时。有一僧来,师云:“某甲上山作务。斋时上座做饭吃了。却送一分来。”其僧斋时做饭吃了,将家具一时打破,就床而卧。师伺不来,遂归,见僧偃卧,师亦去身边卧。僧便起去。师云:“得恁么灵利。”
师住后云:“我往前住庵时,有个灵利道者,直至如今不见。”
师问僧:“夜来好风。”云:“夜来好风。”师云:“吹折门前一株松。”僧云:“吹折门前一株松。”又问一僧云:“夜来好风。”云:“是甚么风?”师云:“吹折门前一株松。”云:“是甚么松?”师云:“一得一失。”
有一庵主。人谓之曰:“南泉近日出世。何不去礼拜?”主云:“非但南泉。直饶千佛出兴亦不去。”师闻令赵州往勘之。州才见庵主便作礼。主不顾。州従西过东従东过西而立。主亦不顾。州云:“草贼大败。”拽下帘子便行。举似师。师云:“我従来疑着这汉。”僧问:“牛头未见四祖时。为甚么百鸟衔花献?”师云:“为渠步步踏佛阶梯。”云:“见后为甚么不衔花献?”师云:“直饶不来。犹较王老师一线道。”
师问座主:“讲甚么经?”云:“《弥勒下生经》。”师云:“弥勒几时下生?”云:“现在天宫未来。”师云:“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
上堂云:“诸子。老僧十八上解作活计。有解作活计者出来。共你商量。是住山人始得。”良久顾视大众,合掌曰:“珍重无事。各自修行。”大众不去。师曰:“如圣果大可畏。勿量大人尚不奈何。我且不是渠。渠且不是我。渠争奈我何。他经论家说法身为极则。唤作理尽三昧义尽三昧。似老僧向前被人教返本还源去。几恁么会祸事。兄弟。近日禅师太多。觅个痴钝人不可得。不道全无。于中还少。若有出来。共你商量。如空劫时有修行人否。有无作么不道。阿你寻常巧唇薄舌。及乎问着总皆不道。何不出来。莫论佛出世时事。兄弟今时人担佛着肩上行。闻老僧言心不是佛智不是道。便聚头拟推老僧。无你推处。你若束得虚空作棒打得老僧着。一任推。”
时有僧问:“従上祖师至江西大师。皆云即心是佛平常心是道。今和尚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学人悉生疑惑。请和尚慈悲指示。”师乃抗声答曰:“你若是佛休更涉疑。却问老僧。何处有恁么傍家疑佛来。老僧且不是佛。亦不曾见祖师。你恁么道。自觅祖师去。”曰:“和尚恁么道。教学人如何扶持得?”师曰:“你急手托虚空着。”曰:“虚空无动相,云何托?”师云:“你言无动相早是动也。虚空何曾解道我无动相。此皆是你情见。”曰:“虚空无动相尚是情见。前遣某甲托何物?”师曰:“你既知不应言托。拟何处扶持他?”
曰:“即心是佛既不得。是心作佛否?”师曰:“是心是佛是心作佛。情计所有。斯皆想成。佛是智人。心是昂集主。皆对物时。他便妙用大德。莫认心认佛。设认得是境。被他唤作所知愚。故江西大师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教你后人恁么行履。今时学人披个衣服。傍家疑恁么闲事还得否。”曰:“既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和尚今却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未审如何?”师曰:“你不认心是佛智不是道。老僧勿得心来。复何处着。”曰:“总既不得。何异太虚?”师曰:“既不是物。比什么太虚?又教谁异不异?”曰:“不可无他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师曰:“你若认遮个。还成心佛去也。”曰:“请和尚说。”师曰:“老僧自不知。”曰“何故不知?”