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靖難記,四卷,撰者佚名。書成在永樂年間,今明太宗實錄卷一至卷九即在此書基礎上增改而成。)
奉天靖難記四
三十五年正月甲申朔,李遠至藁城,果遇德州賊將都指揮葛進領馬步一萬餘為前鋒,步兵過滹沱河,遠乘其半渡,率所部進擊之。賊見遠軍少,歛退下騎,繫於林間,步來接戰。遠佯卻,賊來追,乃分兵潛出其後,縱其馬,遂奮擊之。賊退已失馬,遂大敗,斬首四千餘級,溺水死者甚多,獲馬千餘匹,葛進僅以身免。捷至,上以璽書勞遠曰:「將軍以輕騎八百,出奇應變,破賊萬人,功亦偉哉!萬古名將不能過也。所部將士能奮忠効力,建功於歲首,宜加褒寵,前鋒交戰都指揮下及軍校皆陞一級。」戊子,遣都督朱能率輕騎一千哨至衡水縣,遇賊哨兵,與戰,斬首七千餘級,獲馬五百餘匹,生擒指揮賈榮等。乙未,師由舘陶渡河,上見一病卒臥於地,命以所乘從馬載之,左右曰:「從馬病卒豈得乘之?」上曰:「人命至重,馬豈貴於人乎?今病卒不能行,不以馬載之,則遂棄之耳。戰用其力,病而弗顧,是愛人不如愛馬也,寧輟馬以乘之,卒既獲濟,馬復何損?」將士聞之,莫不感悅。丁酉,至舊縣,攻拔其城,斬首三千餘級,生擒其守將。戊戌,攻拔東平,擒指揮詹璟。庚子,攻拔汶上,擒都指揮薛鵬。
辛丑,上飭將士曰:「孔子之道,如天之高,如地之厚,如日月之明,參贊化育,師表萬世,天下非孔子之道無以為治,生民非孔子之道無以得安。今曲阜闕里在焉,毋入境,有犯及一草木之微者,殺無宥。鄒縣孟子之鄉,犯者罪如之。」庚戌,攻拔沛縣。癸丑,大軍至徐州。 (「大軍至徐州」,「大」字下原有一「將」字,據明天一閣抄本刪。)
二月甲寅朔,不聞賊軍消息,上遣胡騎指揮款台領十二騎,馬皆有副,回覘消息。款台至鄒縣,遇賊運糧軍三千餘人,款台等鳴鑼大噉,馳入其陣,呼曰:「大軍且至,不降者死。」賊眾奔潰,遂擒千戶二人而歸。知賊軍至濟寧,上曰:「款台以十二騎而破賊軍三千,誠壯士也。宜紀其勳,以俟陞賞。」甲戌,駐營於徐州東北,賊堅壁不敢出。上欲移軍南行,諸將曰:「各營軍士多出取糧,今起營,恐有後至者,城中遙見,出兵掩襲,非便也。」上曰:「卿等無慮,我以計破賊,要使一人行,賊不敢輕犯。」乃伏兵於九里山,先藏百餘騎于演武亭,令數騎來往城下誘之,且戒之曰:「爾等在城下解鞍息馬,示以安閑,若賊不出,謾罵以挑之,賊必怒而逐,爾可按轡徐行,引其渡河,即舉砲,我放兵馳擊之,賊眾必懼,急回渡河,愴惶之頃,必成擒矣。」數騎如上旨往來城下,賊不敢出。乃焚其廬舍,大罵之,徐發一矢射城上,至暮則去。明日,復如是。賊不勝憤,果開門以兵五千追而渡河,砲響伏發,上以數騎出西門斷其歸路,腹背夾擊之。賊眾奔潰,急爭橋,橋壞,墮水死者千餘人,斬首三千餘級,餘賊兢奔入城。後單騎往來城下,賊竟不敢出矣。己卯,上戒將士以外祖徐王之鄉,墳在是,禁毋侵擾,違者不宥。遣都指揮李讓致祭于徐王墳,以鈔萬錠賜王親族。
三月甲申朔,大軍自徐州趨宿州。上語諸將曰:「賊躡我後, (「賊躡我後」,「躡」原作「雖」,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吾欲攻而破之,要使賊心目眩亂,不知所出。」乃留都指揮金銘將遊騎哨景山,戒之曰:「賊軍且至,見爾孤軍,必來追襲,爾列隊徐行,乍進乍退,賊疑爾為誘,必不敢進。我令都指揮冀英先將數騎隔河按伏,覘爾渡河,賊來追躡,英即舉砲,必疑有伏,乘其狐疑,眾已渡矣。」銘在後,果遇賊兵萬餘,逡巡進退,引軍臨河,賊眾來追,冀英連放數砲,賊即欲退,欲布陣, (「欲布陣」,原無「欲」字,「布」原作「步」,據明天一閣抄本補、改。) 眾皆紛亂,銘遂渡河來會宿州。後賊見無多兵,惟銘百騎,深悔失計。上曰:「賊墮吾計矣,指日可以擒之。」辛卯,大軍至蒙城。壬辰,駐營渦河,諜知賊將平安領馬步四萬為前鋒。上曰:「今賊來躡我後,以計致之,不勞力而收効。會河林樹叢茂,堤岸深隘,賊疑有伏,淝河川平樹少,賊必不疑,可以按兵。」