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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通论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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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通论辑本(上)

曲礼上

是篇兼记礼之经、曲。经者,君臣上下吉凶朝觐之仪;曲者,饮食居处进退步趋之节。其曰「曲礼」者,惟举其细者为名,盖谦辞也。诸儒纷纷解释,俱无是处。若因「曲」字便以为有「曲」而无「经」,则春、秋止纪二时,无冬、夏矣。曲礼多精要语,上篇尤为初学切用。虽不无未醇处,及间杂后世事,然不以累全篇也。又上篇疑有窜入处,详文下。(卷一,页一—二)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夫学者如此,则可以安民矣,不必主出仕者。注疏主人君言,尤非。下同。陈氏集说载刘氏说。黄叔阳曰:「敬,不专指容貌。刘氏失之。」按:黄说亦非也。刘以曾子「动容貌」三段,分配「毋不敬」三句,固属纽合;然「敬」字,文不从心,说文「肃也」,仪文整肃之义。宋儒全认作心,谓之「主一无适」。将「敬」字说作老氏「抱一无为之旨」,使学者流入虚寂上去,最是害事。黄说盖本宋儒也,因附辨于此。(卷一,页四)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敖」,王肃音五高反,遨游也。「长」,卢植、马融并音直良反。「乐」,皇氏音岳。皆可从。「从」,胡邦衡谓如字,左传「鲁君世从其失」,亦非。然则孔子不云「从心欲」乎?(卷一,页六)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安安而能迁」从来鲜有明解。郑氏曰:「谓己今安此之安,图有后害,则当能迁。」甚迂曲费解。吕与叔曰:「安安者,不能迁怀于居也。」按:「士而怀居」,以贫未能安居,故其未免求安,若己自安居,何必欲其迁乎?朱仲晦曰:「虽安安而能徙义。」增「虽」字,既非语气;又增「义」字,以孟子云「处仁迁义」也。然则记文岂歇后耶?六句中,每二句义自为对,若将「安安能迁」说入学问,则与上「积而能散」判然不侔。假使「积而能散」用字不若此之显然,恐亦要说入学问矣!宋儒解经,务求幽深,最是弊处。按:此句与易系辞「井居其所而迁」义同。「安安」者,安其所安,常若不动,而自能迁流及物,与「积而能散」正是一例语。大抵此六字,皆取人所不易能者言之。故冠以贤者,狎者不易敬,故贵敬;畏者,不易爱,故贵爱;爱者,不易知恶,故贵知恶;憎者,不易知善,故贵知善;积者,不易散,故贵能散;安安者,不易迁,故贵能迁也。(卷一,页八—九)

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疑事毋质」二句,亦从来鲜有明解。凡每节数「不可」字,数「毋」字皆一例语。若如旧解,以「疑」为心疑,「直」为直道,将二句或合说,或分说,不知上四句言「财」、「难」、「?」、「分」之事,下二句必无忽说入学问者,从此为解,所以愈不明耳。按:少仪「毋身质言语」即此义。今合两处参之,「疑事」为人所疑之事,凡为人所疑,毋亟面质于人,久之其事自直,待其直也,彼甚愧悔,仍勿自有,可也。汉直不疑为人疑盗金,正得此意。少仪「毋身质言语」,亦谓人之言语及我,毋身质之。「毋身质」,犹言毋面质也。(卷一,页一二—一三)

礼从宜,使从俗。

二「如」字一例,二「从」字一例。「礼」与「使」非一例,祗取从宜、从俗为一例耳。解者疑「礼」与「使」非一例,多作别解。疏引皇氏谓:「礼从宜,亦属出使。」郝仲与谓:「礼从宜为统语,使从俗为举一事明之。」俱非。「使」,谓出使,或谓役使人,亦非。(卷一,页一五)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徐伯鲁曰:「孔氏曰:『嫌疑、同异、是非之属,在礼甚众,今姑各举一事为证。』愚按:疏义如此,而集说引之不详,遂使读者谓此章,专为丧礼而发,误矣。」按:徐氏之说,是巳。然疏独引丧礼,误在疏而不在集说。咎集说不当引则可,柰何咎其引之不详乎?疏见集说(卷一,页一七)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此二句,下三句,两举「礼」字,各一例。「礼」,不妄求说人。「辞」,即辞命之辞;不烦费以为佞,亦不妄说人之类也。胡邦衡谓「不辞烦费」,殊与圣人宁俭之旨反,且贫者不以货财为礼,不可通矣。吴幼清之祖以「说」作「税」,谓:「以物遗人。妄说人,是不当用而用,辞费是当用而不用。」益穿凿。孙文融评「辞费」二字为例字法,知言哉。(卷一,页一八—一九)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朱仲晦曰:「此两段,其寔互明一事。取于人者,童蒙求我;取人者,我求童蒙;取于人,所以彼有来学;无取人,所以我无往教。」黄叔阳曰:「记者,两举礼闻,似不专明一事。礼闻取于人,必待君求而后出;不取于人,必不枉道以徇人;礼闻来学,童蒙求我;不闻往教,匪我求童蒙。」按:朱说合四句为一,黄说分四句为二,皆有未安。此处二「礼」字既各一例,四「闻」字又共一例,分而合者也。陈用之曰:「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所以勉其学者;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所以戒其教者。」此说得之。(卷一,页二一)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共由之谓「道」,存心之谓「德」;「礼」之所共由处,即是「道」,「礼」之存心处,即是「德」。「道德」统名「礼」,则实有是心,而行之一端也。不得将「礼」与「道德」分别比论,况可谓「道德」由「礼」而成乎?中庸言:「亲亲为仁,尊贤为义,其等杀,礼之所生。」

是「礼」由「仁」、「义」而生,岂可谓「仁」、「义」由「礼」而成乎?孟子谓:「仁、义、礼、智根于心,而分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四端。」又岂可谓「恻隐」、「羞恶」之心,由「辞让」之心而成乎?以理按之,无一是处。(卷一,页二三)

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自「道德仁义」至「则志不慑」,凡五段,皆举「礼」字极论之,文既浅率,义亦乖舛,与前后文不类。曲礼本摭拾群言,其不加以简择,与抑后之庸妄者,有所窜入与摘出,各详其下。(卷一,页二八)

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说得圣人制礼,全是为使人别于禽兽,免为聚麀之行耳!何以麤鄙至此?(卷一,页三○)

大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此全是老氏之学。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玉帛正是「施报」、「往来」之物,而反务之尚之乎?孟子曰:「辞让之心,礼之端也。」又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是礼者本心而具,由德而出也。德与礼不可分别为说,今将来分别上次,则是太古之时,解者谓太上为帝皇之世。原未尝有是礼,礼特起于衰世。解者谓其次为三王之世。其事不出于「施报」、「往来」,与德绝无与矣!此与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同义,又与老子「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句法相同,义亦相近。或疑「施报」是玉帛,「德」即指在玉帛之先者。不知其「往来」,即释「施报」字,而曰「礼尚」,又为「往不来」、「来不往」为非礼,则其以无礼为德,施报为礼,而分别德礼为说,明矣。且上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此云:「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亦相矛盾。或又谓老子云「上德不德」;又云「民之老死不相往来」,何也?曰「上德不德」,本为重道而言,今云「太上贵德」,未曾根「道」字,故也「老死不相往来」即「太上贵德」之义,若礼则尚往来,故非所贵耳,正是一例语。吁!言礼若此,岂得为圣人之徒与。(卷一,页三一)

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此二句分别「负贩」与「富贵」为说,有重「富贵」,轻「贫贱」之意,不可为训,且其语义亦未明了,一解谓「虽负贩者,犹知有所尊,况富贵乎」?一解谓「虽负贩之至贱,犹不敢慢,而必有所尊,况富贵者,人之所共敬者乎」?(卷一,页三三)

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

「艾」、「耆」,从鲁颂「俾尔耆而艾」分出;「老」、「耄」,从左传「老将至而耄及之」分出;「老,而传」,郑氏曰:「传家事,任子孙,是谓宗子之父。」按宗子在,又传子为宗子,是有两宗子矣!可乎?曾子:问「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则宗子七十犹祭,不传也。(卷一,页三六)

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

「越国而问」,孔氏曰:「越国,犹他国也,他国问己国君之政。」按:「越」字而可训「他」字。左传云:「古者越国而谋。」当谓此老臣越他国,他国问之也。(卷一,页三八—三九)

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操几杖以从之」,此写意法。盖以示不可与谋于敌者同耳。(卷二,页一)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

「在丑夷不争」,解者皆以「一朝之岔,忘身及亲」为说,未免太粗。且与冬夏晨昏居家之节不类。而「丑夷」二字亦未醒。不若取棠棣诗之义言之,一家之中,妻子兄弟,所谓「丑夷」也;好合既翕,所谓「不争」也,而父母其顺矣!(卷二,页二)

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故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

「三赐不及车马」,郑氏以「不及」为「不受」。按:「及」字不可训「受」,又妄援伪周礼:「大宗伯,……三命受位」之文,以「三命」为「三赐」,以「受位」为「受车马」,尤谬。且君赐安可辞?凡卿大夫有父在者,悉不得乘车马而徒行矣!必不可通。郝仲舆谓:「三赐三命,虽有车马,入里门不乘。」以「不及」为「不乘」,亦牵强。按:坊记曰:「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此处语意与同,当即是其解,但「三赐」二字,终觉鹘突,更详之。(卷二,页四)

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此指乡里中父兄之党而言,然「父事」、「兄事」之文,不可油。王制云:「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鴈行。」「父事」、「兄事」亦即此意。观「肩随」二字,可见不然。即父兄之党而以父兄事之,不为兼爱乎?「肩随」即「鴈行」,此分长十年、五年,以为「兄事」与「肩随」,礼言之不同也。(卷二,页九—一○)

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

「不服闇」,谓不从事于幽暗之地,恐致跌仆或生嫌。「不登危」,即不登高之义。曲礼皆杂取古语,此两处语故上有「孝子」字也。凡跌堕毁伤肢体皆邕亲事,故云「惧邕亲」。后儒恐复上登高诸义,以「不服闇」为不欺人所不见,「不登危」为不行险以徼幸,说入「立身行己」上去,不协。「父母存,不许友以死」,父母即不存,亦可许友以死乎?此报仇之说,不可训。(卷二,页一四)

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

无父曰「孤」。「当室」,嫡子为父后者。此人虽无丧,冠衣之纯,犹不采也。若不当室则否。盖父为长子三年,故长子亦异于众子耳!深衣云「孤子,衣纯以素」与此同。不言「当室」,略也。郝仲舆谓「纯为如字」,与深衣之文不合,不可从。且此为倒字文法,犹云「不素纯、采纯耳」。(卷二,页一五)

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负剑」,郑氏谓:「负,为置之于背;剑,为挟之于旁;辟咡诏之,谓倾头与语。」按:古文用字,虽间有奇险,然未有称「挟之于旁」为「剑」者,且亦扶挟小儿于胁下而行者。胡邦衡引欧阳氏阡表「剑汝立于旁」为证,不知彼正循郑之误解耳!且少仪云:「有问焉,则辟咡而对。」是「辟咡」者,本教童子对问之理,今属长者言,是反教长者以语童子之礼矣!不可通。孔氏曰:「亦令见长者所谓,而复习之。」此曲说也。且以扶持之婴儿,不知诏之何语?欲令其对何语,而能遽教其为掩口之礼乎?孔氏又曰:「童子虽未能掩口而对,长者教其为之,以为后法。」此亦曲说也。黄氏谓:「长者之身或负剑者,将诏告幼童,不便于屈身俯临,而语之辟咡者,偏就近耳而诏之也。」此本说童子对问之礼,郄说长者负剑,无谓。刘孟冶谓:「长者或从童子背后而俯首与之语,则童子如负长者然;长者以手挟童子于?下,则如带剑然;长者俯与童子语,有负剑之状,非真负剑也。」此以童子为如负长者,以长者挟童子为如带剑,尤足发哂。徐伯鲁谓:「长者负小儿于背,如负剑然。史记:『左右谓秦王曰:王负剑。』负剑,即其证也」。按:彼负剑实是剑,据此负剑是负小儿,乌足为证?愚按:曲礼杂取古语,「负剑辟咡」本古语,乃是二事,谓童子当为长者负剑,犹操几杖之意;对长者问,当辟咡也。记者恐人未解「辟咡」二字,故复释之曰:「诏之,则掩口而对」,与少仪「有问焉,则辟咡而对」同。(卷二,页一七—一八)

从长者而上丘陵,则必乡长者所视。

曲礼皆杂取古语,凡其所言「先生」、「长者」、「君子」,皆不必分疏。(卷二,页二○)

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人者,阖而弗遂。

疏引熊氏曰:「少仪云:『排闼脱屦于户内者,一人而己矣!』一人之屦在户内,其户外有二屦,则三人也。下文云:『离坐离立,毋往参焉。』则知户内二人不得参之;故知户外二屦,当有三人。」按:户外二屦,亦祗户内二人耳,不必与少仪之文关会。此等执礼解礼最为穿凿。礼言本不同,故难执礼解礼。其间有切合者,引之可也,然甚少;其余不合者,必强合之。则横生枝节,断乎不可,后放此。下文「离坐离立」,谓两人并在一处坐立,不得相参,又别一义。非从户外来,本欲入户之说也。今如其说,将户内二人,言闻亦不可入矣,不与本文之义戾乎?「奉扃」,未详。孔氏谓:「凡当奉扃之时,必两手乡心而奉之,今人户虽不奉扃,其手若奉之者然」。甚迂曲。陆农师谓「小启之两手奉户志扃处」。此说姑存之。(卷二,页二二)

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

「踖」,蹴也,即「践」;意谓不蹴他人之席,与不践他人之屦。系一例语,而与玉藻「登席不由前,为躐席」义异。「躐席」,乃超躐之意,即学记「学不躐等」之「躐」也。(卷二,页二四)

大夫士出入君门,由闑右,不践阈。

此本论语「立不中门,行不履阈」为说。「由闑右」,即释所以「不中门」之意也。下云:「主人入门而右」。(卷二,页二五)

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

「肃客」,成十六年左传云:「三肃使者。」杜云:「肃,手至地。」盖犹今之俯手拱也。「拾级」:「拾」,更也。主先登一级,然后客等一级,自此主客更迭皆然。射者,拾发;投壶者,拾投;踊者,抬踊,皆同此义。郑氏谓「读为陟」,非。(卷二,页二七—二八)

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解礼不可执礼。如此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接武」者,足相接也;「布武」者,布散其武,不相接也。玉藻云:「君与尸行接武,大夫继武,士中武。」则彼「接武」者,是每移足,半蹑之;「继武」者,是足相接,即此处之「接武」也;「中武」者,是迹间容足,即此处之「布武」也。盖作者非一人,又「武」名,此处二,彼处三,所以不同,不得比合而言也。郑氏于此处「接武」,解为「每移足,半蹑之」,以合于玉藻之「接武」;于此处「布武」,解为「每移足,各自成迹,不半相蹑」,以合于玉藻之「继武」。不知此处但言凡人行堂上堂下之礼,非指君与尸,及大夫行之礼。凡人行堂上,既非君与尸,若每移足,半蹑之,不亦缓乎?堂上不趋,则堂下宜趋,可知若仅以足相接,尤非所宜。而于「布」字义,亦不协。至于玉藻之「中武」又当施之何所乎?所谓不可执礼解礼者,如此类是矣!(卷二,页二九—三○)

奉席如桥衡。

曰「桥」,郑氏谓「桔?」,未知是否?陈可大以「桥梁之桥」,成容若驳之,谓:「古称梁,不称桥」是也。(卷三,页三)

请席何乡,请衽何趾。席:南乡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

「请衽何趾」,玉藻云:「寝恒东首。」此与之违。(卷三,页四)

主人不问,客不先举。

此一节,教弟子布宾主相见之席法,其下因详宾主相见之仪也。「若非饮食之客」,则客之非饮食者,是但为相见之客耳!盖「饮食之客」,其席宜密迩,方足酬酢尽欢。若宾客相见,其席务须开广容丈,方足周旋揖让于其间,而不至于相亵也。此即下「虚坐尽后,食坐尽前」之意。郑氏以记云:「若非饮食之客」,遂杜撰为「讲问之客」。盖执文王世子「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之文,而附会之也。即云「讲问之客」,亦与「侍坐于大司成者」绝不类。国子于大司成尊卑分严,故必须间三席,若为平常讲问,自宜稍近,何必亦如大司成之远乎?下云:「侍坐于所尊敬,无余席。」如其解,则曲礼自为矛盾矣!此「席间」之「间」,如字。文王世子「远近间三席」之「间」,去声。二「间」字,亦不同。郑于文王世子「间」字,亦为如字,作「容」训。尤谬。说详本篇。夫来讲问者,非弟子于师,即卑幼于尊长,不当称客。今俨然主客相敌,而雍容揖逊,至于主人跪而正席,在教者不应过贬若是也。郑又曰:「虽来讲问,犹以客礼待之,异于弟子。」其辞遁可见。又客既来问,何为反待主人先问,其非讲问之客为尤明。后世踵郑之误解,称师席为函丈,若是,则师亦当跪而正弟子之席矣!可为发噱。执礼解礼之误如此。「跪」,即两膝着地之跪。「坐」,通名跪;「跪」,不通名坐也。(卷三,页五—六)

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屦,视日蚤莫,侍坐者请出矣。

「撰」,治具之意。郑氏谓「犹持也」,非。(卷三,页一一)

侍坐于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闲,愿有复也;则左右屏而待。

「间」,去声,隙也。郑氏以为「空间」,音「闲」。非。(卷三,页一二)

乡长者而屦;跪而迁屦,俯而纳屦。

郑氏曰:「就屦,谓独退也;乡长者而屦,谓长者送之也。朱仲晦曰:「长者送之,非是,但谓虽降阶出户,犹乡长者不敢背耳!」按:郑谓「长者送之」,固未然,然郑分为两时事解,则是。不然既云「跪而举之」,不当又云「跪而迁屦」矣!此疑两处之文。(卷三,页一五)

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

若后人行文,第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云云足矣!必连姑与女子子言者,以出嫁有此三等也。此古人迂执处,更不补兄弟之子与父耳。(卷三。页二○)

故日月以告君,齐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别也。

按:取妻日月告君,此疑春秋时制,亦属有位者言,非庶民也。周礼「凡取判妻入子者,皆书之」。正袭此,不得引以为证。齐戒以告鬼神,左传郑公子忽取于陈,陈针子讥其先配而后祖,以未告鬼神也。(卷三,页二二)

取妻不取同姓,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按:丧服小记云:「复与书铭,……妇人……如不知姓则书氏。」盖姓与氏别,常有氏之传远寖微,而昧其姓者,若今人不分姓氏,统名为姓,则岂有不知姓之人哉!说详丧服小记下。(卷三,页二三)

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

此谓寡妇之子,非有先见于我,我则弗与为友。盖我若先往见,恐致嫌也。郑氏曰:「有谓其奇才卓然,众人所知。」若是寡妇之子,其得齿于人者,鲜矣!幼既无父,天又不授以奇才异能,使其不得齿于人,数而无与为友,岂不可哀哉!(卷三,页二四)

名子者不以国,不以日月,不以隐疾,不以山川。

左传鲁申繻所言,较此无「不以日月」,多「不以官」、「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卷四,页一)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许嫁,笄而字。

内则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则十五以后,二十以前,皆笄之时,故不言年数,可与内则互相备。

曲礼诸文,每段皆取文义相生,委委属属,若断若连,极为有致。如此节,本言男女之字,因男子之字,遂及君父前名之义,以之厕于中间,何其绝去板腐比偶之迹。善读书者,兼以此意处处检校,最得古文之妙。因叹后儒将礼记割裂分类,岂非夏虫之见耶!(卷四,页二—三)

主人未辩,客不虚口。

仪礼、曲礼古人各自为书,未尝相通。郑氏执礼解礼,牵强附会,反使本文诸义皆误,最为害事。如「葱?处末」,则曰:「殊加也。」盖因公食礼,正馔惟有「葱酰」无「葱?」,故云「殊加」。不知既谓此为士大夫与宾客燕食之礼,何为反殊加于公食大夫礼乎?一也。于「酒浆处右」,则曰:「此言若酒若浆耳!两言之,则左酒右浆。」盖因公食礼,设酒于豆东,又设浆饮于稻西,郑氏注云:「酒在东,浆在西,所谓左酒右浆是也。」今以但云「酒浆处右」,不合「左酒右浆」之说,乃以为若酒若浆之一,记文明言二,郑言一,何耶?且据彼处右者浆也,若酒亦处右,不仍不合其「左酒右浆」之说乎?二也。于「主人未辩,客不虚口」。则曰:「虚口,谓酳也。」据「酳」是食竟饮酒荡口之名,今以虚口为「酳」也,盖因公食礼:「宾三饭,……宰夫执觯浆饮,……宾坐祭,遂饮。」是彼三饭竟,饮浆而漱,故谓此三饭竟,饮酒而酳,以见其事相当;而彼为漱,此为「酳」,又以见私客异于公食之礼也。不知虚口者,是为主人食殽未?,客不敢先虚其口以示食竟,所以俟主人也。今以虚口为饮酒荡口,迂妄无稽。三也。(卷四,页七—八)

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

「泽」,沾渍也。古之饭者,以手着盛器中,故与人饭,手须洁净,不可用汗污沾渍其手也。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泽」字与此同。(卷四,页九)

毋●羹,毋絮羹,毋刺齿,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辞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辞以窭。濡肉齿决,干肉不齿决,毋嘬炙。

古人取饭以手着器中,故有「抟饭」之说。「放饭」,孟子赵注曰:「大饭是也。」少仪「毋放饭」,下曰:「小饭而亟之。」则「放饭」为「大饭」可知。「大饭」谓含餔多,「小饭」谓含餔少也。郑氏曰:「放饭,弃手余饭于器中,人所秽」。孔氏曰:「手取饭若黏着手,不得弗放本器中,当弃于篚;无篚弃于会;会簋盖也。」郑注既迂,孔疏尤凿。弃于篚与会,已固不食之矣!然则终弃之乎?抑使仆隶贱人食乎?既在篚与会,是不终弃,而与仆隶贱人食明矣!彼亦人子,其能堪耶!「絮羹」,「絮」字如澡絮之「絮」,谓以箸旋转之也。此共十五「毋」字,一「不」字,「不」字指齿决干肉。孟子曰:「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可见「毋」字重,「不」字轻,古人用字,不苟如此。(卷四,页一一)

卒食,客自前跪,彻饭齐以授相者,主人兴辞于客,然后客坐。

「齐」,酱齐也。按:「齐」与「?」同。?葅之属,菜肉通称。内则所引为曲礼之文,非内则。曰:「献孰食者操酱齐。」此不言「酱」,但言「齐」,略也。郑氏以为「酱属」,混。此一节若在「口不虚客」之下为顺,但记者于中间杂入「侍食礼」及「零星食礼」,讫,然后以「卒食之礼」终之,下另言「侍饮之礼」,此与前「男子二十,冠而字」一节相似。记中此类甚多。徐氏集注载张氏说,谓此为错简,当在「客不虚口原作「口不虚客」,今径改。」之下。按:礼记传于汉世,未经壁藏火焚,安得有错简。凡集注中所载张说错简者,皆妄也。今集注之书重刻盛行,恐人惑其说,故辨之,后仿此。(卷四,页一二—一三)

侍饮「饮」字,原作「食」,依今本改。于长者,酒进则起,拜受于尊所。长者辞,少者反席而饮。长者举,未釂,少者不敢饮。

礼言不同。此节注疏执礼解礼之谬有二:「拜受于尊所」,郑氏执燕礼曰:「燕饮之礼,向尊。」然遗「拜受」之义。孔为之说曰:「燕礼、大射设尊在东楹之西。……尊面有鼻,鼻向尊,示君有此惠也。乡饮酒及卿大夫燕,则设尊于房亡户间,……宾主得夹尊,示不敢专惠也。今云『拜受于尊所』,当是燕礼。燕礼不云『拜受于尊所』,乡饮酒亦无此语,宜是文不具耳!」孔欲牵合此文,反疑彼文为不具,一也。「长者举,未釂,少者不敢饮」。郑氏执燕礼曰「君卒爵,而后饮」,孔氏曰:「此与燕礼合,而与士相见及玉藻违。」孔盖以士「士」字,原作「是」,今径改。相见及玉藻皆云:「卒爵而俟君卒爵」故也,于是谓此为燕饮正礼。玉藻及士相见为私燕之礼,其偶合者,合之;其不合者,则加以武断,二也。郝仲舆曰:按「玉藻及士相见礼皆云:君赐爵卒爵而俟君卒爵。」是以先饮为礼也。故礼不必强同,敏于从尊者之命,先饮可也;让以待尊者之命,后饮亦可也。解者谓公私不同饮,岂私燕遂无导饮之礼乎?此说调停二礼之异,亦可通,附载之。(卷四,页一三—一四)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上言「侍食」、「侍饮」,下言「赐果」、「赐余」,则此「赐」,当亦指饮食也。苟不明此义,启「少」、「贱」贪得之心也。(卷四,页一七)

御食于君,君赐余,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

郑氏谓:「溉为陶梓器,若萑竹器则不溉。」殊杜撰。凡器无不可溉涤,岂萑竹之器便不可溉涤乎?且即陶梓器不溉,遂呼以为溉,尤不可通。按:「溉」即「既」字,史五帝纪「溉执中而?天下」,徐广注:「古既字,作水旁。」说文:既,小食也,「既」与「饩」、「气」通。中庸「既禀称事」,又「气」与「既」通,论语「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写」即「泻」事,此谓惟气之小食,在正馔之外者,不泻于他器,其余皆泻于他器,而后食也。释礼者于「溉」字有边旁,不知即古「既」字;于「写」字无边旁,不知即今「泻」字,其不谙字义如此。(卷四,页一七—一八)

馂余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

陈可大曰:「此谓助祭执事,或为尸而所得馂之余肉以归,则不可以之祭其先。虽父之尊,亦不以祭其子;夫之尊,亦不以祭其妻。」此说本朱仲晦。是盖承上「馂余不祭」言,且合孔子:「君赐食,先尝不祭,惟腥,则熟以荐也。」郝仲舆曰:「子生则馂父之余,子死则父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妻生则馂夫之余,妻死则夫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此说亦可存。孔氏曰:「馂者,食余之名。祭,谓祭先也。……凡食余悉祭,……若父得子余,夫得妻余,不须祭者,言其卑故也。」按此谓豆间之祭者,古人每食必祭,不分卑者之食,况父得子余,夫得妻余,此事不当有,太迂曲。熊氏谓:「年老传家事于子孙,子孙有宾客之事,故父得馂其子余;夫得馂其妻余者,谓宗妇与族人妇燕饮,有余,夫得食之。其迂曲如此。且于文义亦不甚协。陈可大又一说,曰:「此祭是每食必祭之祭,食人之余,及子进馔于父,妻进馔于夫皆不祭而食。」按:妻主中馈,凡夫之食皆妻为之,及其年高为子所养,若是,则人一生每食终无祭之日矣!尤难通。(卷四,页一九)

御同于长者,虽贰不辞,偶坐不辞。

「偶坐不辞」,另为一义,不连「御同于长者」。(卷四,页二一)

为天子却瓜者副之,巾以絺。为国君者华之,巾以绤。为大夫累之,士疐之,庶人龁之。

尝疑却瓜细事,当日礼记及此,不知何故?「四析」「半剖」奚与尊卑,「横断」「中裂」宁皆犯礼,故孔氏为之说曰:「非为平常之日,当时大会公庭之时也。」此说虽于庶人有碍,庶人不当有公庭会食之事,然不得不作如是解耳!黄、郝二氏极驳疏义之非,谓:「礼不可欺于暗室,公庭有礼,平日岂遂无礼?」求之太深,正不必耳!(卷四,页二二)

父母有有疾,冠者不栉,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变味,饮酒不至变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疾止复故。

「言不惰」,对医及问疾者言,必勤恳。「变味」,谓兼味也,顺对下「变貌」为言。古人之文随意不拘如此,然以「兼味」为「变味」,亦殊可会。(卷五,页一)

有忧者侧席而坐,有丧者专席而坐。

此承上节,则「有忧」单指亲疾也。「侧席」,席不正也。「专席」,不与人共也。郑氏以「侧」为「特」,「侧」与「专」同义,于是训「专」为「单」,皆牵强。(卷五,页二)

水潦降,不献鱼?。

「水潦降」,疏引左传:「水潦方降,以为天降下水潦,鱼?难得,故不献。」又谓:「或谓鱼?豊足,故不献。」二说正相反,未知孰是也?徐氏集注引张氏谓:「水潦降时,鱼?方孕,故不取以献。」胡邦衡以「水潦降为水涸,鱼?易得,故不献」。皆非。(卷五,页三)

献田宅者操书致。

「献田宅者操书致」,知在阡陌之后,汉儒之言也。(卷五,页五)

凡遗人弓者:张弓尚筋,弛弓尚角。右手执箫,左手承弣。尊卑垂帨。若主人拜,则客还辟,辟拜。主人自受,由客之左,接下承弣;乡与客并,然后受。

「尊卑垂帨」,郑氏曰:「授受之仪,尊卑一。」诸解皆承之,非也。此句单承「客授」而言。凡敌者曰「予」,上遗下曰「赐」,下予上曰「献」。此本言敌者相遗之礼,今特与尊卑而言,以该敌者,凡馈物必拜送,今左右皆有执持,凡于尊卑一皆磬折垂帨而已,不拜送也。故下节云:「若主人拜,则客还辟,辟拜。」虽主人拜受,亦不答拜也。下文方言主人受之礼,曰:「主人自受」,极然后受也。若上节言主人受而亦垂帨,失文理矣!(卷五,页六—七)

进剑者左首。

「剑首」,琫也。小雅「鞞琫有珌」。少仪云:「泽剑首」,即泽此也。孔氏谓「拊环」,非。(卷五,页八)

饰羔鴈者以缋。

「饰羔鴈者以缋」,郑氏谓:「诸侯大夫布,天子大夫以画。」此本士相见礼「下大夫以鴈,饰之以布」为说也。不知此第论「缋」,非论「布帛」,「布」独不可「缋」乎!(卷五,页九—一○)

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吕与叔曰:「欢,谓好于我也;忠,谓尽心于我也。好于我者,望之不深;尽心于我者,不要其必致,则不至于难继也。」此说是。刘执中谓:「人致其欢与忠于我,而益加恐惧谦晦,不敢竭尽人之欢与忠焉。」此说虽工,却于全交之义不协。方性夫谓:「竭尽人之欢与忠,则人之所以施我者,厚矣!我或无以报之,则人将这我,而交亏矣!」此说逆料人施而望报,非也。(卷五,页一三)

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

「君知所以为尸」者,此句重拈有意。盖为尸者,皆君之臣,君知所以为尸,则弗臣矣!郑氏谓:「幼不能尽识,有告者乃下之。」迂甚!(卷五,页一五)

居丧之礼,毁瘠不形,视听不衰。升降不由阼阶,出入不当门隧。

「升降不由阼阶」,孔氏据士虞礼「士虞礼」,原误作「士于周礼」,今径改。「祔祭称孝子」,同于吉,得升阼阶。案:圣人制为三年之丧,以立其大防,其小者,如升阶出入之类,皆后之推人子之心为言,所以佐礼所未逮,亦以听人子之自尽而已。孔氏必为之定其不由阼阶休止之日,其执礼解礼,不迂且凿乎?杂记上云「孤子降自阼阶」,与此不同。说见杂记。(卷五,页一六—一七)

生与来日,死与往日。

凡殡、殓、葬、卒哭、虞、祔、祥、禫等期,在生者皆为来日,在死者皆为往日;故曰生与其为来日,死与其为往日,而其使孝子尽礼于来日,追丧于往日之意,自在言表,其义不过如此。郑氏曰:「生数来日,谓成服杖,以死明日数也;死数往日,谓殡殓,以死日数也。此士礼……丈夫以上,皆以来日数。士丧礼曰:『死日而袭,厥明而小殓,又厥明大殓而殡。』则死三日,而更言三日成服杖,似异日矣!丧大记曰:『士之丧,二日而殡,三日之朝,主人杖。』二者相推,其然明矣!」按:郑谓士死殡殓,与生者成服杖不同日,故纽合成服杖,以死明日数,为「生与来日」;殡殓,以死日数,为「死与往日」。然丧大记云:「士之丧,二日为殡。」则是死之第三日也。仍是以死明日数,何得为「死数往日」乎?且以「成服仗」释「生」字、以「殡殓」释「死」字,以「数」字释「与」字,以「死明日」释「来日」,以「死日」释「往日」,当日记者,岂皋如许字义不发,但为此浑沦之辞,以待后人释乎?吾不敢信也!(卷五,页一八—一九)