师曰:“教我作么生说?”曰:“可不许学人会道?”师曰:“会什么道又作么生会?”曰:“某甲不知。”师曰:“不知却好。若取老僧语。唤作依通人。设见弥勒出世。还被他靴却头毛。”曰:“使后人如何?”师曰:“你且自看。莫忧他后人。”曰:“前不许某甲会道。今复令某甲自看。未审如何?”师曰:“冥会妙会许你。作么生会。”曰:“如何是妙会?”师曰:“还欲学老僧语。纵说是老僧说。大德如何?”曰某甲若自会。即不烦和尚乞慈悲指示?”师曰:“不可指东指西赚人。你当哆哆和和时。作么不来问老僧。今时巧黠。始道我不会图什么?你若此生出头来道。我出家作禅师。如未出家时。曾作什么来。且说看。共你商量。”曰:“恁么时某甲不知。”师曰:“既不知。即今认得可可是邪?”曰:“认得既不是。不认是否?”师曰:“认不认是什么语话?”曰:“到遮里某甲转不会也。”师曰:“你若不会。我更不会。”曰:“某甲是学人即不会。和尚是善知识合会。”师曰:“遮汉向你道不会。谁论善知识莫巧黠。看他江西老宿在日。有一学士来问:如水无筋骨。能胜万斛舟。此理如何?老宿云:遮里无水亦无舟。论什么筋骨。他学士便休去。可不省力。所以数数向道。佛不会道。我自修行。用知作么?”曰:“如何修行?”师曰:“不可思量得向人道。恁么修恁么行大难。”曰:“还许学人修行否?”师曰:“老僧不可障得你。”曰:“某甲如何修行?”师曰:“要行即行。不可专寻他辈。”曰:“若不因善知识指示。无以得会。如和尚每言。修行须解始得。若不解即落他因果无自由分。未审如何修行即免落他因果?”师曰:“更不要商量。若论修行。何处不去得。”曰:“如何去得?”师曰:“你不可逐背寻得。”曰:“和尚未说。教某甲作么生寻?”师曰:“纵说何处觅去。且如你従旦至夜忽东行西行。你尚不商量道去得不得。别人不可知得你。”曰:“当东行西行总不思量。是否?”师曰:“恁么时谁道是不是。”曰和尚每言。我于一切处而无所行。他拘我不得。唤作遍行三昧普现色身。莫是此理否?”师曰:“若论修行何处不去。不说拘与不拘。亦不说三昧。”曰:“何异有法得菩提道。”师曰:“不论异不异。”曰:“和尚所说修行迢然与大乘别。未审如何?”师曰:“不管他别不别。兼不曾学来。若论看教自有经论座主。他教家实大可畏。你且不如听去好。”曰:“究竟令学人作么生会?”师曰:“如汝所问,元只在因缘边看。你且不柰何。缘是认得六门头事。你但会佛那边。却来我与你商量。兄弟。莫恁么寻逐不住恁么不取。古人道。行菩萨行唯一人行。天魔波旬领诸眷属常随菩萨后。觅心行起处。便拟扑倒。如是经无量劫。觅一念异处不得。方与眷属礼辞赞叹供养。犹是进修位。中下之人便不柰何。况绝功用处。如文殊普贤更不话他。兄弟。作么生道行是无。觅一人行底人不可得。今时傍家従年至岁。只是觅究竟作么生?空弄唇舌生解。”曰:“当恁么时无佛名无众生名。使某甲作么图度?”师云:“你言无佛名无众生名。早是图度了也。亦是记他言语。曰若如是悉属佛出世时事。了不可不言?”师曰:“你作么生言。曰设使言言亦不及?”师曰:“若道言不及是及语。你虚恁么寻逐。谁与你为境。曰既无为境者。谁是那边人?”师曰:“你若不引教来。即何处论佛。既不论佛。老僧与谁论遮边那边。”曰:“果虽不住道。而道能为因如何?”师曰:“是他古人。如今不可不奉戒。我不是渠。渠不是我。作得伊如狸奴白牯行履却快活。你若一念异。即难为修行。”