上命漢王守營,親率精騎二萬人,持糗糒三日,至淝河按兵, (「三日至淝河按兵」,「按」原作「接」,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去大軍百餘里。上敕軍士采炬,列之于道,屬于大軍營。戒候者曰:「縱火者與賊大戰也,一火舉,餘燎相應,賊見必以為大軍,則膽落矣。若小戰勝賊,火不必舉也。」按甲數日,俟賊不至,糧且盡,諸將咸請回軍。上曰:「更待一二日,賊必至。」明日,諸將又請曰: (「諸將又請曰」,原無「曰」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即今馬無芻藁,士無糧食,是未遇敵而先自困也。」固請回軍。上曰:「賊引眾遠來,銳意求戰,彼諜知大軍南行,必襲我後。若敗其前鋒,則賊眾奪氣,譬之利兵,挫折鋩鍔,其刃自鈍。我按甲於此,以待賊至,姑少待之。」日暮,令胡騎指揮欵台領數騎往哨。是夜四鼓,款台回報,賊軍離淝河四里下營,已聞其更鼓聲,旦必至。上曰:「賊入吾彀中矣。」黎明,胡騎都指揮白義、王真,都指揮劉江各將百騎以迎之,戒之曰:「爾等各將兵,緣路按伏,賊若駐兵不動,先以十餘騎掠其營而過,侮詈以挑之。若賊來追,慎勿與戰,爾且引卻,漸與所伏兵合。賊懲前日不追金銘之失,必窮力來逐。爾等亟回,引入我伏內,彼急追二十餘里,人馬疲乏,折箠以笞之,賊眾成擒矣。」上又令王真等縛草置囊中,若束帛狀,載馬上,遇賊來追,則棄之於地。日午,王真等與賊遇,賊將平安語其眾曰:「此遊騎也,亟擊之,勿使得脫,毋蹈景山之悔。」乃舍步卒,率騎兵疾馳來追。王真等佯走,棄馬上物于地以誘之,賊眾見之,果來追,兢取所棄物,急奔二十餘里,入我伏內。伏發,賊眾大驚,欲回走,馬皆疲敝,策之不動,皆下馬羅拜請降。時平安以騎兵三千駐北岸高坡,上以數十騎當之。火耳灰者,我舊胡騎指揮也,因前取赴京師,為賊裨將,素號驍勇,持矟直趨上前,相拒十餘步,胡騎都指揮童信引弓射之,中其馬,馬踣,火耳灰者墜跌,遂生擒之。其麾下哈三帖木兒亦驍勇,見火耳灰者被擒,持矟衝突來救,復射其馬,人馬僕,併擒獲之。時欲生致平安,安已變服以數騎走。餘賊奔遁,上率兵追之,斬首數千餘級,獲馬八十餘匹,生擒賊驍將林帖木兒, (「生擒賊驍將林帖木兒」,「驍」原作「騎」,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降者皆遣之。時諸將叩頭賀且謝曰:「臣等自今不復更料事,如臣所言,則失此機會,罪無所逃。」上笑而諭之曰:「卿等謀非不善,而事或有相乖,無苦自貶抑,但有所欲言即言之,勿懲偶不中而遂默,安危與卿等同之。」諸將皆稽首而退。釋火耳灰者等,令其帶刀宿衛,左右諫曰:「此雖舊人,素號驍勇,久居賊中,其心難測,不宜置之左右。」上曰:「非爾所知,彼皆壯士,况有舊恩,今復生之,必知所報,毋用懷疑。」遂以水耳灰者為都指揮,哈三帖木兒為百戶。
甲辰,遣胡騎都指揮薛脫歡領軍哨宿州,擊破賊軍,斬首五百餘級,降者釋之。丙午,上語諸將曰:「我師深入,利於速戰,今賊兵駐宿州,積糧為持久計,若擾其餉道,賊眾餓窘,不戰自潰。」命都指揮劉江將兵三千往徐州斷賊糧道,趦趄不進,上怒,欲斬之,諸將叩頭固請,乃得釋。別遣都指揮譚清領兵百餘騎斷賊糧道。清至徐州,遇賊運糧軍,即擊敗之,斬首無算。循河而南, (「循河而南」,「而」原作「西」,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至淮河五河,緣水陸燒賊運糧船車不可勝計。清騎回至大店,遇賊軍,清騎少,賊眾圍之,清且戰且行。上遙見清旗幟,即引兵馳援之,出入賊陣,斬殺數十百人。火耳灰者從上出入,手殺十餘人以自効。賊勢披靡,清引眾突圍而出,與上騎兵合而擊之,大敗賊眾,殺死無算。賊漸移兵,欲南遁,上以騎兵躡其後,行止常距十餘里。
丁未,遣都督陳文、李遠哨淮河,擊敗賊守淮河軍,斬首千餘級,獲馬五百餘匹,幾奪浮橋。