知生者吊,知死者伤。知生而不知死,吊而不伤;知死而不知生,伤而不吊。

此谓礼贵乎诚,不容伪也。然亦惟古礼为然。若今世与人之子为友,其父死,不能不伤其死矣!与人之父为友,父死,而于其子不能不吊其生矣!又古云生者为吊,死者伤;今人谓生者为伤,死者为吊。正相反。然于死者,伤吊亦得通称。(卷五,页一九—二○)

赐人者,不曰来取;与人者,不问其所欲。

「赐人者,不曰来取;与人者,不问其所欲」。王介甫谓「为人养廉」。得之。朱仲晦分君子、小人说,乃承方性夫解玉藻「赐君子与小人,不同日」之误也。(卷五,页二一)

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

「相」,诗歌名;荀卿有成相篇,汉志有成相杂辞。意古舂者,或歌之。郑氏以「相」为送杵声,无据。(卷五,页二二)

适墓不歌。哭日不歌。送丧不由径,送葬不辟涂潦。临丧则必有哀色,执绋不笑。

讲义谓:「送丧则知生者,送葬则知死者。」陆农师谓:「送丧有服者,送葬不必有服。」皆似凿。按:「送丧」,言其在途;「送葬」,言其在墓。(卷五,页二二)

礼不下庶人。

「礼不下庶人」,此语若鹘突,赖有注疏为之斡旋。郑氏曰:「为其遽于事,且不能备物。」孔氏曰:「酬酢之礼,不及庶人。」皆是也。黄敏求疑庶人不可无礼,乃谓其文连续上文,为乘车之礼,不为庶人而下。凿甚。陈氏集说引之,不可从。(卷五,页二四)

刑不上大夫。

「刑不上大夫」,郑氏执周礼之说谓:「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夫议其轻重,非即刑书乎?又引周礼:「掌囚:……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奉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夫既云刑杀,何云刑不上大夫乎?愚按:其解莫备于贾谊之说矣!曰:「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厉橱臣之节也。……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闻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寝室而请其罪耳!上弗使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行之也。」今家语亦有此,乃撮取贾文耳!此正释「刑不上大夫」之义,颇为明白正大,何必引周礼不经之说,而且与本文仍无交涉者哉!(卷五,页二五)

史载笔,士载言。前有水,则载青旌。前有尘埃,则载鸣鸢。前有车骑,则载飞鸿。前有士师,则载虎皮。前有挚兽,则载貔貅。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载笔」,载言春秋会盟之事。「骑」始见于春秋,渐行于战国,皆后世之说也。以四兽为招摇,星画旗,尤纬稗之说,无与礼事,可删也。(卷六,页一)

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交游之雠不同国。

此亦衰世之习,非先王之法也。圣人「以直报怨」之旨谓何?「交游之雠」更入游侠,尤不可训。(卷六,页四)

凡祭于公者,必自彻其俎。

疏言谓「士」,非。(卷六,页六)

夫人之讳,虽质君之前,臣不讳也;妇讳不出门。大功小功不讳。

「卒哭乃讳」,古礼与今异,今生时己讳矣!「二名不偏讳」,或云「偏」当作「?」,如是文义更明。「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其言亦有渗漏处,若不逮事父母,而王父母抚之者,亦将不讳乎?郑氏以其未可通,谓此为「庶人适士以上,庙事祖,虽不逮事父母犹讳祖。」又非。按:中下士祖祢共一庙,庶人祭寝,亦共事祖祢,岂以有庙无庙而分讳不讳乎?此何礼也!君所无私讳,则公讳自可知;大夫之所有公讳辟君讳。,则私讳亦可知也!此古人立言之妙。或因有「大夫」字,遂于玉藻「士于君所言,大夫没矣」之文,谓言公讳,则君与大夫凡所当讳者,皆在其中。此不谙文义而作为支蔓也。凡讳,至期而止,大功、小功不讳是也。杂记下云:「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妹。子与父同讳。」按:「王父母」于父为祖,于己为曾祖,服小功;于父为兄弟,于己为世父、叔父、服期;于父为世叔、叔父姑,于己为从祖、从姑,服小功;于父为姊妹,于己为姑,服期与大功,则是大小功皆讳矣!繁缛难行,礼言之不同也。马彦醇执杂记之文为杂记言,以父之讳而讳之,是大功小功有所谓讳也。「大功小功不讳」,言其不与父同讳者而已。按:此但言大小功不讳,未尝有所分别,如上文「逮事父母」、「不逮事父母」之例,何必强为纽合乎?皆执礼解礼之谬。(卷六,页八—九)

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

「刚日」,谓甲丙戊庚壬。「柔日」,谓乙丁己辛癸。郑氏谓「出郊为外事」。是「郊」亦为外事。春秋传曰:「甲午治兵」。孔氏谓:「外事,郊外之事。」俱是已。然郊特牲曰:「郊之用辛」,又春秋凡郊皆用辛,何也?孔氏谓:「内事,郊内之事。」社稷是郊内是巳。然郊特牲曰:「祀社,日用甲。」书召诰曰:「戊午,社于新邑。」何也?孔又谓:「郊、社尊,不敢同外、内之义。」此自谓郊、社之外他礼,然则果何礼乎?此一说之不可通也。崔氏以其不可通,谓外事指用兵之事,内事指宗庙之祭。「用兵之事」谓诗「吉日庚午」。春秋「壬午,大阅」。「甲午,治兵」是已。然春秋「乙卯,战于邲」。「己巳,战于城濮「濮」字,原阙,今补。」、「辛巳,战于殽」之类何也?「宗庙之事」谓:「少牢馈食,用丁巳」。春秋「己卯,蒸」。「乙酉,吉禘于庄公」。「丁丑,作僖公主」。「辛巳,有事于大庙」是已。然洛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崔氏谓:「告祭非常礼。」此曲说。士虞礼「始虞用柔日。……三虞作哭,俱用刚日」。何也?此又一说之不可通也。陈可大谓:「巡狩、朝聘、会盟,皆外事;冠、昏皆内事。然春秋盟会多柔日,何也?「丧」、「祭」鬼事或用柔日,「冠」、「昏」人事用柔日,何也?女昏或称内,男冠称内,何也?此又一说之不可通也。然则内、外事必当属何等事耶?郝仲舆曰:「其说附会,小雅吉日诗未足凭。」或有然。(卷六,页一○—一一)

凡卜筮日:旬之外曰远某日,旬之内近某日。丧事先远日,吉事先近日。

礼文本明,大半为注疏解坏,其尤误世者,多在强分天子、诸侯、大夫、士也。如既文曰「凡」,则天子至士皆在其内矣!孔曰:「以旬之外曰远某日,为大夫礼,旬之内曰近某日,为士礼。」执仪礼少牢、特牲以证,无论少牢非专言大夫礼,特牲非专言士礼,而凡卜筮日之非专言祭日也。即下云:「丧事先远日,吉事先近日。」岂大夫惟丧事?士惟吉事乎?不可通矣!乃又谓:「丧事先远日,虽士亦应今月下旬,先卜来月下旬。」则亦不能坚持其「旬外远某日」为大夫礼之说矣!「丧事先远日」,本宣八年左传云:「礼,卜葬先远日,辟不怀。」(卷六,页十二)

曰:「为日,假尔泰龟有常,假尔泰筮有常。」卜筮不过三,卜筮不相袭。

「卜筮不过三」,因鲁四卜郊,春秋讥之而云。「卜筮不相袭」,因左传晋献公卜取骊姬,不吉。公曰:「筮之」而云。注说不误。表记亦有此文,郑又曰:「袭,因也。大事则卜,小事则筮。」分大事、小事非也。然不相袭之义,于洪致「谋及卜筮。……龟从,筮从」之说,未免不合。诸家以其不合,多曲为之说,吕与叔曰:「凡常事,卜,不吉,则不筮;筮,不吉,则不卜。若大事,则先筮而后卜。此周礼说。洪致龟、筮并用,故知不相袭者,非大事也。」陆农师曰:「大事先筮而后卜,筮,不吉,虽卜,可也。非所谓袭,谓若卜筮不吉,又卜筮之。」方性夫曰:「三卜之矣,而又卜之,是卜与卜相袭也,筮亦然。」马彦醇曰:「大事有时曰,而用卜,小事无时日而用筮,天子无筮而以卜为主,诸侯有守筮而以筮为主,以故不相袭也。」按:吕说分「常事」「大事」,记文无此义;陆说亦迂折;方说仍是「卜筮不过三」之义;马说即表记之文,分「大事」「小事」「天子」「诸侯」,记文皆无此义。大抵古人之言,多有不合者,如曲礼与洪致正不为之隐避耳。(卷六,页一二—一三)

君车将驾,则仆执策立于马前。已驾,仆展軨效驾,奋衣由右上取贰绥,跪乘,执策分辔,驱之五步而立。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左右攘辟,车驱而驺。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门闾沟渠,必步。

「效」,犹前文「效马效羊」之「效」,谓进献也。郑氏谓「白巳驾」。此臆解。「奋」,说文「翚也,大飞」。「奋衣」,谓衣如飞鸟鼓趐,此古人用字之妙。郑谓「振去尘」,何其迂执乎?「驺」、「骤」通。马疾行曰「驰」,不驰而小疾曰「骤」,缓行曰「步」,上文「五步」,下「步路马」,皆此义。故天子车驾出行因曰「步」。洛诰所引为武成文,作洛诰,误。「王朝步自周」是也。「门闾沟渠,必步」,谓君车所过,凡道有门闾●隘,则不可疾行,沟渠高下,疾行恐致倾覆,仆御者法当以步也。「门闾,必步」,即下「国中以策彗恤勿驱」及「入国不驰」之义,「步」字与上「骤」字相应,此句不蒙上「顾,命车右就车」,另为一义。郑、孔误连上文作解,谓:「君子不诬十室,过门闾必式,则臣下步行;沟渠是险阻,恐有倾覆,故勇士亦须下扶持之。」此车右勇士之礼。按:君式贤人之礼则有之,从无?式庶民门闾之事,若然,何独曰「式某贤之闾」乎?下「君子入里必式」,谓入乡里始式,则其余不式。可知人君岂反?式乎?必不然矣!所谓「不诬十室」,此即论语「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说,曲引无涉。「车右」,君车之右,即所以扶持君车也,岂必下车步行?始必扶持乎?以诏仆御之礼而谓之诏勇士之礼,皆迂拙之甚者也。(卷六,页一○—一八)

客车不入大门。妇人不立乘。犬马不上于堂。故君子式黄发,下卿位,入国不驰,入里必式。

「卿位」,郑氏谓「卿之朝位」,则是人君下臣之虚位,必无此理。吕与叔谓:「卿立于位,以候君过,君过之则下,非卿之虚位也。」亦迂折,且如是何不避之,无使君劳乎?愚按:此「君子」,指人臣而言。故下曰:「入国」、「入里」,谓凡为大夫、士者,必下卿之位,贵贵也,此「位」字,亦不必定于朝位。(卷六,页二○)

君命召,虽贱人,大夫士必自御之。

「御」,郑氏训「迓」,自当如是解。但前后言「御车」,此独以「御」为「迓」,终可疑。(卷六,页二一)

介者不拜,为其拜而蓌拜。

「蓌」从,似谓尨茸,不谓顺之象。唐陆氏、孔氏谓:「挫也,挫损其威。」恐非古人用字之义。郑氏谓「犹诈也」。益属臆说。字书竟以「蓌」字义为「诈」,且音「诈」,可笑也。(卷六,页二一)

国君不乘奇车。

「奇」,读如奇耦之「奇」,犹郊特牲云「鼎俎奇」。「奇车」,犹后世言单车。君行必有陪乘,谓之副车,上文之「乘君乘车」是也。所以备非常,故国君不乘单车而出。郑氏释为奇正之「奇」。非。(卷六,页二二—二三)

国中以策彗恤勿驱。尘不出轨。慧音遂。徐,虽醉反。恤勿旧读窣没,今如字。

「策彗」,策之如彗者;「彗」,帚也。「恤」者,少少不加深策也;「勿驱」,所以明其恤也;「尘不出轨」,所以状其勿驱也;「勿驱」,犹入国勿驰。郑氏读「恤勿」谓「搔摩」,杜撰。(卷六,页二四)

乘路马,必朝服载鞭策,不敢授绥,左必式。步路马,必中道。以足蹙路马刍,有诛。齿路马,有诛。

「国君下齐牛,式宗庙」,熊氏谓:「宜云:下宗庙,式齐牛。」是也。「以足蹙路马,皆有诛」,即以「诛」训「这」,然亦过严,非先王之典礼也。(卷六,页二五)

曲礼下

执行子之器则上衡,国君则平衡,大夫则绥之,士则提之。

「衡」与「绥」皆准车上之器为言。「衡」,高七尺七寸,中人八尺,「衡」盖与眉齐。「绥」,登车之索,正立执绥,盖与手齐。上「衡」者,在眉之上。平「衡」者,与眉齐。「绥之」者,在心之下与手齐,当执绥处;曰「绥之」,如挽其绥也。后云「国君绥视,大夫衡视」与此同。但此以高下言,彼以远近言也。郑氏以「衡」为「心」,以「绥」为「妥」,非。又此处以「绥」为下,后「国君,绥视」,以「绥」为高,前后游移,故益知不足凭也。(卷七,页一)

立则磬折垂佩。主佩倚,则臣佩垂。主佩垂,则臣佩委。

「立则磬折垂佩」一句,汛言立容宜如此也。因「垂佩」而及主臣縢立之仪,君有时不垂佩者,则「佩倚」是也;臣有时不止垂佩者,则「佩委」是也。孔氏谓此是「授受时礼」,盖附会上「尊卑垂帨」而云,绝不足据。何独不得曰言语时,即古者君受朝觐皆立。(卷七,页二)

执玉,其有藉者则裼;无藉则袭「袭」字,原作「亵」,依今本改。。

郑氏曰:「藉,藻也。……有藻为文,裼见美亦文;无藻为质,袭充美亦质。」按:「藻」「缫」通,郑此说盖误。执觐礼「奠圭于缫上」及周礼「典瑞,……缫藉」之文也。孔氏引皇氏义谓聘礼有「垂缫」、「屈缫」。以「垂缫」为「有藉」,「屈缫」为「无藉」,不知「缫」者,连缀于「圭」上,可垂可屈,非此之所谓「有藉」「无藉」者也。觐礼因「圭」本「无藉」,故拜时谓以「缫」奠,非「缫」即「藉」也,典瑞以「缫」「藉」连言,非是。而与此「有藉」、「无藉」亦别,况为「藉」即「缫」,又不应谓之「缫藉」矣!聘礼云:「上介不袭,执圭屈缫授宾。」聘礼记云:「凡执玉无藉者袭。」则是「屈缫」与「无藉」自分两义,安得合而为一乎?且聘礼「执圭皆袭,惟执璧无缫」,安得谓「垂缫」为有藉则裼乎?又「垂缫」可谓之「无藉」,而反谓之「有藉」;「屈缫」可谓之「有藉」,而反谓之「无藉」,皆不可通也。郑又曰:「圭璋特而袭,璧琮加束帛而裼,亦是也。」此本聘礼为说。盖以「有束帛」为「有藉」,「无束帛」为「无藉」,正是此文之义,不当以为后一说耳!孔氏不谙注意,又误疏之曰:「聘礼云:『宾袭执圭。』又云:『公袭受玉。』于时圭璧皆屈缫,聘礼:一「屈」一垂,介既「屈缫」,则宾授,公受不言「垂缫」自可知。此以为「屈缫」,亦误。所谓无藉者袭。『宾裼,奉束帛加璧享』,是谓有藉者裼。」按:以「缫」为「藉」者,郑前一说也;以「束帛」为「藉」者,郑后一说也;今以郑前一说释「无藉者袭」,以郑后一说释「有藉者裼」,尤失礼。如其壁无缫正自宜袭,今乃反裼何得取为「有藉则裼」之证乎?疏又有因郑后一说而更误者,引皇氏曰:「郑云亦是者,非但人有裼袭,其玉亦有裼袭,云圭「圭」字,原作「主」,今径改。璋特而袭者,上公享王,圭以马;享后,璋以皮。皮马既不上堂,惟特有圭璋,不可露见,必以物覆袭之也。云璧琮加束帛而裼者,既有束帛承玉上,惟用轻细之物蒙覆以裼之也。」按:「袭裼」从来指人,无指玉者,岂容杜撰。且所谓以物覆袭,与用轻细之物蒙覆以裼者,此二物果何物耶?郝仲舆踵其说,而又变之,谓「以赤手执之为裼,以衣重掩其手执之为袭。」按:聘礼云:「公侧受宰玉,裼降立。」如郝义,「裼」字不当在「受」之下矣!又曰:「宾袭,迎于外,门外宾亦迎。」如郝义,「袭裼」字不当在「迎」之上矣!又玉藻上言「裘之裼袭」,下接「执玉龟袭」,亦可云「以衣重掩其手」乎?郝又曰:「行礼之服无倏裼倏袭,升降授受,须臾不上堂,不入次,易服何所?然则执玉必冬裘而后可乎?按古人行礼多有如此迂重者。」郝溺今以疑古,故不谓然,其实非也。檀弓记子游一吊之顷,亦先裼后袭,固不嫌于倏变也。裼袭不必专指裘,夏月,衣亦有裼袭也。郝又引诗「载衣之裼」,谓「单曰裼」。然则亦是「单」,非「赤手」矣!与己说矛盾,引之何为乎?此本无足辨,恐人惑其说,故辨之。此与聘礼记「凡执玉无藉者袭」之说同,「无藉者袭」则「有藉者裼」矣!(卷七,页五—七)

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

不能而托疾,此恐未宜。(卷七,页九)

侍于君子,不顾望而对,非礼也。

前云「辞让而对」,言其出之口也;此云「顾望而对」,言其见之形也,更深妙可思。(卷七,页一○)

君子行礼,不求变俗。祭祀之礼,居丧之服,器泣之位,皆如其国之故,谨修其法而审行之。

郑氏以下文言「去国之事」,遂以此节亦作「去国」解,非也。文无「去国」字,其云「谨修……审行」,乃是有治民之这者,岂「去国」之曰乎?曲礼文固皆相因,此云「如其国之故」,故下云「人臣去国也」;非下云「去国」,此亦云「去国」也。(卷七,页一○)

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丧复常,读乐章。

陈用之曰:「非丧而读丧礼,非人子之情;非葬而读祭礼,则非孝子之情。」此说释记文自是,然毕竟丧、祭二礼,平时不一寓目,临时读之能一一自尽否?得无犯临渴掘井之诮乎?此处似当更详,不可全油也。(卷七,页一三)

龟筴,几杖,席盖,重素,袗絺绤,不入公门。苞屦,扱?,厌冠,不入公门。书方,衰,凶器,不以告,不入公门。

「席盖」,吕与叔谓「坐席御日前雨之盖」,此说是,又与「几杖」为一类也。郑氏谓「载丧车」,引杂记「士輤苇席以为屋,蒲席以为裳帷」。然则何独举士之丧车为言乎?此执礼解礼之谬也。孔氏曰:「举士为例,卿大夫丧车亦不「不」字原敓,今径补。得入。」此辞遁处。成容若主郑说,驳吕说,谓:「卿大夫公门内听事,岂容不敷席而坐?又岂容不以盖蔽雨日?」按:若加隆大臣,则席盖亦或得入,如「尸与七十得入几杖」是也,若其常,恐未宜。(卷七,页一四—一五)

公事不私议。

「公事不私议」,谓议公事者,当公议之,不可私也。郑氏谓「嫌若奸」,是也。马彦醇曰:「季孙使冉有访田赋于仲尼。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季孙用田赋,非孔子所能止,其私于冉有岂得已哉!」按:孔子本无公议之这,又季孙使人访,则是反属于私,尤非公也。比拟皆失,安得取彼文「私」字,证此「私」字而为孔子斡旋乎?无谓甚矣!集说、集注皆载其说,故辨之。(卷七,页一五—一六)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

「凡家造」,亦统言之,不必以家为大。夫下云「大夫士祭器不踰竟」,则士亦有祭器矣!「牺赋」,吕与叔曰:「亦器也。牺牲之器如:牢、互、盆、簝之属;赋,兵赋也,其器如:弓、矢、旗、物、弓剑之属。」愚按:「牺」亦祭器,但其粗而易为者耳。(卷七,页一六—一七)

无田禄者,不设祭器;有田禄者,先为祭服。

「先为祭服」则得设祭器可知,此对仗立言之妙,又以祭服易成故耳!郑氏谓「器可假,祭服宜自有」。然则祭器可不必自有矣!不知不然。此执则礼运「大夫祭器不假,为非礼」之说也。按:王制以「大夫祭器不假,为礼」,则礼运之说,非也。郑既不别是非,又强添「假」字以解此文,皆谬。孔氏曰:「缘人形参差,衣服有大小,不可假借,故宜先造。祭器之品,量同官同,既可暂假,故营之在后。」虽极意挽回,然而费辞甚矣!(卷七,页一七)

大夫士去国:踰竟,为坛位,乡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缘,鞮屦、素?,乘髦马,不蚤鬋,不祭食,不说人以无罪;妇人不当御,三月而复服。

孔氏曰:「此大夫士三谏而不从。」又曰:「大戴礼云『大夫俟放于郊三年,得环乃还,得玦乃去』。此国踰三月乃得不同者,得玦之后,从郊至竟,三月之内行此礼。」按:记文言大夫士去国,不必定是三谏不从,若果三谏不能,则当逃之矣!即下文。即不然如孟子三宿出昼是也。乃引大戴记「被放,俟郊三年」之说,有何交涉乎?且大戴记言「三年」,言「郊」;曲礼言「三月」,言「竟」,又无得玦之说,何得曰得玦之后,从郊至竟三月之内行此礼乎?孔氏好为附会如此。(卷八,页一—二)

大夫士见于国君,君若劳之,则还辟,再拜稽首。君若迎拜,则还辟,不敢答拜。

此言大夫士初见于君之礼也。大夫士从外来,故君有「劳之」之礼,及「迎拜」之礼。郑以聘礼释之,非是。记文但言「大夫士」,不言「大夫士聘」;言「国君」,不言「他国之君」也。按:聘礼:致馆,受几、受币、私觌、君劳归饔饩,宾莫不稽首,何独以「劳之」之一端偶合,而遂谓聘礼乎?聘礼:君拜迎,宾不答拜;君拜送,宾不顾。不顾即不答拜,使果为聘礼,又安得但言答拜不言拜送乎?郑于「君劳」前补曰:「宾见君既拜矣!」聘礼:「宾私觌,己拜主君,后主君始劳。」故补之。孔氏曰:「聘礼无『还辟』之文,文不备耳!」皆执礼解礼,穿凿附会之甚者也。注疏之以为聘礼者,有故。以下云「君于士不答拜」,此处言「君拜士」,似不合,故以为聘礼耳!不知云「君若迎拜」,「若」者,未定之辞,有迎拜,亦有不迎拜者。在内,君若劳之,亦同。释经不可以辞害意,况其辞本自明白,何烦他说乎?又聘礼、士相见礼「君亦皆拜士」,说见后。(卷八,页三—四)

大夫士相见,虽贵贱不敌,主人敬客,则先拜客;客敬主人,则先拜主人。

此言大夫士初相见之礼也。大夫士互为主客,各以相敬而先拜,不论主客,亦不论大夫士也。郑氏但曰「尊贤」,尤不分同国异国。孔氏乃以为「使臣受劳己竟,次见彼国卿大夫。……异国则尔,同国则否。」若然,尊卑之礼不施于同国乎?按:士相见礼云:「先生、异爵者,请见之则辞,辞不得命,先见之。」与此微不同。(卷八,页四—五)

凡非吊丧,非见国君,无不答拜者。

此言答拜之礼,而举不答拜者以见之也。「见国君」,即前文「大夫士见于国君,君若迎拜,不敢答拜」之义,嫌与君亢宾之礼也。郑氏谓:「国君见士,不答拜。」若然,当云「国君见士」,不当云「见国君」矣!又「吊丧」、「见君」皆一例,指往吊往见之人。若于「吊」,指往吊者;于「见」,又指受见者,亦无此文理,且于下文「君于士,不答拜」复。(卷八,页五)

大夫见于国君,国君拜其邕。士见于大夫,大夫拜其辱。同国始相见,主人拜其邕。

此言「拜邕」之礼也。「大夫见于国君」、「士见于大夫」,言初为大夫与士,见于君与大夫,君与大夫拜其邕。此指尊者之拜辱,礼贤也。「同国始相见」,言同在一国,初为大夫,见大夫;初为士,见士,主人拜其邕。此指敌者之拜辱,谢先施也。曰「同国」者,盖以若云「大夫见大夫,大夫拜其邕。士见士,士拜其辱。」岂成文理?故曰「同国」,曰「主人」,所以包括之。此正文章善断制处。孔氏油「同国」字,便以为上四句是异国,亦以聘礼释上四句,误矣!且因此「同国」字,并上文数处,皆以为异国,更误矣!(卷八,页六—七)

君于士,不答拜也;非其臣,则答拜之。大夫于其臣,虽贱,必答拜之。男女相答拜也。

此又言「答拜」、「不答拜」之礼也。按:「拜邕」与「答拜」均是君之拜。上言「君拜大夫邕」,不言「拜士辱」;此言「君于士,不答拜」,义正同。则上言「拜大夫辱」者,其指本国明矣!若为异国,何不亦连言士乎?又此处始言「非其臣」,则上文数处皆指本国更明矣!按:聘礼云「聘使还,士、介、君皆答拜。」士相见礼云「士见国君,君答壹拜」,与此不同。孔氏曲解之,皆非已。上五节皆言大夫士见国君与大夫士相见之礼,郑、孔不察乎此,惟执聘礼为说,所谓执礼解礼之谬如此。诸解皆从之,吁!礼之汨没于注疏者多矣!(卷八,页七—八)

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王制云:「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此云:「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不同者,盖末世诸侯儗天子,大夫拟诸侯,故记者各举所闻言之,其实无不同也。孔氏以与王制不同而曰:「王制上文云:『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郑谓:『夏不田,谓夏时也。』周礼四时田,而云三田者,下因云不合围。则知彼亦夏礼也。」按:周礼田四时,不可信。王制三田自是周制,郑因周礼四时田,而疑王制三田为夏制,孔又因郑以三田为夏制,而并疑王制不合围为夏制,所谓以讹传讹者是矣!」(卷八,页八)

大夫私行出疆,必请。反,必有献。士私行出疆,必请。反,必告。君劳之,则拜;问其行,拜而后对。

大夫士有献,又私行出疆,似皆衰世之礼。(卷八,页一○)

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庙也!士,曰奈何去坟墓也!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此两节自注疏以来,皆误合为一节,以致混乱不楚。又泛引古事分别经权,此皆不察文义及事理漫为说者也。两节各自为义,因上有「社稷」字,遂生出下节,曲礼文多如此。观大夫士言「死众」、「死制」,不言「宗庙」、「坟墓」可见矣!即止「国君去社稷」与「国君死社稷」似同一事而寔别。何则?去社稷者,可以不去,故人止之,如卫成、鲁昭之类,宗社未亡,不得因内乱而辄去也。死社稷者,不可以去,故须死之!如宗社已亡,不得尚流离琐尾于他国,及如后世欸降之事是也。孔氏不得此旨,谓「国君死社稷,不去国为正礼。太王去国为权法。」夫太王为狄所侵,非自致内乱之比,固可以去。故盂子有请择二者之说。又宗社未亡,邑于岐山以图兴复,亦非流离他国之比,岂可遂这以死,而谓不死为权法乎?且其时,邠人从之如归市,未闻有止其去国者,何得纽合两节之文,而以太王作证也?如其说,去国既为权法,臣民奈何止之,岂止其夫国,乃是欲其死也。至于大夫与士,则谓去宗庙坟墓,为三谏不从,及或以罪见黜,谓「死众」、「死制」为冠难及教令。若是,此两处之文既别,何为独于去国死社稷而纽合之耶!黄叔阳拾疏之余说,竟以上节为「权」,下节为「经」;上节为「下人为上」之义,下节为「上人守正」之义。尤凿谬不足辨。(卷八,页一一—一二)

君天下,曰天子。朝诸侯,分职授政任功,曰予一人。

「天子」,通称。「予一人」,自称。郑氏谓「皆摈者辞」,非也。(卷八,页一三)

崩,曰天王崩。复,曰天子复矣。告丧,曰天王豋假。措之庙,立之主,曰帝。

按:「天王」之称,始见于春秋。周祔庙不称帝,而此称帝,秦汉之礼也。吕与叔疑为殷世,未然。(卷八,页一五)

天子未除丧,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

此说考于周初则不合,如周颂「闵予小子」。洛诰「以予小子,扬文武烈」,非尽「未除丧」之称,而顾命称「予一人钊」,又非尽「予小子」也。郑氏于前「君大夫之子,不敢自称曰余小子」,以为「未除丧」称,正未考耳!郑氏曰:「生名之,曰:小子王;死亦名之,曰:小子王。晋有小子侯,是僭取于天子号也」。按:郑因上有「予小子」之称,遂撰一「小子王」之名,以实其「生名」、「死名」。以侯证王既不类,又谓「小子侯」为僭天子号,尤无据。吕与叔祖其说,反疑上「予小子」予字为衍,益可笑。又曰:「春秋书王子猛卒。不言小子者,臣下之称,与史策之词异也。」夫春秋非即史策乎?史策非即臣下之称乎?此何说也,吴「吴」字,原误作「吕」,今径改。幼清曰:「春秋:景王崩,悼王未踰年,入于王城,不称天王而称王子猛,所谓生名之也。死不称天王崩而称王子猛卒,所谓死亦名之也。」按:此说似是而亦非也。春秋称王子猛者,所以别于王子朝也。又子猛以秋入,而十月卒,未成乎为君,故仅称名。设令子猛无子朝之嫌,而位又踰一、二年之久,虽「未除丧」而死,春秋亦必不称其名也。使记文果如其说,以为春秋辞例,则记文误矣!(卷八,页一五—一六)

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

曲礼此文但为列名,不为定数,犹存古意。若周礼之错杂侈陈;昏义之附会定数;郑氏之谬妄定夕,皆一扫而空之,可也。按:此叙嫔于世妇下,则世妇贵于嫔也。昏义乃云:「九嫔、二十七世妇。」周礼袭之,世儒但传习彼说,而于曲礼之近古者,反不一及焉,何也?妻为对夫人通称,诗「艳妻煽方处」,则后亦称妻也。或者「取妻」为「栖息」之义。妾为接见之礼,以见天子之妻、妾备耳!不必油。孔氏引郑注内则:「妻之言齐也,与夫敌体。谓彼是判合齐体,此是进御于王之时,暂有齐同之义。」然则世妇、嫔、妾亦暂有齐同,何以不名妻也?可笑如此。(卷九,页一—二)

五官致贡,曰享。

此皆周制,郑氏谓「殷制」,非也。按:记中,如:旧称中庸子思作,缁衣公孙尼子作,三年问荀卿作,月令吕不韦作,王制汉博士集,此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大抵不出周、秦、汉初人也。夫以周、秦、汉初之人,其于载籍所遗皋,耳目所?记,不过周之中叶以后为多,若文武之制,固以邈若隔代,况能及于文武以前,孔子所叹为不足征者乎?郑氏以误信周礼之故,其注礼记,凡于周礼不合者:或曰「殷制」,或曰「夏、殷制」,或曰「虞、夏、殷制」,而目为殷制者尤多,以其尚近周也。一切武断紊乱礼文,莫斯为甚!记中间有取周以上之制,与周比类而言者,此固载籍耳目所仅得什一于千百者也。如:檀弓于「棺制」;王制「养老礼,分虞、夏、殷、周」;郊特牲于「祭之所尚,分虞、殷、周;檀弓于「色之所尚」,礼器于「尸礼」,郊特牲于「冠礼」,分夏、殷、周。虽其中亦不无附会,然必皆标举时代,疏析名目,末尝蒙混紊越于其间,则其不加标举疏析者,统属之周,是可知矣!故此章所言,不能果必其为文武之制,但在伪周礼未出以前,要为近古而可信。无如今人耳目全受蔽于周礼,又加郑氏以此等记文断为殷礼,宜乎日有真周礼在前,直摈弃而不道也,岂不重可叹哉!按「天官」乃总名,配「天王」而言,非别有「天官」,如周礼专属之「大宰」也。以下「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皆「天官」也。「六府」、「六工」卑于「六大」、「五官」,又以「五官」为主。「五官」者:「司空」、「司徒」虞廷有之;周初增以「司马」,见于牧誓;详古文尚书。又有「司寇」见于立政;「司士」则惟见于此,其名既多近古,而官亦备是焉。「六大」者,「大宰」即「冢宰」,有代君摄百官之任;「大宗」即虞之「秩宗」,主祭祀天地、鬼神者,故皆不列「五官」之内。若「大史」以下,职次渐轻,以及「六府」、「六工」,自皆不敌「五官」。其受「大宗」以下,及「六府」、「六工」之成,以质于天子者,亦惟「五官」,故曰「五官致贡,曰享」。试观此文,「六大」、「五官」、「六府」、「六工」之职,何详而别也;「六典」、「五众」、「六职」、「六材」之名,何典而该也,即此已足见其大?,又何取于繁文侈义,贻误人国之周礼哉!(卷九,页六—八)