曰:“云何一念异难为修行?”师云:“才一念异便有胜劣二根。不是情见。随他因果。更有什么自由分。”曰:“每闻和尚说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未审如何?”师曰:“缘生故非。”曰:“报化既非真佛。法身是真佛否?”师曰:“早是应身也。”曰:“若恁么即法身亦非真佛。”师曰:“法身是真非真。老僧无舌不解道。你教我道即得。”曰:“离三身外何法是真佛?”师曰:“遮汉共八九十老人相骂向你道了也。更问什么离不离。拟把楔钉他虚空。”曰:“伏承华严经是法身佛说如何?”师曰:“你适来道什么语。”其僧重问。师顾视叹曰:“若是法身说。你向什么处听。”曰:“某甲不会。”师曰:“大难大难。汝看亮座主是蜀中人。解讲三十二本经论。于江西讲次。来见开元寺老宿。宿问见说座主解讲经是否。主云不敢。宿云:将什么讲。主云:将心讲。宿云:心如工技儿。意如和伎者。争解讲得。主云:莫是虚空讲得。宿云:却是虚空讲得。主拂袖便行。宿召座主。主回首。宿云:是什么?主便开悟。兄弟。看他快利么?”僧云:“据和尚说。即法身说法?”师云:“若如是会早应身了也。”僧云:“既是应身。岂无说法者?”师云:“我不知。”僧云:“某不会。”师云:“不会却好。免与他分疏。”
问:“教中道。法身大士会处即见法身佛。地位菩萨即见报身佛。二乘唯见化身佛。莫是此理否?”师云:“我眼不曾看教。兼无耳孔不曾听。你自看取。若如是忆持。即已后始不柰何。如似弄珠说珠光遍。有金盘在即得。忽被拈却金盘去。何处弄珠。向什么处寻他光遍与不遍。”学人礼拜。和尚笑云:“大难大难。古人骂你唤作田猎渔捕。唤作搬粪人。好去珍重。”师示众云:“真理一如。潜行密用。无人觉知呼为渗智。亦云无渗不可思议等。空不动性。非生死流。道是大道无碍涅槃。妙用自足。始于一切行处而得自在。故云于诸行处无所而行。亦云遍行三昧普现色身。只为无人知他用处无晨迹。不属见闻觉知。真理自通。妙用自足。大道无形真理无对。所以不属见闻觉知。无粗细想。如云不闻不闻是大涅槃道。者个物不是闻不闻。”
僧问:“大道不属见闻觉知。未审如何契会?”师云:“须会冥契自通。亦云了因非従见闻觉知有。见知属缘。对物始有。者个灵妙不可思议不是有对。故云:妙用自通不依傍物。所以道。通不是依通。事须假物方始得见。所以道。非明暗法离有离无。潜理幽通无人觉知。亦云:冥会真理非见闻觉知。故云:息心达本源。故号如如佛。毕竟无依自在人。亦云:本果不従生因之所生。文殊云:惟従了因之所了。不従生因之所生。従上已来。只教人会道。更不别求。若思量作得道理。尽属句义。三乘五性义理无不唤作行履。处处受用具足即得。若论道即不是一向耽着被他识拘。亦云世间智。教云:一向耽着三藏学者。为田猎渔捕。为利养故杀害大乘。亦云贪欲成性。所以云:佛不会道。我自修行。我自有妙用。亦云正因。了六波罗密空。即物拘我不得。所以祖师西来。恐你诸人迷着因果地位。故来传法救迷情。顿悟花情已。性是花种性。亦云菩提花。故江西老宿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先祖虽说即心即佛。是一时间语。空拳黄叶止啼之说。如今多有人。唤心作佛。唤智为道。见闻觉知皆是道。若如是会者。何如演若达多迷头认影。设使认得。亦不是汝本来头。故大士呵迦旃延。以生灭心说实相法。皆是情见。若言即心即佛者。如兔马有角。非心非佛。牛羊无角。汝心若是。佛亦何用。非他有无形相。以何是道。所以教中不许。宁作心师不师于心。心如工伎儿。意如和伎者。故云:心智俱不是道。见闻觉知皆属因缘而有。皆是柏物而有。不可常柏。所以心智俱不是道。且大道非明暗。法离有无数。数不能及。如空劫时无佛名无众生名。与么时正是道。只是无人觉知见他。数不及他。唤作无名大道。早属名句了也。所以真理一如更无思想。才有思想即被阴拘。便有众生名有佛名。佛出世来。唤作三界智人。只如未出世时。唤作什么?如云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佛出世只令人会道。体非凡圣。