丙寅,大軍綴賊至小河。上語諸將曰:「賊勢窘迫,必求一戰,我據險以待之,使進則搤其吭,退則拊其背,不日之內,賊可擒矣。」乃令都督陳文、內官狗兒斷水為橋,先渡步軍輜重,騎兵隨之,橋當衝要,守之可以困賊。丁卯,賊軍布陣?十餘里, (「賊軍布陣?十餘里」,「布」原作「步」,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張左右翼,緣河而東,上率騎兵與戰,賊騎敗走,步軍復來爭橋,陳文殺敗之,追奔渡河,後軍來援,陳文戰役,賊眾皆過橋布陣。漢王帥都督張武、內官狗兒領虎賁士自林間突出擊之,與上騎兵合,大敗賊眾,斬首二萬餘級,溺水死者不可勝計,尸填于河與橋平,人馬皆乘尸而走,生擒賊將丁糧、朱彬。賊軍據橋南,我軍據橋北,相持數日,賊糧盡,卒採野菜而食。上曰:「賊眾餓甚,今與相持,彼居南岸,便其饋餉,更一二日,運糧稍集,賊眾得濟,難以破之。」乃留守橋千餘人不動,潛移大軍輜重東行,去賊軍三十里,夤夜渡河而南,繞出賊後。賊始不知,翼日乃覺,引軍復來相對。甲戌,大軍駐齊眉山,與賊大戰,自午達酉,兩無勝負,各領軍還營。明旦,賊領眾遁,會大霧,賊迷所向,旋繞山麓,日午,霧散,上引兵追襲,不十里,已及之,賊眾大驚,遂掘塹自守。賊所至掘塹築壘,或通宵築掘,將成,明旦起行,遂棄而往,虛勞人力,士卒苦不能堪,故遇戰即敗。上行師不壘壁,但分布隊伍,列戟為門,敵不敢犯,故軍士常得安閑,人人自便。每駐營,輒與諸將馳獵以觀地勢, (「輒與諸將馳獵以觀地勢」,「與」原作「語」,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或有所獲,悉推與將士。每拔一城,破一壘,府庫所藏,皆以頒賜,故將士樂於為用。
乙亥,諸將請曰:「今我軍深入,與賊相持,盛夏行師,兵法所忌,况淮土蒸濕,暑雨又作,我軍畏熱,儻生疾疫,非我之利。今小河東平野多牛羊,二麥將熟,糧食充足,擇地駐營,休息士馬,觀釁而動,萬全之道也。」上曰:「卿等所見,拘以常算,非知通變者也。夫兩敵相持,貴進忌退,今賊眾屢敗,心膽俱喪。况糧道匱乏,士有菜色,日夜待餔,眾志蕩離,亡在旦夕。我所以引其南來者,賊軍多南士,久勞於外,孰不思家?若大敗之後,各歸故土,豈復能合。一渡小河,懈我士心。矧賊糧餉已達淮河,相去不遠,藉使得濟,其氣復振,難以久持。乘彼餓疲,截糧道,可以坐困,不戰而屈之。我軍深入,利已在我,不可少緩,容賊為計。」諸將言多二三,惟朱能、鄭亨言合上意。上曰:「有欲渡河者從左,不從者右。」有數人立於右,餘皆左立,獨王忠立於中,上怒曰:「欲渡河者,任其所之。」於是諸將無敢復言。
丙子,上語諸將曰:「賊糧且至,慮我擾之,必分兵往護,其半堅壁自守,因其兵分勢弱,我大軍殫力事之,賊力不支,必棄糧而潰,營中若出為援,我乘破竹之勢,賊有土崩之患。」乃遣朱榮、劉江等領輕騎往截餉道,戒之曰:「若賊眾,爾等且戰且行,以撓其力,慎勿與鏖戰。漸近,可馳來報。」時賊將何福等欲移軍就糧,上率大軍與賊相連綴,晝則令遊騎擾其樵採,夜則使勇士刧其營,賊眾不得休息,饑疲日甚,乃分兵護糧,上亦不解甲者數日矣。丁丑,賊眾移營靈壁。己卯,都督朱榮來報,賊運糧者五萬,平安率馬步六萬護之,結為方陣,負糧者居中,去其營二十里。上命虎賁士萬人絕賊壁,間遮賊援,命漢王伏馬步數萬林間,俟賊戰疲,突出擊之。上親率大軍往逆之,賊眾來接戰,以騎兵夾擊之,左右馳射,矢注如雨,賊人馬辟易。縱步軍橫貫其陣,斷而為兩,運糧者皆棄而走,賊陣大亂,斬首萬餘級,乘勝追擊,殺死并降者復萬餘人,盡獲其糧餉軍資器械。何福等出壁來援,虎賁士與戰,稍引卻,漢王率眾突擊之,上還兵掩擊其後,賊腹背受敵,力不能支,遂大敗,俘斬無算,獲馬伍千餘匹。何福等以餘眾走入營,塞壁堅守。是夜,謀為遁計,上見其塞壘門,語諸將曰:「賊塞門者何也?」諸將曰:「固守以待援也。」上曰:「不然,賊欲鑿壁多危突門,夜墜之而出,衝劫我營而遁,須慎防之。」已而獲賊諜者,言果如上所料,嚴兵待之,賊不敢出。