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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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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中【禁淫巧奢侈附】

宋文帝元嘉三十年秋七月辛酉朔日有食之诏省细作并尚方雕文涂饰贵戚竞利悉皆禁絶中军録事参军周朗上疏以为举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给一体金不及百两一嵗美衣不过数袭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目岂常视身未时亲是椟带宝笥着衣也何糜蠧之剧惑鄙之甚邪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而市造华怪即传于民如此则凡厥庶民制度日侈见车马不辨贵贱视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宫中朝制一衣庶家晩已裁学侈丽之源实先宫阃臣若水通曰夫风俗之侈俭自上倡之自下成之尔周朗之言切中当时之且知救之原矣惜乎宋主不知信用之使其自求解职徒知禁侈而不知禁人者自其身始无怪其卒为荒滛怙侈之主也哉

齐武帝永明五年九月辛未魏孝文帝诏罢起部无益之作出宫人不执机杼者又诏罢尚方锦绣绫罗之工臣若水通曰禹之卑宫菲食文之卑服即功盖欲损上益下以为民盛德之至也孝文变侈靡之俗修帝王之政而始终一致如此其去撤端门楼焚雉头裘而不克终者逺矣夫君民一体也内外一道也罢尚方绫锦之工然后定上下贵贱之制于民焉则道德一而风俗同矣惜乎有仁心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而仁不覆于天下也

齐武帝永明六年魏孝文帝访群臣以安民之术秘书丞李彪上封事以为豪贵之家奢侈过度第宅车服宜为之等制

臣若水通曰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礼者为国之要所当谨也服舎逾度则名器乱而礼以亡祸患之所由起也魏之孝文有志变俗而李彪对以抑奢崇俭之道此魏之治所以为五代之杰出者与

梁武帝天监十五年初魏宣武帝作瑶光寺未就是嵗胡大后又作永宁寺皆在宫侧又作石窟寺于伊阙口皆极土木之美而永宁尤盛有金像髙丈八者一如中人者十玊像二为浮图髙九十丈上刹复髙十丈每夜静铃铎声闻十里佛殿如太极殿南门如端门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扬州刺史李崇上表以为髙祖迁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寺颇亦頽坏非所以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事不两兴湏有进退宜罢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财瓦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于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国容严显礼化兴行不亦休哉太后优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臣若水通曰魏剥天下民之膏脂极土木偶之文彩而不知得为天子者由于丘民而不由于土木偶也失天下之心由于剥民之财而不由于佛寺之不修也魏业之寖衰以乱岂无自哉

陈宣帝太建元年五月周髙祖克齐之后雕斵之物并赐贫民缮造之宜务从卑朴

臣若水通曰司马光云周髙祖可谓善处胜矣他人胜则益骄髙祖胜而益俭臣谓骄生于胜而害胜者莫甚于骄何也夫胜心生则无忧无忧则纵欲纵欲则惟知己乐之遂而不知天下之可忧人君之欲至于知有己而以天下奉一人其民不亦毒乎司马光称周髙祖之善处胜是也以周髙祖之制欲尚能贬损如此况人君之学圣道以理自胜者乎

唐髙祖武德元年万年县法曹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人君言动不可不慎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鶵者又百戱散乐亡国声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武门游戱非所以为子孙法也又言太子诸王参僚宜谨择其人帝省表大恱下诏褒称擢为治书御史赐帛三百匹颁示逺近

臣若水通曰书云人心惟危岂不信哉人主以俭而兴以侈而亡彼隋为殷鉴于唐不逺何临御未防而鹞鶵百戱以进人心可谓危矣向无孙伏伽之谏唐之为隋未可知也幸而天诱其衷一言省悟侈心以消忠谏之臣岂可无哉

武德四年五月秦王世民观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命撤端门楼焚干阳殿毁则天门及阙臣若水通曰书以峻宇雕墙未或不亡故侈靡宫室亡国之兆也卑宫恶服兴王之基也废兴存亡之机茍不至于昏愚者皆能辨之而况于秦王世民乎鉴隋之亡而去其侈可称贤主矣其后渐不克终何耶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防若秦王者岂非精一之学未之讲哉

武德四年七月谏议大夫苏世长尝侍宴披香殿酒酣谓上曰此殿炀帝之所为耶上曰卿谏似直而实多诈岂不知此殿朕所为而谓之炀帝乎对曰臣实不知但见其华侈如倾宫鹿台非兴王之所为故也若陛下为之诚非所宜臣昔侍陛下于武功见所居宅仅蔽风当时亦以为足今因隋之宫室已极侈矣而又增之何以矫其失乎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隋炀帝以侈宫室而亡唐宜鉴于殷矣夫既毁之而复蹈之是恶人之过侈而已则自肆焉而不知者何也语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人虽至明恕已则昏岂谓是耶昏明之机天理人欲之主也可不戒哉是故唐髙祖虽悟世长之谏安能毁而焚之如毁隋之宫室者乎

唐太宗贞观七年十二月工部尚书叚纶奏征巧工杨思齐上令试之纶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国事卿令先造戱具岂百工相戒无作滛巧之意耶乃削纶阶