唤作还源归本体解大道。今日既如是会道。即无量劫来六道四生皆有去来。是暂时行履处。先圣本行集云:我无所不行。一切众生虽在如是行处。为无了因故生贪欲。名为在缠。不得自在。暂时岐路。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众生妄想物无不住岂况理能迁变。今既如是会。却向里许行履。不同前时为了因。会本果故。了阴界空六波罗蜜空。所以得其自在。若不向里许行履。如何摧悍得五种贪二种欲。不守住声闻随于劫数。所以诸佛菩萨。具福智二严为了因。了六波罗蜜空。体者个受用。所以不存知见始得自在。若有知见即属地位。便有分剂心量。被因果隔。唤作酬因答果。佛不得自在。所以大圣诃他为内见外见情量不尽二障二愚。所以见河能漂香象。真理无形。如何知见。大道无形。理绝思量。今日行六波罗蜜。先用了因会本果故。了此物是方便。受用始得自由。去住自在无障碍。亦云:方便阖庄严。亦云:微妙净法身。具相三十二。只是不许分剂心量。若无如是心。一切行处乃至弹指合掌。皆是正因。万善皆同。无终始得自在。所以天魔外道求我不得。唤作无住心。亦云:无渗智不思议妙用自在。菩提涅槃皆是修行人境界。皆属明句。若会本来非是物。即水不能洗水。何以故。本来无物故。经云:我王库中无如是刀。又云: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所以道非明暗。故云:性海不是觉海。觉海涉缘即须对物。他便妙用无人觉知。唤作极微细透金水色尘。菩萨所因唤作受用具。若水不洗水。即体不是明暗。亦云无渗智。又云无碍智。若如是即一切处拘我不得。如今更别求建立义句。觅胜负知解语言。言众生劣有佛圣救众生。求佛菩提皆属贪欲。亦云:破戒比丘与道悬隔。大道无明未曾有暗。非三界摄。非去来今。如来藏实不覆藏。师子何曾在窟。五阴本空何曾有处所。且法身无为不堕诸数。法无动摇不依六尘。故经云:佛性是常心是无常。所以智不是道心不是佛。如今且莫唤心作佛。莫作见闻觉知会。者个物且本来无许多名字。妙用自通。数量管他不得。是大解脱。所以道。人心无住处。晨迹不可寻。故云:无渗智不思议智。
“看他池州崔使君问五祖大师云:‘徒众五百。何以能大师独受衣传信。余人为什么不得?’五祖云:‘四百九十九人尽会佛法。唯有能大师。是过量人。所以传衣信。’崔云:‘故知道非愚智。’便告大众:‘总须记取。’师云:‘记得属第六识。不堪无事。珍重。’”
示众云:“空劫之时无一切名字。佛才出世来。便有名字。所以取相。”师又云:“只为今时执着文字。限量不等。大道一切实无凡圣。若有名字皆属限量。所以江西老宿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教后人与么行履。今时尽拟将心体会大道。道若与么学。直至弥勒佛出世。还须发心始得。有什么自由分。只如五祖会下四百九十九人尽会佛法。惟有卢行者一人不会佛法。只会道。不会别事。若认心是佛。心是三界采集主。若认智是道。智是多矫诈。若论佛出世时唤作三界智人。说一切教义句理。唤作暂时受用具。若唤心是佛。认智是道。皆是处所。所以道。无心意而现行。暂时披垢腻之衣。来为人说破。不是凡圣物。他家早晚与人为因。亦不曾与人为果。若与人为因。即不自在。被因果所拘。不得自由。佛未出世时。无人会得。若出世边论。还许少分会。但以冥理自通。无师自尔。本自无物。由是见闻觉知即是报化。所以三十二相异体故。若离彼即同如来。报化佛总打却。何处存立。不是不许。只如弥勒又作凡夫。他炽然行六波罗密。他家触处去得。因什么便不许他。他不曾滞着凡圣。所以那边会了却来者边行履。始得自由分。今时学人多分出家。不肯入家。好处即认恶处即不认。争得所以菩萨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他家去住得自由且如何?若知即被知处所拘。若不恁么争得不许他。他者个定不曾变异。若不定即属造化也。他那个早晚曾变动。所以十二分教。决定不是我。我即向十二分教中行履得。若十二分教是我即受变也。若论有渗果是二乘位。若论无渗是大乘名。所以得名为大乘。若是者个不是拘系底物。所以潜通密理无人觉知。不是见闻觉知。”