五官之长,曰伯:是职方。其摈于天子也,曰天子之吏。天子同姓,谓之伯父;异姓谓之伯舅。自称于诸侯,曰天子之老;于外曰公;于其国曰君。

「五官」,即上「司徒」等官,证疏是。疏别引熊氏为「五等诸侯」,吴幼清谓「五侯」,不可从。「五官」之中有「司徒」、「司马」、「司空」,其爵为三公,其出封于畿外以统诸侯,则号曰「伯」。「五官之长,曰伯:是职方」者,谓以五官之长者谓之,是职主四方者也。此与王制「千里之外,设方伯」一节之义略同。「方伯」,即「州伯」。王制云:「八州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径改。以为左右,曰二伯。」此云「五官之长,曰伯」,下文又称「天子之老」,当是此「二伯」无疑,但未云「二」耳!郑氏于上之不合周礼者,则属之殷;于此可合公羊传「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之说,又属之周,倏殷倏周,前后移夺,即此可见其谬妄矣!孔氏为之说曰:「殷改置二伯,与周同。」尤足哂也。「于外曰公,于其国曰君」,「外」,他国也。「曰公」、「曰君」,皆他人称之也。郑皆以为自称,而解「外」为「自其私土之外,天子畿内」。何其费如许曲折耶!下「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亦同此解。(卷九,页八—九)

九州岛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异姓谓之叔舅,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

「五官之长」,合五官之长也。「九州岛之长」,每一州之长也。不可油上为解。此即王制之「州伯」,盖诸侯也。王制言「八州」,除「畿内」而言。此言「九州岛」,并「畿内」而言。「伯」,不言「入天子之国」,而此云「入」者,「伯」自内而出,故不言「入」,「牧」自外而入,故言「入」也。孔氏谓「伯不出,故不言入」。非是。「二伯」,称「伯父」、「伯舅」。「州牧」,称「叔父」、「叔舅」。按:觐礼云:「同姓大国则曰伯父,其异姓则曰伯舅;同姓小邦则曰叔父,其异姓则曰叔舅。」但以侯国之大小为言,非复「二伯」、「周牧」之义,此属春秋辞命所称,与曲礼又别矣!郑氏曰:「牧尊于大国之君,而谓之叔父,辟二伯也。」亦以此为尊。郑意盖见觐礼「大国之君称伯」,此处「牧」亦为大国之君,称「叔」与之不合,故为是迂曲之解。不知曲礼言在前之制,觐礼言在后之制,无是纽合也。观此以仪礼为经,礼记为传者,可知其妄矣!二伯同姓称伯父,州牧同姓称叔父,晋文公霸类二伯,而僖二十八年左传「王曰叔父」,此等处有合有否,然义亦不甚殊,不必曲为解释也。(卷九,页一一—一二)

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曰子。于内自称曰不谷,于外自称曰王老。

「夷、狄、戎、蛮、虽大曰子」,此本春秋传例称楚为子为言,惟实正其爵曰子,非夷之也。(卷九,页一三)

庶方小侯,人天子之国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称曰孤。

「庶方小侯」,旧解皆蒙上节谓「戎狄子男君」,不知此是附庸小国之君,以其地小,其列于四夷之后,夷地亦有大者,所以上曰「虽大曰子」,张氏以为错简,谓当在上节之上,则又谬矣!(卷九,页一四)

天子当依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天子当宁而立,诸公东面,诸侯西面,曰朝。

按:「朝觐」二字,始见于虞书「群后四朝」及「日,觐四岳群牧,……肆觐东后」之文。古惟天子受群臣朝此音招。见之朝曰「朝」,又诸侯自本国来亦曰「朝」。若「觐」,则释诂祗属「见」义,故凡「上见下」、「下见上」皆曰「觐」。大雅有「韩侯入觐」之文,于是后人乃以诸侯自本国来朝天子为「觐」。仪礼有觐礼是也。然「朝」终属正名。觐礼云:「诸侯前朝。」又云:「乘墨车,载龙旗、弧、韣乃朝。」以觐礼而仍云「朝」,意可见矣!又春秋僖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亦是也。此分「朝觐」为二义,未甚确。至于周礼大宗伯:「春曰朝,夏曰宗,秋曰觐,冬曰遇。」此袭大戴记尤不足据。意欲凑合四时,故其言「朝觐」,即取此「朝觐」;其言「遇」,则取下「诸侯未及期相见」之「遇」;其言「宗」,乃其所增,则又取「江汉朝宗于海」,然彼云水,与朝君何涉哉?郑注云:「宗,尊也。」欲其尊王,然则余三时皆不尊王乎?「会遇」自是春秋诸侯之事,周初盛王无此。今郑氏妄执以解,谓「朝」为「春见」,「觐」为「秋见」。则记文先秋后春,何其倒置。又谓「夏宗依春,冬偶依秋」。则记文阙言「宗」、「遇」礼,待其补之矣!又谓「觐」礼今存,「朝」、「宗」、「遇」礼今亡。是曲礼既阙言「宗」、「遇」礼,仪礼又阙「朝」、「宗」、「遇」礼,何二礼均有所阙?而周礼独完耶!种种?谬不可殚述。愚按:此分「朝觐」,以「觐」是诸侯自本国来朝,故但言诸侯,诸侯在外者也。「朝」是天子受群臣之朝见,故兼言诸公,诸公在内者也。天子南面、北面者,面天子也;东面、西面者,公侯自相面也。公侯北面天子,其前后则皆东西分次序立,若行觐礼,则诸侯北面之前后亦西面可知。觐礼云:「诸侯皆受舍于朝,同姓西面北上,异姓东面北上。」诸侯觐,不言西面;公侯朝,不言北面,文互见也。郑谓东面、西面为生气,文;北面为杀气,质。孔释之谓「东面、西面则气分布,北面则气不分布。皆稚说也。(卷九,页一五—一七)

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于却地曰会。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曰聘,约信曰誓,?牲曰盟。

此皆本春秋例为说。天子无过会礼,或援周礼「冬日遇」为「天子」,此所言「遇」为「诸侯」。周礼「时见曰会」为「天子」,此所言「会」为「诸侯」者,皆非。「聘」者,左传云:「明王之制,岁聘以志业。」中庸云:「朝聘以时。」以聘天子言,此言诸侯自相聘,亦春秋时事也。誓盟亦春秋诸侯事,若尚书誓辞乃征伐告众之言,郑举以为证,亦?。谷梁云:「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卷九,页一八)

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其与民言,自称曰寡人。

「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犹玉藻「诸侯之于天子,曰某地之守臣某」。郑氏曰:「其为州牧,则曰天子之老臣某侯某」,盖以觐礼大国之君,天子称伯,前文「州牧」亦类大国之君,天子称叔,不相合。说详本文。故又于此处补其所称,此郑氏之礼也。夫二伯自称于诸侯曰天子之老,今州牧见天子得称天子之老,不反踰于二伯乎!尤谬。「自称曰寡人」,犹玉藻「于敌以下,曰寡人。」(卷九,页二○)

其在凶服,曰适子孤。临祭祀,内事曰孝子某侯某,外事曰曾孙某侯某。

前文云「大夫士之子,不敢自称曰嗣子某」,则「诸侯子未除丧,称嗣子某」矣!此又云「适子孤」,是有两称,即一篇之中其不合如此,况他篇他经乎!益可见其不可执礼以解礼矣。(卷九,页二三)

死曰薨,复曰某甫复矣。既葬见天子曰类见。言谥曰类。

「类」,郑氏谓「犹象」,又以上「类」字为「象诸侯」,下「类」字皆「象聘问」,皆凿且谬。王子雍以下「类」字为「请谥必以其实,类于生平之行」。其说近是。然于上「类见」,未有发明。郝仲舆谓:「诸侯将葬,类举其生平行事,请于天子为谥曰类。既葬,嗣君入见天子,即称先君之谥,明以类见也。言谥曰类,择类之义也。」其说似上下贯通,然必须于文前补「未葬」一层,终觉牵强,姑且阙疑。「既葬见天子」,此礼亦可疑,郑氏执周礼典命「以皮帛继子男」之说不足据。故孔氏亦谓:「春秋之义,三年除丧之后,乃见天子也。」然考文元年左传「晋襄公既祥,先且居劝其朝王。」则「既祥」亦可见,但不必「既葬」耳。(卷九,页二三—二四)

诸侯使人使于诸侯,使者自称曰寡君之老。

郑氏谓:「此诸侯之卿上大夫」。以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摈者曰寡君之老也。」然此处不分「上、下大夫」,又彼是「摈辞」,此是「自称」,无庸强合。(卷九,页二四)

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大夫济济,士跄跄,庶人僬僬。

此等是形容之辞,全不必油。(卷九,页二五)

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

大夫妻称「世妇」,未闻称「孺人」,「孺人」之名始见于此。又「妇人」,对男子之称,妻对夫之称。「后」、「夫人」亦皆「妇人」,皆「妻」也。以此分别贵贱恐未允。(卷九,页二五)

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夫人自称于天子,曰老妇;自称于诸侯,曰寡小君;自称于其君,曰小童。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子于父母则自名也。

「老妇」之称,恐少者非所宜。「寡小君」,论语是「邦人称诸异邦」。亦非夫人自称也。(卷九,页二六)

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自称曰陪臣某。于外曰子,于其国曰寡君之老,使者自称曰某。

「于其国曰寡君之老」,疏谓:「其国为自国中。」若是则对本国人不当代君称寡,且于前文「诸侯使人使于诸侯,自称曰寡君之老」相类,悉不协。吕与叔谓:「其国蒙上于外之辞,亦谓异邦。」义或然也。(卷九,页二七)

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君子不亲恶;诸侯失地,名;灭同姓,名。

「出」与「名」亦本春秋传例而误。其谓「天子不言出」者,以春秋:「天王出居于郑也。」不知天子何不可出言?但不可言奔,故曰居。当云「天子不言奔」可也。谓「诸侯不生名」,亦非。春秋诸侯出奔亦名。又谓「失地,名;灭同姓,名」。非其谓「失地,名」者,以春秋荆以蔡侯献舞归也」,此被执书「名」,非「失地」也。其谓「灭同姓,名」者,以春秋:「卫侯毁灭邢也」。不知其下书「卫侯毁卒」。因下书名而误连下也。「君子不亲恶」一句,郑氏承上作解谓:「天子、诸侯有大恶,君子所远,出、名以绝之。」按:上谓「不出」、「不名」正论其事也。若下谓「出」、「名」为恶,君子故不亲,多却一转,文义不贯。且以「天子诸侯为恶」,以书法「出」、「名」为「不亲」,甚牵强。郝仲舆谓:「亦是春秋辞例,为叛臣亡子不纳。」其疑举邾庶,其以漆闾邱来奔之事,总属臆测。愚按:当是「天子不言出」二句为一段,「君子不亲恶」为一段,「诸侯名」为一段。曲礼之文虽别为一段,恒复相连,有以意相似连言者,有以文相似连言者,如此句与下「死寇曰兵」之类,此以文相似连言也。(卷九,页二九)

为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而不听,则逃之。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三谏不听,则逃之」,与公羊传「曹羁三谏不从,遂去之」之说同。然其言臣子之谏,亦各有弊。人臣云「不显谏」,与论语「勿欺,而犯之」之意违,事亲直云「三谏」,即蒙上「人臣」之说。然此复论语「事父母几谏」一节,一段委宛曲折,蔼然纯孝之意。又「逃」者,以春秋时言则可,恐不能行于大一统之世也。(卷一○,页二)

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此等言伎术亦可商和,扁未闻其上世,若庸医虽十世恐亦难服其药也。(卷一○,页三)

问天子之年,对曰:闻之,始服衣若干尺矣。问国君之年:长曰,能从宗庙社稷之事矣;幼曰,未能从宗庙社稷之事也。问大夫之子:长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问士之子:长曰,能典谒矣;幼曰,未能典谒也。问庶人之子:长曰,能负薪矣;幼曰,未能负薪也。

曲礼之文虽分段落,义多?连,如谓「儗人必于其伦」:即为下五对发端亦可,今故合为一节。若其不可合者,又不得因义之钩连而误合也。上言「国君之年」,下言「大夫、士、庶之子」,其文不同不必油,大抵皆问其子之年也。如曰「天子之年」,即天子之子之年也;「大夫之子」,即大夫之子之年也。少仪「国君亦言子」与此同。然此于「天子」、「国君」不言子也,不过以若言「天子、国君之子」嫌于「嫡」、「庶」无分,故直言「天子」、「国君」耳。郑氏曰:「四十强而仕,五十命为大夫。」郑见上言「天子」、「国君」,下言「大夫、士、庶之子」,故分别为解。以为天子、国君继统,其年不定,故问其年;士大夫四十、五十,年有定制,故问其子,如此分别,岂不滞甚可笑!彼盖不知「天子」、「国君」即天子、国君之子,与「士大夫之子」同,故以士大夫当生比论,以致不成一例语义也。「长」者亦祗出「幼」之名,非谓四十、五十。如其说,士大夫四十、五十不须问,则天子之年非有定制,四十、五十亦须问矣!何以曰「始服衣若干尺」乎?且庶人之年亦无定制,何以亦问其子乎?疏引熊氏曰:「庶人亦问其子者,顺上大夫士而言之。」辞遁可见。又其妄者,直谓「年」当作「子」,益可笑矣!「御」是御车,古人于射御之事,既长,则皆习之,不必为大夫之子讳,诗曰:「又良御忌。」(卷一○,页四—五)

问国君之富,数地以对,山泽之所出。问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祭器衣服不假。问士之富,以车数对。问庶人之富,数畜以对。

叶少蕴以言不及义为耻,曷为问富?其言非也。先王之法,制禄分田,诸侯、大夫以及士、庶,凡封地、爵、禄、田、里、树、畜皆有品节限度,不可过,不可不及,故各有其富。如此设为问富,各以其富答之者,所示先王之法也。如是则上下相安于礼制,而天下均平矣。苟不循此,则在上者,畜聚敛之臣,与夫畜牛羊、察鸡豚以病乎下;庶人以封植之利,享王侯之奉,以僭乎上,或均失其富,则公卿而乘牛车,庶人而死道路者有之,此皆后人无其品节限度之所致也,则问富之说,盖亦有深意存焉,奚可贬之乎!(卷一○,页六—七)

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岁?。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岁?。大夫祭五祀,岁?。士祭其先。

「四方」,郑氏谓「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五官之神」。此左传之文,而月令有之。按:「五祀」即月令所谓「户?、中溜、门、行「行」字,原误作「户」,今径改。」,则「四方」或亦如月令之旨未可知?不然「四方」非可空向而祭,而虞书「望秩山川之礼」,又属祭山川,解者亦混入祭「四方」,非矣!郑又谓「祭于四郊」,此附会周礼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文,殊未然。记乃是「四方」,非「四郊」也。「天地」,郑无释,孔氏谓「五天帝配以五人帝」。又谓「天神有六,地神有二」。种种纬书非礼不经之说,悉不可用。然亦皆郑说而排纂于此也。「五祀」是周制,故王制、曾子问、士丧礼皆有之,而月令疏其名为「户、?、中溜、门、行也」。祭法增「司命」、「泰厉」为七,甚不经。郑氏因祭法之说,反目此为殷制,误矣!此文不言「士祭五祀」,士丧礼云:「祷于五祀」,与此不同。吕与叔疑「不得祭而得祷」,然未有祷而不祭者。(卷一○,页八)

凡祭,有其废之莫敢举也,有其举之莫敢废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淫祀」本为求福,语以无福,立义斩然。(卷一○,页一○)

天子以牺牛,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

「索牛」,左传襄二年:「以索马牛,皆百匹。」杜注「索」谓:「简择好者。」此「索」字应同其解,谓「不及诸侯之肥,但简择好者用之耳。」郑氏曰:「肥,豢于涤也,索求得而用之。」盖以大夫牲不养于涤也,甚无据。孔氏曰:「楚语观射父云:『大者牛羊,必在涤三月;小者犬豕,不过十日』。大夫索牛,士羊豕,既不在涤三月,当十日以上,但不知其日数耳。」由疏所引观之,则「索」者岂是「临时求得而用之」之义耶!(卷一○,页一一)

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

此谓支子欲祭其先,必告宗子而后行。郑氏谓:「宗子有故,支子当摄而祭。」夫宗子若有故,必命支子代祭,支子何必又告之耶!(卷一○,页一○)

凡祭宗庙之礼: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刚●,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鸡曰翰音,犬曰羹献,雉曰疏趾,兔曰明视,脯曰尹祭,?鱼曰商祭,鲜鱼曰脡祭,水曰清涤,酒曰清酌,黍曰芗合,罪曰芗萁,稷曰明粢,稻曰嘉蔬,韭曰豊本,盐曰咸鹾,玉曰嘉玉,币曰量币。

此节之义有不可解者,不必强解。「蔬」,说文云:「凡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则稻亦蔬属。陈可大谓「蔬与疏同」非。(卷一○,页一二)

祭王父曰皇祖考,王母曰皇祖妣。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

「皇」,说文:「大也」。尔雅:「君也。」称君者,亦大之义,古尊死之号,「皇」为通称。注单释为「君」,谓「有君德」,后世不敢用「皇」字,以注疏之说也。(卷一○,页一五)

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嫔。

易、尚书称「父」曰「考」,不必死也。自有此文,后世从之矣!「嫔」之称,后世不用。(卷一○,页一五—一六)

寿考曰卒,短折曰不禄。

郑氏曰:「谓有德行任为大夫士而不为者,老而死,从大夫之称,少而死,从士之称。」郑意谓疑大夫不寿考,寿考不为大夫,何以曰「卒」?士不短折,短折不为士,何以曰「不禄」?两说相妨,于是以为「有德行任为大夫士而不为者」,何其迂折之甚乎?曲礼本杂取诸说,不必纽合。陈可大曰:「彼以位之尊卑言,此以数之修短言也」是。(卷一○,页一六)

天子,视不上于祫,不下于带;国君,绥视;大夫,衡视;士,视五步。凡视:上于面则敖,下于带则忧,倾则奸。

玉藻云:「凡侍于君,……视带以及祫」,即此「视不上于祫,不下于带」之义也。陆农师曰:「不敢言视天子,恭也。国君、大夫放此。绥视,以所视绥之远近为节。衡视,以所视衡之远近为节。绥视游目远于祫矣,衡视游目又远于绥矣,直言士视五步耳,与上相备也。然则天子、国君、大夫游目亦不过此。」按:此解「绥」、「衡」之说是也。但士相见礼云:「若父则游目」,则天子、国君、大夫悉下得游目可知,更详之。(卷一○,页一七)

大飨不问卜,不饶富。

「大飨」,谓郊祀天地大祫禘之类,日月素定,故不问卜。周礼大祭皆言卜,不可从。郑氏谓「祭于明堂,莫适卜。」此亦附周礼「莫适卜」之文,故以五帝属之,殊迂僻。陈用之谓「飨宾」。按:以人交人,本不用卜,何必言之,此亦狃于周礼「大祭祀皆卜言卜」,故别立一说耳。(卷一○,页一九)

凡执,天子鬯诸侯圭,卿羔,大夫鴈,士雉,庶人之挚匹;童子委挚而退,野外军中无挚,以缨,拾,矢,可也。妇人之挚,椇榣脯修枣栗。纳女于天子,曰备百姓;于国君,曰备酒浆;于大夫,曰备埽洒。

此言问名之答词,上而以「纳女」该之。郑氏狃「纳女」二字,而云为「不亲迎,故自致女」,不亦迂乎。(卷一○,页二一)

檀弓上

此篇疑义特多,伪言百出,观其文儇便隽利,亦可知是贤者过之一流人,故不必言之,其皆实与义之皆正尔,列下帖。然其中亦有可采者,学者宜分别择焉可也。篇中凡言春秋事与经传多错互。夫明明经传而且异之,况其无可证据者乎?读檀弓者当知之。此篇为子游门人之后人所记,疑义各详文下。(卷一一,页一)

公仪仲子之丧,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趋而就子服伯子于门右,曰:「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何也?」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子游问诸孔子,孔子曰:「否!立孙。」

「檀弓免焉」,郑氏谓:「故非为礼以非仲子。」以下章「子游麻衰吊,谓子司寇知之」或有然,然欲正人非礼,已而先为非礼,甚迂而不可训也。伯子答后,檀弓不复再语,另接子游问孔子。则记者归重子游,初未尝以檀弓为知礼也。故谓此篇为子游门人之后人所记不误(卷一一,页三)

事亲有隐而无犯,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致丧三年。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服勤至死,方丧三年。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

「隐」、「犯」皆指谏言。「事亲有隐无犯」,即论语「几谏」之义。「事君有犯无隐」,即论语「勿欺而犯」之义。郑氏看「隐」、「犯」作两义,故别以「隐」为「不称扬过失」,误矣!此处诸儒己多驳过,然郑之以「隐」、「犯」为两义者,以「事师曰无犯无隐」有难通也。而前儒于此则不能了,不知此「隐」、「犯」亦与上同义,既为人师,安有过失使弟子谏。盖记文亦就「君、亲之隐、犯」为凑合而言耳。「养」,说文:「供养也。」非独指饮食,凡供养皆是。故郑解「有方」为「不可侵官」,若「无方」是无专职,事事皆当为之也。「方丧」,方字已为后世以日易月开端矣!「心丧三年」,曰「心」,似乎无服。故郑引「若丧父而无服」以证之。然愚谓师恩有重轻,任人为之。故丧服不言,以其无一定之服耳,非竟无服也。(卷一一,页五—六)

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请合葬焉,许之。入宫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来,未之有改也。吾取其大而不许其细,何居?」命之哭。

凡古事、古礼有与后世悬殊者,不可执今以疑古也。如记文明谓「武子成寝室,而存杜氏之葬于西阶下」,当时容有此事,而郑氏谓:「夷人冢墓以为寝。」按:杜氏仍来请合葬,则未尝夷可知也。张子厚谓「此必是殡,岂容城中有墓」,皆非也。「请合葬焉」,张子厚又谓:「掘其柩以归合葬。」陆农师亦谓:「请迁于外而合葬之。」皆非也。(卷一一,页八)

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丧出母乎?」「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

诸儒解此事或谓「礼宜为出母齐衰、杖、期」;或谓「礼不宜丧出母」;或谓「丧出母为圣人处权,不丧出母为子思守礼」;或谓「礼为出母齐衰、杖、期,而为父后者无服,伯鱼、子上皆为父后,伯者乃贤者之过子思正欲用礼」,纷纷诸辨皆可不必。孔子必无三世出妻之事也。黄叔阳曰:「夫子年十九娶宋亓史记注作上,家语作亓,并字误。官氏。明年生子适,鲁昭公赐之二史记无「二」字。鲤鱼,夫子荣君之赐,因以名其子而字之曰伯鱼,至六十六而夫人亓官氏卒。传记之所可考者昭然如此,岂可以为世出其妻乎?」按:黄之前说乃史记注引家语,其「六十六夫人卒」之事史记、家语皆无之。彼说固难信,今欲辟彼说而伪撰其事以为证,又乌乎可?(卷一一,页一○)

孔子曰:「拜而后稽颡,颓乎其顺也;稽颡而后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者。」

此云「稽颡后拜」,士丧礼皆云「拜稽颡」,丧大记亦云「每拜稽颡」,与此不同。孔氏谓:「士丧礼诸文拜稽颡者,为拜之时先稽颡。」此执礼解礼之曲说也。又「孟子述子思「再拜稽首而受,稽首再拜而不受」是吉礼,其于受不受亦分拜于稽首之先后,与凶礼同。此等礼今无由考,不必强为之说也。郑氏以「拜稽颡」、「稽颡拜」分周、殷益谬。若「拜」与「稽首」、「稽颡」诸义则有可考者。「拜」者,字从两手从下,两手为拜也。内则云:「凡男拜,尚左手。……凡女拜,尚右手。」则拜之用手之为义甚明。尚书云「拜手」,少仪:「手拜」皆是也。先两膝着地,次用两手相交,但折腰俯首而巳。荀卿云「平衡曰拜」,谓「首与腰齐也」,吉凶礼皆用之。「稽首」者,先两膝着地,次两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于手。荀卿云「下衡曰稽首」。谓「首下于腰也」,吉礼用之。「稽颡」者,较稽首之首至手者为重,首至地其两手开也。凡首至地惟颡贴地,故谓之稽颡。荀卿云「至地曰稽颡」,凶礼用之。此三者之大较也。惟「拜」则即起,以用手不用首故也。「稽首」、「稽颡」则迟起,故曰「稽」。「稽」者,稽皋之义,以迟为敬,以用首故也。惟「拜」又为总名,亦兼「稽首」而言。「拜」通「稽首」,「稽首」不通「拜」也。如尚书「拜手、稽首」,则分别言之。其余若论语「拜下,礼也」,孟子「使己仆仆尔亟拜」之类,皆兼「稽首」而言也。又少仪「妇人肃拜」,此立拜也,亦名「拜」,皆不可以辞害意。此外又有「顿首」者,不见于诸经,惟左传:「穆嬴日抱太子,……顿首于宣子」,及「申包胥乞秦师,……九顿首而坐」,为「陡顿」之义,与「稽」义正相反,以首叩地而速起,凡急遽有求,仓卒致情时用之,此礼之变,非列于「拜」礼中也。自周礼作,妄为列于九拜之一,而注者不达,释为平常吉拜,是误以「顿首」为「稽首」矣!其后遂以「顿首」易「稽首」之称,无复有「稽首」者,沿流及今,反以「稽首」为凶拜,尤谬误之可笑者也。又「立而折腰曰揖」,论语「揖所与立」;乡饮酒礼作「?」,亦曰「肃」;曲礼「肃客而入」;左传「三肃使者」,大抵与今之「拱」同,今则以鞠躬俯首近地为揖,微鞠躬俯首举手为拱,又不同。(卷一一,页一七—一八)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古也墓而不坟」,今则坟矣!岂生今反古乎?「东西南北之人」,在后人目孔子则可,安有孔子预知自疑之理?「古不修墓」,不知古果有此制否?即有之,任其崩坏而不修,则是失于本心,又不止于生今反古之愆矣!(卷一一,页二○)

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故忌日不乐。」

「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言丧虽三年为极,但既亡则终弗之能忘矣!故即以「故君子」云云。陈可大谓:「既葬曰亡。」此本中庸章句解「事亡如事存」。「亡」字以为「既葬」,则曰「反而忘焉」之说,此解殊牵强。今陈直以「亡」为「既葬」,益非矣!「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从来解者皆贴「亲丧」说,殊不然。「终身之忧」,似「忌日」矣。「一朝之患」,郑氏谓「毁不灭性」;陈可大谓「指上必诚必信,所以无冢宅崩毁之事」,并迂,又与下「故忌日不乐」义不贯。按:此二句乃古语,孟子引之,故此用「故」字,孟子用「是故」字。记文取「有终身之忧」句,唤起「忌日不乐」义,「无一朝之患」是陪说。孟子则取「无一朝之患」句,以明上文「横逆」之事,「有终身之忧」是陪说。孟子又解「有终身之忧」为「忧其未能如舜」。观此同一「有终身之忧」句:记文作「忌日」用,孟子作「如舜」用,则释古人之书者,其可粘滞执着死古人句下哉!祭义作「君子有终身之丧」,此方专指「忌日」。(卷二二,页二二—二三)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葬也。其慎也,盖殡也。问于聊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此伪妄之说,前儒多辨之,不更赘。(卷一一,页二五)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

此文巳为不韦月令开端,「尚黑、白、赤」,未详其义。疏引旧说谓:「正色有三。」然青、黄非正色乎?郑氏以「物生色黑,及芽白、萌赤」解之,此纬书注甚凿。陈可大谓:「禹治水,尚水色。水非黑色,观禹贡别言黑水可见。汤征伐得天下,尚金色。」于周无可言,乃取五行相?之义,以为「火胜金」。吴幼清祖其说,变相?为相生,谓:「夏以金德主,黑,水色;水者,金之所生。周以木德王,赤,火色;火者,木之所生。」于殷无可言,为「以水德王,白,金色;金者,水之所从生」。又与上义反,皆凿谬。揆此则三代尚色之义,恐附会也。「周戎事乘騵」,取大雅「驷騵彭彭」为说,而因以为夏「乘骊」、殷「乘翰」耳。然六月诗「比物四骊」,采?诗「乘其四骐」,周岂端用「騵」乎?「殷戎事乘翰」,取易「白马翰如」为说,以「翰」字代「白马」,义甚?谬。陆德明谓「翰又作●」,无据。(卷一一,页三○—三一)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布幕,卫也;縿幕,鲁也。」

「器泣之哀」数句,似从孟子来,以其易「齐疏」为「齐斩」也。语、孟中未有「斩」字,「幕」分「布」、「縿」,或是当时奢俭之别。郑氏「布为诸侯,縿为天子」,殊武断。若谓曾申以鲁僭用天子礼,讽穆公不宜用先世所习用者,而申欲一旦异之,亦迂矣。(卷一,页三一)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谓我欲弒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辞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共世子也。

「以为共世子」,郑氏曰:「可以共,孝则未之有。」若然,凡孝子必当谥以孝,而后可为孝乎?迂亦甚矣。郑氏之说盖误本于梁余子养曰:「死而不孝,不如逃之。」不知此乃当时谏阻申生伐皋落氏,故为耸其言以希动听。若羊舌大夫曰:「违命不孝,……子其死之!」非又以死为孝耶!孔氏援春秋曰:「晋侯杀其世子申生,父不义也。陷亲于不义,故曰不孝。」其说尤悖。人子以孝名者,多不幸处其变,即以舜之大孝,尚不能掩其父母之顽嚚,亦可曰「陷亲于不义,而非孝」乎?后儒因郑、孔此说,遂群以申生为不孝,陈守之尤极诋之曰:「申生之死于亲,可言而不言,而且惧伤公之心;于义可逃而不逃,而且谓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以至忘其躬之不阅,而且恤国家之多难;不顾生死之大节,而且谨再拜之末仪。」呜呼!申生之孝,孰有加于此数言也!惟以伤亲之心为大,故不言;惟以不可处无父之国为大,故不逃;忘躬而且恤国家之多难,死不忘忠也;临死而且谨拜之末仪,死不忘敬也。其极诋之者,非所以极赞之乎!至谓「其可以言」,何以知之?谓「其躬之不阅」,何以见之?尤妄矣!吁!人臣、人子不幸而遭逢事穷势竭,乃为此死忠、死孝之事,千古岂有印板之忠孝乎哉!后此宋儒高托中行,以千古瑰异崭?之行,?加抑下不之许可,皆自此一种议论有以启之耳。若是,则人心益无感激,风俗日以偷漓,徒取便于拘文牵义,旅进旅退之俦耳,岂不可叹哉!(卷一一,页三三—三四)

鲁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这于人,终无己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则其善也。」

论语记孔子问者,出后而有言者二:一为南宫适出,赞其「为君子,尚德」;一为宰我出,斥其「不孝,不仁」。赞与斥皆不必面尽,故待其出尔。若「朝祥莫歌」之非,子路笑之既是,奚为面故斥之,而引其旨待其出后始发乎?圣人教人必不如是也。(卷一二,页一)

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御,卜国为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未之卜也。」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末之卜」,郑氏解谓:「微哉!卜国无勇。」然古无但称人之氏者,况君乎?或以「卜」为「卜筮」,皆未详也。郑解此为「这卜国」,意疑不及县贲父,则县贲父不当独死,遂谓二人皆死,尤臆测。「士之有诔,自此始」,郑引士冠礼「生无爵,死无谥」。按:「诔」与「谥」有别,郑以「诔」为「谥」,非。后放此。檀弓所记事实,多与春秋经、传无似,而又多互异,当以经、传为正,不必为之附会求合也。庄十年经云:「公败宋师于乘邱。」非鲁败也。陈用之以为「庄公败于二人未死之前,宋人败于二人既死之后」。吕东莱以为「止是马惊败,不预军之胜负」。此皆曲为附会者。(卷一二,页二—三)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疾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檀弓多毁曾子而誉子游,此一章亦毁曾子也。曾子于大夫之箦已不当受,即受之亦不当服用,乃于临没之顷,因人言而始易之,岂死不可僭踰,生独可僭踰乎?使非执烛之童子,曾子不将以不正毙耶!且谓以执烛之童子能别服制之宜否,知义理之是非,而子春、曾元辈乃罔知匡正,且为其隐讳不即救止,是曾子之门人子弟尚不及童子之识,为深可耻也。千载之下,动以此事啧啧言「曾子因于人死称易箦」奉为美谈,殊不知记文之诬焉耳!盖附会论语「曾子有疾」章造此一事,其云「举扶而易之」,仿「启予手!启予足!」而云也;曰「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放「而今而后,吾知勉夫」而云也。(卷一二,页五—六)