臣若水通曰傀儡木偶人戱也面目机发滛巧之尤者也月令曰母作滛巧以荡上心书曰工执艺事以谏纶为冬卿见其君之惑于巧犹当执艺事以谏况又逢君之恶乎孔子曰匹夫荧惑诸侯者罪当诛况天子乎太宗宜正其惑上之诛乃止于削阶则过矣岂太宗好侈之根犹在耶是故克伐怨欲之不行未可与其仁矣人主欲崇恭俭者当治其本焉

贞观十七年二月帝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余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玊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帝曰然朕有过卿亦当谏其渐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

臣若水通曰奢侈者危亡之本而忠臣谏君必防其渐也谏造漆器舜以益圣象箸玉杯纣竟亡殷此遂良防渐之说与魏征十渐之规所以拳拳为太宗言也太宗即纳其言而开其谏其亦贤矣哉

唐髙宗永徽三年梁建方大破处月朱邪孤注御史劾奏建方逗遛不进髙德逸敇令市马自取骏者帝以建方等有功释不问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马筋力异常请实中厩帝谓侍臣曰道法官进马非其本职妄希我意岂朕行事不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欲黜道裕尔二月甲寅帝御安福门楼观百戱乙夘谓侍臣曰昨登楼欲以观人情及风俗奢侈非为声乐朕闻边人善为击鞠之戱尝一观之昨初升楼即有羣为击鞠意谓朕笃好之也帝王所为岂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众人窥望之情亦因以自诫

臣若水通曰髙宗中材之主可导而上下者也即位之初尊礼辅相恭己以聴永徽之政庶防贞观其责道裕骏马之佞其时侈心未萌也及登楼观百戱击鞠之时侈心萌矣犹强遏而饰之曰观人情奢俭又曰焚鞠自诫然而潜滋暗长者月异而嵗不同不数十年悖谬昏惑则前日之萌芽由拱把而枝叶扶疎虽折斧柯不可为矣卒成武氏之祸皆自其侈心之萌也人君之欲修俭德者当于根本而致力焉可也孔子曰茍志于仁矣无恶也

唐中宗嗣圣五年二月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古之明堂茅茨不翦采椽不斵今者饰以珠玉涂以丹青铁鷟入云金龙隠雾昔殷辛琼台夏癸瑶室无以加也太后不报

臣若水通曰琼台瑶室桀纣以亡唐之宫室珠玉丹青以穷其滛巧夏商之亡续尔王求礼之言可谓切矣而不见聴岂非乐所以亡者哉

唐宗开元二年七月上以风俗奢靡乙未制乗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无得服珠玉锦绣戊戌敇百官所服带刀酒器马衔镫三品以上聴饰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银自余皆禁之妇人服饰从其夫子其旧成锦绣聴染为皂自今天下更无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违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罢两京织锦坊

臣若水通曰自天子至于庶人其有降杀等威乃天之秩礼非人之所为也明皇乗舆服御金银则销之以充军国之用焚锦绣于殿前而三品四品则聴用金玉之饰自非天之秩人之情也其禁采珠玉织锦绣刻厉节俭虽有善矣君子知其不终焉未防遣御史访珍异于南方卒以奢败盖其崇俭去奢非实心而其所以示朴者出于矫情非实德也然则人君可不慎乃俭德以懐永图哉

天宝九载二月以姚思艺为检校进食使时诸贵戚竞以进食相尚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废中人十家之产臣若水通曰上有所好下必趋之明皇穷口腹之欲贵戚趋而媚之至此极矣其费非从天而下也不在官则在民尔以十家之产而供一盘之羞有人心者忍下咽耶及夫幸蜀之时日中未食市胡饼献粝饭回视检校进食之盛悔将何及哉谨録以告为人君者覆辙之深戒焉

唐代宗大厯十四年五月德宗即位在谅隂中动遵礼法闰月诏罢省四方贡献之不急者罢棃园使及乐工三百余人又诏天下无奏祥瑞及献珍禽竒兽怪草异木内庄宅使上言诸州有官租万四千余斛帝令分给所在充军储放诸国所献驯象于荆山之阳凡四十有二及豹貀鬬鸡猎犬之类悉纵之又出宫女数百人于是中外皆恱淄青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

臣若水通曰记云至诚无息不息则久盖有纯至之心固至诚而不息其次在强勉而已唐德宗其天资刻薄人也徒见代宗政即位而强更之若有抑末崇俭之意者军士投兵固其所矣然特出于一时声音笑貎之为不数年之后猜忌肆欲遂致大乱回视初年若天渊然本无其诚而强于暂尔胡安国所谓假之不久而遽归也使由纯王之学勉强于诚则天理日明人欲日消汤武之所以反之者何不至哉故人主不可以不学也

唐懿宗咸通七年上好音乐宴游殿前供奉乐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设不减十余水陆皆备聴乐观优不知厌倦赐与动及千缗曲江昆明防浐南宫北苑昭应咸阳所欲游幸即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乐饮食幄帟诸王立马以备陪从每行幸内外诸司扈从十余万人所费不可胜纪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治天下当以俭约为先而佚游之戒滛声之絶所以养俭德而端大本也懿宗游宴无度而音乐不离赏赐不惜至使有司随处以具供应诸王立马以备扈从可谓暴天物穷人力而不恤者唐之亡也宁不决于斯哉孟子曰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防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其懿宗之谓乎此天下万世之所当鉴也

格物通卷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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