问:“以意会得否?”师云:“若以意会即思量得也。他教中亦云:种种生身我说为量。那个不可思义。不是意会得底物。如水里有水即有影。若无水时唤什么作影。法身由对报化得名。若无报化。法身向那边认法身。亦云:是影经论极则头。只到法身实入理地。那个早晚同于经论。经论不管伊如何排遣。他且不到者里。大难大难。
师示众云:“佛出世来。只为众生不会道。若不因善知识闻。名无师自尔。若因善知识闻。忽引经论作证若自作得主。不引经论。最省心力。若引经论。将他眼作自已眼。不得自由。大道一如无师自尔。若能如如不变。故不曾迷。报化非真佛。莫认法身。凡圣果报皆是影。若认着即属无常生灭也。粗细而论。纤毫不立。穷理尽性。一切全无。如世界未成时。洞然空廓。无佛名无众生名。始有少分相应。直向那边会了。却来者里行履。不证凡圣果位。据本而论。实无少法可得。岂况三乘五性差别名数但是有因有果。尽属无常生灭也。并是出世安立假名相说。非关本来事。道不是明暗物。一切莫认着。大道冥通。智莫能测。故云相逢不相识。共语不知名。好去。无事珍重。”
师示众云:“自夏已来不安。皆是罪过。死者已死。在者好自安排。如今学人。直须会取。佛未出世时都无名字。密意潜通无人觉知。唤作道人。佛出世权说三乘五性。他不是三乘五性人。従那边行履。他是自由人。会取今有本有。不従佛闻与他为缘。如今直须截断两头句。透那边。不被凡圣拘系。心如枯木始有少许相应。引经说义皆是与他分疏。向他屋里作活计。终无自由分。恰如水母得虾为眼。如何得自由。佛是受果报人。如今学人极则。只认得个法身。犹如水月空花影象不中。兄弟。直须会取。不従佛闻无师自尔。报化非真佛。根本一如无变异故。法过眼耳鼻舌身意心。以无心意而现行。如今知解不是喽冲汉。此物不是凡圣不是愚智。强唤作愚智。本不是名字。不得道着。道着则头角生。唤作如如。早是变也。兄弟直须向异类中行始得。大难大难。”
师示众云:“佛出世来。只教会道。不为别事。祖祖相传直至江西老宿。亦只教人会者个道。佛法先到此土。五百年达磨西来此土。恐尔滞着三乘五性名相。所以说法度汝诸人迷情。且五祖下五百人。只卢行者一人不会佛法。不识文字。他家只会道。如今学人直须明其道。不论别智决定不是物。大道无形真理无对。等空不动非生死流。三界不摄非去来今。所以明暗自去来。虚空不动摇。万象自去来。明暗实不鉴。如今有人将鉴觉知解者是道。皆前境所引。随他生死流。何曾得自由。若作此见解。实未有自由分。所以智不是道可不难矣。云是什么智是什么道。若论世间福智。只得唤作庄严具。亦云福智二严。亦云受用具。皆是对治。唤作什么佛出世。只得唤作三界智人。未出世时唤作什么物。若论无渗。本自具足妙用自通。无人觉知。潜行密用晨迹难寻。所以天魔波旬将诸眷属。久远劫来觅菩萨一念起处不可得。天魔赞叹云:‘佛法至妙我实难测。’如今但会如如之理直下修行。何不问如何修行。但会取无量劫来性不变异即是修行。妙用而不住。便是菩萨行。达诸法空妙用自在。色身三昧。炽然行六波罗蜜空。处处无碍。游于地狱犹如园观。不可道伊不得作用。众生无量劫来迷于本性不自了体。云尘暂翳着诸恶欲。云驶月运舟行岸移。暂时岐路不得自在。种种受苦不自觉知。乃至今日会取。従来性与今日不别。若言即心即佛。如兔马有角。若言非心非佛。