始死,充充如有穷;既殡,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练而慨然,祥而廓然。

郑氏曰:「皆忧悼在心之貌。」颟顸不分,殊谬。按:「廓」,开也,廓然闭塞之久,至此始稍开也。孔氏谓:「寥廓,情意不同而己。」亦岂可通。大抵人子有「终身之丧」固然已,此文则从「始死」至「大祥」,别形孝子为哀之隆杀,酌人情事理以言之,另是一义,初不相妨,解者必欲据「终身之丧」为说,其亦固矣!(卷一二,页七)

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台鲐始也。

言妇人吊,意欲见无男子耳。然妇人夫死又吊他人,于情事未协。(卷一二,页九)

南宫绦之妻之姑之丧,夫子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尔毋扈扈尔,盖榛以为笄,长尺,而总八寸。」

下二句是记者语,因言「髽」而「笄」、「总」之制,故加「盖」字以别之。此檀弓用字法,篇中多有之。孔氏皆以「盖」字从疑辞,岂下章「孔子盖寝疾七日而没」亦疑辞乎?孔之以此为疑辞者,其说曰:「恶?或用栉,或用榣。故丧服有栉?,故夫子称盖以疑之。」此执仪礼之「栉?」意,谓不当云「榣?也」。然则孔子读仪礼不熟耶!可笑也。按:「栉」者,梳也,非木名。丧服郑注云:「以栉之木为之,或曰榣?。」贾疏云:「玉藻云:『沐用樿栉,发晞用象栉。』故郑云:『栉?者,以节之木为?。』则是谓樿木也。」其说详明。据孔意云:亦当「恶?」,或用「樿同栉」,或用「榣」。今但以「栉」对「榣」言,混甚。然其误实始于郑也。丧服言「栉之木」,檀弓言「榣」,礼言不同,何必辄为附合,致妄以「盖」字为疑辞耶!(卷一二,页九—一○)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按:孔、孟之说,皆言「三年之丧」,未有二十几月之说,亦未有大小祥、禫之名,其短折于二十几月者,不知起于何时?自诸礼始有「祥」、「禫」之名,而「短折者」始一定,而不可复变矣!兹不具论。至于「禫月」以及「作乐」,礼又无明文,则所谓「短折者」,仍无一定之说,今从之者,不过东汉、晋儒悬揣臆断而已,又可笑也。试详之。郑氏谓:「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二十八月作乐。」孔氏疏之曰:「郑据杂记云:『父「父」字下,原衍「母」字,今删。在为母、为妻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为母、为妻尚祥、禫异月,岂容三年之丧,乃祥、禫同月?』又据间传「士礼」云:「中月而禫。」「中月」,间一月也。据丧服小记云:「妾附于妾祖姑。亡则中一以上而附。」又学记云:「中年考校。」皆以中间。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谓「大祥」者,缟冠;「是月禫」,谓「是此月而禫」,各自为义。又文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公羊讥其「丧娶」。又以「鲁人朝祥而莫歌」,及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及「孔子五日弹琴不成声,十日成笙歌」,并此「献子禫,县之乐」皆据省乐忘哀,非正乐也。此郑氏之说也。王子雍谓:「二十五月大祥,其月为禫,二十六月作乐。」孔氏疏之曰:「王据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徒月乐。』又与上『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是皆祥之后月作乐也。」又据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士虞礼「中月而禫」,是祥月之中也。与尚书「文王中身享国」,谓「身之中间」同。又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是僖公之丧至此二十六月。左氏曰:「纳币,礼也。」此王氏之说也。按:郑氏、王氏二说皆谬执于一,故未尽然。何则?自圣人制三年之丧,其后变礼者,又非一人,后人必欲执一说以?而通之,自有所不能也。今愚于记中凡言「禫」与「作乐」之不合者,悉平心意其文以解,不稍有牵强,而得其说为三焉。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是谓「禫」即在「祥月」之内。又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又下「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此以二十五月为「禫」,亦以二十五月「作乐」,一说也。上云:「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二十五月「大祥」,踰月是二十六月,「禫」可以「作乐」。此云「孟献子禫,县而不乐」,亦当是二十六月「禫」,「禫」祭后即可「作乐」。又丧记云:「禅而内无哭者,乐作矣故也。」以此二十六月为「禫」,亦以二十六月「作乐」,一说也。间传及士虞礼皆云:「中月而禫。」「中月」,是间一月。二十五月「大祥」,则二十七月「禫」。又杂记云:「期,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与此亦合。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是月」者,对「徙月」而言。若二十六月「禫」,则二十七月「乐」。郑若依二十七月「禫」,则二十八月「乐」。此以二十七月为「禫」,或二十七月、二十八月「作乐」,一说也。然则曷为其说之?或迟、或蚤,不同若是,曰变礼者非一时,记礼者非一人,故其言互异也。郑、王各执一说,凡于诸礼文及他经事迹,其合可「合可」二字,疑应作「可合」。者合之,其不可合者必逞其辞以强合,所以礼愈杂而多端,而后人究不得一是之从。予故悉取其不合者疏列如右,使学者览之,自可了然于心目之间,而亦可择而从焉矣!其择而从焉,奈何曰「与为其蚤者,宁为其迟者」,何也?昔者圣人之制三年之丧也,而何以短折之也?既以短折之,则本吾仁孝之心,从其短之长,犹愈乎其短之短也云尔。

夫曰「三年之丧」,则是三期也。自春秋时蔑礼成风,始有「短折为一期」者,故宰我亦有「期可已矣」之问,而夫子力折之。孟子劝滕文公行三年之丧,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此又可证也。于是秦汉诸儒起而斟酌于其间,定为二期又加三月之禫,着于礼文,较之一期虽若犹愈,而所歉者固已多矣!呜呼!父母之丧何事也?而可以调停斟酌于其间乎?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不知此三年亦短折否?试以此诘之,应无不怃然者矣!昔者唐王元感曾建三年之议,而世迄无从之者,其亦滔滔之势,固有所不可返者与!

丧大记云:「禫而内无哭者,乐作矣故也。」又云:「禫而从御,吉祭而复寝。」则是禫祭后则可以乐,可以御,而献子独否。夫子所以叹其加于人一等也。此善之之辞,而陈晋之。陆农师之徒皆言献子过于礼,夫子非以为得礼,特称其加于人一等而已。呜呼!礼虽不可过,不可不及,然丧礼非他礼可比,「三年」又非「期」、「功」可比,丧过乎哀,不愈于不及乎!且可食而不食则灭性,可除服而不除则为失礼,谓之「过」,可也。此第「不乐」、「不御」耳,岂可谓之为「过」哉!(卷一二,页一二—一五)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此与上「鲁人朝祥而暮歌」章之义悖违,则记者之妄可知矣!郑氏曰:「谓踰月且异旬。祥亦凶事用远日。」孔氏曰:「祥是凶事用远日,故十日得踰月。若其卜远不吉,虽祥后十日,亦不成笙歌,以其未踰月也。」按:本文但言十日,不言踰月,郑孔虽极意斡旋,终是未通。(卷一二,页一七)

有子盖既祥而丝屦组缨。

玩「盖」字「而」字,郑氏讥有子,近是。孔氏「孔氏」二字,原误作「孔子」,今径改。亦以为疑辞,不知何疑之有?(卷一二,页一八)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遂除之。

「行道」,郑氏谓「行仁义」。以「道」为「道理之道」,非。方性夫、胡邦衡皆谓与孟子「行道之人弗受」同义。是指道路之人,然未免轻道路之人而重吾党,亦失礼。今按:先王制礼宜作一顿,谓先王制礼如此,若论弗忍,即行道之人死亦不忍也,而任情,而违礼乎!(卷一二,页二○)

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母死期年哭,而讶其甚以禁抑之,虽常人亦不尔。又父岂不识其子之声者,而问其为谁?显见其造作也。(卷一二,页二三)

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季武子曰:「周公盖祔。」

孟子云:「舜卒于鸿条。」当以孟子为正,此谓「葬于苍梧之野」不足信。尧二女,尚书、孟子皆同,是二妃也。此「三」字,或「二」字之误。张衡思元赋:「哀二妃之未从」。李善注引礼记亦云:「二妃。」郑氏直据「三」字为解,引昏义「天子后一、夫人三」云:「不立正妃,但三妃,谓之三夫人。」诞妄殊甚!昏义岂作于唐虞之世乎?疏引帝王世纪之说,亦附会记文者,不足取证。(卷一二,页二五)

曾子之丧,浴于爨室。

亲死不浴于适室,而浴于爨室。前文毁曾子,此又毁曾元一辈也。(卷一二,页二六)

大功废业。或曰:「大功,诵可也。」

诗大雅「虡业维枞」,周颂「设业设虡」,尔雅「大版谓之业」,乃县钟磬之架也,故谓习乐为业。「诵」,谓诵其诗,不作乐也。(卷一二,页二七)

子张病,召申详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此亦袭曾子「吾知免夫」之义,然其言有弊。生死者,人道之常,恒言曰生死。若死为小人,则生为君子乎?为小人乎?书言「舜陟方乃死」,孔子谓颜渊「吾以女为死矣」,舜与颜子亦小人乎?曲礼曰:「庶人曰死。」此分贵贱而言也。今分品诣而言,便不可通。且曾子述「战兢」之诗而曰:「吾知免夫!」何尝自诩为君子,而诋世为小人耶!(卷一二,页二八)

曾子曰:「始死之奠,其余阁也与?」

「阁」,庋藏食物之名。「始死之奠,用阁之余」,此注疏说,似是。「阁余」作「余阁」,亦倒装字法也。陆农师曰:「其余幸得更生,若有待焉!如先儒说『以阁之余奠』,不惟于文不安,亦大夫七十而有阁,则大夫死有无阁者矣!」此说新巧,然近牵强。至于「大夫七十而有阁」,乃王制之说,不当驳于此。(卷一二,页二九)

曾子曰:「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子思之哭嫂也为位,妇人倡踊。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

马彦醇曰「记曰:『妻之昆弟为父后者死,哭之适室,子为主,袒免哭踊,夫入门右』,异于叔嫂之丧,以子为主,则妇人不当倡踊也。」愚按:哭异姓之亲,而使其子为主,亦迂。反不若使其妻倡踊而哭之可也。然以为「言思为申祥妻之昆弟」者,出郑注。彼谓「说者云」,然是在郑亦未定之辞,恐未可全据作解耳。

曾子在圣门首得闻道,后世有颜、曾之目,子思、申祥皆其后进,曾子乃举二人以为行礼之法,亦恐未然。(卷一二,页三○)

古者,冠缩缝,今也,衡缝。故丧冠之反吉,非古也。

孔氏曰:「古吉、凶冠同直缝,周吉冠横缝,若丧冠犹直缝,是丧冠与吉冠相反,故曰『丧冠之反吉』。恐时人因谓古亦丧冠与吉冠反,故释云『非古也』。按:吉、凶之制正宜有别,如其说,反谓古之无别为是,而今之有别为非矣,不可通。此盖谓古之丧冠直缝,吉冠横缝,后世丧冠亦皆横缝,是丧冠反同于吉冠,非古也。(卷一二,页三二)

曾子谓子思曰:「伋!吾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口」字,原误作「日」,依今本改。者七日。」子思曰:「先王之制礼也,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

曾子宁不达礼而过情若此,且以是夸于示人,迨子思以中道折之而始沮,安有此事乎?且水浆不入于口七日,亦无生理。(卷一三,页一)

曾子曰:「小功不税,则是远兄弟终无服也,而可乎?」

丧服小记云:「降而在缌小功者,则税之。」是正小功不税也,与此异。(卷一三,页三)

伯高之丧,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摄束帛乘马而将之。孔子曰:「异哉,徒使我不诚于伯高。」

此仿论语「冉子与子华之母粟五秉」为说,不足信。(卷一三,页三)

伯高死于卫,赴于孔子。孔子曰:「吾恶乎哭诸?兄弟,吾哭诸庙;父之友,吾哭诸庙门之外;师,吾哭诸寝;朋友,吾哭诸寝门之外;所知,吾哭诸野。于野,则已疏,于寝,则已重。夫由赐也见我,吾哭诸赐氏。」遂命子贡为之主,曰:「为尔哭也来者,拜之;知伯高而来者,勿拜也。」

此云「兄弟,吾哭诸庙」,杂记云:「有殡,闻远兄弟之丧,哭之侧室;若无殡,当哭诸正寝。」此云:「师,吾哭诸寝」,奔丧云:「师,哭诸庙门外。」与此不同。当以杂记、奔丧为正。郑、孔分杂记、奔丧为周礼,此为殷礼,非。此增「所知,哭诸野」甚迂。伯高死,哭诸子贡家,而命子贡为主,尤迂。(卷一三,页五)

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曰:「吾闻之也,朋友丧明则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女何无罪也?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而曰尔何无罪与!」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则其「丧子」、「丧明」之事,必不足信。「朋友丧明则哭之」,此礼明系捏造。呼友以名,无礼孰甚!师其人而使人疑其为师,此真得师传之善者,乃以为罪乎!下章云:「子夏既除丧,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哀未忘也。」其于亲亦孝矣!又何罪之有?(卷一三,页七)

衰,与其不当物也,宁无衰。

「不当物」,郑氏谓:「粗精广狭,不应法制。」然则以制度之小失,而谓「并衰,可无服」,理岂可通!按:左传曰:「服以将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即此「物」字义,谓「服不称其情实也。」然此自一说,夫人无哀戚之心固为不孝,若并其丧服而去之,则与禽兽何异?记言未免过激而有弊耳。(卷一三,页一○)

齐衰不以边坐,大功不以服勤。

「齐衰不以边坐」与「有丧者专席而坐」同义。(卷一三,页一一)

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说骖而赙之。子贡曰:「于门人之丧,未有所说骖,说骖于旧馆,无乃已重乎?」夫子曰:「予乡者入而哭之,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

圣人安有吊而不哭,哭而不哀者。亦安有无涕者,而谓之「遇于一哀而出」可异。郑氏知其不可通,解「遇哀」为「遇主人哀」。陈可大驳以为「上既云入而哭之哀,何必迂其说以为主人哀」,是也。然本文「一」字自明,正与「遇」字相应,若主人何为称「一哀」乎?(卷一三,页一一)

颜渊之丧,馈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弹琴而后食之。

程正叔谓:「受祥弹琴,殆非圣人举动。」此疑其说之诬也。吴幼清谓:「孔子此日弹琴,适在受祥肉之先,记者不悟云然。」此疑其说之讹也。然大抵诬尔,非讹也。(卷一三,页一三)

孔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字皆尚左。

孔子有姊丧,其立必用此?手尚右法,甚迂。二三子不知,群学孔子?手尚右法,更迂。(卷一三,页一四)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人。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

圣人将死,负手曳杖,消摇门闾,又作歌示死,以庄生放达之习●点圣人,令人可憾!孔子平日不居圣人,安得以泰山、梁木、哲人自居?说梦言死,尽属荒唐,其诬妄不辨可知。吴幼清亦指此章为妄,然又谓「圣人自应知此,岂待占梦」,以此作驳。郝仲舆亦祖其说,其理流入异端,不可不辨。圣人生死亦与常人同,安能预知?故死生之说,圣人所不道,观答季路「未知生,焉知死」可见矣!夫预知死期,端坐示寂,此浮屠氏之所震而惊焉者也,而以是为圣人重乎?是不必以梦而知,亦不必以不梦而知,正怪记文附会孔子预知死,乃驳之者反加甚焉!不犹抱薪而救火哉。(卷一三,页一五)

孔子之丧,门入疑所服。子贡曰:「昔者夫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

既曰「若丧父」,又曰「无服」,其语终有碍,说见前「事亲有隐」章。(卷一三,页一六)

子张之丧,公明仪为志焉。褚幕丹质,蚁结于四隅,殷士也。

孔子以子路使门人为臣尚云「欺天」,岂有其丧兼用三代之礼乎?又记子张之丧云「殷士」者,所以别于孔子之兼用三代也,夫孔子、子张皆周人也,一则兼用三代,一则纯用前代,诬罔圣贤,以生今反古,其可乎?(卷一三,页一八—一九)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曰:「请问居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仕弗与共国,衔君命而使,虽遇之不?。」曰:「请问居从父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不为魁,主人能,则执兵而陪其后。」

较曲礼又多「从父昆弟」一节。此等大抵皆战国游侠之风,故认为正事,着为常言而不之觉也。此以作圣贤答问犹可恨。(卷一三,页一九)

孔子之丧,二三子皆绖而出。群居则绖,出则否。

郑氏谓「群」为七十二弟子相为朋友服。张子厚谓:「群居则绖,出则否,丧常之礼。绖而出,特厚于孔子。」陆农师为「二三子」谓「七十子」,「群」谓「三千之徒」,其不一如此。(卷一三,页二一)

易墓,非古也。

墓苟完固,自不必易;有所损坏,易亦自可礼宜变通,何必执古以诏今耶!此与前孔子谓「古不修墓」之说同。(卷一三,页二三)

子路曰:「吾闻诸夫子: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

此「礼」字自指在外仪文及用财言,不可油。(卷一二,页二三)

曾子吊于负夏,主人既祖,填池,推柩而反之,降妇人而后行礼。从者曰:「礼与?」曾子曰:「夫祖者且也。且,胡为其不可以反宿也。」从者又问诸子游曰:「礼与?」子游曰:「饭于牖下,小敛于户内,大敛于阼,殡于客位,祖于庭,葬于墓,所以即远也。故丧事有进而无退。」曾子闻之曰:「多矣乎,予出祖者。」

「填池」,郑氏改为「彻奠」,谬。「池」,以竹为之,衣以青布,所谓「池」,视重溜也。「填」,谓悬铜鱼以实之也。陆农师以「池」为殡坎,「填」为填土,臆解也。「多矣乎,予出祖者」,此句文虽古而义疏脱。注疏谓:「言子游所说出祖之事,胜于我所说出祖。」郝仲舆以「多」为「多言」,谓「曾子自悔出祖之说为多」。成容若谓:「自悔其于出祖之事,多此一吊,使主人至于反柩受吊而违礼。」其使解者多端如此。(卷一三,页二四—二五)

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为习于礼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吊也。」主人既小敛、袒、括发;子游趋而出,袭裘带绖而入。曾子曰:「我过矣,我过矣,夫夫是也。」

记者之义,是以未小敛前之吊,裼裘为是,袭裘为非,故以此志曾子之过。今按:未小敛前,主人尚未成服,则吊者原无一定服制。然主人未变服者,以昏迷不暇且或未备也。若吊者先变服自无不可,况主人已徒跣,亦不当服吉服矣。安见子游之是而曾子之非乎?曾子于此遂逊过不遑,夫岂其然,此与上章皆誉子游而毁曾子。(卷一三,页二七)

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生制礼,不敢不至焉。」

陆农师曰:「师也过,商也不及。今其除丧者如此,盖学之之力也。」李氏曰:「此亦见师也过,商也不及也。由此则子夏过者也,子张不及者也。而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盖夫子之言,言其学道也。惟其情之过,故于学为不及;惟其情之不及,故于学为过。」愚按:记者之语,本欲附会论语:「师过,商不及。」故为此说。然言子夏之事,反属之过;子张之事,反属之不及,乃其误也。观下又作「子夏弗敢过,子张不敢不至」之言,则可知其意本欲以「子夏为不及,子张为过者」也,首尾之义颇为衡决。陆李二说皆为之迂回其解,而李说尤刻入,然总不得记者之意。

按:桧风素冠毛传曰:「子夏三年之丧毕,见于夫子。授琴而弦,衎衎而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夫子曰:『君子也。』」与此正相反。于此可见此等之说,大抵附会,安可尽信哉!(卷一三,页二八)

司寇惠子之丧,子游为之麻衰,矣麻绖。文子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敢辞。」子游曰:「礼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趋而就诸臣之位,文子又辞曰:「子邕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敢辞。」子游曰:「固以请。」文子退,扶适子南面而立曰:「子邕与弥牟之弟游,又邕为之服,又辱临其丧,虎也敢不复位。」子游趋而就客位。

此亦誉子游,与「檀弓免公仪仲子丧」同,说见彼章。(卷一三,页二九)

将军文子之丧,既除丧,而后越人来吊。主人深衣练冠,待于庙,垂涕洟。子游观之曰:「将军文氏之子其庶几乎!亡于礼者之礼也,其动也中。」

按:士丧礼「始死为君出,小敛以后为大夫出」,是始死且迎宾,况除丧乎?此礼可疑。(卷一三,页三一)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

此云「冠字,五十以伯仲」,士冠礼云:「二十称伯某甫仲叔季。」与此不同。按:士冠礼之说是。「字」本无伯仲,曲礼云:「女子许嫁,笄而字。」女子之「字」,单指「伯」、「仲」,则男子「字」时,亦加以「伯」、「仲」可知也。记文分别「字」与「伯」「仲」为非说。孔氏曰:「士冠礼『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者,二十为字之时,虽云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尔。」此执仪礼强解曲说也。古有单以「伯」「仲」名者,以南仲是也。此自以「仲」为「字」,非必五十始呼,而其前别有「字」也。又如仲山甫、仲尼、仲弓,岂皆二十时所称之「字」哉,必不然矣!贾氏仪礼疏曰:「殷质,二十为字之时,兼伯仲叔季呼之。周文,二十为字之时,未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故檀弓云『五十以伯仲』,周道也。」以仪礼为殷礼,尤谬。

记文谓周之学者行殷礼,今反古,岂可为训。(卷一三,页三一—三二)

子柳之母死,子硕请具。子柳曰:「何以哉?」子硕曰:「请粥庶弟之母。」子柳曰:「如之何其粥人之母以葬其母也,不可。」既葬,子硕欲以赙布之余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家于丧,请班诸兄弟之贫者。」

粥庶弟之母,以葬其母,苟稍具人性者,亦必不为此。何以见子柳之贤而记之乎?(卷一三,页三三)

君子曰:「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邦邑,危则亡之。」

「危则亡之」,解者或谓「亡为亡去」,或谓「亡亦为死」。论事理,见危授命,无教人亡去者。然论文义,则上下「死」「亡」二字,当有别。「亡乃是亡去」,其义非矣。(卷一三,页三四)

叔孙武叔之母死,既小敛,举者出户,出户袒,且投其冠,括发。子游曰:「知礼?」

论人自当明示得失,今作子游为反语刺讥,非宜。(卷一三,页三五)

扶君,卜人师扶右,射人师扶左。君薨以是举。

郑氏援周礼「太仆」职,谓「卜人当为仆人」,谬。(卷一三,页三六)

从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为服,君子未之言也。或白同爨缌。

郑氏曰:「二夫人,犹言此二人也。时有此二人同居,死相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此解「相为」二字固明,而「甥非之」之义系添出,未允。张子厚曰:「此是甥自幼居从母之家或舅之家,孤稚恩养,直如父母,不可无服,所以为之服也。非是从母之夫,与舅之妻相对,如何得此称?既言从母与舅,故知是甥为二夫人者为之服也。」此说是已,但「相为」二字未明,「二夫人」三字亦欠自然。吴幼清曰:「有妻之姊妹子,依从母家同居者;又有夫之甥,依舅家同居者,念其鞠育之恩,故一为从母之夫服,一为舅之妻服。二夫人,谓妻之姊妹之子与从母之夫也,谓夫之甥与舅之妻也。」此说即张说,较张为明。郝仲舆曰:「母之姊妹曰从母,其夫则今谓之母姨夫也。母之兄弟曰舅,其妻则今谓舅母也。礼为从母小功,从母之夫无服;为舅缌,舅之妻无服。二夫人,犹言此二人。一人则妻之姊妹子也,幼依母姨夫家;一人则夫之外甥也,幼依舅母家。同居恩养如父母,故一人为母姨夫服,一人为舅母服,故曰相为服。此礼所不载,故曰:『君子未之言。』因引或人语明之。」此说即吴说,较吴说为尤明。何也?张以「二夫人」皆指死者;吴以「二夫人」一指生者,一指死者;郝则以二人皆指生者,「相为」二字既甚明,「二夫人」三字亦自然。愚尝谓「解经以后出者为胜」,此可见也,故备载之。(卷一三,页三七—三九)

曾子与客立于门侧,其徒趋而出。曾子曰:「尔将何之?」曰:「吾父死,将出哭于巷。」曰:「反,哭于尔次。」曾子北面而吊焉。

闻父死,择地而哭,夫岂人情?且曾子立于门侧,赴者适从门入,岂有不知而问其徒者,事情亦不似。(卷一四,页一)

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斲,琴瑟张而不平,竽笙备而不和,有钟磬而无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

此一段言理甚正。(卷一四,页二)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丧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

此亦誉子游而毁曾子。曾子既与子游同闻之夫子,何以子游知之而己不知?告于有子,何以有子又知之也?且既闻子游之解释矣,何以犹不知而又问于有子曰:「子何以知之?」记者一则曰「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再则曰「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总说得曾子如木偶人一般。嗟乎!以「诏吾道而即唯」之人,乃于此何等事而茫昧若此。宗圣何酣,遭此诬罔,可恨也!观其亦欲以有子为先知愈于曾子,于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而有子即曰:「然,则夫子有为言之。」正不知参与子游共闻之言,何以便知「夫子有为言之」也?此等处情理舛?,杜撰之?尤着。此不惟其事之诬,其理尤悖。「棺?之制」,孟子言「无使土亲肤,尽于人心而已」,亦非欲不朽也。使存此心,势必将仍为向魋之石?而后可矣。说圣人之仕为「不欲速贫」,其妄尤不待辨。又史记「孔子失鲁司寇,在定十四年;之楚,在哀六年」,相隔甚远,焉得有失鲁司寇之荆之事?其子夏、冉有之荆,尤莫须有。盖家语有此二事,作者借之衍成一篇文字,以行其毁誉之私耳。(卷一四,页四)

仲宪言于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乎!其不然乎!夫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夫古之人,胡为而死其亲乎?」

自古用明器,其后渐有用祭器者。下章孔子所叹「为死者而用生者之器,殆于用殉」是也。仲宪见时人有用明器者,有用祭器者,遂谓「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之」,此无稽之说。故曾子重言「其不然」,谓「明器,鬼器也,可用;祭器,人器也,不可用」。谓若殷用人器,为不死其亲,则古人何为用鬼器,而死其亲乎?甚言祭器之不可用也!周人兼用,其非自见,故曾子不复辨。自注疏以来皆误认仲宪三代所用之言以为实然,谓此是夏殷质文异尚,曾子但辨其「无知」「有知」诸说之非,而不辨其三代所用之说之非,岂不误乎?观其文但举「明器」「祭器」为言,不以「无知」「有知」为言,自可见。盖辨「明器」「祭器」之说明,而「无知」「有知」诸说,可不攻而自破矣。此与上「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章,下「宋襄公葬其夫人」章,「孔子谓为明器」章皆通。不然如旧解谓「曾子未尝非祭器」,则与前后章皆为不通矣。余说见下两章。(卷一四,页七—八)

公叔木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问于子游。子游曰:「其大功乎!」狄仪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问于子夏。子夏曰:「我未之前闻也,鲁人则为之齐衰。」狄仪行齐衰。今之齐衰,狄仪之问也。

按:妇人夫死携其子改嫁,故其子有异父,又谓之继父。今世委巷间有之,若士大夫家自无此。据公叔木、狄仪皆母改嫁所携之子,故俱曰:「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夫失礼之礼何足为问?而圣门诸贤且与之谆谆议礼。观子夏及记者之言,皆举鲁俗说,则是比比者皆是矣,亦可怪也。又按:「公叔木」,郑氏谓:「木当为朱,春秋作戍,卫公叔文子之子。」夫公叔文子,卫大夫也,文子卒,其妻岂容改嫁?而且使其子养于异父家,有异父昆弟死之事乎?左传「史?称戍骄殆亡。文子卒,卫侯始恶之,以其富也,逐之奔鲁」。若然,则必无是事也。或曰:「此出母也。」夫文子即出妻,何至使其子随母而嫁,亦必无是事也。然曰:「公叔即非戍,亦自是他公族矣。」总之必无此,记言不足信也。(卷一四,页九—一○)

子思之母死于卫。柳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伯鱼之妻未必有他适之事,子思亦必不以亲丧而作「吾何慎哉」之语。(卷一四,页一三)

县子琐曰:「吾闻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亲。滕伯文为孟虎齐衰,其叔父也;为孟皮齐衰,其叔父也。」

孔氏谓「上其字,指滕伯文;下其字,指孟皮」。二句文同,不应异说。马彦醇谓:「二其字,皆指二孟。」郝仲舆谓:「皆指滕伯文。」郝说似长。(卷一四,页一五)

曾子曰:「尸未设饰,故帷堂,小敛而彻帷。」仲梁子曰:「夫妇方乱,故帷堂,小敛而彻帷。」

曾子与仲梁子二说,记者两存之,不置是非。解者以仲梁子之说为非,恐失其意。观下曾子、子游二说,记者直断曾子为非可见矣。(卷一四,页一七)

小敛之奠,子游曰:「于东方。」曾子曰:「于西方,敛斯席矣。」小敛之奠在西方,鲁礼之末失也。

此亦誉子游而毁曾子。(卷一四,页一八)

县子曰:「绤衰繐「繐」字,原作「缌」,依今本改。裳,非古也。」子蒲卒,哭者呼灭。子臬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杜桥之母之丧,宫中无相,以为沽也。

「沽」与士丧礼记姚氏所引为既夕礼文,作士丧礼记者,误。云「弓矢之新沽功」同义。(卷一四,页一八)

夫子曰:「始死,羔裘元冠者,易之而已。」羔裘元冠,夫子不以吊。

上言「小敛前吊丧之礼」,下因引夫子之事以明之。孔氏解「始死」为「亲始死」。按:问丧云:「亲始死,鸡斯徒跣,扱上。」则孝子当投冠扱?以示凶变,岂但云「易之而巳」乎?云「易之而巳」者,指吊者之辞也。又上下两「羔裘元冠」,亦不应一指孝子,一指吊宾,此与「曾子袭裘而吊」正合,记者前后摭拾为说,亦不自知其矛盾耳。孔因其与「子游裼裘」相妨,故解为「亲始死」,其实非也。(卷一四,页一九—二○)

子游问丧具。夫子曰:「称家之有亡。」子游曰:「有亡恶乎齐?」夫子曰:「有,毋过礼;苟亡矣,敛首足形,还葬,县棺而封,人岂有非之者哉。」

记中「封」字,郑氏皆改作「窆」,非。(卷一四,页二○)

司士贲告于子游曰:「请袭于床。」子游曰:「诺。」县子闻之曰:「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

此亦誉子游。此语虽似嘲讽,寔以见子游之知礼也。(卷一四,页二一)

宋襄公葬其夫人,酰醢百瓮。曾子曰:「既曰明器矣,而又实之。」

按:春秋宋襄公卒在僖二十三年,至文十六年襄公夫人犹在,安得有此事,其诬可知。孔氏谓襄公初取夫人死在前,后取夫人死在后。此曲说无稽。且襄公夫人为襄王姊,必不为襄公后取夫人也。曾子此言援古之但用明器,以证不当实之之义也。若既夕礼「陈明器有麦、稷、酰、醢、酒、醴」,此自春秋以来之礼。郑、孔见「士礼实明器」与此说相妨,遂以大夫以上人鬼兼用,宜空鬼实人。今「明器」「祭器」皆实,故讥之。此臆说也。又谓夏专用明器,半实之;殷专用祭器,半虚之;周兼用明器、人器,人器实之,明器虚之,故误认前章「仲宪之言」为实然,而又据臆妄分虚寔,此郑、孔之礼耳。(卷一四,页二三)

孟献子之丧,司徒旅归四布。夫子曰「可也」。

「司徒」,鲁之上卿。「旅归四布」,献子以赙布上之司徒,司徒使其旅归之四方也。疏引熊氏曰:「献子家臣为司徒,故左传『叔孙氏之司马?戾』,是家臣亦有司徒、司马也。」此说非。孟献子家臣安得称「司徒」?传所云者,叔孙为司马,其陪臣亦得称司马,故云子夏问诸夫子曰:「居君之母与妻之丧。」「居处言语饮食衎尔。」此语可不出。(卷一四,页二五)

宾客至,无所馆。夫子曰:「生于我乎馆,死于我乎殡。」

此仿论语「朋友死,无所归,于我殡」为说。然客方至而儗其死,殊不通。(卷一四,页二五)

国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见也。是故,衣足以饰身,棺周于衣,?周于棺,土周于?,反壤树之哉。」

孟子称墨之治丧,以薄为其道。此是其一种议论。(卷一四,页二五)

孔子之丧,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子夏曰:「圣人之葬人与?人之葬圣人也。子何观焉?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见封之若堂者矣,见若坊者矣,见若覆夏屋者矣,见若斧者矣。』从若斧者焉,马鬣封之谓也。今一日而三斩板,而己已封,尚行夫子之志乎哉。」

王子雍以「圣人之葬人与」句绝,是也。郑释「与」字为「及」字,以「圣人之葬人」句绝。孔氏曰:「圣人之葬人与人之葬圣人皆用一礼,而子远来何所为观乎?」殊非语气。郑、孔所以为此解者,恐谓「人之葬圣人无足观」,则与前章「公西赤为志,?用三代之礼」相矛盾耳。不知此明言「一日三板,以若斧封」,与前「翣、披、崇旐」丰俭正自矛盾,安能为之掩乎?(卷一四,页二七)

君即位而为椑,岁一漆之,藏焉。

按:下云「天子之棺四重,以水兕革棺亲身」,则此「椑」非「亲身」矣。诸侯无兕革亲身,乃以椑耳。(卷一四,页二八)

复、楔齿、缀足、饭、设饰、帷堂并作。父兄命赴者。

「父兄」,从父从兄也。奔丧云:「凡丧,父在父为主。」则父即丧主,又为何人命之?非亲父可知。父母丧,兄即丧主,非亲兄可知。士丧礼「主人命赴者」而作云「父兄命赴者」,似不同。然此以孝子昏迷,不必定出诸己,故曰「父兄」。士丧礼「主人」亦大?言之。郑氏遂谓上为「大夫以上」。然则大夫以上无父兄,则将如何?(卷一四,页二八)

丧不剥,奠也与?祭肉也与?