庚辰,先是,何福等與我事相對,深溝高壘,欲運糧實其中,為持久計。至是軍敗,糧食不給,軍心離散,乃下令期明旦聞砲聲三震,即突圍出走,約聚於淮河就糧。辛巳,上以大軍攻其壁,令漢王率諸將先登,軍士聞之,即蟻附而上,我軍三震砲,賊眾誤為己砲,急趨門走,門塞不得出,營中紛擾,人馬悉從壁上亂投而下,須臾濠塹皆平,遂破其營。生擒賊將左副總兵都督陳暉、右副總兵都督平安、右參將都督馬溥、都督徐真、都指揮孫成等三十七員,內官四員,禮部侍郎陳性善、大理寺丞彭與明,欽天監副劉伯完、指揮王貴等一百五十員,獲馬二萬餘匹,降者無算,盡散遣之,皆歡聲動地曰:「太平太平,吾屬自此獲安矣!」何福單騎脫走。初,破賊壁,上屢傳令不許殺人,殺人者就令償命,由是將土不敢妄殺。壬子,遣都指揮費獻等送陳暉等回北平。
五月癸未朔。己丑,大軍至泗州,指揮周璟初等率眾以城來降,上問景初曰:「未攻城而先降,何也?」景初曰:「此有僧伽神最靈,臣等禱於僧伽神曰:『降與守孰吉?』夜夢僧伽神告臣曰:『兵臨城,速降則吉,不降凶。』是以即降。上曰:「人心之靈,妙於萬物,爾先覺,故神亦告。」陞景初等爵各有差。是日,上謁祖陵,涕泣曰:「橫罹殘禍,幾不能見陵寢。荷祖宗神靈,相祐予躬,今日得拜陵下,霜露久違,益增感愴。」時父老詣軍門來見,賜以牛酒鈔,慰勞而遣之。
辛卯,賊將盛庸領馬步數萬,戰艦千艘,列於淮河南岸,我軍列於北岸,與賊相對。上命軍士艤舟縛筏,揚旗鼓譟,指麾若將渡河。賊彷徨■〈⻊戚〉蹜,手足無措。上命丘福、朱能、狗兒等將驍騎數百人,西行二十里,泛小舟潛濟。賊初不覺,漸近賊營,遂舉砲。賊驚動,福等率眾徑突其陣,賊眾投戈棄甲而走。盛庸股戰不能上馬,舍騎而趨,足不成步,幾為我軍所擒。其下掖而登舟,遂單舸脫走。乃盡獲其戰艦,濟師,駐於南岸。是日克盱眙。
癸巳,上召諸將圖所向,或曰:「先取凰陽,則彼援兵路絕,遣師徑趨滁州,以取和州,集船渡江,別遣一軍,西擣廬州,直出安慶,則長江之險已為我有。」或曰:「先取淮安為根本,次下通、泰、高郵,以迄真、揚,得此可以渡江,無後顧之虞。」上曰:「鳳陽雖當衝要,其樓櫓堅完,所守既固,非攻不下。然皇陵所在,大軍屯駐,恐震驚陵寢。淮安高城深池,積粟既富,人馬尚多,攻之不下,曠日持久,力屈威挫,援兵四集,非我之利。今乘勢鼓行,直趨揚州,徑指儀真,兩城單弱,可招而下。既得真、揚,則淮安、鳳陽人心自懈,我耀兵江上,聚舟渡江,東取鎮江,連收常州,并舉蘇、松以及江浙,西下太平,撫定池州,迤於安慶,則江上孤城,糧斷援絕,豈能獨守?必有內變,吾於此時索取奸惡,事窮勢迫,無能復匿之者,必有縛獻軍門者矣, (「必有縛獻軍門者矣」,原無「者矣」,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吾得之而甘心焉,以報父皇之讐,雪圍逼之耻,保社稷於幾危,拔諸王於困苦,可指日收効。如諸公言,是或一道,未免迂遠。」諸將稽首頓服。
乙亥,遣都指揮吳玉招諭揚州。先是,揚州衛指揮王禮聞大軍將至,議欲舉城來降,鎮守指揮崇剛、御史王彬執王禮等繫獄。至是,吳玉來招諭,禮弟王宗與千戶徐政、張勝率舍人吳麟等數十人出王禮等於獄,執指揮崇剛、御史王彬,開門出降。庚子,大軍至天長,王禮等縛崇剛、王彬赴軍門來見,上曰:「爾等心懷忠義,執縛姦黨。全城來降,爾意既厚,吾報爾亦必不薄。」上至揚州,陞王禮等為都指揮同知,其餘秩有差。遂命王禮同都指揮吳庸等率馬步數百人諭下高郵、通、泰諸城,併集舟以備渡江。壬寅,高郵等指揮王傑等率眾來降,陞傑等為都指揮同知,餘以差受秩。