如牛羊无角。所以如来藏实不覆藏。五蕴本空。师子何曾在窟。亦云性水。亦云法水。法水如波。性水如湿。水不洗水。佛不度佛。演若达多迷头认影。便道失却头傍家觅。纵觅得又不是已头。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直道性无住处。是筑着物。亦云:闻闻是大涅槃道。者个物不是闻不闻。江西老宿只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直须体会诣实修行。莫道我是禅师。知解傍家舌上取办。两脚稍空。莫将为是共道不相应。兄弟。粗细想念分剂。但是贪求皆属境。三乘五性粗细而论。不出情量。纤毫瞥起精魅所附。他且不许见闻觉知。自似个痴钝人少神人。百事不知最好。普贤其时道。我将心闻。文殊云:‘初心不能入。云何获圆通?’被一棒粉碎。无事珍重。”示众云:“燃灯佛道了也。若心想所思出生诸法。虚假皆不实。何以故。心尚无有。云何出生诸法。犹如形影分别虚空。如人取声安置裔中。亦如吹网欲令气满。故老宿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教你兄弟行履。据说十地菩萨住首楞严三昧。得诸佛秘密法藏。自然得一切禅定解脱神通妙用。至一切世界普现色身。或示成菩萨正觉转大法轮入涅槃。使无量入毛孔。演一句经无量劫其义不尽。教化无量亿千众生。得无生法忍。尚唤作所知愚。极微细所知愚。与道全乖。大难大难。珍重。”
○题南泉和尚语要王老师真体道者也。所言皆透脱。无毫发知见解路。只贵人离见闻觉知。自透本来底。方得自由。若着法报化。便是依他。无自由分。是故发明卢行者不会佛法只是体道。所以得衣钵。此皆过量人行履处。千万人中难得一个半个。真药石谛当。直贵无事行履处也。圆悟禅师克勤题。南泉和尚名普愿。郑州人。姓王氏。大隗山受业。得法于马祖一和尚。寿八十七。腊五十八。唐文宗大和中示寂。
○衢州子湖山第一代(利踪)神力禅师语录师示众云:“诸法荡荡何绊何拘。汝等于中自生难易。心源一统绵亘十方。上上根人自然明白。不见南泉道。如斯痴钝。世且还稀。历历分明有无不是。只少个丈夫之志。致见如斯疲劳。汝今欲得易么?自古及今未曾有一个凡夫圣人出现汝前。亦无有一个善语恶语。到汝分上为什么?”故为善善无形。为恶恶无相。既以无我。把什么为善恶。立那个是凡圣。汝信否。还保任否。有什么回避处。恰似日中逃影相似。还逃得么?今之既尔古之亦然。今古齐时。汝还讳得么?佛法玄妙。了得者自相策发。无为小缘妨于大事。汝不见道。宁可终身立法。谁能一旦亡缘。仁者要径会禅么?各归衣钵下着。”僧问:“如何是一心三观?”师云:“我尚不见有一心。你唤什么作三观。”进云:“如何是三观一心。法身还吃饭也无?”师云:“钵盂缤子什么人受持。”进云:“未会请师慈诲?”师云:“未会几许法身。师示众云:“幸自可怜生。苦死向人前讨些子声色唇吻作么?”我且问你。声色两字作么生讨得。还会么?我道声色如泡。为复为你说破。为当为你讨声色。试商量看。莫生容易志刚用心。若了根源终非他物。譬如圆镜男来男现女来女彰。乃至僧俗青黄山河万物随其色相一镜传辉。不可是镜有多般。但能映物而露。仁者还识得镜未。若不识镜。尽被男女青黄山河类等碍汝光明。有什么出气处。若识镜去。乃至青黄男女大地山河有想无想四足多足胎卵情生天堂地狱。咸于一镜中悉得其分剂长短劫数。若色若空并能了之。更非他物。汝岂不闻诸法如义。光阴箭速莫谩悠悠。大事因缘决须了取。”僧问:“如何是大圆镜?”师云:“一切物着不得。”进云:“为什么一切物着不得?”师云:“汝是一切物。还着得汝否?”僧问:“如何是南泉不变句?”师云:“道什么?”进云:“如何领会?”师云:“道什么?”