「剥」,?露也。「奠」,谓脯醢。「祭肉」,谓牲肉。玩语气二「也与」字平列,不当是否。谓丧之不?露用巾有此二者。郑氏谓「脯醢之奠不巾」,此据士丧礼「始死,及殡后,朝夕奠,皆无巾」而云,不知礼言不同,不必强合。孔氏又以「既夕『朝庙礼奠用巾』,是脯醢亦巾。为其在堂,恐埃尘,故巾之。记文据室内。」按记文未必如此分别耳。(卷一四,页三○)

朝奠日出,夕奠逮日。

「逮日」,逮日未没也。郑氏谓:「阴阳交接,庶几遇「遇」字,原作「过」,今径改之。」按:阴阳交接乃子午二时,非日出日没也。方性夫谓:「象生时之食。」张氏谓:「不以阴幽死其亲。」其说皆得之。(卷一四,页三○)

父母之丧,哭无时,使必知其反也。

「父母之丧」,虽未殡前,哭不绝声;若殡后,朝夕哭,哀至则哭,故有无时之哭。气绝复续曰「反」。哭虽无时,但不可使灭性,故曰「使必知其反也」。间传云:「斩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齐衰之哭,若往而反。」即此「反」字意。彼分别「斩」「齐」言之,此则总言「斩」「齐」之哭,不可灭性也。旧解皆以「使」为「出使」,非。(卷一四,页三一)

练,练衣黄里、縓缘,葛要绖,绳屦无絇,角填,鹿裘衡长袪,袪裼之可也。

说文云:「縓,亦黄色。纁,浅绛色。」尔雅云:「一染谓之縓,再谓之赪,三染谓之纁。」则「縓」是一染之色,微兼赤黄。「纁」,浅绛乃始成赤也。郑氏曰:「縓,纁之类。」于间传又曰『浅绛色』,则直以縓为纁矣,殊混。「裼」,裘上加衣之名,吉时用之,练以前不用,故曰「裼之可也」。但「裼」上多一「袪」字,未详。郑氏谓「有袪而裼之」,似非语气。郝仲舆谓:「见裘曰裼,裘在练衣内,微露其袖口。」亦非。郝凡解「裼」字,皆以「见裘」为说,最属杜撰。诗「载衣之裼」,明以襁褓类,岂但「露见」之义乎?(卷一四,页三二)

有殡,闻远兄弟之丧,虽缌必往;非兄弟,虽邻不往。

此段疑有误字,不必强解。(卷一四,页三四)

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杝棺一,梓棺二,四者皆周。棺束缩二衡三,衽每束一。柏?以端长六尺。

「衽」,未详其制,必是与「束」同类所用之物,物故五束有五衽也。注疏谓:「小要,其形两头广,中央小。先凿棺边及两头合际处作坎形,以小要连之,令固棺,縢相对每束之处,以一行之衽连之。」此说未然。「小要」之名,据郑谓汉时所用,然则岂即是「衽」?士丧礼云「掘肂见衽」,丧大记云「士殡见衽」,岂有既纳坎中而又得见者乎?其对棺与盖际为坎连之者,乃是钻也。说见丧大记「君?棺」下。(卷一四,页三六)

天子之哭诸侯也,爵弁绖?衣。或曰:使有司哭之,为之不以乐食。

郑氏以「绖」为衍字,此误执周礼「王吊诸侯弁绖缌衰」,故以此为不见尸柩不吊服,故不应绖也。不知吊既弁绖,遥哭亦可弁绖,何得因周礼吊服用绖,遂去此处「绖」字乎?其欲去「绖」字,又为之说曰「麻不加于采」,不知此言常礼,天子至尊,似未可以拘也。(卷一四,页三八)

天子之殡也,菆涂龙輴以?,加斧于?上,毕涂屋,天子之礼也。

下篇云:「天子龙輴为?帱,诸侯輴而设帱。」此不言「帱」而言「?」,盖言诸侯不得为象?之制,故此惟言「?」,而曰:「天子之礼也。」(卷一四,页三九)

鲁哀公诔孔丘曰:「天不遗耆老,莫相予位焉,呜呼哀哉!尼父!」

郑氏曰:「尼父,因其字以为之谥。」盖「父」乃丈夫之美称,岂谥乎?郑欲以诔为谥,故为此妄。(卷一四,页四○)

国亡大县邑,公卿大夫士皆厌冠,哭于大庙,三日,君不举。或曰:君举而哭于后土。

言失师丧地,乃春秋时事也。(卷一四,页四○)

孔子恶野哭者。

此「野」自是郊野之野,但与前孔子云「所知,吾哭诸野」矛盾,檀弓多有如此者。今解者或谓是「子皋讥野哭」之「野」,或谓「哭不以礼曰野」,皆曲说。(卷一四,页四一)

未仕者,不敢税人,如税人,则以父兄之命。

「税」「裞」同,通作「襚」,以衣赠死也。按:此说亦可商,未仕而亲没者,其何以税人乎?玉藻云:「亲在,行礼于人称父。」则已仕而亲在者,固可不必称父也。(卷一四,页四二)

祥而缟,是月禫,徒月乐。

说见前「孟献子禫」下。按:禫而徙祭之后可以作乐。此云「徙月乐」者,或后贤以不忍而迟之,故为是说与。据文义「禫」字作「祥」字为顺,或字误。朱仲晦遂谓「丧礼只二十五月」。马彦醇祖述之,以其不合于「鲁人朝祥暮歌。孔子谓:踰月则善」;「孟献子禫而不乐。孔子谓:加人一等」;及「孔子既祥,十日成笙歌」诸章之义,乃极论魏王氏「二十五月服终」之是,郑氏「二十七月服终」之非。嗟乎!即如郑说,三年之丧已短去九月,而若辈必欲短去其十一月者,是诚何心哉!(卷一四,页四二)

檀弓下

君之适长殇,车三乘;公之庶长殇,车一乘;大夫之适长殇,车一乘。

郝仲舆曰:「郑以此车为殉葬之隅车,载牲体藏之圹中者,即所谓遣车。非也。又杂记云:『遣车视牢具。……置于四隅。』故郑以四隅为圹中,而以遣车为明器。又后章『晏子遣车一乘,及墓而反』,云『及墓反』,则是人所乘车明矣。」愚按:郑于杂记:「遣车视牢具」下有此说,然亦用「与」字为疑词。而杂记又云「既遣而包其余」,既夕礼云「包牲取下体」,是当日实有此等礼。又左传定三年「邾子先葬以车五乘,殉五人」,亦可证。余说见杂记上。若下云「晏子遗车一乘,及墓而反」,是谓「遣车」止一乘,以其俭于亲礼,窆后皋宾拜送宾。今「窆讫即反」「以其俭于宾」,乃是两事,非一事也。邾子丧礼之车,必谓人所乘者,非是,故辨之。(卷一五,页二)

君于大夫,将葬,吊于宫,及出,命引之,三步则止,如是者三,君退;朝亦如之,哀次亦如之。

「引」「纼」同,柩车索也。下云「吊于葬者必「必」字,原作「不」,今改。执引」,君尊,故命人引之。「三命引」,犹耕三推之义。注疏以「引」为「引去之引」,谓「夺孝子情」,甚迂。(卷一五,页四)

季武子寝疾,蟜固不说齐衰而入见,曰:「斯道也,将亡矣;士唯公门说齐衰。」武子曰:「不亦善乎,君子表微。」及其丧也,曾点倚其门而歌。

记者举蟜固着凶服问疾,曾点倚门而歌,皆以见武子为人所恶耳。陈可大谓:「善蟜固之存礼,讥曾点之废礼。」分别优劣,大失记者之意。按:武子虽当卒,时其势自盛,其后即悼子、平子。蟜固何人,敢以凶服入武子之门?而武子不得已而佯喜之乎?其门又安得容人倚而歌乎?其言曾点者,以其为狂故也;云歌者,亦附会论语「言志时,鼓瑟也」。余友阎百诗曰:「按:武子卒于昭七年,而襄二十二年孔子生。襄公三十一年薨,至昭七年孔子十七岁。史记仲尼弟子传惟子路最长,少孔子九岁,即以点同子路之岁,是时仅七八龄,其能倚门而歌乎?况未必同子路之岁,则更幼矣。」尤足证其妄。(卷一五,页五)

妻之昆弟为父后者死,哭之适室,子为主,袒免哭踊,夫入门右,使人立于门外告来者,狎则入哭。父在,哭于妻之室;非为父后者,哭诸异室。

孔氏「孔氏」,原误作「孔子」,今径改。曰:「此云:『子为主,袒免哭踊,则夫入门右,亦哭踊。』知者以上文『申祥「祥」字,原误作「详」,今径改。之哭言思,妇人倡踊』,故知夫入门右亦踊,但文不备耳。」按:彼云「妇人倡踊」,此云:「子为主,袒免哭踊」,彼此不同,安得妄为纽合乎?余说详上「小功不为位」章。(卷一五,页九)

有殡,闻远兄弟之丧,哭于侧室,无侧室,哭于门内之右。同国,则往哭之。

据此云:「有殡,闻远兄弟之丧,各哭于家,同国往哭」,上篇但云「有殡,闻远兄弟之丧,虽缌必往」,未免欠分明。(卷一五,页一○—一一)

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或曰:「齐衰不以吊。」曾子曰:「我吊也与哉?」

此亦似毁曾子。曾子尝问:「三年之丧吊乎?」夫子曰:「三年之丧而哭吊,不亦虚乎?」则曾子果不应吊矣。或谓此为「伤死非吊生也」,然杂记云:「三年之丧不吊。如有服将往哭之,则服其服而往。」曾子于子张无服,则亦不应往伤其死也。(卷一五,页一一)

有若之丧,悼公吊焉,子游摈,由左。

此誉子游。礼,凶事尚右,摈由左,则尊者居右。(卷一五,页一三)

齐谷王姬之丧,鲁庄公为之大功。或曰:「由鲁嫁,故为之服姊妹之服。」或曰:「外祖母也,故为之服。」

记礼者但言服制之事,说者必谓「鲁庄公不应服?国之丧」,非记文意。「王姬」,齐襄公夫人。鲁庄公母文姜,齐襄公女弟,王姬乃鲁庄公母舅之妻,或何以有外祖母之说?此赘。(卷一五,页一三)

帷殡,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

敬姜朝夕哭,垂其帷,是能守礼别嫌。今男子从之,故曰「非古也」。与杂记「朝夕哭,不帷」之说同。(卷一五,页一五)

复,尽爱之道也,有祷祠之心焉;望反诸幽,求诸鬼神之道也;北面,求诸幽之义也。

此言「复」,而郑氏「祷五祀」,其舛。(卷一五,页一六)

拜稽颡,哀戚之至隐也;稽颡,隐之甚也。

「隐」,痛也。上言「拜稽颡」,大?论人子丧亲为此拜稽颡之礼,乃哀戚之至痛也。下文当言「稽颡」,为痛之甚,所以释「稽颡」之义也,不必求深。孔氏曰:「就拜与稽颡二事之中,稽颡为痛之甚。」按:凶通用拜,若谓以「拜」与「稽颡」二事较,而「稽颡」为痛之甚,不成拜虽非痛之甚而亦为痛也,不可通矣。孔氏以其不合于「稽颡而后拜」之义,分周礼殷礼,尤非。(卷一五,页一六)

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也。惟祭祀之礼,主人自尽焉尔,岂知神之所飨,亦以主人有齐敬之心也。齐,侧皆反。

杨慈湖曰:「此章及下子游曰:『既葬而食之,未见其有享之者。』呜呼!鬼神之道不如是也。形有生死,神无生死。故孔子之祭,如鬼神之实在。今子游以为未见其享之,是求鬼神之道于形也。」愚按:记文「岂知神之所飨」与「未见其有飨」,本说得执滞不通,而杨氏以「形亡神在」释氏之说驳之,尤为纰缪,不可不辨。惟孔子曰「祭如在」,一「如」字下得甚活,至哉言乎!二说皆折倒。(卷一五,页一九)

弁绖葛而葬,与神交之道也,有敬心焉。周人弁而葬,殷人冔而葬。

注疏谓「冠素弁,以葛为环绖,其要带仍用麻」,或谓「葛为葛带」,未详孰是。然葬时用此冠带恐未宜,故郑氏谓:「天子诸侯礼者,以大夫士三月而葬,则其时尤近。」故不得不作「天子诸侯礼」耳。(卷一六,页三)

歠主人主妇室老,为其病也,君命食之也。

成容若曰:「亲丧三日不食,过此恐致灭性。惟士则邻里劝其食糜粥,大夫以上则君之糜粥命之食,故曰:『歠主人主妇室老。』歠,使之歠粥也。」疏云:「为其歠粥病困故,君命食疏饭。」是以「食之」与「歠」分为二矣。此本陆氏说。愚按:丧大记云:「大夫之丧,主人室老子姓皆食粥。」是三日后本应食粥,不必君为之劝也。今解为过三日不食,记「记」字,原误作「说」,今径改。文无此义,未免添补,当以疏说为是。(卷一六,页四)

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之幽之故也。

古皆葬于北方,后世乃有择地之说。(卷一六,页六)

其变而之吉祭也,比至于祔,必于是日也接,不忍一日未有所归也。

上云「是日也,以虞易奠」,盖未葬曰「奠」,虞始曰「祭」也;此云「是日也,以吉祭易丧祭」,盖虞曰「丧祭」,卒哭始曰「吉祭」也。「明日,祔于祖父」者,卒哭祭之,明日,祔于祖庙而为祔祭也。「其变而之吉祭也,比至于祔,必于是日也接」者,「变」字即上「易」字,承上言,自丧祭易为卒哭之吉祭也。比至于明日,祔祭必于卒哭祭之日接而行之,不忍其一日未有所归也,与上「弗忍一日离」对。上言「是日葬」「是日虞」,故为弗忍己之一日离其亲;此言「今日卒哭」「明日祔庙」,故为弗忍使其亲每一日无有所归,其义如此。郑氏以此「变」字引士虞礼「他用刚日」,即谓「他」字。孔氏引丧服小记「赴葬者赴虞者,三月而后卒哭」,谓「不及时而葬为变」。此即郑注士虞礼之说。皆牵强附会,不可从。(卷一六,页一二—一三)

君临臣丧,以祝桃茢执戈恶之也,所以异于生也。丧有死之道焉,先王之所难言也。

按:丧大记云「大夫之丧,将大敛,……君往,……巫止于门外,……祝先入」,又士丧礼云「大敛而往,……巫止于庙门外,祝代之,小臣二人执戈先,二人后」,当以此二说为正。此增「桃茢」之文,乃附会襄二十九年左传「使巫以桃、茢先袚殡」,此盖为恶臣之死非礼也,而孔氏以「此为天子礼,彼为诸侯礼」,尤臆说。(卷一六,页一六)

丧之朝也,顺死者之孝心也,其哀离其室也,故至于祖考之庙而后行。殷朝而殡于祖,周朝而遂葬。

「周朝而遂葬」,既夕朝与之合。然僖八年「致哀姜」,左传云:「不殡于庙,……则茀致也。」则周亦殡于祖矣,与此不合。或春秋礼而此说非,周初礼而春秋变之,皆未可知,不必强合也。乃服氏解「庙」为「殡宫」,杜氏谓「不以殡朝庙」,皆未允。郑氏谓:「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此用何休之说,尤谬。从来皆谓周末文胜,如其说,则是周末质胜矣。(卷一六,页一七)

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哉?

此意盖疑时代递迁,从葬者日趋新巧,所以防其流弊也。意谓惟为明器者知丧道,其后渐有用生者之器者,不殆于用象人殉葬乎哉?其后果有为俑以象人者,不殆于用人乎哉?「用殉」「用人」有分别,凡物从葬通曰「殉」,故「殉」亦训「从」,孟子以身殉道是也。由是用偶人从葬亦曰「殉」,用人从葬通曰「殉」也。郑氏不识「殉」字义,徒以人从葬为「殉」,因曰「杀人以卫死者曰殉」。若然,则「用殉」「用人」了无分别,记文何为前后分言之乎?

上章仲宪言于曾子谓:「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此无稽之说,故曾子辨之。从来解者皆误认为实然,于此章亦以明器属夏,生者之器属殷,为俑属周,谓孔子善夏而非殷周,殊缪。况此言生者之器,非祭器也;言为俑,非兼周也,亦绝不相通。若必据三代为说,则为俑岂文武制耶?固执可笑如此。生者之器必不定是祭器,上章言「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斲皆明器也」,反是,则皆生者之器。(卷一六,页一九)

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与?」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队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礼之有?」

仿孟子「礼为旧君有服」章为说。(卷一七,页一)

卫司徒敬子死,子夏吊焉,主人未小敛,绖而往。子游吊焉,主人既小敛,子游出绖反哭。子夏曰:「闻之也与?」曰:「闻诸夫子,主人未改服则不绖。」

此言子夏事,与「曾子袭裘而吊」同,总以子游为知礼也。然此事频见,亦可厌。(卷一七,页二)

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遣车七乘;大夫五?,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曾子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

郝仲舆曰:「『?』『介』同。礼器云:『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又杂记云:『遣车视牢具。』『遣』,奠牲体包裹送死者,俗世用牢车载而之墓,故有子讥其非礼。郑氏读『?』为『个』,为『包肉之数』,以『遣车为涂车,载其包埋之圹中』,附会其谬也。」按:郝谓「?」「介」同,驳郑附会为「个」,是也。其谓「遣车为送葬之车,非载牲体之车」,则非,说详上「君之适长殇」下。此「以遣车视介之数」,犹杂记云「遣车视牢具」也。有子讥其不当用「牲粻」,当用「脯醢」,非讥其用「牢车」也。郝故错解以附会之耳。(卷一七,页五)

国昭子之母死,问于子张曰:「葬及墓,男子妇人安位?」子张曰:「司徒敬子之丧,夫子相,男子西乡,妇人东乡。」曰:「噫!毋。」曰:「我丧也斯沾。尔专之,宾为宾焉,主为主焉,妇人从男子皆西乡。」

郑氏以「我丧也斯沾」句,注「注」字,原误作「住」,今径改。谓:「沾读曰觇。国昭子自言之大家,有事人尽视之。专,犹司也。」于语气未协。郝仲舆以「我丧也斯沾尔专之」为一句,谓:「沾尔,犹言沾沾尔,自我貌。戒子张曰:尔无谓我丧,我遂沾然自主之。」孙文融曰:「本欲自专,却用『毋曰』字唤起,正是恣肆人气。」●此二说互相明,似得之。(卷一七,页六—七)

穆伯之丧,敬姜昼哭;文伯之丧,昼夜哭。孔子曰:「知礼矣。」文伯之丧,敬姜据其床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将为贤人也,吾未尝以就公室;今及其死也,朋友诸臣未有出涕者,而内人皆行哭失声。斯子也,必多旷于礼矣夫。」

「旷于礼」,大约谓「好内而远贤」,孔氏谓「疏薄宾客朋友之礼」,吴幼清谓:「旷废居室之礼,而溺于燕私好内之情。」俱偏。(卷一七,页八)

季得子之母死,陈亵衣。敬姜曰:「妇人不饰,不敢见舅姑,将有四方之宾来。亵衣何为陈于斯?」命彻之。

郑氏曰:「言四方之宾,严于舅姑。」按:此义非。舅姑不当与四方之宾较量严否也。意谓妇人在生不饰不敢见舅姑,今其死也,有四方之人来,何为不饰乎?盖以生喻死,以舅姑喻四方之宾耳。(卷一七,页九)

有子与子游立,见孺子慕者,有子谓子游曰:「壹不知夫丧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于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礼道则不然,人喜则斯陶,陶斯?,?斯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品节斯,斯之谓礼。人死,斯恶之矣,无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绞衾,设篓翣,为使人勿恶也。始死,脯醢之奠,将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见其飨之者也。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刺于礼者,亦非礼之訾也。」

犹郑氏谓:「当为摇,言身动摇也。」岂有歌而摇者?吴幼清祖郑说谓:「当为手动,舞为足蹈。」尤杜撰。郝仲舆谓:「犹如字,与由通,自然向赴之意,人歌则抵掌顿足,按节而应,谓之犹。」若是,则仍与「摇」之说相似矣。按:说文「嗂」字,徐锴引礼「?斯犹」谓:「犹即嗂;嗂,喜也。」其说似是。「舞斯愠」一句,诸家之说尤不一。陆德明谓「衍文」。孔氏谓「郑本无此句」,又谓「郑又一本云:舞斯蹈,蹈斯愠」。刘原父改记文云:「人喜则斯陶,陶斯?,?斯犹,犹斯舞,舞斯蹈矣。人恼则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孔氏又依文为解曰:「且喜怒相对,哀乐相生,若舞而无节,形疲倦厌,事与心违,所以怒生。曲礼云『乐不可极』,即此谓也。」按:以上诸说,凭臆增删者,既未足据;顺文解释者,又不可通,然则如何?盖作者之意,本取喜之为舞,愠之为踊,以见其皆当品节也。其文却于「舞」字之下,「愠」字上,顺势直下,即用「斯」字为过接,不得更端另起耳,而循环相生之义,亦是隐然可见。必如孔氏油定作解,岂不死古人句下;必如刘氏之属对整齐,古人又安有此印板文字哉?(卷一七,页一二—一三)

吴侵陈,斩祀杀厉,师还出竟,陈太宰?使于师。夫差谓行人仪曰:「是夫也多言,盍尝问焉?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者,则谓之何?」太宰?曰:「古之侵伐者,不斩按:?祀、不杀厉、不获二毛;今斯师也,杀厉与?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曰:「反尔地,归尔子,则谓之何?」曰:「吾王讨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师与,有无名乎?」

按?乃吴之太宰,仪乃陈之行人,恰好更换,岂记者有意为戏耶?(卷一七,页一五)

颜丁善居丧。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及殡,望望焉如有从而弗及,既葬,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此与上篇「始死,充充如有穷」章各自为义,不必强合。(卷一七,页一七)

子张问曰:「书曰:高宗三年不言,言乃讙。有诸?」仲尼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

仿论语,无谓。(卷一七,页一七)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篑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妄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篑洗而扬觯。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废斯爵也。」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

知悼子,郑氏谓「晋大夫荀盈是也。盈,荀罃之子。」陈可大谓「荀罃」,误。徐伯鲁谓「盈亦作罃」,尤欠分晓。(卷一七,页一九)

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请谥于君曰:「日月有时,将葬矣,请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卫国凶饥,夫子为粥与国之饿者,是不亦惠乎?昔者卫国有难,夫子以其死卫寡人,不亦贞乎?夫子听卫国之政,修其班制,以与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邕,不亦文乎?故谓夫子贞惠文子。」

文子以死卫君,经传不见,其余之说悉不足据可知矣。(卷一七,页二○)

石骀仲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视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以龟为有知也。

此与左传昭十三年楚共王埋璧事相类。又昭二十六年左传云:「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故后世凡适死,即立庶之长者,此循古制,必年钧始以德,德钧始以卜耳。今观楚共王、石骀仲未闻年德之钧,而辄鬼神用卜,疑皆非古制矣。此石骀仲事于卜之中而见其德,固甚奇,然石祁子不沐浴佩玉,而卜者何以必先谓「沐浴佩玉则兆」,此处恐难通,当是寓言耳。又后以龟有知,以其能知吉凶,非以其能知邪正也。义亦未确。(卷一七,页二○)

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首足形,还葬而无?,称其财,斯之谓礼。」

按:「啜菽饮水尽其欢,斯谓之孝」,此非圣人之言,孟子称墨为「以薄为道」,斯其殆类之矣。王制云:「五十异粻,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违寝,膳饮从于游可也。」又云:「六十非肉不饱。」孟子曰:「七十非肉不饱。」观此则菽水之不可为饱也,明矣。孝亲以养志为上,然而曾子养志必有酒肉,曾元养口体亦必有酒肉,则菽水非养亲之餐具,又明矣。夫养口体者,此酒肉;养志者,亦此酒肉,可曰「吾养志也,而遂不需此」哉!苟养志而不需此,是反不若养口体者之为愈也。彼将曰:「我以菽水尽其欢,较胜于以三牲之养而不尽其欢者。」然而欢则尽矣,其如亲之腹馁何?亲之腹馁而犹曰「吾能尽其欢」,吾不信也。按:内则所详旨甘柔滑诸餐具,皆所以诏人子养亲者,此岂独为富者设,而贫者固无与乎?彼汉之茅容非贫者乎?后世之士有家贫无以养亲,志气衰惰,辄用此语以借口,不知古人正不然,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如三釜心乐捧檄色喜,此皆为人子之恒理。盖孟子谓「仕有时乎为贫」,则父母在,益可知矣。大抵贫而负高隐之志者,亲没为之可也,亲在故降志以求之。一介不取,立身之大节也,使亲而饥饿,亦当稍贬以遇之。后汉啬夫孙姓赋民钱,市衣与父。吴佑谓:「揰以亲故,受污辱之名,所谓『观过知仁』是也。」此足见一班。则庶乎亲之志与体皆获所养,斯乃谓之孝矣。记文偏而有弊,殊非吾儒中正之道,特为拈出以破从来之惑焉。又传称子路自食藜藿,为亲负米二百里之外。然则虽以子路之贫,固未尝以菽水养也。

王子雍曰:「熬而食曰啜。孔子曰:「以菽水为粥,以常啜之饮水更无余物,以水而已。」吴幼清曰:「澄尝食于北方至贫者之家,不惟无饭亦无粥,但以豆煮汤,每人所食约豆一掌所掬,杂以米一二十粒,煮汤一盂,揽起啜之而以疗饥,始悟古所谓啜菽盖如此。无蔬菜可羹,但熟煮白水饮之,故啜菽饮水为至贫者之家。」孔疏谓:「以豆为粥,非也。」观此上诸说,其解「菽」「水」者若此。呜呼!此其以为养亲之餐具乎哉?仁人孝子当必有恻然于心者矣。(卷一七,页二二—二四)

卫有太史曰柳庄,寝疾。公曰:「若疾革,虽当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之死,请往。」不释服而往,遂以襚之。与之邑裘氏与县潘氏,书而纳诸棺,曰:「世世万子孙,毋变也」。

柳庄于卫为社稷之臣,经传未见。「当祭必告」,非;谓「不释祭服而往,襚也」,皆不足据。(卷一七,页二五)

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入,去钥。仲尼曰:「非礼也,卿卒不绎。」

述春秋事不误。但谓「仲尼谓非礼」则不然,此循汉人之说也。(卷十七,页二十六)

季得子之母死,公输若方小。敛,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毋以尝巧者乎?则病者乎?噫!」弗果从。

公输若名般,与于小敛之事,郑氏解若、般为两人,断「方小」为句,谬也。「般,尔以人之母尝巧」至「病者乎」,谓:「尔以他人之母试巧,则何不如己母试巧乎?不以己母试巧,则亦有所病之乎?」郑氏又断「则岂不得己」为句,谓「以」「己」字同,解为「岂不得休己」,亦谬也。(卷一七,页二七—二八)

工尹商阳与陈?疾追吴师,及之。陈?疾谓工尹商阳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诸。」射之,毙一人,韔弓。又及,谓之,又毙二人。每毙一人,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杀人之中,亦有礼焉。」

按:昭公二年左传「楚子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未尝有追吴师之事。又商阳临敌不用命,而以私怨其君,何礼之有?(卷一七,页三一)

诸侯伐秦,曹共公卒于会。诸侯请含,使之袭。襄公朝于荆,得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按:此亦与春秋传互异。襄「襄」字,原误作「哀」,不今径改。二十八年十二月,楚得王薨。是时公方及汉,初欲止,卒至楚。诸侯五日而殡,至时得王已在殡矣。二十九年正月,有楚人使公亲襚之事,盖致襚诸礼,可在殡后。杂记上云「致礼,委衣于殡东」是也。此易「请襚」为「请袭」,易「拂殡」为「拂柩」,盖误以得王为犹未殡也。(卷一七,页三一—三二)

滕成公之丧,使子叔敬叔吊,进书,子服惠伯为介。及郊,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遂入。

此鲁昭三年事,郑氏以「忌」为「怨」,左传杜注亦同,孔氏「孔氏」,原误作「孔子」,今径改。遂谓「敬叔杀懿伯」,此附会之说也。刘氏以「忌」为「忌日」,似非。(卷一七,页三三)

孺子●之丧,哀公欲设拨,问于有若,有若曰:「其可也,君之三臣犹设之。」颜柳曰:「天子龙輴而?帱,诸侯輴而设帱,为榆沈,故设拨。三臣者废輴而设拨,窃礼之不中者也,而君何学焉?」

「天子龙輴而?帱,诸侯輴而设帱」,孔氏曰:「天子之殡,载柩于龙輴,累材作?,而题凑其木帱,覆棺上而后涂之;诸侯以輴载柩,不画为龙,亦累木为?,设木于上以梼之,不(「不」字原敓,今径补)为题凑,有横木覆之,亦油涂。其上。」按:孔言诸侯之制非是。诸侯明言设帱,是无?矣,安得云「亦累木为?」乎?盖?帱者,?木作四柱,加以题凑,架屋其上,如?之周棺梼则垂地,而后涂之。故?帱诸侯则但?木环缭,不列四柱,象?亦题凑其上,如?帱之四垂而已,故曰:「设帱亦油涂之。」帱,帐也,孔以帱为盖棺物,故有「设木于上以帱之,而为题凑,有横木覆之」之说,皆臆度也。「为榆沈故设拨」,郑氏曰:「以水洗榆白皮之汁,以播于地,引輴车滑。」此说迂。陆农师曰:「榆性坚忍,所谓『不剥不沐,十年成毂』是也。然以性沈难转,亦所载沉也,故须拨。」「拨」,虽不可知,然谓之「拨」,则以「拨輴」可知。郑氏谓「拨,所谓绋」,非是。按:丧大记「大夫二綍二碑」,废輴用轴而设拨,故曰「窃礼之不中者也」,此说近是。然「拨」终无解,郝仲舆谓:「拨作綍,大绳即绋也。棺自有引,别用大绳以引柩车。」此乃郑解,亦臆说。(卷一八,页二—三)

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申详以告曰:「请庚之。」子皋曰:「孟氏不以是罪予,朋友不以是弃予,以吾为邑长于斯也,买道而葬,后难继也。」

郑氏谓「季子皋恃橱虐民」,是。但谓「即高柴或氏季」,恐未然。高柴为费宰,下文子皋为成宰,费为季氏邑,成为孟氏邑也。又家语称柴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此禾己成而反犯之,正与相反也。后儒以其为柴也,多曲护之。陈可大谓「夫子尝曰柴也愚」,按:此亦愚而过虑之一端,就「愚」字上作解,致为可笑。郝仲舆谓「子皋知大体」,其说尤非理。(卷一八,页五)

