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宋 时澜 撰
召诰第十四 周书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丰者旧都宗周之地也洛邑之宅一以道里之均受四方之朝防一以迁有商之民一以定周鼎此国家之大事也成王重其事使召公大臣先徃相宅建作洛之规摹故召公因作诰使成王知艰难之理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惟二月既望之后史官以月纪日之法也周公摄政之七年二月十五日越六日二十一日乙未也王自宗周镐京以至于丰丰文武庙在焉于庙中命召公往洛先周公以相宅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
惟三月丙午朏三月初一日也初三日戊申召公乃侵晨至洛卜其所居太保于二十一日受成王命而行初五日至夫自丰至洛不必半月经涉如此者圣贤举事详审顾定故以半月在道审定规摹及至于洛举而行之况道涂顿敝精神未定故三日之后诚敬既存方往洛邑卜宅至则即卜非可以防履之精神临之也卜者古人举事必用稽疑召公见至公之理甚明所以不敢自私自用必往卜之卜之既吉乃经营作洛之事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既得吉卜后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所殷民筑洛之基址工筑之事方兴也又五日甲寅而位成位者社稷宗庙之位也基址既成大纲皆定翼日之朝周公于是来洛徧观召公之经营周公总大体而巳召公既役周公乃观上相之体当然古人爲治之体统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郊天祭地也周公既巳达观新邑乃用工起宫室欲坐明堂以朝诸侯爲无穷之计先祭天地而后用工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祭之七日周公方以书命殷之众诸侯使来助役作洛国家之大事也古者王室有大事诸侯莫不赴役既命殷民殷民皆趋事赴功大抵古人作事规摹自有次序召公二十一日受命初五日至洛何以延半月乍至之初精神未定未可告神明也旣卜之后不即营治必三日庚戌方以殷众作基址者卜旣得吉相视筹度某处可筑某处可造故三日而后工筑兴也既筑之后五日位成又何以能成位于五日之间先王仁恩浃洽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乐事赴功故其功速亦见古之建都邑不穷奢侈上栋下雨以待风雨非若后人规摹广大经年而不成也况古人爲学精粗通贯作洛之事召公谙练精熟计预事果不费疑滞五日即成也规摹既成周公乃观既观之矣三日而祭天明日而祭地又七日而命赴役之民用工周公又何以迁延至十二日也古人举事其事愈大其动愈迟十二日之间反覆经营规摹全备用工之后不愆于素葢不于斤斧纷纭之时始有商议也庶殷丕作者周公命殷庶其至未一庐舎未定乃能欣然而大兴作非圣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何以感其丕作也夫侯甸男伯趋事赴功可也至于雠民丕作乃见周公感人之深史官书此其意深矣
太保乃以庶冡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章诸儒之说不同一说成王不在洛止告周公谓王不在洛则可谓告周公则一篇无告周公之辞也又一说谓终篇戒成王成王在洛告周公与告成王同使成王果在洛召公以天下诸侯取币来献者何以不即归之成王而归之周公序言成王在丰不闻在洛史官言使太保先相宅本非自来也葢洛邑事毕周公欲归宗周召公乃取天下诸侯贽见币物献之周公使达之王召公欲陈戒于成王故与周公言曰拜手稽首陈于公及王虽与周公言乃欲周公以诸侯之币与召公之戒并达于王也召公谓今洛邑巳成欲归诰告殷民根本乃自于御事皆不敢指成王故谓之御事如今称人爲足下执事之谓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巳上皆告成王之辞因周公以达王也元者长也代天作子乃天之长子也商本天之长子后世失道天即换易而商之命亦转而爲周之命矣皇天之无亲如此今王受命奄有四方葢有无穷之休矣然而遗大投艰天下之责在一身所可忧者葢亦无穷呜呼王其若之何天以元子之责改与成王王何以当之其可不敬乎辞之恳恻感动之至深也
天既遐终大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以大之殷一失厥道天即弃絶其命堂堂大既爲天所弃絶今当如何且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在天之先哲王可以凭藉扶持者多矣若可世享天命自今观之皆不可凭籍扶持矣则成王安可尽凭藉太王王季文武也商之厥后子孙不称天意多见逺识者则使之藏隐而留于王朝者皆瘝病多害之人以此治民故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皆保抱携持其妇子以号呼于天欲奔亡而避恶政出则爲纣所执以此见商之亡非弱也其威令尚行于国中其法度尚严密出奔者即就拘执民果不能如纣何而纣果能胜天下矣然其所以终于亡者纣之力能胜百姓而不能胜天民之奔亡者纣即执之固在威虐之中至天哀于四方民纣之威虐亦无所用人力岂可以胜天哉今王受天之眷命必当懋勉用力疾速于敬徳可也召公之言至此尤切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我相古先王有夏之于子从而导迪保祐之而夏能保天意而顺若天于夏如此夏先王于天如此非不可爲后世凭藉扶持以今观之既坠其命矣又相有殷天之所以导迪保祐者亦非不尽其至而汤亦能稽顺天意以今观之亦坠其命矣