上振旅江北,時諸姦惡皆求出城,謀為苟活計,都城空虛,上下震悚。允炆乃下罪己之詔,遣人四出徵兵。蘇州知府姚善獻言云:「有蘊文武才略可濟急危者,置之散地不用,今事勢狼狽,宜速招之。」問其人為誰,不言其名。再三詢之,乃曰:「黃子澄也。」議將召用,方孝孺從中沮之。既而復召,久不見至。方孝孺憾曰:「宋齊丘何不來耶?」其意指黃子澄也。方孝孺乃謀曰:「事已急矣,可用計使緩之。曷遣人許以割地,少延數日,我倚長江之險,舟楫非北軍所長,速往東南召募壯丁,決戰江上,勝敗未可知。」允炆善其言,乃遣慶成郡主渡江至軍, (「乃遣慶城郡主渡江至軍」,原無「軍」字,「成」原作「城」,據明天一閣抄本補、改。) 上見郡主慟哭曰:「父皇陵土未乾,我兄弟已見殘滅,忍心如此,其何以堪?我不圖更有今日, (「我不圖更有今日」,「不」原作「初」,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今與郡主相見,有如再世。」郡主聞上言,泣下霑襟,悲不能止。上問:「周、齊二王安在?」郡主言:「前蒙遣書欲復各王爵,周王方得召還,但未復王爵,仍拘之。」上曰:「荼毒我兄弟至此極耶!」言訖,益歔欷不勝。郡主徐以割地講和為請,上曰:「吾受命皇考,封建茅土,且不能保,割地豈其本心哉?此姦惡繆計,欲以見欺,焉可為信?我此行在誅姦惡,以清朝廷,奠安社稷,保全骨肉,事已,欲得故封幸矣,餘非所望也。」郡主語塞,乃勞遣其還,上謂郡主曰:「好語諸弟妹,久不相見,欲得少敘天倫之樂,未知能如所願否?幸自愛。」時方孝孺延頸以望。謂其計必行。及郡主歸云不從, (「云不從」,原無「云」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乃失色。人問其計安出,揚大言曰:「長江可當十萬兵,江北船已遣人盡燒之矣。北來軍士,豈能飛渡?况天氣蒸熱,易以染疾,不十日,彼自退。若渡,祇送死耳,何足以當我舟師。」其言繆妄,識者笑之。
六月癸丑朔,都指揮吳庸等集高郵、通、泰船於瓜州。甲寅,上祭大江之神,祝曰:「予為姦惡所迫,不得已起兵禦禍,誓欲清君側之惡,以安宗社。予有厭于神者,使不得渡此江,神鑒孔邇,昭格予言。」乙卯,誓于眾曰:「羣姦搆亂,禍我家邦,扇毒逞兇,肆兵無已。予用兵禦難,以安宗社,爾有眾克協一心,奮忠鼓勇,摧堅陷陣,斬將搴旗,身當矢石,萬死一生,於今數年,茂功垂集,在戮力渡江,剪除奸惡,惟慮爾眾,罔畏厥終,僨厥成功。夫天下者,我皇考之天下,民者皇考之赤子,順承天休,惟在安輯。渡江入京,秋毫毋犯,違予言者,軍法從事。於乎!惟命無常,克敬其常,爾惟懋敬,乃永無咎。」先是,賊將盛庸駐軍于高資港,緣江上下二百餘里,盡列海船嚴備。至是,上率師渡江,舳艫相接,旌旗蔽空,戈矛曜日,金鼓震地,微風飄揚,長江不波,乘潮而渡,若履平地。緣江備禦海船軍士,遙望皆驚愕不敢動。漸近岸,盛庸整陣以待,上麾前鋒鼓譟先登,繼以精騎數百直衝盛庸軍, (「繼以精騎數百直衝盛庸軍」,「繼以」原作「先」,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賊眾震慴,奔潰上山,棄戈甲而走,追奔數十里,斬首數百餘級,盛庸單騎遁,海船將士皆解甲釋冑來降,人陞二級。
戊午,諸將言欲徑薄都城,上曰:「鎮江為咽喉之地,若城守不下,往來非便,譬之人患疥癬,雖不致傷生,終亦為梗。先取鎮江,斷其右臂,則彼勢危矣。」眾唯唯。上令所降海船皆懸黃旗於上,往來江中,鎮江城上遙見旗幟皆變,驚曰:「緣江海船已降。」於是指揮童俊等率眾來降,陞俊為都指揮僉事,其餘降者俱陞一級。庚子,大軍駐龍潭。上顧望鍾山,愴然下淚,諸將請曰:「今禍難垂定,何以悲為?」上曰:「吾異日渡江入京,既見吾親。比為奸惡所禍,不渡此江數年,今至此,吾親安在?鍾山孝陵在焉,瞻望雲霄,有懷考妣,是以悲耳。」諸將聞上言,皆感泣數行淚下。
辛酉,允炆知緣江海船皆已降,又聞鎮江降,憂鬱不勝,徘徊於殿廷之門。方孝孺稱疾不起,遣人強之問以計,孝孺曰:「今城中尚有勝兵二十萬,城高池深,糧食充足,盡撤城外民舍,驅民入城,足以為守,城外積木,悉運入城。」允炆從其計,乃役軍民商賈及諸色人匠,日夜拆屋運木, (「日夜拆屋運木」,原無「屋」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盛暑饑渴,死者相枕籍,勞苦不勝,嗟怨之聲盈路,咸引領以望上至,曰:「何不速來,以解我勞苦。」城外積木既多,疲於搬運,縱火焚之,連日不息。先是,城崩,役軍夫修築,將成,而他處復崩,連連不已。軍民運磚土,累月不得休息,怨曰:「此去不遠,何不便來?來則有此而登,我即解散,胡使我勞苦至此極耶?更遲來數日,我皆為鬼矣。」民之望上以解倒懸,甚於饑渴。