土而未有禄者,君有馈焉曰献,使焉曰寡君。违而君薨,弗为服也。

「仕而未有禄」,即仕而不受禄也。「君有馈焉曰献,使焉曰寡君」,谓君有馈不曰赐,而曰献;其将命之使不曰君,而曰寡君,所以隆礼之也。注疏以「仕未有禄」引王制「位定然后禄之」之义为解,所以于下文皆说不去。谓「君有馈焉曰献」为「有馈于君曰献」,「使焉曰寡君」为「使他国自称己君曰寡君」,然则仕而得禄者,独不当然耶。孔氏曲为说曰:「嫌其或异,故明之也」。于「违而君薨」,更说不去,则曰「此一条则异也」,辞遁如此。(卷一八,页六—七)

虞而立尸,有几筵。卒哭而讳,生事毕而鬼事始已。既卒哭,宰夫执木铎以命于宫曰:「舍故而讳新。」自寝门至于库门。

未葬以生事之,既葬以鬼事之,故虞而立尸,有几筵。虞以前祭无尸,但有奠席(「席」字,原误作「疾」,今径改。)而无几筵,此谓通礼皆然。孔氏曰:「此虞祭而有几,谓士大夫礼。故士虞礼云『祝免澡葛绖带,布席于室中,东面右几』是也。若天子诸侯则葬前有几,故周礼司几筵云(「云」字,原误作「公」,今径改。)丧事。」案「几」,按:周礼之说不足据,且此章云「虞而立尸,有筵。卒哭而讳」之法相同,下言「讳事」云「执木铎命于宫」,而上言「虞事」,亦属天子诸侯可知,岂必士大夫乎?「舍故讳新」,郑氏谓「故为高祖之父当迁者」,此易纬(「纬」字,原误作「讳」,今径改。)之说,不可从。曲礼云「逮事父母,则讳王父母」,岂应讳及四世乎?此是谓孝子之父平日讳父与祖,今为孝子之祖与曾祖,故舍其曾祖之故讳,而讳父之新讳也。(卷一八,页八—九)

军有忧,则素服哭于库门之外,赴车不载●韔。

「军有忧,则素服哭于库门之外」,此亦据左传「秦穆公败于殽,素服郊次,向师而哭」之事为说。(卷一八,页九)

有焚其先人之室,则三日哭。故曰:「新宫火,亦三日哭。」

此援春秋成三年「新宫灾,三日哭」之事为说。「先人之室」,即宗庙也,按:「新宫」,宣公之宫,以其新成,故曰新宫。其三日哭,礼也。春秋公谷传及礼郑注皆无异词,惟胡得侯曰:「新宫者,宣宫也,不曰宣公宫者,神主未迁也。礼有『焚其先人之室,则三日哭』。先人之室,盖尝寝于斯,食于斯,会族属于斯,故有焚其室则哭之礼,神主未迁而哭,于人情何居?」按:胡以「新宫」为「神主未迁」,以记文「先人之室」为「居室」,皆谬。既以哭焚先人之室为礼,又以哭新宫为非礼,则记文取证前后不符矣。释礼之家多援其说,是误解春秋而并及于礼也。(卷一八,页一○)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此全类诸子寓言,吕览淮南之俦也。(卷一八,页一一)

鲁人有周丰也者,哀公执挚请见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问焉。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于民也?」对曰:「●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苟无礼义忠信诚悫之心以?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

说者多以「殷人作誓」谓「夏书已有甘誓」,「周人作会」谓「左传巳有禹会涂山之说」,为之斡旋其意,不知此二句自不可易,不必斡旋也。「殷人作誓」,指汤誓以臣伐君者而言,非甘誓可比;「周人作会」,指春秋五霸而言,周初固无此礼,其禹会涂山之说,恐荒远未可信也。然此二句又自谷梁「告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皇」中来。(卷一八,页一一)

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博之间。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揜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

季子,吴人,不以长子之柩归●于祖墓,俾得遂丘首之愿,乃葬于齐地,何也?及葬,魂则曰「魂气无不之」,此释氏之说,所谓「形灭神不灭也」。左袒为吉事,凶事尚右,如是岂得为合礼?(卷一八,页一四)

邾娄考公之丧,徐君使容居来吊含,曰:「寡君使容居坐含进侯玉,其使容居以含。」有司曰:「诸侯之来邕敝邑者,易则易,于则于,易于杂者未之有也。」容居对曰:「容居闻之:事君不敢幽其君,亦不敢遗其祖。昔我先君驹王西讨济于河,无所不用斯言也。容居,鲁人也,不敢忘其祖。」

春秋时,推鲁人知礼,故曰「鲁人」,下章「仲叔妻丧夫」亦同,郑氏以「鲁钝」解,非。「易于」二字甚奇,然终费解。(卷一八,页一六)

子思之母死于卫,赴于子思,子思哭于庙。门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为哭于孔氏之庙乎?」子思曰:「吾过矣!吾过矣!」遂哭于他室。

檀弓于「伯鱼妻再嫁」事屡见,可厌。前以子思为「吾何慎哉」之语,此又以子思自以其哭为过,皆不似。(卷一八,页一六)

天子崩,三日祝先服,五日官长服,七日国中男女服,三月天下服。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为棺椁者斩之,不至者,废其祀,刎其人。

「官长」,士在其中。丧服四制云「七日授士杖」,而此云「五日」,礼言不同。孔氏分别「士之有地德深,无地德薄」,又引崔氏说分「朝廷之土,邑宰之士」,皆臆断也。「虞人致百祀之木」以下,其说不经。(卷一八,页一七—一八)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此似仿孟子「?尔而与之,行道之人不受」之语造出此事,然又增曾子之说于后,大失孟子之旨矣,千古志士为之损气。(卷一八,页二二)

邾娄定公之时,有弒其父者。有司以告,公瞿然失席曰:「是寡人之罪也。」曰:「寡人尝学断斯狱矣:臣弒君,凡在官者杀无赦;子弒父,凡在宫者杀无赦。杀其人,坏其室,●其宫而猪焉。盖君踰月而后举爵。」

「臣弒君」两段,郑氏曰:「言诸臣子孙无尊卑,皆得杀之,其罪无赦。」孔氏驳之曰:「子孙无问尊卑,皆得杀之,则似父之杀祖,子得杀父矣。」陆农师亦驳之曰:「弒父者,凡在宫子孙皆得杀之,是父子兄弟相杀,终无已时也。」其说皆是已。陆又曰:「凡在官者杀无赦,谓杀君者,同一官府亦坐焉耳。杀父放此。」吴幼清驳之曰:「陆谓『同一官府之人亦坐杀君之罪』,果是,逆杀之党则自应杀之,若不与杀谋,而一府一宫之人皆连坐刑,不亦滥乎?」其说亦是已。又曰:「在官、在宫,谓被者之群臣、子孙,非谓行弒者之群臣、子孙也。然则被杀者为祖,行弒者为父,犹之子得杀父矣。」成容若曰:「诸儒议论纷纷,皆因『凡在宫』句,似子亦可以杀弒祖之父,于情性有碍耳。若从疏中所云『在宫,诸本或为在官』,则于文义顺矣。」此改记文,亦不足信。又引汪氏曰:「谓讨其与弒君父之人,凡闻乎故者,皆诛之而不赦,非谓在官、在宫者尽诛之也。」如此解亦非本文义。愚按:诸说之中,似陆说为顺,此是邾娄定公一时忿激不暇循理亦为此言,观下「杀其人,坏其室,●其宫」等语,正是一例,在定公则为失言,在记者可以无记。(卷一八,页二二—二三)

晋献文子成室,晋大夫发焉。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谓之善颂善祷。

献文子似即赵武,然武未尝谥献文。郑氏以「晋」为「晋君」,以「献」为「贺」,殊迂。「发」,似即落成之意。「轮」,郑氏谓「轮囷」,然是「盘曲」意,非「高大」也。此指节梲之盘曲。「奂」,宽广意,诗「伴奂尔游」,此指舍宇之宽广。「歌」「哭」取哀乐二义为言,郑氏谓「歌」为「祭祀奏乐」,拘也。孔氏又谓「大夫祭无乐,而春秋时或有之」,尤拘。「要领」,孔氏谓「古者重罪要斩」,亦非也。周穆王作吕刑,惟举墨、劓、剕、宫、大辟之五刑,未有所谓「要斩」者。大抵「要斩」「车殉」皆起于战国申商之法,春秋时亦无之。此云「要领」,盖作记者之语耳。又按:晋语「赵文子为室,张老谏其砻椽」,无此颂祷之语。大抵皆附会增饰也。(卷一八,页二四)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之,曰:「吾闻之也,敝帷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丘也贫,无盖,于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路马死,埋「埋」字,原误作「理」,依今本改。之以帷。

此谓「丘也贫,无盖」,家语亦知孔子将行,雨而无盖。夫「盖」之为物甚微,孔子虽贫未必至是,即至是,亦奚足为圣人重。若谓「盖」为「车盖」,则孔子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矣,此皆附会之言。「路马死,埋之以帷」,亦似本「鲁公乘马,堑而死,以帷裹之」为说。(卷一八,页二五—二六)

季孙之母死,哀公吊焉,曾子与子贡吊焉,阍人为君在,弗内也。曾子与子贡入于其?而修容焉。子贡先入,阍人曰:「乡者已告矣。」曾子后入,阍人辟之。涉内溜,卿大夫皆辟位,公降一等而揖之。君子言之曰:「尽饰之道,斯其行者远矣。」

此又毁曾子而及子贡。君在辄欲阑,入而为阍人所拒,入马?而修容,因修容而卿大夫辟位,君降等而揖之,皆齐东野人之语也。(卷一八,页二—七)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椁。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歌曰:「狸首之班然,执女手之卷然。」夫子为弗闻也者而过之,从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闻之,亲者毋失其为亲也,故者毋失其为故也。」

前儒谓此歌即诸侯大射狸首之歌,或者是也。但其所谓「狸首之斑然」,虽不可知其义,然必非如孔疏所云「斲棺材文采似狸之首也」。「执女手之卷然」,「女」音「汝」,谓「两手相执而卷然,以见亲厚之意」,亦非如疏所云「孔子之手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也」。盖诗意言「天子致亲于其臣」,原壤引之,以况「己之致亲于孔子」耳。

此与论语「原壤夷俟」章有不可比合而论者。盖檀弓率多附会,难以尽信也,宋儒必欲取而较论,或谓「彼为尽朋友之义,此为全故旧之恩」;或谓「夫子周旋中礼」;或谓「夫子经权得宜」;或谓「夷俟不可不教诲,歌乃大恶,若要理会,不可但已,只得且休」。凡此诸说为圣人解驳,皆似可已。(卷一八,页二九—三○)

赵文子与叔誉观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叔誉曰:「其阳处父乎?」文子曰:「行并植于晋国,不没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其舅犯乎?」文子曰:「见利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我则随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晋人谓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吶吶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

此与晋语多同。「并植」二字乃「廉直」二字之讹。(卷一八,页三二)

叔仲皮学子柳。叔仲皮死,其妻鲁人也,衣衰而缪绖。叔仲衍以告,请繐衰而环绖,曰:「昔者吾丧姑姊妹亦如斯,末吾禁也。」退,使其妻繐衰而环绖。

以子柳为「皮之子」;以上「其妻」为「子柳之妻」;以「衍」为「皮之弟」;子柳之叔以告,为告子柳;以「请」为「子柳请」;以「曰」为「衍答」;以「退」为「子柳退」;以下「其妻」亦为「子柳之妻」,此郑孔之说也。以「子柳」为「皮之子」;以上「其妻」为「子柳之妻」;以「衍」为「子柳之兄弟」;以「告」为「告子柳」;以「请」亦为「衍请」;以「曰」亦为「衍语」;以「退」为「子柳退」;以下「其妻」亦为「子柳之妻」,此近世成容若之说也。以「子柳」为「皮之师」;以上「其妻」为「皮之妻」;以「衍」为「皮之弟」;以「告」为「告子柳」;以「请」亦为「衍请」;以「曰」亦为「衍语」;以「退」为「衍退」;以下「其妻」为「衍之妻为夫之兄服」,此郝仲舆之说也。以「子柳」为「皮之师」;以上「其妻」为「皮之妻」;以「衍」为「皮之子」;以「告」为「告其母」;以「请」亦为「衍请」;以「曰」为「皮妻答」;以「退」为「衍退」;以下「其妻」为「衍之妻为舅服」,此孙文融之说也。按:如郑氏及成氏之说,皆以首句「学」字训作「?」字,解未安。而郑作「衍既告子柳,又请衍又告」,更迂折。如郝氏孙氏之说,于首句顺矣,但郝说无子柳之答,似疏;孙说于首句之子柳全失照应,更?。且皆以两「其妻」为「两人」,亦不协。四说之中似成说较直捷,然终以「学」字未安为难通耳。大抵檀弓系高才人手笔,不肯为旨明辞顺之文,故时似脱略,其义卒难通晓,解者各竭所见以求之,而终不可尽通,则非解者之故,乃作者之故矣。然于此亦正见古文之妙。郑氏以此章「鲁人」为「鲁钝之人」,尤凿。上「邾娄考公」章犹为「男子」,此则「妇人」难这以知礼,岂亦以鲁钝论耶?盖檀弓必鲁士所作,以鲁为知礼之国,故特举此妇人亦较胜于男子,为「衣衰缪绖」之重服,而不为「繐衰环绖(「绖」字,原误作「经」,今径改。)」之轻服也。(卷一八,页三三—三四)

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

郑孔以「乐正子春之悔」为「悔其不以实情,勉强而至五日」,似非语气,当以「悔其不能如曾子七日」之说为是。(卷一八,页三五)

岁旱,穆公召县子而问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而奚若?」曰:「天则不雨,而暴人之疾子,虐,毋乃不可与?」「然则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则不雨,而望之愚妇人,于以求之,毋乃己疏乎?」「徙市则奚若?」曰:「天子崩,巷市七日;诸侯薨,巷市三日。为之徒市,不亦可乎。」

此附会左传僖二十一年「公欲焚巫、?」之事。(卷一八,页三六)

孔子曰:「卫人之祔也,离之;鲁人之祔也,合之,善夫。」

郑孔以「祔」为「合葬」,以「离之」为「有以间其?中」,以「合之」为「合葬两棺置?中」,皆似臆说。陈用之曰:「卫之俗有存于殷,鲁之俗一本于周。殷之所尚者尊尊,故凡昭穆之附于庙者,离之而不亲;周之所尚者亲亲,故凡昭穆之附于庙者,合之而不尊。」按:此说虽辨,但昭穆既附庙,又何以离之?义亦未允,当阙。(卷一八,页三七—三八)

王制

说者多以周礼、王制、孟子三书并言,为之较量异同,此无识之士也。乃有信周礼疑王制,甚至有信周礼、王制疑孟子者,尤无识之甚者也。王制非周礼可比,孟子又非王制可比;出于王莽、刘歆之书,宁足敌汉文令博士所集之书;汉文令博士所集之书,又宁足敌孟子之书耶?又曰:「王制所言皆周制也,其与孟子异者,以其故易孟子之文故耳;其与周礼异者,则以周礼本非周制也。」郑氏解王制,尽举而归之于夏、殷;朱仲晦解孟子,则又以其与周礼、王制异,而疑之而阙之,何哉?

按:史记封禅书云:「文帝使博士诸生剌六经作王制。」唐陆氏、孔氏皆谓出卢植所云,未悉其由来也。

「王制虽采剌群言而成,然其中之文有同有异,其义有得有失。」兹特详为明辨云。(卷一九,页一—二)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按:周室爵禄之制,孟子有之,然谓:「诸侯去籍,仅闻其略。」汉博士去孟子又数百年,且经秦火,岂反得闻其详?此义固夫人知之矣。故其言「爵禄」,大率依仿孟子,其与孟子异者,愚必以孟子为正,为之详别其下,然其所以与孟子异者,皆是欲避雷同之?耳,非有他义也,知此可尽免纷纷之疑矣。

此取孟子之文而小异之也。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王制去「天子」分「分」「男」为二,亦凡五等。孟子曰:「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孟子言「臣」,王制言「诸侯臣」;孟子连「君」为六等,王制去「诸侯」为五等,凡此皆与孟子异也。然上何以不连言「天子」合「子男」为五等,而「诸侯臣」之爵,即「王臣」之爵,下何以不言「王臣」,而言「诸侯臣」?且以不连言「诸侯」为六等?其如此者,所以避雷同之?也。然而辞异则义亦异,而是非出焉矣,故必当以孟子为正。

今按:后儒解此节,牵合王制以从孟子者,曲说也;反以王制为正者,悖见也。如孟子首言「天下之爵」,列「天子」与「君」亦为一位,以见先生制爵与群臣共天下而不自私之心,今去之,则失其义矣。陈用之曰:「此言制爵之法。孟子言班爵之法,制出于天子,故不必言天子,班首于天子与君,故兼天子与君言之。」按:「制爵」即所以为「班」,「班」即出于所「制」,「班」「制」二字有何分别?此曲说也。徐伯鲁曰:「天子制礼,君与臣异,则王制为长。」,此悖见也。又如孟子以「子男」同禄,故亦同爵,曰「同一位,列为一等」,王制分为二等,未免近混。方性夫曰:「孟子以『子男』合为一,此则离为二者,盖彼所言者,位之等;此所言者,名之等。」按:孟子言「一位」,此不言者,文从省耳,安得泥孟子「位」字,而于此添一「名」字乎?此曲说也。又如王制不言「王臣」之爵,言「诸侯臣」之爵,下又言「王臣」之禄,前后参差,亦较孟子为疏。孔氏曰:「王朝之臣本是事王,今王制统天下,故不自在其数,谓制统(「制统」,原误作「统制」,今径改。)天下之君及天下之臣,取君臣自相对,故不取王臣也。」按:先有王臣而后有天下之臣,若不取王臣,何以通明爵制?且下言「王臣」之禄,何以又不取君臣相对乎?周希圣曰:「王朝之臣入则为公卿,出则为公、侯、伯、子、男,而其禄又同,故言五等之,君则兼之矣。」按:「出」「入」本无常法,非可举以为论爵禄之制,内外相维安得云「言外则兼内」乎?此皆曲说也。(卷一九,页七—九)

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

此取孟子之文而易「地」字为「田」字也。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今王制取其文而易「地」字为「田」字,亦所以避雷同也。

陈用之谓:「禄以田为主,以其制禄,故虽地亦谓之田。」此解近之。乃有好为穿凿者,实以「田亩」为解,如:陈可大则与孟子全异矣;季明德且以孟子之「地」而亦为「田」矣;叶少蕴又牵合乎周礼矣,皆足惑世,故辨之。陈氏曰:「天子以下,皆言田而不言地者,以地有山林、川泽、原隰、夷险之不同,若限以地里,而不计田里,则井地不均,谷禄不平矣。」按:后章言「田」之实数,曰「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不知此所云「天子之田千里者」,已三分去一乎?抑未乎?如未三分去一,则「天子之田」仅为六百余里,而不得谓之千里;既谓「实田」,必已三分去一矣,则「天子之地」又为一千三百余里,而不得谓之千里。若是,不与孟子之文全相剌缪乎?且「井地不均,谷禄不平」,为有国者禁毫强兼并而言,若先王画地分封之初,岂为是乎?又曰:「田数有二:分田之里以方计,如方里而井是也;分服之田以袤计,如二十五家为里是也。」不知此云「天子之田」者,以方计耶?以袤计耶?季氏曰:「三分去一之说本王制,然考之孟子:『天子之制,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则畿内天子之地当实田,田既损除,用必不足。故王制于此亦言方千里云云,而不言地。」按:此谓孟子之「地」当为王制之「田」者,屈孟子以从汉儒,殊为悖妄。且千载而下,重代古人忧乏用,又可笑也。叶氏曰:「周官大司徒言『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下至诸男,犹方百里』,与此制异者。周官合山林川泽而言,则谓之『地』;王制止于可食之地,则谓之『田』。以其地方五百里,而去山林川泽,取其可食者半,则是附庸在其中;以其田方百里皆可食之地,而山林川泽不在焉,则是附庸在其外。由此观之,周公斥大九州岛之界,公侯之国盖有增多附庸,而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亦无增损,然百里、七十里之国其大足以兼附庸,五十里之国小不足以兼附庸。故司徒之职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是去山林川泽而其一,应于实封五十里;『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乃止于二十五里,不应实封之数,何也?则疑诸男为附庸之国,此周司徒所以列于殷以备五等,而其实则附庸也。」按:此说窃周礼司徒先郑之注,最为牵合无理据。云五百里去山林川泽可食者半,则为二百五十里,附庸在其中,除应得一百里,附庸乃有一百五十里,不几末大于本乎?又谓诸子地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固合五十里之数,然王制诸男亦五十里,周礼则一百里,如其四分之一,仅得二十五里,又不合于五十里之数,于是疑周礼为附庸,然终以王制明分子男与附庸,则谓王制诸男为殷礼焉。呜呼!岂有王制公侯伯子皆言周,而男独言殷乎?即三尺之童亦知其谬矣!已上三说皆误,以「田」字实作「田亩」解故至此。然则实王制偶易孟子之一字使然耳,君子立言固不可不慎哉。

若郑氏之说,则又异是。其言曰:「此地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殷有鬼侯、梅伯,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合伯子男以为一,则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异畿内谓之『子』。周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犹因殷之地,九州岛之界尚狭也。周公摄政致太平,斥大九州岛之界,制礼成武王之意,封王者之后为公,及有功之诸侯,大者地方五百里,其次侯四百里,其次伯三百里,其次子二百里,其次男百里。」按:郑解王制皆以与周礼不合,故执周礼之说而以王制为殷礼,此其谬之始见者也。其谓夏殷爵三等者,元命苞云:「周爵五等,法五精;春秋三等,象三光。」说者因以为文家爵五等,质家爵三等。又礼纬含文嘉云:「殷爵三等,夏亦三等。」皆纬言不经之说。疏驳纬书为不可用,可为有见。又引武成「列爵惟五,分土惟三」,以证郑(「周」字,原误作「郑」,今径改。),武王初定天下之说,则误。盖郑不见古文也。又谓「殷爵惟公侯伯三等」,然以殷有箕子、微子,则曰:「异畿内谓之子。」不审何以知「子属畿内采地之爵」乎?即曰「属之畿内」,何以遂不得列于公侯伯乎?又桓十一年,公羊传云:「郑忽何以名伯子男一也?」何休云:「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命伯子男以为一。」何休之说亦属乖违。若公羊之意本谓合「伯子男」皆称「子」,此自成说。郑引证之意,乃是谓合「伯子男」皆称「伯」,说同而义不同,不可通矣。郑本欲执周礼「五等之爵」「五等之土」为主,而以王制为殷制,然王制「土为三等」与周礼异,「爵为五等」与周礼同,于是介于殷与周之间,而曰:「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犹因殷之地,九州岛之界尚狭也。」如此乃得伸其周礼之说,其用意可谓巧矣。岂知周公于武王相去几何?而遽能斥大武王时地界,使百里而为五百里,七十里而为三百、四百里,五十里而为百里、二百里,虽稚子亦不信之矣。王介甫曰:「王制封国三等,古者九州岛之地以及四海之内莫不各有君长,苟斥而大之,而增百里至五百里,则所绌废削灭非一国也,此于人情似不合也。且孟子之言何可废也?孟子之言乃与鲁人之言不同,此时鲁已不知其始封之大小,又子产一同之言与孟子合,则五百里之言亦不足信也。」按:介甫本信周礼以致误天下,此亦能辨之,则周礼之荒诞为何如,又足哂也。(卷一九,页一二—一六)

天子之三公之田视公侯,天子之卿视伯,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天子之元士视附庸。

此取盂子之文而与之皆差一等也。孟子「天子之卿受地视侯」,此言「视伯」;孟子「大夫受地视伯」,此言「视子男」;孟子「元士受地视子、男」,此言「视附庸」,然皆当以孟子为正。孟子不言「公」者,巳将「公」属于五等,而不属于六等。周初「上公」皆出封,其在内者,不过留相王室,故不言也。若言「公受地视公」,亦失言之法矣。「附庸」既不达于天子,自不列天子「公侯伯子男」四等之内,故曰「元士受地视子男」。若曰「视附庸」,则天子班禄于天下者凡四等,而班禄于王朝者反五等,何其参差不伦乎?要之王制以「天子之卿视伯,大夫视子男,元士视附庸」,如此则内外齐等,孰不知之不知孟子以「卿之宜视伯者」而「视侯」,以「大夫之宜视子男者」而「视伯」,以「元士之宜视附庸者」而视「子男」,以「中、下士视附庸」自不言可知,皆升一等为言者。盖天下之势,在外者恒易重,在内者恒易轻,惟以此制禄则内外常得其平,且使内者亦乐于出,外者不忧于入,而人情亦均矣,此内外相维之正法。若夫为「强干弱枝」之说,以机权测圣心者,犹未足语此耳。自平王以后,外之势日重,内之势日轻,尾大之势成,而王室寝微矣,然后知先王之制为不可易也。呜呼!汉之博士诸生似未喻此,又奚怪夫后世之儒?反是王制而心疑孟子哉!

其曲解此文以合孟子者有三家:陈用之曰:「周官有卿而无三孤与上大夫,是孤与上大夫同为六卿。故上大夫之为卿,则受地不过七十里,此王制所谓『天子之卿视伯』也。孤之为卿,则受地有至于百里,此孟子所谓『天子之卿受地视侯』也。孟子又曰『大夫受地视伯』者,言『上大夫』也。『附庸』虽不能五十里,总大率而言之,亦可谓之五十里,此所以或言『元士视子男』,或言『元士视附庸』。」按:王制本言「卿」,今必改为「大夫」,以凑合孟子「大夫视伯」之说;孟子王制本同言「附庸不能五十里」,今必曰「亦可谓之五十里」,以凑合孟子「元士视子男」之说。呜呼!何其妄与?叶少蕴曰:「入而与王论道为三公,出而居六卿则为大夫,是公卿大夫士固有相同者也。故三公与六卿其田同视公侯,卿与大夫其田同视伯,大夫与元士其田同视子男及附庸。」此说合「公卿大夫」而为一,益混。陆农师曰:「此与孟子所言各差一等,非不同也。孟子言『受地』尔,盖天子之卿之田视伯,即受地视侯,他放此。」按:谓「视伯即视侯」,是以上所言「公侯田方百里者,三分去一,而为田七十里也。」然记文均一言「田」,此既以「天子之三公之田」为「实田」,上何得又以「公侯田方百里者」为「非实田」耶?(卷一九,页一八—二○)

制:农田百亩。百亩之分:士农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农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

此取孟子之文也。孟子分「上」「上次」「中」「中次」「下」为五等,此但以「上」「次」「下」为五等,所以避与孟子雷同也,然而稍混矣周礼则为三等,与此又异,所以避与孟子、王制雷同也。孔氏强执周礼以解曰:「司徒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凡三等。郑注云:『自二人至十人为九等。一家男女七人以上,则授之上地,所养者众也;男女五人以下,则授之下地,所养者寡也;止以七人、六人、五人为率者,举中而言也。』如郑言,上地家七人者,谓中地之上家;六人者,谓中地之中家;五人者,谓中地之下;以此推之,下地之上家四人,下地之中家三人,下地之下家二人,则上地之上家十人,上地之中家九人,上地之下家八人,是有九等。此经地惟有五等者,大司徒所云『农夫授田实有九等』,此经据准庶人在官者之禄最下者五人,故从上农夫至五人而已。」按:郑注周礼三等附会为九等者,欲以包孟子、王制之五等而阴合之也。其为说固谬,孔氏又引周礼郑注以释王制,是承其谬也。陈用之又承之而为说曰:「周官『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则农夫之差三等而已。此则五等者,先王之于民,养之欲其富,保之欲其庶,故家七人者,必授以九人之上地;家六人者,必授以七人之中地;下地则以地称人而巳。」如其说,下地家五人者,亦当授以六人之中地矣,然于五人之下地,推说不去,则曰「以地称人」,其辞遁如此。又曰:「郑氏谓『自二人以至于十为九等』,则是『二人』『三人』『四人』,下地之三等也;『五人』『六人』『七人』,中地之三等也;『八人』『九人』『十人』,上地之三等也。孟子、王制举『上中地』而不及『下』,周礼举『中地』而不及『上』『下』,然周礼言『上地』『中地』『下地』,而孟子、王制或言『上次』『下次』,孟子无下次。或言『上』『中』『下』,王制「上」「次」「下」。是九等之地在其中矣,孰谓各举其偏哉!」此说既屈孟子、王制以从周礼,又屈孟子、王制、周礼以从郑注。噫!礼书之言其悖如此,误世者不浅矣!(卷一九,页二二—二四)

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次国之卿,三大夫禄;君,十卿禄。小国之卿,倍大夫禄,君十卿禄。

此取孟子之文也。于孟子「大国」一段,从卑逆叙至尊,而田禄之积者愈明;于孟子「次国」「小国」二段,删繁并归于简,而卿禄之异者特着,大见手法必如是之避雷同而后乃可也。程正叔曰:「孟子之时去先王未远,载籍未经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巳不闻其详,令之礼书皆掇拾于灰烬之余,而多出于汉儒一时之附会,奈何欲尽信而句为之解乎?」愚谓「谓王制不必句为之解」是已,然诸儒之执周礼以解王制者可不辨乎?屈孟子以从王制者更可不辨乎?必芟除其谬说,而后王制之真面目见矣,王制之真面见,而后亦可不必句为之解矣。又曰「已上皆王制取孟子之文」,愚谓既有孟子,则王制之言可废。(卷一九,页二六—二七)

次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

此取左传成三年,臧宣叔之言也。按:上云「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此又有「中卿」「下卿」之名,与上「诸侯之臣,五等」抵牾。又其言「小国有上、中、下卿」,亦与下「小国:二卿」抵牾也。(卷一九,页二八)

其有中士下士者,数各居其上之三分。

郑氏曰:「谓其为介,若特行而并会也。」黄叔旸驳之曰:「士皆有职,岂有为介而行,空国而出乎?」是矣。郑又曰:「此据大国而言,大国之士为上,次国之士为中,小国之士为下。士之数,国皆二十七人,各三分之,上九,中九,下九。」孔氏疏以为「各居上三分之二」,胡邦衡驳之曰:「先儒谓『居上三分之二』,据经只云『居其上之三分』,并不云『三分之二』。又前云『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岂亦是大国士为上,次国士为中,小国士为下。」亦是矣。然其为说曰:「士之数,各二十七人,三分之,上士之数居大半,中士、下士之数各居上士之三。」亦非也。后章「三等侯国」皆云「上士二十七人」,如其说,不与后相违背乎?方性夫曰:「言三等之国,止曰『上士二十七人』,则知中、下之士,诸侯之国或有或亡矣。故以其有言之,其有者,一有一亡之辞也。三分者,三分而等之也。上士二十七人,中、下之士与之为三分焉,则合焉而八十一士矣。『数各居其上之三分』,犹言各与上为三分也。」按:上云「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何得云「或有」「或亡」?且以「各居其上之三分」为「各与上为三分」,语义亦不协。陆农师曰:「后言『上士二十七人』,未有中士、下士之数,故此言之『三分』,分字读如去声,谓若上士二十七人,则中士、下士各八十一人。」此说似可通,然天子之中、下士其数不知几何?记文未详「天子中、下士之数」,反详「侯国」,终有未晓。(卷一九,页二九—三○)

天子之县内,方百里之国九,七十里之国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国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国;名山大泽不以鸐,其余以禄士,以为间田。