僧问:“一尘之内大千世界。如何是一尘?”师云:“即汝是。”进云:“如何是大千?”师云:“但识取一尘。”师复云:“说得千般美食。不如一顿粗餐。能奇能异省径省心。还假如是疲劳驰求趋逸也无。本自非有。谁强言无。与么道可谓虚空之心合虚空之理。只少个承受底汉子。变弄接续得去。能有利人之分也。根劣之徒自益未圆。焉能益彼。着些子骨气。秉些子丈夫。作么生门风。如何图度。须作难遭之想。可怀负荷之心。历历分明有什么一钱事。到汝意根下与汝为于彼此生灭。仁者如世良医随方与药。先识彼病然后施方。法法如斯心心若此。须要作个无绳自缚汉作么?莫立去。”
师示众云:“子湖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僧便问:“如何是子湖一只狗?”师乃吠三声。进云:“如何领览?”师云:“纵饶领览也只个吠声。”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你道祖师西来有意么?”进云:“既无意用西来作么?”师乃云:“祖师西来。也只个冬寒夏热夜暗日明。只为你徒无意立意。无事生事。无内外强作内外。无东西谩说东西。所以奢摩不能明了。以至根境不能自由。”
僧问:“如何得不被诸境惑去?”师云:“你试点惑你境出看。”进云:“某甲不见?”师云:“你既不见。惑境何来?”僧礼拜。师云:“又见妄想去也。”师云:“心源朗朗无物莫疑。直下承当不劳功用。只少个信之一字。然实不易信。莫非夙习之徒闻着便能承受。若是萤学之辈。将三寸唇舌惑乱于人。后进初机把他古圣言谈。向意根下测度。直至头白齿黄。并无纤毫得力处。仁者。须打叠及时。莫待临终挥犸。佛法因缘浩浩。快须彻了无疑。可中向这个皮袋子内辨得者个去。坐却天下人咽喉性命。尽被汝葢覆乾坤。尽被汝自由自在皎皎明白。何劳汝上来下去。仁者。本性具足木〔=本〕自周备。直教无纤尘法碍你眼光始得。若有微尘底不尽。不是一生半劫赚汝皮囊汝性命。根境法中造诸妖怪。山精鬼魅附汝行持。得少为足。鼓弄片皮。于佛法却为毒害。讥礼塔庙毁彼持经。师子身中虫自食师子身中肉。仁者。切莫向心田中认些子妄想。将为极则。他上祖是什么榜样。下去莫立。”问:“未了根源请师提奖?”师云:“还会么?”僧云:“未会。”师云:“更问千则万则也无益。”僧问:“机不晓如何得心地无疑去?”师云:“心地有多少疑。”僧云:“如何是心地?”师云:“多少分明。”师示众云:“据仁者分上。何得一生一灭一断一常。与汝为于拘系。作其取舍是非及诸颠倒。汝还知道诸圣门风无结缚么?只欲仁者承当。还承当得么?可惜光阴莫令辜负却。仁者岂不见。目前太虚还有纤毫欠少处么?若也于中体得者个消息。不妨出得凡圣境界。了得世间出世间之智。一法既尔万法亦然。仁者还乐也无?”
僧问:“如何是佛?”师云:“不重道。”僧云:“如何是法?”师云:“嫌什么?”
师示众云:“天上人间轮回六道。乃至蠢动含灵。未曾于此一分真如中有些子相违处。还信么?还领受得么?大凡行脚也须具大信根作个丈夫始得。何处得与么难信。他古人只见道个即心是佛即心是法。便承信去。随处茅茨。石室长养圣胎。只待道果成熟。汝今何不效他行取。仁者。可煞分明并无参杂。治生产业与诸实相不违背。”
僧问:“如何是千圣不得传底事?”师云:“阿谁向你说。”进云:“与么则信受奉行去也。”师云:“信得及者即行之。信不及恰莫强为。不是口头说信便信得去。如人说食终不得饱。纵然口头说饱。争柰肚肉饥何。仁者直须饱去。莫谩悠悠。”僧问:“如何是古圣心?”师云:“汝是凡夫心。”僧云:“如何是信得?”师云:“信亦不由汝。不信亦不由汝。”僧云:“信不信且置。作么生?”师云:“是你心。”
师云:“仁者还知子湖亲切相为么?行时但行坐时但坐。乃至吃茶吃饭种种施为。有甚么相隐处。仁者信取无别强为。只是汝今无疑作疑。无事生事。于自心源却生颠倒。譬如百千澄清大海弃之。为认些子浮沤目为全潮。亦认些子萤光作于日焰。还生惭耻么?诸圣得道得果数如恒沙。汝今和作个凡劣凡夫着。恰莫因循。”
僧问:“如何是无碍底心?”师云:“恰是。”师又云:“莫道千圣同风。便当得本参事好。且问仁者。什么处是千圣同你处。行时坐时起时卧时。试说看。还有法处么?仁者。大道无边谁前谁后。真空绝际是正是邪。乃至眩目青黄作何形段。到汝分上。唤作百工居肆各遂营生。多少分明何烦造作。一切普备无法不彰。了了现前还讳得么?”