然则前人诚不可也今王以幼冲而继嗣必无遗老成人询以事天治国之理王果能不遗老成人我方谓王能稽古人之徳况谓庶几能稽谋自天言咨询老成方庶几尔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召公前既言先王难恃天命难知能询谋故老方庶几知此恐成王自尊而抑之也圣贤立言本末全备既抑之必又进之故叹息而言王虽冲子巳爲天之元子矣爲天之元子茍大能以至诚包容覆育小民则今即有休美矣此以进成王也前之抑所以虚其心后之进所以彊其志王既爲天之元子即当自此用力亦王其疾敬徳之意何者未爲元子尚可停俟既居元子之位安得不即用力乎碞险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之险当常常顾畏也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来都洛葢将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也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观此则召诰非告周公明矣旦曰者言周公亦常曰作洛邑非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万民皆自此出称旦曰者君前臣名也王来洛邑果能如周公之言爲此太规摹有此大功业天命至此方有所成以之治民今必休矣古人举事规摹广大洛邑之作上与天同大感神人之和而致天下之治爲此而作洛规摹岂不大哉周至文武天命巳成召公乃言能如此天命方成者恐成王恃天命之巳成欲其以未成居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召公又教成王以治洛之法王今必当先服殷之御事使来比附介助我周家之御事不可以商周二其心要在一视同仁使商之臣与周之臣合而爲一节抑商臣之性渐染陶成日进一日至于日日进新也然又在王以身率之王欲用敬徳之功当爲所不可不敬之徳葢不得不然者非有勉彊如饥食渇饮之常莫之爲而爲者耳至于莫之爲而爲则其动也天自然一视同仁合商周爲一体混新旧爲一致此疾敬徳之工夫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召公又再言夏商存亡以告成王恐其听之畧也夏商之所以兴亡所以长短皆非我之所能知惟不敬徳者即亡兴亡长短不观于天惟观于敬此召公见之之的也夏商之天命葢如此今既受此命其可不思夏商之所以长所以短者鉴之以续其事功又况王乃初有基业者又不可以比前也王乃初服者初有基业无他恃其可不敬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今王君天下如人之生子在于初生自初生而保养乃可以全其善哲命者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来也天之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正在今日知今我初服者王知之否王今初服而有天下正天命哲命吉凶命歴年之时也提而省之往都新邑敬徳安可少缓王惟用徳乃可祈天永命言祈天永命无他术止有敬徳爲可耳曰祈者欲成王知天命之未定也
其惟王勿以小民滛用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君徳在于好生王勿以下民过用非法之故遂敢不以常法治其罪而至于殄戮忿疾一生即损君徳矣何则人君之徳止在好生好生之徳止在于用常法治民以常道而有功则可以非道而有功则不可葢王所处之位在于徳元元者善之长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人君以此徳元覆冒天下安可以小民淫用遂损君徳成王在文武之侧岂不知君徳之根源正在于罔厉杀人召公不巳于告者恐成王于爲治之际因有所违拂而壊其本原也王果能以好生之徳洽于天下小民方尽知君意以王之刑罚用于天下初非动用非法则于王岂不甚显如春气着物无所不徧王所以显也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君臣之间当各尽其休言我欲如夏歴年之久勿欲如商歴年之替召公言我欲王以小民而受天之永命永命在天君之所以受之者乃在于小民耳古人言民召公改言小民者葢国之根本全在小民其兴其亡不在大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止在小民之身故召公原其根本使成王知之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召公既因周公达所言于王末又殷勤至于拜手稽首言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谓商民也百君子谓商臣也友民谓国民也雠民百君子未从化者友民巳从化者以此两等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既言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合而爲一矣至此又分爲雠民友民者前自心而言后自势而言也自心言之一视同仁合商周而为一自势言之所谓雠民者所谓友民者化犹未纯正将随其宜而抚摩教迪之谓之雠者欲成王知商民尚伺阙失乘间投隙其势可畏警戒之切至此初非分爲二体也我与雠民及友民引领翘足待王之威命明徳而保受之爲成王者何以处此果有威命明徳使之保受王方终有成命王亦显明我非敢自谓勤劳言初无补于国家但能敬奉币帛以供王奉诸侯之常职而巳若夫祈天永命则在王之身王之所当自能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