此一章三段,「凡四海之内」一段为畿外,「天子之县内」一段为畿内,「凡九州岛」一段总结之。自注疏而下,诸儒所解致为繁多,如牛毛茧丝不易析理。大抵郑氏执周礼之说,而以畿外一段为殷制,畿内一段为夏制,其说固非矣。诸儒多驳郑而或以为皆三代地制,又或执周礼之说以强通为周制者,亦非也。然诸儒止知驳郑,后儒又止知驳前儒,反不察记文之是非,则是循其流而忘其源也。今先取诸儒驳记文之说节录之,而附以鄙见于后,以俟来哲之参稽云。王介甫曰:「九州岛之地今可以见,若皆以为国,则山川沮泽不可以居民,独立一君,孰为之民乎?此盖去古久远,书籍散亡,自孟子时已不得周家班爵禄之详,况于焚书之后,汉文之世乎?」杨敬仲曰:「公羊说殷三千诸侯,周千八百诸侯;孝经说亦云周千八百诸侯,此或据古志而云。汉博士求其说而不获,遂为之说曰:『四海之内九州岛,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国三十,七十里之国六十,五十里之国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国。八州,千百八十国。』又『天子之县内,方百里之国九,七十里之国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国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国。合为千七百七十三国。』以应周千八百诸侯之数。」又曰:「诸侯之建不知其所自始。人群生天地之间,皆有血气,不能以无欲。欲则争,争则图,斗则伤,伤则杀。其天地之美,稍公且正者,则足以服其比邻,比邻归之凡百取平焉。则五有长,十有长,百有长,千有长,其德愈大,所服愈广,是故有小国之君,有大国之君。其为君为长者,地丑德齐莫能相尚,其间有圣人出焉,举天下咸归服之,是为帝为王。夫所谓为君为长者,皆诸侯也,大小多寡之数,岂得而预定?既弗克预定矣,则又岂能新立法更易之、增损之,以合王制所言之数耶?虽有更世易代,武王克商,灭国五十尔,余率因其旧,则周所封建亦不多矣。」朱仲晦曰:「封国之制,汉儒之说只是立下一个算法,非惟施之当今不可行,求之昔时亦有难晓。且如九州岛之地,冀州极阔,河东、河北皆属焉;雍州亦阔,陕西五路皆属焉;若青徐豫则疆界有不足者矣。设如夏时封建之国至商革命之后,不成地多者却其国以予少者,如此则彼必不服,或以生乱。又如周王以原田与晋文,其民不服至于伐之,盖世守其地不肯遽从他人。」又曰:「建国必因山川形势,无截然可方之理。」石梁王氏曰:「天子县内以封者,或三分之一,或半之,又除山川城郭涂巷沟渠,则奉上几何?」李氏曰:「此以九州岛千七百七十三国,未必皆实数也。故春秋之世见于经者九十余国,而吴楚与焉,疑其无如是之多也。」按:已上诸儒之说,犹皆未得要领也。记文所言地理之数,颇为错杂不齐,周章无定,今欲断其事理之是非,必先考求其文义,文义得而事理之是非自见矣,亦可不必辨矣。「凡四海之内」为一段,「天子之县内」为一段,其篇末记者亦作两段,文自释之。今必合篇末之文并论,而后此两段之文可明,学者合前后观之可也。「凡四海之内」一段言畿外八州之制。天下九州岛,王畿居中,其外八州,州各方千里;画为百区,区方百里,是为方百里者百。此以开方之法推之,千里合之万里,所谓百里开方者也。封公侯方百里之国三十,去三十区,尚余七十区,是方百里者七十也。此下伯子男之国,又变言此七十区为区方千里,此以再倍开方之法推之,千里合十万里,所谓千里开方者也。伯七十里之国,开方四百九十里,一区建七十里之国二,尚余二十里;凡六十国,共去二十九区四十里,尚余四十区六十里。此余数仍以百里开方者言。子男五十里之国,开方二百五十里,一区建五十里之国四,凡百二十国,共去三十区,尚余十区六十里。此余数仍以百里开方者言。以是为附庸间田。「天子之县内」一段,言畿内一州之制。百里之国亦以百里开方者言,七十、五十里之国亦以千里开方者言,今按:记者之言所以如此者何也?盖其意谓以「地」言,则禹贡之「九州岛」,孟子「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其数固不可增减矣。以「禄」言,则孟子「天子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四等之地」,上既取而述之,其数亦不可增减矣。以「国」言,则当时古志有周千八百国说见郑注。又欲合之而不可少矣。于是欲以「四等之地」,分之于九千里之中,厘而为千八百国之数,然诚有所甚难计数,推之是必畿外八州,每州为二百一十国,畿内一州为九十三国,如是乃得千七百七十三国之数。既得千七百七十三国之数,而其于千八百国之数亦所差无几,而可合其说矣。故其谓畿外每州千里,凡百里之国三十,七十里之国六十,五十里之国百有二十,大国少而小国多者,亦欲便于以一州为有二百一十国也。然而犹有所不能合,何则假如开方之法,千里而为万里,从横四达尽之矣,此恒法也。使皆以此言之,则百里之国三十,去三千里矣;七十里之国六十,去四千二百里矣;五十里之国百二十,去六千里矣,如是共有一万三千二百里,其数且溢于万里之外,更于何处得有余地可为附庸间田耶!于是不得已,又以七十、五十里之国,以再倍开方之法言之,千里而为万里,万里而为十万里焉,以是参错其间,使地不增而自多,里不减而各足,而寔则缩小之以凑合其正余之数。至三等所余之地,既于「百里之国」下曰「其余方百里者七十」,是以百里开方者言矣。七十、五十里之国之余地,不便更以千里开方者言,故亦同百里之国云,作者之意如此。虽然试以实数稽之,公侯之国固各得百里矣;伯七十里之国,二国合于百里之内且有余焉,于是三分中除去一分,寔得四十六里有奇;子男五十里之国,四国合于百里之内,是于十分中除去其半,寔得二十五里。若然,伯国尚不及子男之数,子男仅得其半且不及附庸之数,大国自多,小国愈少,名存寔亡,斯岂先王分封之意乎?且均此地也,何以倏而十倍之数算?倏而以百倍之数算?又倏而仍以十倍之数算?如是之错杂不齐,周章无定,是其徒事巧于纽合,而不顾其说之荒诞也。诸儒作文为解者,既昧于此,其能疑而辨者,固不为无见,然终不知其所以然,犹之乎弗得也。今察出记者之意昭昭如是,则其言之不足为典要明矣。而自注疏以下纷纷争主为何代之制者,不亦可以群息其喙哉!(卷一九,页三四—四○)

天子百里之内以共官,千里之内以为御。

「百里以供官」则过约,「千里以为御」则过侈,皆非允当。(卷二○,页一)

千里之外,设方伯。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帅,三百三十六长。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

王制皆刺群言而作,前后所言不必符合,如上言畿外「公」「侯」「伯」「子」「男」,此言「属长」「连帅」「卒正」「州伯」,不知又本何书而云?故绝不相同。陈用之曰:「古之官,有常名,有异名,外而『公』『侯』『伯』『子』『男』,此常名也;及寄以连属之法,则为『属长』『连帅』『卒正』『州伯』,此异名也。」此曲说,不足辨。然「州伯」「二伯」则有之,曲礼「九州岛之长,入于天子之国曰牧」,即此「州伯」也;「五官之长,曰伯」,即此「二伯」也。又诗周南召南及公羊传「自陕而东,周公主之;自陕而西,召公主之」之说,即此「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左右,曰二伯也」。郑氏以「州伯」属殷,谓「唐虞及周皆曰牧」,又以「二伯」属周。其谓「周曰牧」者,据周礼云「八命作牧」也;其以「二伯」属周者,据周礼云「九命作伯」也。若然,则以殷之州伯属于周之二伯,斯可矣?不为笑资乎?(卷二○,页三)

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

按:禹贡「五日里甸服,五百里侯服,五百里绥服,五百里要服,于百里荒服」,是谓「五服」。洛诰(按洛诰无「五服」之文,「五服」在得诰。)有「侯」「甸」「男邦」「采」「卫」,亦谓「五服」。夏周服数之可征信者惟此。周礼职方氏以洛诰「五服」增「蛮」「夷」「镇」「蕃」为「九服」;又大行人易「蛮服」为「要服」,以「夷」「镇」「蕃」为「九州岛之外,世壹见」,其余「六服」每岁壹见,故又有「六服」之名,悉不足据。此云「千里内曰甸,千里外,曰采曰流」,「甸」「采」见于禹贡、洛诰,「流」则未闻。其余服又皆无之,此或出他书,或文有脱误;皆不可知,可置勿论,而诸儒必欲附会牵合之,甚无谓也。其执禹贡以解者,郑氏曰「流」:「谓九州岛之外。禹贡荒服之外,三百里蛮,二百里流。」陈用之曰:「『采』则禹贡所谓『侯服之百里采』也,『流』则禹贡所谓『荒服之二百里流』也。『侯服』近,故举其内者,则凡服之在内者可知。『荒服』远,故举其外者,则凡服之在外者可知。」刘原父曰:「此据『绥服居中』而言。『内千里』『外千里』,则五服可知。『采』亦当作『菜』,声误也。」刘孟治曰:「荒服之内有流。王制自千里之『甸』直言及于二千里之『流』。」其执周礼以解者,孔氏曰:「千里之外,谓规方千里之外,若于王城五百里之外,以殷制言之,中国方三千里耳。采取美物故曰采,周则王畿之外,面别三千里采取美物,则大行人六服所贡物是也。」马彦醇曰:「均是采也,而周官之于贡,有祀、嫔、器、币之异者,有远近之差也。」已上诸说皆于本文毫无交涉,可不辨自明,载之以见牵附之谬耳。又陈可大曰:「尚书之于六服,或言『侯』『甸』而不及『采』『男』『卫』,或言『侯』『甸』『男』『卫』而不及『采』,与此『甸』『采』『流』同。」按:尚书叙事之文,故可略举以为说,记文摭述典故,安得亦尔?此又曲说也。(卷二○,页六)

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

郑氏曰:「此夏制也。明堂位曰『夏后氏官百』,举成数也。」按:郑以周官三百六十,故不谓之周明堂位;殷官三百,故亦不谓之殷,而独谓之夏。不知彼言「百」,此言「百二十」,而犹曰「举成数」,谬矣。石梁王氏曰:「唐虞稽古建古惟百,夏商官倍。注独引明堂位谓『夏官百』,非也。」按:尚书周官乃伪书,不足据。且郑未见,尤失考。

按:「三公」之名见于老子,「九卿」之名见于考工记。周礼不列「三公」正职,惟散见之文中。尚书周官列「三公」于「六卿」之前,其「九卿」则周礼、周官皆无之,而「六卿」则王制又无之,是「九卿」者,或当为周制也。以周礼、周官皆伪,而考工记乃周时之书也。后儒皆不识「九卿」主何官?或谓合「三少」「六卿」为九。「三少」「六卿」见于周礼、周官,皆不足据。又「司徒」「司马」「司空」即三公也,不可又列于「六卿」,说详下节及古文尚书周官。(卷二○,页七—八)

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

按:前章云「小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则是小国亦有「上」「中」「下」之卿,此云「小国二卿」,与前抵牾。后章云「小国之卿一命」;此云「皆命于其君」,与后抵牾。盖博士泛乘礼文为之,故其言不同如此。郑氏曰:「小国亦三卿:一卿命于天子,二卿命于其君。此文似脱误耳。」郑之意则不因与前后抵牾而云,盖执周礼言之也。「太宰职:设其参,傅其伍」,「参」谓「三卿」,「伍」谓「五大夫」,小国亦同,故曰「小国亦三卿」也。「大司马……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国」字,原误作「卿」,今径改。)一军,皆命卿为之」,故曰「一卿命于天子」也。若是,则据周礼以改礼记,益妄矣!又其于上段「天子三公」既言「夏制」,此处不得再言「周制」,故亦不言为何代制,而孔氏不喻郑意,反从更之以为夏制。盖以上段「天子三公」,郑云「夏制」,又以下段「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亦不合周礼故也。然又曰:「冢宰云:『设其参,傅其伍。』郑云:『参谓三卿,伍谓五大夫。』周礼五等国,悉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与此同。且曾子问是明当时周法而云『国家五官』,则五大夫。」观孔此说则又不能坚其为夏制之说矣。其矛盾又如此。吁!郑孔过信周礼,即此以观两人周章回惑之状,亦可想见矣。又郑云:「或者欲见畿内之国二卿与?」此则无聊迁就之辞耳,而宋儒乃以为实然。李氏曰:「畿外举大国、次国以见小国,畿内举上卿以见大夫。」陆农师曰:「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此非脱误,着畿内之国二卿耳。上言畿外,下言畿内,亦互相挟。」此二说殆又扬郑之波也。又曰:「崔氏曰:『大国三卿者,依周制而言,谓立司徒兼冢宰之事,立司马兼宗伯之事,立司空兼司寇之事。』故左传云『季孙为司徒,叔孙为司马,孟孙为司空』,此是三卿也。」以此推之,故知诸侯不立「冢宰」「宗伯」「司寇」之官也。大夫何以五人?谓司徒之下置小卿二人:一小宰,一小司徒;司空之下置小卿二人:一小司寇,一小司空;司马之下惟置一小卿,小司马也。故何休注公羊云:「古者诸侯有司徒、司空、上卿各一,下卿各二,司马事省,上、下卿各一。」愚按:何休又注公羊年公羊传云:「天子有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皆三公官名也;诸侯有司徒、司马、司空,皆卿官也。」其说是第不能通其说于「九卿」「五大夫」之下,故注襄十一年,又有此说,而崔氏从而附会之,悉臆说也。盖「天子三公」为「司徒」「司马」「司空」,「九卿」即如王制所言「大宗」「大乐正」「司寇」,及曲礼所言「六大」「五官」之类。若冢宰则三公兼之,诸侯三卿亦「司徒」「司马」「司空」,五大夫亦如上所言「九卿」诸官,但今不可明考。其「小国二卿」,「五大夫」以二司属二卿,余一司亦大夫为之,不然三司当缺何一司乎?太抵「公」「卿」「大夫」是「爵」,「三」「九」等是「数」,「司徒」等是「官」,爵数自是爵数,官名自是官名,凡司徒以下之官,天子有之,诸侯亦有之,大国诸侯有之,小国诸侯亦有之,不若是,诸侯无以为国矣。第其爵数则有异耳。自周礼以「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平列为「六官」,而古文尚书周官因袭其说,至今遂不可动摇矣。又周官以「三公」列「六官」之前,不知「三公」即「司徒」「司马」「司空」,安得又为「六官」乎?牧誓有「司徒」「司马」「司空」,即诸侯三卿,后人第见侯国之官止于此,所以又有诸侯无「冢宰」「宗伯」「司寇」之说,皆是以?传?者也。吁!周之官制散佚于他经传间有可考者,而自伪周礼、周官一切浠乱之,古义沦亡,世人之耳目蔽锢久矣。其说并详古文尚书周官。又曰:「此文所言诸侯卿大夫似合周制,但谓『小(「小」字,原作「二」,今径改。)国:二卿』与上『小国之上卿』一段,谓小国有三卿者,原自抵牾。有谓大国三卿皆命;次国二命一不命;小国二卿皆不命。」夫诸侯之臣皆王臣,合则皆命,何独以小国而不命?又何独以次国而一命一不命?尤不无可疑。宋儒曲解之,有谓:「受命于天子为隆,受命于其君为杀。」不知所谓「隆」者,隆大夫乎?抑隆诸侯乎?自必曰:「隆诸侯也,以其大国皆命而知之也。」然如是,则天子得以操其权,掣其肘,反不若小国之黜陟自由矣。命是爵命,固非,天子择其人,然用其人则必请命于天子,黜其人亦然,故曰:二国不得黜陟自由。岂可谓之隆乎?因此又有谓「控制大邦,优假小国」者,然圣人立制之初,必不以机权待下如此也,皆非确义。(卷二○,页八—一二)

天子使其大夫为三监,监于方伯之国,国三人。

据「方伯」者,天子选于二百一十国之中而任之也。其德隆,其位尊矣。乃以三大夫监之何与?按:书序大诰有「三监」之说,旧以为管蔡霍监武庚,此得无取而附会为说耶。(卷二○,页一四)

天子之县内诸侯,禄也;外诸侯,嗣也。

「县内诸侯」世禄而不嗣位,「外诸侯」得嗣位。郑氏分「县内诸侯」为「贤」,「外诸侯」为「有功」,其说是。但「县内诸侯」止属「卿大夫」言,复云「大夫不世爵」即此,且单言「大夫」不言「卿」矣。孔氏乃谓「畿内公卿大夫」,非也。公爵非有大勋劳者不得为,如周召为公,虽皋相王室,自有封国,子岂不嗣乎?但记文内外诸侯之称义本不甚明,所以郝仲舆疑之曰:「畿内诸侯不得赐爵,畿外诸侯享国继世,是使内臣不如外臣也。如谓内诸侯不皆贤,外诸侯岂尽贤乎?」苟不得斯旨,鲜有不如郝氏之疑者矣!又如内官世禄,外官世爵,先王不过揆天下之理与势使之,初不能尽计其后之流弊也。而后儒于内诸侯不得世爵,必举春秋「讥尹氏、武氏仍叔」为说,谓「卿既世袭,权移于下,驯至三家专鲁,六卿分晋,则内诸侯不世官之制,先王防微杜渐之意深矣」。不知此仅见得一边,若春秋以后,外诸侯侵却王室以底于亡,不又是先王之?耶!宋儒解礼全务肤辞蔓衍,而不归于理,率此类也。(卷三○,页一六—一七)

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也,不过九命。次国之君,不过七命。小国之君,不过五命。「卷」音「●」,古本反。

郑氏曰:「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周礼曰:诸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按:记文云「三公一命卷」者,谓公本八命,加一命,则服衮也。故周礼司服袭之曰:「公之服,自?冕而下,如王之服。」郑因信以为周制,其又云「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者,盖因典命有「上公九命(「命」字,原作「章」,今径改。),衣服(「服」下原衍「章」字,今删。)皆以九为节」,故以「虞十二章之制」,去「日月星辰」,杜撰为「九章」以合之,其说最为乖谬,世儒巳多不信而辨之,不更详赘。

按:记文前以公侯为大国,伯为次国,今又以侯为次国,亦参差。(卷二○,页一九—二○)

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再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一命。

郑孔以上「三公」「次国之君(「君」字,原作「命」,今径改。)」「小国君」合于典命,以为周制,又以此「小国卿之命」不合于典命,以为夏殷制。夫均此王制之文也,倏而言周倏而言夏殷,所谓虽童稚亦不信之矣。陆农师谓:「周礼『小国再命』,此云『一命』,盖言『畿内小国之卿』如此,与上『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同。郑氏谓『或者欲见畿内之国二卿与』是也。」李氏谓:「大国所谓诸侯之国,小国则所谓庶方小侯之国。」此二说又欲牵合周礼而强同之,盖亦巧言之俦也。(卷二○,页二一)

凡官民材,必先论之。论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

「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其实自「任事」以后即「爵之」,「爵之」斯「禄之」矣。「然后」欴辞以见「慎重」之义,不必油定为解。孔氏疏檀弓「仕而未有禄者」,引此「位定然后禄之」之文为证,不知彼言「仕」而「不受禄」者,如所谓「宾师之位」,若平常之仕,无禄何以劝士乎?「爵之」通卿大夫士言,陈可大第谓:「爵以一命之位。」其说浅陋拘狭,亦误油其辞而云然耳。(卷二○,页二二)

爵人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是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士遇之涂弗与言也。屏之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示弗故生也。

「爵人」「刑人」二义,即孟子「国人皆曰贤,……皆曰可杀」之意,士亦当为众,此特变文耳,实作「士」字解便滞。「示弗故生也」,疑有脱误字,似谓「不欲其生也」。郑氏谓「不畜刑人,……屏四方」,即「虞书五流,五宅。周则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者使守积」。按:「公家不畜刑人」与公羊传「君子不近刑人」之说同,自是正论,此谓周制无疑,周礼则以刑余戮邕之人,分属五者之守,最为乖谬。此春秋侈肆之主所为,岂可为法?然亦偶用之,不一一尽如周礼云也。至谓此以周以前之制,夫云「士遇之涂弗与言,且屏之远方,不欲其生」,其严绝之如此,周家乃悉取而置之宫苑关津积贮要地,不啻心膂之任,何其与前代之制大相剌谬耶?必不然矣!孔氏因以为「爵人于朝,刑人于市,亦皆殷法。周则爵人特假祖庙而拜授之」,举洛诰为说。「有爵者,刑于甸师氏」,举周礼为说。夫册命周公,此系大事,自应特祭文武之庙,若授一卑爵,定不必尔,且「朝庙」一体,云「庙」亦自该「庙」也。又谓「诸侯爵人因尝祭之日」,引祭统「一献,君降立于阼阶之南」云云。按:祭统此文上云「古者明君」,孔若主非周制之说,恐又以「古者」为夏殷矣。周礼甸师氏之言必不可据,且「刑人于市」亦大概言之,岂必定此有爵者而举此为证耶?尤可笑也。(卷二○,页二三—二四)

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此取左传之文而小异之也。按:昭三年左传:「子大叔云: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又昭十三年左传:「叔向云:明王之制,诸侯岁聘以志业,间朝以讲礼。」云云。按:此周制本三年一朝,其后晋文、襄欲不烦诸侯,故简为五年一朝。但子太叔语无「比年一小聘」句,「三岁而聘」亦无「大」字,此必春秋后人据晋文、襄之制为说,又增以「小聘」之文,而汉博士采之以为周制耳。然则此是诸侯朝霸主之法,乃以为诸侯朝天子乎?且聘者诸侯使大夫相问之名,起于春秋之世,周初亦无诸侯聘者,况以为诸侯聘天子乎?诸侯有朝天子无聘天子也。郑氏曰:「此大聘与朝,晋文、襄霸时所制。」此说是。又曰:「虞夏之制,诸侯岁朝;周之制,侯、甸、男、采、卫、要服六者各以其服数来朝。」此说非也。尧典「五载一巡狩,群后四朝」,是谓巡狩之年,诸侯朝于方服之下;其间四年,四方诸侯各一朝,非谓四方诸侯每岁朝?也。若其周礼六年六服递一朝之说,不足据也。(卷二○,页二六—二七)

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东巡守之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南巡守之礼。十有一月,北巡守至于北岳,如西巡守之礼。归,假于祖祢,用特。「假」音「格」。「祢」,乃礼反。

此取虞书之文而增益之也。「五年一巡守」恐亦是周治虞制,如虞书云「格于艺祖(「艺祖」,原误作「祖艺」,今径改。),用特」,此亦云「格于祖祢,用特」。观洛诰「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正合,则知虞、周有同制也。若十二年一巡守,此伪周礼周官之说,不足据。详古文尚书周官(卷二○,页三四—三五)

天子将出,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诸侯将出,宜乎社,造乎祢。

「上帝」,天也。郑氏谓「五德之帝,所祭于南郊者」,妄也。(卷二○,页三五)

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德,以尊于天子。

此取谷梁传文也。隐十一年,滕侯、薛侯来朝。传曰:「天子无事与诸侯相朝,正也。考礼修德,所以尊天子也。」(卷二○,页三六)

天小赐诸侯乐,则以柷将之,赐伯子男乐,则以?将之。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

赐「弓矢」「铁钺」,然后淂「征」「杀」,此衰世之事,非盛王之制也。史记文王囚羑里,纣释之,赐弓矢鈇钺使得征伐,此必当时有此(此处原重「当时有此」四字,误衍,今删。)说,而史记采之以为说耳,然其事非寔也。文王大圣人,必不以美女文马逢君之恶,自求苟免。即云其臣为之,文王岂不知而听之耳?且所求者释罪耳,既释之矣,又赐之弓矢鈇钺使得专征,揆之情理,亦所必无也。骎骎乎三分有二之势,纣岂不知之?以纣为荒淫则可,以纣为愚騃则未也。若夫文王伐崇伐密,见之于诗。当时以邻国而伐之不恭,其或受命于天子;或请于天子;均未可知,然借曰:「文王受赐专征也。」自古及今如文王之得专征,而终恪守臣节者,能有几人?而可于有道之世预立其制曰:「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乎?」今以周之赐臣者证之:平王赐晋文公秬鬯一卣,彤弓卢弓一,彤矢卢矢百,马四匹;襄王赐晋文公大辂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弓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渐而侈矣。其弓矢之赐,则皆以诸侯强大,征伐有功而赐,非赐而后得征也,非可并论。则夫「赐鈇钺」则从未有闻者,以周之季世,卑事诸侯尚无之,而谓殷纣之世已有乎?谓周世立其制乎?吁!自当时好事者为「西伯得专征」之说,而因之贻夫春秋桓、文之悖逆,汉世篡莽之篡弒,其害不可胜言矣。管仲曰:「五侯九伯,女寔征之。」此假召公命太公之言,当时止为搂诸侯以伐诸侯张本夸大其辞耳。彼召公亦人臣,何以得命太公征伐耶?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此不易之常经,诸侯即有征伐,亦必天子命之,暂假事权,事毕则已,非常法也。后儒误信记文,又为之拘牵比儗,尤属失礼。疏引崔氏谓晋文。「虽受弓矢,不受鈇钺,不得专杀,故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夫卫侯无大罪恶,即使晋文受鈇钺,安得杀之乎?公谷以晋文所为,春秋恶之,而况杀耶?孔氏曰:「鲁无弓矢之赐,陈恒弒君,孔子请讨之者,春秋之时,见邻国篡逆,亦得与征伐。」按:孔子请讨,自是正义,即不必春秋之时亦宜然也。然则「赐弓矢然后征」之说,又未为确论矣。又曰:惟「赐圭瓒然后为鬯」,此是周时之制。盖本江汉诗「厘尔圭瓒,秬鬯一卣」为说。又以文侯之命云「赐秬鬯一卣」,则圭瓒自在其中可知。礼器云「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此后来之僣用者。(卷二○,页三七—三九)

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雍侯曰頖宫。

郑氏曰:「此大学、小学,殷之制。」孔氏曰:「郑知然者,以下文『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则左学小,右学大。此云『小学在公宫南之左』,故知殷制也。」其说皆凿谬。夫以「在公宫南之左」即为「左学」,何知「在郊」者即为「右学」乎?则「右学在公宫南之左」,又何以知「郊在公宫南之右」乎?是其徒事臆测而无所稽也。且「辟廱」「頖宫」皆为周制,岂有方言殷又言周而不别以时代者?又此所言乃「诸侯之学」,下文殷人「右学」「左学」乃「天子之学」也,以是为证,尤失考矣。

「天子辟廱」取大雅「镐京辟廱」为说也。「诸侯頖宫」取鲁颂「既作泮宫」为说也。昔人谓「辟廱」「頖宫」皆非学名,极论其妄,甚是。详见诗大雅、鲁颂。(卷二○,页四一—四二)

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禡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类」「禡」取诗「是类是禡」。「执以罪,反」以下取诗「执讯获丑」及「在頖献馘」为说也。然此节疑非一处之文,故「受命」二句言「祖」不言「祢」。「执有罪,反」以下第取诗说,又不及「祖」「祢」与「社」,解者必为之处处补衬,无谓。(卷二○,页四四)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此取谷梁传文也。桓四年,公狩于郎。传曰:「春曰田,夏曰苗,秋曰搜,冬曰狩。四时之田用三焉。惟其所先得,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故此亦云「岁三田」。郑氏曰:「三田者,夏不田,盖夏时也。周礼:春曰搜,夏曰苗,秋曰甐,冬日狩。」郑据周礼以周为四时田,故取纬书之说,以三时田属夏制,不知周制正用三时田也。考之公、谷与王制皆合,则周礼谓「四时田」者妄可知矣。公羊传曰:「春曰苗,秋曰搜,冬曰狩。」此列三时,谷梁列四时者,古有是说故左传亦云,然而谷梁下文即有「用三」之语,公羊无「用三」之语,而止列三时,一也。孔氏曰:「又郑释『废疾』云:岁三田,谓以三事为田,即下一曰(此处误衍「即下一曰」四字,今删。)干豆之等。休之言当以证为正云。」观此孔巳将郑之别说不用为正,而后儒反全遵郑何耶?谷梁之文犹可强解作「三事」,若公羊则明列「三时」而无夏,而王制「岁三田」,自谓「一岁三田」,果如郑之别说以「三田」为「以三事为田」,则「岁」字不为闲文乎。(卷二一,页一—二)

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

疏引熊氏曰:「天子四时田猎皆围,但不合耳。若诸侯虽春田不围,夏秋冬皆得围,亦不合耳。故曲礼云『国君春田不围泽』。此诸侯是畿内诸侯,为天子大夫者,故曲礼云『大夫不掩群』。」按:如其说,本文「天子」下当有「四时」二字,又「诸侯」上当有「内」字,且无下上言「天子」下即言「大夫」者,其中又当有「诸侯」一句,岂一一皆漏乎?执礼解礼,其弊如此。余说详曲礼。「下大绥」「下小绥」,周礼大司马取以为「旗弊」之说,「佐车」大司马(「马」字,原误作「司」,今径改。)取以为「乃设驱逆车」之说,故田仆又云「掌佐车之政,设驱逆之车」,是也。郑执周礼解此不误,但不知周礼袭此耳。然「旗弊」「弊」字用意过深,「驱逆」之意全失古意,皆足见其为伪也。(卷二一,页三—四)

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本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

前云「天子岁三田」,此云「豺祭兽,然后田猎」。曲礼云「士不取麋卵」,内则云「秋宜犊麛」,下云「韭以卵」,此云「不麛,不卵」,皆不合。(卷二一,页六)

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

「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注疏皆平列说,非。盖用平地小大校之,则所入之多寡可以观年之丰耗也。「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说见下。(卷二一,页六)

祭用数之仂。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丧用三年之仂。丧祭,用不足曰暴,有余曰浩。祭,丰年不奢,凶年不俭。

「丧,三年不祭」,或谓「三年宜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或谓「亦不宜越绋行事」,致辨纷纷。郝仲舆曰:「按:丧、祭皆大,礼皆至祭;礼则祭为重,情则丧为切。如以情,三年不祭可也;如以礼,郊社越绋未为不可,而说者疑之?尝观周书顾命成王初丧,嗣君冕服受命,见诸侯于内朝,受圭币乘黄,而后释冕,反丧服。此非周公之礼与?则祭天地越绋于何不可?」此说可谓通达矣。

程正叔曰:「古人居丧,百事皆如礼,虽废祭祀可也。今人百事皆如常,特于祭祀废之,则不若无废为愈也。」按:儒者论古各主一说,固自无妨,第谓今人居丧百事皆如常,其立说则有弊,不可为训。人子于亲丧,其哀本出至情,不假强饰,圣人又制为丧礼,使之百事皆变易其常,而后情文备至,固不以古而隆,不以今而替也。今愤世俗之有不孝者,百事皆如常,遂谓不若无废祭祀为愈,是以礼分今古,预料丧礼惟古人能行,今人不能行矣。若是何不并丧礼而废之?吁!古礼具在也,后世皆有君师之教也,固可晏然而听世之居丧者,百事皆如常乎!今欲其不废祭祀而目之以百事皆如常,则是坚其百事如常之心,而必不可反于百事皆如礼矣!且以此百事皆如常之人,而这之以祭祀,又安贵有此祭祀哉!