方孝孺復言:「前遣郡主未能辦事,今以諸王分守城門,遣曹國公、茹尚書、王都督往龍潭,仍以割地講和為辭。以覘其虛實,且待援兵至,選精銳數萬,內外夾擊,决死一戰,可以成功。設有不利,即輕舸走蜀,收集士馬,以為後舉。」允炆然其計,乃遣李景隆、茹常、王佐至軍門。李景隆等見上俯伏,汗流俠背,不敢仰視。上曰:「勤勞公等至此,雅意良厚。」李景隆等再三叩頭,不能發一語。久則以割地講和為請,上嘆曰:「公等今為說客耶?始者未有釁隙,欲屠滅諸王,加我大罪,遂削除名爵,貶為庶人,以兵圍逼,云以大義滅親,必欲絕我宗祀,今日救亡不暇,何用割地為?况割地無名,我皇考定天下,一以傳於子孫萬世,疇敢分之?裂土割地,此亡國之緒耶,孰主張是,其罪當誅。今來為安社稷,保骨肉,復父皇之讐,能悉縛姦惡,付諸法司,使得數其罪而誅之,以謝孝陵,釋天人之怒,整肅朝綱,徐聽指揮,俾回故疆,實出望外,豈可以土地見啗也。 (「豈可以土地見啗也」,「啗」原作「陷」,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我不即入城者,正為此耳。」乃遣李景隆等歸。李景隆見允炆,以上語對,允炆曰:「不欲割地,計將安出?」李景隆曰:「必得所罪者,然後可以退師。」乃令李景隆再出城,且言:「有罪者俱竄逐,今無在城,請退師,後執來獻。」用是往返以稽其事。李景隆等不敢出,請拘留京諸王偕行。
癸酉,諸王來見,上愴然曰:「吾為姦惡所逼,危如累卵,今幸見骨肉,奸臣謀為不軌,欲次第見傾,若落彀中,則覆諸弟如巢鷇耳。」諸王曰:「我等拘來在京,慄慄度日,舉動得罪,幸大兄至此,宗社之靈也,我等可以少寬矣。」乃宴勞遣歸。諸王歸城,允炆知事急,乃罵諸姦惡曰:「事由汝輩而起,今皆棄我而去,賣我者汝輩!」惟長吁而已。
甲子。上下令禁戢軍士,破城之日,不許侵掠,乃徧揭榜, (「乃徧揭榜」,「乃」原作「仍」,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安撫軍民。時方孝孺建議堅守不出,遣間諜齎蠟丸四出促援兵,皆為我遊騎所獲。乙丑,克金川門,按兵而入,城中肅然,秋毫無犯,市不易肆,民皆安堵。上慮允炆害及周、齊二王,各遣騎兵千餘馳往衛之。周王初不知為大軍,倉卒惶怖,已而知上遣人救之,乃喜曰:「我得生矣。」遂來見上,大哭,上亦哭,道傍觀者,愴然下淚。周王曰:「奸惡屠戮我兄弟,賴大兄救我更生,今日相見,真再生也。」言訖,復痛哭不止。上慰止之,與周王並轡至金川門下馬,握手相勞苦。上曰:「身遭危禍,無所容生,數年親當矢石,瀕於萬死,不圖重見骨肉,今與賢弟相見,皆賴天地神明,宗廟社稷,父皇母后陰翼默相,乃得至此。」周王曰:「天生大兄,戡定禍亂,以安社稷,保全骨肉。不然,則皆落奸惡之手矣。」諸王及文武羣臣父老人等皆來朝。允炆欲出迎,左右悉散,惟內使數人而已,乃嘆曰:「何面目復相見耶?」遂闔宮自焚。上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死矣。出其屍於火中,上嘆曰:「小子無知,乃至此乎?」
時有執方孝孺來獻,上指煙焰處謂方孝孺曰:「今日使幼君自焚者,皆汝輩所為也,汝死有餘辜。」方孝孺稽首折哀乞憐,遂命收之。上慰遣周王歸第,分命諸將守城及皇城。是日駐營龍江,乃遣人布告天下。各據召募壯丁,聞上已剋京師,皆解散。及有嘯聚欲為亂者,歛戢曰:「真主已出,毋徒取滅亡耳。」