道班问:“如何是人人具足底事?”师云:“汝岂不是道班?”刘铁磨领众至,师云:“见说刘铁磨。莫便是否?”磨云:“什么处得者个消息。”师云:“左转右转?”磨云:“莫颠倒。”被师打出。
师半夜巡堂叫有贼。大众皆惊动。师于僧堂前见一僧拦胸把住。叫云:“捉得也。唤维那来。”僧云:“不是某甲。”师云:“是即是。你自不肯承当。”
胜光因在子湖旄地次。胜光旄断一条蚯蚓。”问:“云:“某甲今日旄断一条蚯蚓。两头俱动。未审性命在那头?”师提起旄头向蚯蚓。左头打一下。右头打一下。中心空处打一下。掷却旄头便归。师又于旄地次。亚旄头回视胜光云:“事即不无。拟人即差。”胜光便问:“如何是事?”被师拦胸踏倒。従此省悟。
僧问招庆云:“胜光被子湖一踏意作么生?”招庆云:“古人参玄不消一踏。”
师尝作颂云:“三十年来住子湖,二时粥饭气力粗。无事上山走一转,试问时人会也无?”
又尝作颂云:“従来事非物,方便名为佛。中下竞是非,上流始知屈。”
师临行示颂三首:“我闻过去佛,纵横尽丈夫。示汝真归处,千江月影孤。”
“观音与文殊,示我常飞动。吾今已归真,触处皆无用。”
“佛性本来无阻障,众生不识难归向。若见如来成佛时,莫向世间求取相。”
师于门前下鄄云:“子湖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往来好看。”临济下有二僧。闻得遂远求寻访。才到果见其鄄。遂入门以手揭帘。欲起未起。被师喝云:“看脚下犬。”僧近前礼拜。便问:“承师有言。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如何是子湖狗?”师云:“嗥嗥。”僧无语。师便归方丈。后章州罗汉展和尚闻举云:“者个是吃屎狗。”僧便问:“如何是子湖狗?”展云:“擘喋却。”僧拟议。展云:“早被我咬杀了也。”明招和尚在罗山。闻举遂云:“洎赚数塍草鞋。我本欲游章南。如今不用去也。休休。”僧便问:“如何是子湖狗?”招以手按膝放身近前云:“嘘嘘。”子湖山下有陶家。为无子。夫妻每日焚香发愿。求一男子。师遂往其家乞竹。先问:“是汝夫妻每日起心发愿。拟作个什事。”云:“切缘家内无子。愿求一男。”师云:“我就汝乞一种物。还得否?”云:“和尚要甚物。但乞指挥。”师云:“不要别物。欲乞一担竹。与汝一个男子。”其家忻喜云:“此是小事。一任斫去。”师斫大竹。近一千竿。陶公云:“和尚只讨一担。何斫许多?”师云:“只此一担尚未足在。”遂将大竹长者捻数竿破。相接作一束将归。其家当夜感梦生得男子。因此遂号神力子湖。
和尚名利晨,澶州人,姓周氏。幽州开元寺受业,得法于南泉愿和尚。寿八十一,腊六十一。马祖第三世。唐僖宗广明中示寂。
○赞神力禅师(住持传法赐紫慧觉撰)
钦哉神力,真善知识!不住有无,宁拘顺逆。入门看犬,思量痛惜。上山见路,不妨径直。三载取人,一言最的。左右转时,湍流峻激。东西往来,庭趋愕立。清风千古振丛林,万里无云轰霹雳。
○衢州子湖山定业禅院第一代神力禅师语录序(第三代住持传法赐紫慧觉撰)
神力禅师讳文纵,有奇行,蔼然丛林。自唐迨今,传於三百载。所居法席,废来久矣。所示徒语言,亦无闻於世。其所传者,唯犬话耳。余自元丰三年来主是席,遂探其语,未之得也。一旦往大云寘师院,乃获一小策。开览玩味,见其言直,其理深。若醍醐之一滴,能散其六斛之驴乳,真南泉之的嗣也。文字讹舛固多,余遂逐一看详改正,镂板传于世。不独显当时之盛事,贵有益于来者。时元丰六年癸亥岁五月十有二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