上諭京師文武臣民曰:「我皇考封建諸子,鞏固邦家於萬年,罔有攸斁。予奉守北藩,祗慎厥職,毋敢或怠。不圖幼主昏憒,奸臣竊柄,殘害骨肉,煽禍興兵,虐戾下民,逼迫予躬,以危社稷。予不得已,以兵拯難,剪除奸兇,以寧家國。師入京城,有罪者予不敢赦,無罪者予不敢誅,恭順上天,以行弔伐。或有小人乘間生事,擅作威福,刼奪財貨,快騁私憤,虐及無辜,必殺無赦。於戲!兵以定亂安民,豈敢擾之哉?告爾有眾,體予至懷。」時卒有取民履者,即斬以狥。上用兵號令嚴明,信賞必罰,分合應變,機智如神,臨敵對陣,意思閑逸,從容自如,及至决戰,氣勇兼溢。然不避勤勞,與士卒同甘苦,每食,士未食不先食,遇渴,士未飲不先飲。大戰數十,小戰無算,必先陷陣,未嘗被創。自大將而下及於旗校,悉識其能否勇怯,臨陣指使,各盡其用。有先退者,輒呼其姓名,以故人人爭先, (「以故人人爭先」,原少一「人」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不敢後。俘獲敵將,置於左右,任之不疑,人心悅感,皆欲奮力自効。凡經營謀畫,咸出上心,至於攻城略地,指授諸將成算,從上所言,無不獲勝。苟有作聰明自用者,必無所成。然後嘆上之神算無遺策也。故能以少勝眾,不四載之間,掃除姦惡,內平禍難,奠安宗社,成克復之功。
丙寅,諸王及文武羣臣請上尊號,上曰:「予始逼於難,誓救禍除姦,以安天下,為伊周之勛,不意孺子無知,自底亡滅。今奉承洪基,當擇有才德者,顧予菲薄,豈堪負荷?」諸王及文武羣臣咸叩頭苦請曰:「天生聖人為社稷生民主, (「天生聖人為社稷生民主」,「主」原作「者」,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 (「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原無「今」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位豈可一日而虛?生民豈可一日無主?况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殿下為太祖嫡嗣,德冠羣倫,功施於內,威被四海,宜居天位,使太祖萬世之洪基,永有所托,生民永有所賴,不宜固讓,以孤天人之心。」上不許。
丁卯,諸將上表勸進曰:「臣聞鉏姦去惡,式揚神明之謀;附翼攀鱗,蚤際風雲之會。功光前烈,德冠中興。恭惟殿下文明武英,寬裕仁孝,為太祖之嫡嗣,實國家之長君,天生不世之資,民仰太平之主。 (「民仰太平之主」,「主」下原有一「時」,據明天一閣抄本刪。) 曩姦惡逞毒肆兇,禍既覃於宗藩,幾欲傾於社稷,集天下之兵以相圍逼,使國中之眾不能逃生。乃赫怒而提一旅之師,遂呼吸而定九州之地,戰必勝,攻必取,實由天命之有歸;綏斯來,動斯和,爰見人心之所在。今內難已平之日,正萬方欣戴之時,宜登宸極之尊,以慰臣民之望。臣等忝隨行陣,仰仗威靈,素無遠大之謀,竊効分毫之力,雖不敢冀雲臺之圖像,實欲慕竹帛之垂名,謹奉表以聞。」上不允。
戊辰,諸王上表勸進曰:
天眷聖明,宏開景運,羣姦既去,宗社永安。恭惟大兄殿下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禎祥昭應於圖書;堯舜之德,湯武之仁,勳業夙彰於海宇。邇者憸邪搆禍,毒害宗親,謀動干戈,幾危社稷。乃遵承於祖訓,聿奉行於天誅。赫一怒而安斯民,備文王禮義之勇;不四載而復帝業,經世祖中興之功。武以剪戢,克全皇考之天下;文以經緯,聿明洪武之典章。實天命之所歸,豈人力之能強?願俯狥於眾志,庶永紹於洪基。惟我諸弟,誼重天倫,情深手足,荷蒙拯溺,得遂生全。祗迓龍輿,蚤正天位,庶皇考之天下永有所托,四海之赤子永有所歸,幸鑒微忱,毋頻謙讓。無任激切之至,謹奉表以聞。
上不允所請。是日,文武羣臣復請上尊號。上曰:「昔元運衰微,四海鼎沸,強弱相噬,百姓無主。天命我皇考平定天下,以安生民,勤苦艱難,創造洪基,封建子孫,維持萬世。豈意棄臣民之日,體猶未冷,而姦邪鞠兇,禍起不測,圖滅諸王,以危社稷。予以病驅,志耗力疲,惟欲高枕,以終餘年。姦邪一旦起兵見圖,令人震慴,不知所為。羣臣告予曰:『太祖皇帝創業艱難,陵土未乾,而諸王見滅,寧能束手受戮,以棄我社稷乎?』予彿徨無措,顧望求生,而天下之兵日集見逼,形勢之危,猶側立於千仞懸崖之上,而推使其下也,可為悚懼。勤苦百戰,出萬死一生,志清姦惡,以匡幼冲,其乃殄絕於今, (「其乃殄絕於今」,原無「其」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遂自焚殞。羣臣勸予即位,予思天位惟艱,有如幼冲,弗克負荷,幾墜丕圖,非虛為謙讓, (「非虛為謙讓」,原無「讓」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誠思皇考創業艱難,欲推擇諸王有才德可以奉承宗廟者立之,主宰得人,天下之福,予雖北面,且無憂矣。」羣臣稽首固請曰:「殿下德為聖人,位居嫡長,當承洪基,以安四海,雖謙德有光,復誰與讓?且天命所鍾,孰得而辭?殿下宜蚤踐大位,使民臣有所依憑,毋遜碩膚,以虛天下之望。」上固辭,不允。
己巳,上謁孝陵,欷歔感慕,悲不能止。禮畢,攬轡回營,諸王及文武羣臣備法駕,奉寶璽迎上於道, (「奉寶璽迎上於道」,原缺「上於」二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遮上馬不得行,上辭讓者再三,諸王及文武羣臣跽拜擁上登輦,上曰:「諸王羣臣以為奉宗廟宜莫如予,然宗廟事重,予不足稱,今為眾心所戴,予辭弗獲,用循眾志。」遂詣奉天殿,即皇帝位。諸王暨文武羣臣上表稱賀。是日,京師人民歡聲動地。初,允炆起兵時,有道士謠於途曰:「莫逐燕,逐燕日高飛,高飛上帝畿。」 (「高飛上帝畿」,原無「高飛」二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已忽不見,人不知其所謂。至是上即位,方知其言驗云。
壬申,命有司備禮葬允炆,上輟正朝三日。
甲戌,上諭羣臣曰:「我皇考建造洪基,垂法萬世,為子孫計,思慮至周。不意幼冲信任姦回,悉更舊制,使天下臣民無所遵守。予荷天地庇祐,皇考休廕,統承天位,恪守成憲,凡皇考法制為所更改者,悉復其舊。爾羣臣尚竭乃心力,弼予於治。且人之才識,所至不同,或長於此而短於彼,苟於事或有誤失,則明以告予,予不汝責。若隱而不言,日久覺露,情同欺罔,法則難容。夫慎終必先謹始,省己在於存誠,始終靡愆,咎何由至。每觀前代君臣不謹於始,鮮克有終。予念君臣一體,故披露赤心,叮嚀告戒,爾等其欽承予意。
乙亥,各處守城及有司次第來朝。
丁丑,執姦惡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至闕下,上數其罪,咸伏其辜,磔戮於市。
上得羣臣所上允炆謀策,即命焚之。有請上觀者,上曰:「一時之言,不必觀。」復有言:「允炆所用之人,悉宜屏斥。」上曰:「此皆我皇考數十年作養人材,豈二三載所造就?」言者又曰:「雖仍其官,不宜置之要地。」上曰:「治天下者必資賢才,天之生才以為世用,凡有才能者,隨器任使,共理天工,烏得而棄之?」 (自「丁丑」至「烏得而棄之」兩段原在「甲戌」條前,據明天一閣抄本改在「乙亥」條下。)
七月壬午朔,有事於南郊。大赦。改元,以明年為永樂元年。
【王碩點校】
附录:
奉天靖難記四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紀明成祖初起至卽位事葢永樂初年人所作其於懿文太子及惠帝皆誣以罪惡極其醜詆於王師皆斥爲賊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稱其語多誣僞殊不可信按建文元年十一月成祖戰勝白溝河上惠帝書并移檄天下軍中倉卒語多可笑姜氏秘史所載最得其眞是書於上惠帝書頗有刪潤而移檄則置之不錄則其文飾槩可見矣(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