按:僖二十三年左传曰:「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主,尝、蒸、禘于庙。」「尝」「蒸」「禘」,四时吉祭也,与此「三年不祭」之说异。据葬后亦可祭,左传说似长。

「暴」,急也;即下「无六年之畜曰急」之意。「凶年不俭」,虽似曰凶年用凶年之仂,然或引杂记「以下牲」之语,恐未然,二处语意不同,不必强合也。(卷二一,页七—九)

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畜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

此取谷梁传文也。庄二十八年,臧孙辰告籴于齐。传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按:「三年耕,必有一年(此处原作「一年年」误衍一「年」字,今删。)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此是立个式样,必须「以三十年之通」而计之,故曰「以三十年之通」。盖天道虽不可知,然其间或一二年一见;或五六年一见;通计之者:三年内外必有一年之灾,故三年当有一年之食;三倍推之,九年当有三年之食;又三倍推之,二十七年当有九年之食,三十年者,举成数也。苟一二年一灾,则三年不能有一年之食者有之,五六年一灾则三年不止于一年之食者有之,惟于三十年之中,通计有九年之灾,则亦通计有九年之蓄,于是随时取给灾多者,虽尽用之,不患不足。灾少者,即存皋之,不妨有余。故曰:「以三十年之通,有旱干水溢,民无菜也。」上节所谓「以三十之通制国用」者,其亦如此。(卷二一,页一一)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三年之丧,自天子达。

此取左传之文而增益以为说也。隐元年传曰:「天子七日而葬,同轨毕至;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踰月,外姻至。」故此以为「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月而葬」。又因以「殡日」同其「葬月」之数,而为「天子七日殡,诸侯五日殡,大夫士、庶人(「士、庶人」,原误作「三日人」,今径改。)三日殡也」。其不言「士踰月葬,踰日殡」者,又因士丧礼、虞礼本是「三日而殡,三月而葬」,故不得言之。然则大夫与士同,未免混矣;且兼庶人言,大夫与庶人同,尤混矣。孔氏曰:「左传云『大夫三月,士踰月』,此摠云『大夫士三月而葬』者,其实大夫三月者,除死月为三月;士三月者,数死月为三月,正是踰越一月,故言踰月耳。」此说陈氏集说巳驳之,不复赘。大抵左传之说,第以其某某至而言,未必足为葬期之成法。其言「士踰月」既与丧礼抵牾,而其言「天子、诸侯葬期」,亦不无可疑。何则?葬后为虞,虞后为卒哭,人子同此哀,哀同此哭,何以天子卒哭如是之迟?士庶人卒哭如是之蚤?人有崇卑,岂哭有隆杀与?所以杂记又(此处原误衍一「又」字,今删。)有「卒哭之期」,亦难通,说见彼文。至于五日、七日不殡,不独夏时必不可行,即余三时亦有未便者,此亦可疑也。(卷二一,页一一—一三)

庶人县封,葬不为雨止,不封不树,丧不贰事,自天子达于庶人。丧从死者,祭从生者。支子不祭。此节分为四段,共详于下。

陈用之曰:「县封,县棺而下之封士(「士」字,原误作「土」,今径改。)而痊之。」方性夫曰:「封之名虽一,然有所谓『掩坎之封』,有所谓『积土之封』。若檀弓言『县棺而封』,即『掩坎之封』也;若礼器言『邱封之大』,即『积土之封』也。此言『不封』亦『不积土』而巳。」按:此二说为两「封」字分解,是已。然云「不封」终有可疑。上古「不封不树」,周世日趋天文,何独庶人犹掩坎而不得积土?不使数世后之子孙悉不知祖宗?乎?故曰可疑也。「不为雨止」,亦因春秋书「敬嬴定公之葬,雨,不克」,而左传以为「礼」,故以为庶人则当不为雨止,而与诸侯异也。

陈用之曰:「天子崩,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则丧不贰事,亦不特庶人而已。」愚按:「丧不贰事」句本不连上「庶人」句,皆解者之自误也。且自「天子」句更不连下「丧从死者」二句,何也?「丧从死者,祭从生者」,此礼如中庸所言大夫士则可,若继世为天子及创业而王者,丧祭皆用天子之礼,岂得犹云「丧从死者,祭从生者」乎?故以「丧不贰事」句连上「庶人」句既误,以「自天子」句连下「丧从死者」二句亦误也,今特正之。(卷二一,页一四)

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大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大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今以此节分为三项:一庙制,一昭穆之亲,一昭穆之位,逐项详之。如左所谓「庙制」者,郑氏谓「此为周制」,是也。记礼者皆周末秦汉间人,凡其所言自属周制,鲜有及于周以上者,有之则必冠以时代,故以此谓「周制」为是。凡礼器、曾子问、谷梁、家语、荀卿所言「七庙」皆同。若夏殷「庙制」,经传既无明文,不可考也。郑又谓「殷则六庙,夏则五(「五」字,原作「六」,今径改。)庙」,此据礼纬稽命征?命决诸说,全不在信。所以王子雍别立为异说以排之,谓「凡七庙者皆不称周室」,意谓夏殷皆然,故伪古文尚书咸有一德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则殷亦俨然七庙。此出萧手改易吕览中所引商书「五世之庙」语。说详古文尚书本篇。是其谓夏、殷七庙者,亦不可信也。所谓「昭穆之亲」者,王子雍谓:「文、武不在常庙之数。三昭三穆,是高祖之父及高祖之祖庙为二祧,并亲庙四,是也。」郑氏曰「七者,大祖及文王、武王之祧与亲庙四」,此说非。朱仲晦述郑意而阐明之,其言曰:「谓后稷始封,文、武受命而王,故三庙不毁,与亲庙四而七(「七」字,原作「四」,今径改。)。武王初有天下之时,后稷为大祖,而祖绀居昭之北庙,太王居穆之北庙,王季居昭之南庙,文王居穆之南庙,犹为五庙而已。至成王时,则祖绀祧,王季迁,而武王祔。至得王时,则大王祧,文王迁,而成王祔。至昭王时,则王季祧,武王迁,而得王祔。自此以上,亦皆且为五庙,而祧(「祧」字,原作「祔」,今径改。)者藏于太祖之庙。至穆王时,则文王亲尽当祧,而别以有功当宗,则别立一庙于西北,而谓之文世室。于是成王迁,昭王祔,而为六庙矣。至共王时,武王亲尽当祧,而亦以有功当宗,故别立一庙于东北,谓之武世室。于是得王迁,昭王祔,而为七庙矣。自是以后,则穆之祧者藏于文世室,昭之祧者藏于武世室,而不复藏于大庙矣。」按:如此凭臆说,礼则亦何难?但谓「文、武在三昭三穆之中」,不知此制定于文武乎?抑定于周公乎?如谓定于文武,未有预立其制,诏子孙曰:「勿祧吾庙也。」如谓定于周公,则文、武方在祖祢四亲庙之中也。然定于共王乎?又未闻其有制礼之名,而为此七庙之制也。且谓「文武当祧,而以有功不祧」,自此而下,设又有大功者崛起,必不可祧,将易其制为八庙乎?抑去其四亲之一,而仍为七庙乎?则谓「文武在三昭三穆之中」者,不可通矣。况本文云「三昭三穆」,明是顺下之词,不当有文武在内也。至于「文世室」「武世室」乃明堂位不经之言,不足为据,说详本篇。又谓「藏祧主于二世室」,尤杜撰。所谓「昭穆之位」者,从来有两说:一为张氏璪。郑氏未详何名。何氏洵直。之说;一为陆氏佃之说。今先节录各说于前,其后则申以鄙论焉。张氏曰:「周制王季为昭,文王为穆,武王为昭,成王为穆,则所谓父昭子穆也。然则王季亲尽,其庙既迁,武王自右而上,从王季之位,而不嫌于尊文王,何也?盖昭穆以定位也。武王既为昭矣,则其位在左,自为尊卑而无与于文王之穆也。又四时常祀,各于其庙,不偶坐而相临,此其所以进居王季之位,而不嫌于尊文王也。及乎合食于太祖之庙,则王季、文王更为昭穆,而世次虽远,不可谓无尊卑之序矣。盖礼有三本,而祖者类之本。故孙常从祖而不从父,武王常从王季而为昭,成王常从文王而为穆,所以『庙制』『世次』并行而不相害。今若以王季亲尽毁庙,文王自右而左居昭位,武王自下而上居穆位,及合飨之祭(「祭」字,原作「际」,今径改。),而文王复为穆,武王更为昭,则是一身既为昭矣,又有时而为穆;既为穆矣,复有时而为昭,不惟乱昭穆之名,又考之经传无所据矣。且生而居处,没而殡葬,以至祔祭入庙,为尸赐爵,皆孙从祖而不从(「不从父」,原作「不居父」,今径改。)父。所以昭穆常用世次,奚至于庙次独不然乎?」郑氏曰:「王季(「季」字,原作「祭」,今径改。)之时,以大王为穆,至惠王时,历十八君而谓之穆;文王之时,以王季为昭,至惠王时,历十八君而谓之昭。宫之奇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虢仲,虢叔,王季之穆。』大伯、虞仲者,大王之子;虢仲、虢叔者,王季之子。大王于『庙次』『世次』为穆,故谓(「谓」字,原作「为」,今径改。)其子为昭;王季于『庙次』『世次』为昭,故谓其子为穆。武王时,庙次以文王为穆,得王时,庙次以武王为昭,至襄王之世,亦谓其子曰:『文王之昭,武王之穆。』周大夫富辰既言之矣,曹伯之臣候儒又曰:『曹叔振铎,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穆」字,原误作「论」,今径改。)也。』襄王距文王之时,无虑十有八世,景王之子恭王距襄王又七世而远,定四年,卫大夫(「夫」字,原敓,今径补。)祝驼之言犹曰:『曹,文之昭;晋,武之穆。』由此论之,昭常为昭,穆常为穆,虽百世无易也。」何氏曰:「说者谓『父昭子穆,何常之有』?其意以谓『庙次与世次不同,故昭穆迁徙无常位』。不知庙次(「次」字,原误作「又」,今径改。)与世次一也。说者引鲁语曰:『工史书世,宗祝书昭穆,知庙次昭穆与世次异。』臣以为不然。工史所书者,帝系世本之属;宗祝所书者,几筵表着之位;自其谱牒则谓之世,据其班秩则谓之昭穆,此离而言之者也。又楚语曰『宗庙之事,昭穆之世』,此合而言之者也。既曰『昭穆之世』,则庙次昭穆果与世次不同乎?」此一说也。陆氏曰:「昭穆者,父子之号;昭以明下为义,穆以恭上为义。方其为父则称昭,方其为子则称穆,岂不胶哉?张璪、何洵直是昭常为昭,穆常为穆;左不可迁于右,右不可迁于左;既为昭矣,有又时而为穆,是乱昭穆之名,此说非也。苟为昭者不复为穆,为穆者不复为昭,则是昔常事父为之者;今虽有子不得为父,苟复为父,则巳为是乱父子之名,可乎?如以王季为昭,文王为穆;武王为昭,成王为穆;得王为昭,昭王为穆。其后穆王入庙,王季亲尽而迁,则王文宜自右而左居昭位,武王宜自下而上居穆位,成王、昭王宜居昭位,得王、穆王宜居穆位,所谓父昭子穆是也。说者或以左传:『大伯、虞仲,太王之昭。虢仲、虢叔,王季之穆。』『管、蔡、郕、霍,文之昭也。?、晋、应、韩,武之穆也。』又以书称『穆考文王』,乃谓『文王世次居穆,武王世次居昭。王季亲尽而迁(「迁」字,原误作「亲」,今径改。),则武王入王季之庙为昭,文王仍为穆,得王入武王之庙为昭,成王仍为穆,穆王入康王之庙为昭,昭王仍为穆』。即是观之,子复为昭,父更为穆,尊卑失序,乱昭穆,非礼意。窃以为世次与庙制不同,世次无迁法,而庙制亲尽则移。盖周自后稷至文、武十有六世,此世次也。世次自不窋为昭,鞠陶为穆,推迁而下至季当昭次,文王当穆次。故左传以世次推之,则昭生穆,穆生昭,而太伯、虞仲、管、蔡、郕、霍,于周为昭;虢仲、虢叔、?、晋、应、韩,于周为穆。杜预所谓以世次计,是也。王者世次虽历无穷,而庙祀七世礼有迭毁,如王季亲尽而迁,则昭穆移易;有如文王今弗与王季对而对武王,则父道在文王,武王宜居穆庙。岂可不即七庙分定昭穆,而欲仿先儒远攀世次,令文王庙常为穆,武王庙常为昭乎?至于酒诰所谓『穆考文王』,则如诗之『昭考』『烈考』云尔。且孙从王父之说,本施于祔。故礼曰「从祖●食」。●庙与迁庙异,迁则不得谓之从也。祭统曰:「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故有事于大庙,则昭穆咸在而不失其伦。」若昭常为昭,穆常为穆,则子或压父,尊卑失序,岂所谓「不失其伦也」?此一说也。今以愚按之,二说皆未然也。若从张、郑、何三氏之说,则谓「昭常从昭,穆常从穆」,如祖绀、王季、武王三昭,得王入则祧祖绀,升王季、武王,而康王居武王之庙穆不动;大王、文王、成王三穆,昭王入则祧大王,升文王、成王,而昭王居成王之庙昭不动。所谓「子复为昭,父更为穆,尊卑失序,诚有然已」,此固必不可通。若从陆氏之说,从来祖考相承,庙次应同世次,不当庙次自庙次,世次自世次。又如左传所称大王之昭,王季之穆,文之昭,武之穆等语,果以昭穆一定不移,庙次与世次无别者,不然所谓文之昭者(「文之昭者」,原作「之文昭者」,今径改。),以文为穆而昭其子也;今文有时而为昭。武之穆者,以武为昭而穆其子也;今武有时而为穆。然则历久而犹称文之昭,武之穆者,何耶?而谓「庙次」与「世次」果不同耶?借曰:「庙次与世次不同也。」称「世次」者,何为必以昭穆言?即此亦可了然矣,则其说仍有难通也。然则昭穆之位果何?若曰:「庙次依世次(「次」字,原敓,今径补。)而定,世次依庙次而称。」「庙次」「世次」自当合一,必无有二之理,其谓不同者,妄也。盖三昭三穆之制,定于周公,行于成王,当时祖绀为昭,大王为穆,王季为昭,文王为穆,武王为昭,迨成王崩而为穆,其时适当六庙整齐,制度已毕,不复更益,故后之称「世次」者,一准乎成王时。周公初定昭穆之称,与夫得王时方六庙整齐,所以有昭穆之称耳。其后得王崩,始入成王之庙,祧祖维,而昭穆一变矣。以文、武言之,文王居穆者,居昭;武王居昭者,居穆。至祧大王时而昭又不变穆,文王仍居穆,武王仍居昭。凡三易而迁六庙已尽于是所藏祧主之庙若文武自别立庙。与合食太祖之如祖绀、太王王季文王武王成王六世,一依得王时之庙次,而世次自同。则所谓「庙次之昭穆者」,此也;所谓「世次之昭穆者」,亦此也。故后世昭穆之称,既本于成得时之昭穆,又本于「合食大庙,永永不变之昭穆」而云。而其六庙递迁之,或变,或不变者,不与焉,以其为暂而非常法也。故曰:「庙次与世次合一也。」若国语云:「工史书世,宗祝书昭穆。」纪世者,本史职;纪昭穆者,本祝职,此一事而两用者。又云:「宗庙之事,昭穆之世。」此则单以庙中而言,前儒各见一隅不能通达。主「昭常为昭,穆常为穆」者,油昭穆之名,而紊父子之序,岂可为训?主「昭复为穆,穆复为昭」者,固得之矣,举以左传诸说则不能达;而始以「庙次」「世次」不同为解,亦混而失理也。又曰:「祭法云『适士二庙』,而此云『士一庙』,取左传『降杀以两』为说,故不云『二庙』,而亦但云『士』也。」此疑附会郑氏曰「谓诸侯之中士下士名曰官师者上士二庙」,是则然矣。然举上可知中下,未有举中下以知上者也。郝仲与曰:「大夫祭不得越祢祖,士庶人则并王父母不得祭。」岂人情乎?此说非也。大夫以下庙制虽递减,而祧者仍祭,非不祭也。或奉祀于适寝群主合享,与后世祠堂之制相似。祭法「墠鬼」说虽为不经(「经」字,原误作「轻」,今径改。),然亦云「官师一庙,……王考无庙而祭之」可见矣。但郑氏于「官师一庙」注云「祖祢同庙」,则又谬。庙无二主,自天子至士庶皆然。所以定其庙制之数,若数主可合一庙,则又如后世祠堂之制,虽千百主一庙足矣,何必为之定其庙数哉?(卷二一,页一七—二五)

天子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

按:四时祭名,诸经传于「秋」「冬」皆无异,惟「春」「夏」则不同。王制「春曰礿,夏曰禘」,祭统同此,一说也。郊特牲及祭义皆云「春禘」,此一说也。天保诗云「禴祠烝尝」,桓八年公羊传云「春曰祠,夏曰礿」,周礼同,皆无「禘」名,此一说也。礼言不同盖如此,然人亦未有异说也。自周礼为「春祠,夏礿」之说,而异说乃?起矣。如郑氏以王制为夏、殷祭名;以郊特牲「春禘」「禘」字为误,当为「礿」;又以祭义「春禘」为夏、殷礼。陈用之以郊特牲、祭义为夏礼。马彦醇以王制为虞、夏礼。虙氏以王制、祭统为殷礼,郊特牲、祭义夏礼。陆农师谓:「春可以谓之礿,亦可以谓之禘;夏可以谓之禘,亦可以谓之礿。」吴幼清谓:「春、夏祭名皆记者之误,礿当为祠,禘当为禴。」凡此诸说,或以礼记诸篇所言为前代礼;或以为误;或改其字以从周礼,则皆溺于周礼之故也。

愚按:「礿」「禘」「尝」「烝」当是周礼,其周礼「祠」「礿」「尝」「烝」乃殷礼也,何也?「禴」「祠」「烝」「尝」之诗在于文武初,其时或尚未行「禘礼」,故举前代之礼为言耳。若「禘」则始于周,祭法谓「虞、夏、殷皆用之」,未然。后儒因诗与周礼无「禘」,遂谓「禘」非时祭,亦未然。

诸侯不当用禘,此以天子诸侯连言,非是。说俱详于「天子犆禘」节。(卷二二,页二—三)

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五祀」之名由来已久。月令谓:「户、?、中溜、门、行。」又曲礼「天子、诸侯、大夫,皆祭五祀」,此云「大夫祭五祀」,即曲礼之「五祀」。盖云「天子祭天地」,自得「兼祭社稷、五祀」可知云;「诸侯祭社稷」,自得「兼祭五祀」可知,而其名亦即月令之名也。自祭法增「司命」「泰厉」为七祀,属之天子;又有「三祀」「二祀」「一祀」,其说皆不经。郑氏独信为周礼,而以曲礼所言为殷礼,又欲以此之所言为周礼,故谓此「五祀」为「司命、中溜、门、行、厉」,以合于祭法「诸侯之五祀」。又谓:「此祭谓大夫有地者,其无地祭三祀。」是其以祭法「诸侯之五祀」,强合于此处「大夫」;以祭法「大夫之三祀」,撰出一「无地之大夫」而属之,其诪张惑乱可胜道哉!又曰「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此取僖公元年(所引见僖公三十一年,作「元年」者,误。)公羊传曰:「天子有方望之事,无所不通。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内者,则不祭也。」(卷二二,页四—五)

天子诸侯祭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

「因国」本左传「晏子曰:爽鸠氏始居此地,而后季萴因之」之「因」。(卷二二,页八)

天子犆礿,祫禘,袷尝,祫烝。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尝则不烝,烝则不礿。诸侯礿犆;禘,一犆一袷(「袷」字,原作「礿」,今径改。);尝祫,烝袷。

王者之祭曰「禘」。「禘」,帝也;祭帝之称。丧服小记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大传同。按:周之始祖所自出本帝也,故曰「禘」。尔雅云:「禘,大祭也。」若「祫」之名,惟见于曾子问「祫祭于祖」「七庙五庙无虚主,虚主惟祫祭」及王制其文言「天子诸侯三时之祫」而已。又文二年经云:「大事于太庙。」杜预以「大事」为「禘」,是也。惟公羊传云:「大事者何?大祫也。毁庙之主,陈于太庙,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然小记之称「禘」,谓「以其祖配之」者,即是合「毁庙」「未毁庙」之主而配之也。故韩诗外传云「禘取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是也。则公羊之云亦即是「禘」。第其时鲁未必「禘其祖之所出」,故公羊特变文以起例尔。是知「袷」即「禘」之别名也。贾逵、刘歆谓「一祭而二名」。孔氏曰:「左传无『祫』文,『祫』即『禘』也;取其叙昭穆谓之『禘』,取其合群祖谓之『祫』。」诸说皆是。但王者得以祭帝,故谓之「禘」。诸侯不得行「禘」,则以「袷」属诸侯为宜。然曾子问以「袷」兼天子言者,因虚主为说,故以「七庙」「五庙」连言,不得油也。总之天子大祭惟此「禘」,春秋诸侯如鲁与晋所行者亦此「禘」。惟文二年经有「大事」之文,公羊因而别名为「祫」,且云「五年而再殷祭」,则俨若「禘」与「祫」为二者,于是后之言「禘」与「祫」者,始皆以为二矣。

自有公羊传文而以「禘」与「祫」为二者。纬书云:「三年一袷,五年一禘。」其云「三年」者,即本公羊以文二年「大事为祫」之说也。其云「五年」者,即本公羊五年「而再殷祭」之说也。于是韦玄成议礼谓「一禘一祫」,张纯陈奏直据纬书,以及郑氏作注,且?之又?矣。赵伯循谓「以其祖配之」,仅是始祖,不合群祖,此言「禘自禘也」。如是则使子孙不得见祖宗之源远,祖宗不得见子孙之流长,于祖宗之精神隔绝不通,殊非所宜。而庙堂之上,寥寥两主,群昭群穆咸不在,又何以称大祭乎?后儒信公羊之说,谓之「大祫」,此言「祫自祫也」。于是有以为「禘」大于「祫」者,此马融、王肃、孔晁据逸礼而云也。有以为「祫」大于「禘」者,此郑氏据公羊而云也。有以「禘」为「三年丧毕之祭」者,此杜预据春秋而云也。「禘」「祫」本三年丧毕之所有事,何也?以丧三年不祭也。春秋闵二年:「吉禘于庄公。」左传云:「速也。」公羊云:「吉者,未可吉者也。」谷梁云:「丧事未毕而举吉祭,故非之也。」是吉禘者,本非所宜行。左襄十五年,「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亦同此义。诸儒不达,遂以「禘」为「三年丧毕之祭」,此误解春秋「吉禘」二字也。于是有「以吉禘列干大禘之外,别为一禘」者;又有谓「新君即位,新主入庙审谛昭穆,为此一禘不再禘」者,皆瞽说也。禘应于太庙,而云「庄公」者,此春秋沿袭之失。有以「祫」为「三年丧毕之祭」者,此郑氏据公羊而云也。若士虞礼云「哀荐祫事」,此言「三虞」之礼,分「祫事」「虞事」「成事」以为辞耳,不足之为据。即曰:「丧毕而祫,岂葬毕而祫耶?凡此诸说皆非也。

即王制所云「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亦本公羊而云也。公羊以「大事」为「大祫」,故王制特举「祫」义为言,而以「祫」配入「禘」「尝」「烝」三祭之中,不知可曰「祫尝」「祫烝」,而不可曰「祫禘」,何也?「尝」「蒸」惟合群庙,「禘」为大祭,不止于合群庙,且「禘」其祖之所自出也。则「禘」自该「祫」,何必又云「祫禘」乎?若夫「礿」「禘」「尝」「烝」自为天子每岁四时之祭。夏者,大也;百物壮盛,致享得豊,故于此时行「禘」而以为大祭。明堂位云:「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太庙。」今四月也。杂记云:「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今五月也。祭统亦云「夏禘」,则「禘」在夏可知。「禘」既在夏,则每岁行之,又可知所谓「大祭」者,此也;所谓「时祭」者,亦此也。自王制特举「祫」义为言,而以「祫」配入「禘」,于是后之言「祫」者又以为二,言「禘」者又以为二矣。

自有王制此文而以「祫」为二者,杨氏复。曰:「祫祭有二:曾子问云:『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王制云:『天子祫尝、祫烝。』此时祫也。公羊传:『公毁庙之主,陈于太庙,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此大祫也。」陈用之曰:「有三年之祫,有时祭之祫。时祭之祫,小祫也;三年之祫,大祫也。」不知「祫」无有二。「祫」者,合也;合「毁庙」「未毁庙」之主而名也。时祭既合之矣,三年而又合之何为乎?三年之合有加于此时祭之合乎?曰「无加也」,无加何以分大小也?凡此诸说皆非也。陈又曰:「小祫止于未毁庙之主,大祫则及于毁庙之主。礼记曰:『周旅酬六口。』又曰:『祫于太庙,祝迎四庙之主。』夫天子旅酬止于六尸,诸侯迎主止于四庙,非小祫而何?」按:「旅酬六尸」,此礼器文。孔氏曰「大祫多主而惟六尸者,先儒与王肃并云:『毁庙无尸,但有主也。』」又陆农师曰:「周九庙而旅酬六尸,盖言成、得之世,文、武亲未尽犹在七庙之数,此时祭何必大祫?」此说是。又按:「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此曾子问文。迎主止四庙者,其毁庙之主,藏于太庙故也。以「禘」为二者,郑氏据周礼「春祠、夏礿」,则「禘」别为「殷祭」,此以「禘」为「大祭」也。以王制「春礿、夏禘」为「殷礼」,此以「禘」为「时祭」也。陈用之曰:「殷礼春礿、夏禘,而五年之禘为大禘。诗颂长发『大禘』,是也。周礼春祠、夏礿,而五年之禘不称大禘。诗颂雝『禘太祖』,是也。」此即祖郑说,其引诗序为证,又误。诗序以长发为「大禘」以雝为「禘太祖」,前儒多辨其非。杨氏曰:「长发诗但述玄王以下不及所自出。」何玄子曰:「周人禘喾,以后稷配之。」今雝诗无及于喾稷者,且篇末又以文母为言,于禘何与?马端临曰:「大传所谓『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大禘也。祭义所谓『春禘秋尝』,王制所谓『天子祫禘』,时禘也。」不知「禘」无有二。王制所言之「禘」,即「大禘」也。大传所言之「禘」,即「时禘」也。中庸「禘尝」之义,乃撮取四时中二祭为言。所以取对「郊社」。曾子问亦云:「尝禘郊社。」祭统亦云:「莫重于禘尝。」僖三十三年左传云:「烝、尝、禘于庙。」则「禘」即在「时祭」之中,而非别有「大禘」明矣。夫「禘」必以「时举」,若谓「时举」者便非「大禘」,则「大禘」必将不以「时举」而后可乎?凡此诸说皆非也。王制此一节可疑者五:「禘」不当加以「祫」名,一也。「诸侯不当有禘」,此云者祗缘见春秋诸侯用「禘」故耳。二也。又「礿则不禘」四句,谓「诸侯岁阙一时之祭」,亦有难通。下云「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庶人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云云,夫士无田与庶人亦皆得荐,岂诸侯反不得四时祭乎?郑无以通之,则谓:「虞夏诸侯岁朝,废一时祭。」此不惟虞书「群后四朝」之文,非如此解,若道远之国有须经数时者,又不止之废一时矣,则将如何?此岂可通!又因此文通谓「诸侯岁阙一祭为不禘」,不知曰「禘则不尝」。又曰「禘,一犆一祫,则禘自可知」,何得云然乎?三也。「禘一犆一祫」,「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岂有「犆」者?亦缘见春秋:「吉禘于庄公」。左传云「禘于武公(「公」字,原误作「宫」,今径改。)、僖公、襄公」,故云耳。不知鲁之用「禘」以得祀文王之故,不过用天子之礼乐,亦如歌雍舞俏之类已耳。而「禘」之义则已失之,故有「不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但合毁庙未毁庙之主于太庙」者,又有「不于太庙,而于群庙」者,皆不足为据。四也。天子曰「犆礿,祫禘,祫尝,祫烝」,诸侯曰「礿犆,禘祫,尝祫,烝祫」,其文与天子倒,不知何意?郑氏谓:「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祭而后祫。」若然,既有「礿」「禘」「尝」「烝」四时之祭,又有「大祫」在此三时祭之先后,不惟误分「祫」与「时祭」,且祭不欲数,安有一岁之中如是之数者?必不可通。陈用之以其不可通又谓:「天子言『犆礿』,诸侯言『礿犆』;天子言『祫禘』『祫尝』『祫烝』,诸侯言『尝祫』『烝祫』,此特变文而巳,非有异也。」若然,直是稚子之以文为戏耳,岂煌煌谈典制之文而如此乎?五也。

郑氏曰:「天子诸侯之丧毕,合先君之主于祖庙而祭之,谓之祫。后因以为常。鲁礼:三年丧毕,而祫于太祖。明年春,禘于群庙。自尔之后,五年而再殷祭,一祫一禘。」按:文二年公羊传云:「大事者何?大祫也。」何休云:「又从僖八年数之知为大祫。」传又云:「五年而再殷祭。」何休曰:「三年祫,五年禘。」又礼纬亦云:「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按:郑皆本公羊何休传注及礼纬为说,前巳胪列其非矣,然亦不胜辨,惟一说可以直破其妄,故附于后。据公羊之意,谓僖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庙。从此以后,「三年一祫」数,则十一年祫,十四年祫,十七年祫,二十年祫,二十三年祫,二十六年祫,二十九年祫,三十二年祫,文二年祫也。「五年一禘」数,则从僖八年禘,十三年禘,十八年禘,二十三年禘,二十八年禘,三十三年禘,文五年禘。则文二年正当「祫」,故知经「大事为祫」矣。不知从僖八年数之,则十一年祫,十三年禘,随次而下至僖二十三年,当并为「禘祫」,何得云「五年而再殷祭」也?公羊之说既非,而郑之非,可不攻而自破矣。(卷二二,页九—一五)

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庙之祭,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庶人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韭以卵,麦以鱼,黍以豚,稻以鴈。

孟子曰:「惟士无田,则亦不祭。」此多「大夫」或俱以失位言则可耳。黄叔阳谓「大夫士无功德而未赐圭田者」。然则大夫竟不得祭乎?此谬解也。

前云「庶人祭于寝」,此云「大夫士无田则荐」,则大夫士且有不得祭者,况庶人乎?要之祭为总名。王制摭拾礼文,故语多不一,不得油也。

凡庶人之荐,盖以韭长适当卵育,稻豋适当鴈来,取时物之相配,其它意亦相似。方性夫以阴阳相配,甚凿。以麦黍属南方之谷,为阳;稻属西方之谷,为阴。夫麦黍正属西方之谷,稻正属南方之谷。若以成熟之时,则秋荐黍,黍亦属西也。(卷二二,页一八)

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庶羞不踰牲,燕衣不踰祭服,寝不踰庙。大夫祭器不假,祭器未成,不造燕器。

「大夫祭器不假」,此说是。礼运以「大夫祭器不假,为非礼」,非也。皇氏以「有地」「无地」大夫别之,未确。按:曲礼「无田禄者不设祭器」,前云「大夫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则无田禄者始无祭器,安得竟谓大夫不当有祭器乎?曲礼又云「士寓祭器于士」,则士亦得有祭器矣。又曰「祭器未成,不造燕器」,与曲礼「祭器为先,养器为后」义同。(卷二二,页二○)

古者:公田,藉而不税。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夫圭田无征,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田里不粥,墓地不请。

此章皆取孟子之文而以言周制也。「古者」云者,乃秦汉时人称周之辞。「公田,藉而不税」,即孟子「助者,藉也」之义。郑氏因孟子「殷人七十而助」,便为殷制。不知孟子不又曰「虽周亦助乎」?「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即孟子「市,廛而不征。关,讥而不征」,及述文王洽岐之政曰「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是也。郑氏谓「周礼国凶札则无门关之征」,其意亦欲以此市关不税、不征为殷制。果尔,殷家何宽,周家何酷耶!且此为文王之政,焉有文王定其制,而周公敢改之乎?「夫圭田无征」,「夫」字或为「余夫」,脱「余」字。「余夫」与「圭田」,即孟子「卿以下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而云,「无征」足补孟子所未备。郑又谓「此即周礼载师之士田以任近郊之地,税什一」,其意亦欲以此「无征」为殷制,不知孟子告滕文公为国,皆述周家分田制禄之法,至以殷制而引大田之诗,曰「虽周亦助」,则其前后皆言周制自可知,岂有「圭田」「余夫」独为殷制乎?夫周之卿以下,圭田皆无征,而郑必谓「士田有征」,何也?孔氏曰:「殷政宽厚重贤人,周则税之。」嗟乎!周家以忠厚立国,故开基八百年,为前古后今之所无,奈何诬之至此乎?此固郑执礼解礼之谬,而实周礼之诬周以启之也。

孔氏以「用民力,岁不过三日」,强合周礼均人「丰年,公旬用三日;中年,公旬用二日;无年,公旬用一日」之说,又以此为周制。何王制所言,倏殷倏周若此乎?周礼「公旬」「旬」字本是「十日之旬」。郑注周礼欲牵合王制以「旬」作「均」,亦无周礼上「均人」如是,而下「均」字又作「旬」字者,大抵郑孔解礼记本意,未尝不欲以为周制,凡周礼之不合而可以强合者,亦必强合之;其必不可强合者,乃始以为殷制而已。又曰「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呜呼!此先王不忍人之心,不忍人之政也。周礼重征繁役,悉乱世之政,后儒反执之以解礼,其贻害后世有不可胜言者,可胜叹哉!(卷二二,页二一—二二)

司空执度度地,居民山川沮泽,时四时。量地远近,兴事任力。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壮者之食。

周之官制,周礼既伪,而尚书周官又伪,皆不足据。赖有王制略叙「冢宰」「司徒」「司马」「司空」诸职,尚足见当时官制什之二三焉。后人反因周礼、周官而疑王制,非所谓颠倒见乎?或曰:「前于祫禘之说多不谓然,兹独官制而信之,何耶?」曰:「祫禘之说盖本春秋时沿者而言,故多疑互,若夫官制即春秋、战国尚多与周初未甚变更,汉初去古未远,博士必有考据,而以较夫王莽时之周礼,东晋出之周官,相越万万矣。向来习闻习见之耳目,得此为之顿易,则此篇之传好古尚论者其亦曷可少哉!各职俱详论其下。」按:「司空」之名见于虞书。尧时以平水土为亟,故首命禹宅百揆而兼其职。周制多本于虞,是以王制亦首叙「司空」焉。自周礼以「司空」为掌邦事,而以度地居民之政属之「司徒」。盖其意欲以「司徒」配「地官」故耳。然于「司空」更无可言,则不得不阙之,诪张为幻紊乱巳极。致后人又以考工(「工」字,原作「功」,今径改。)记续补,不知考工记本六工之书,与「司空」了无干涉,后世之人竟不知「司空」专职为何事矣,得此尚见「司空」之真面目也。此谓「平水土,安居民」为「司空」之职,首言取丈尺之度,度地方为城邑井疆以居民也。因地之山川沮泽,因天之四时,于是量地远近,制为城邑井疆,使民兴事任力,而其所使民者,又宽其劳,厚其糈有如此。(卷二二,页二四—二五)

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

上言「度地居民」,谓「定其城邑井疆」;此言「凡居民材」,谓「定其民居宫室」。观下总叙「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可见「凡居民材」即上「凡官民材」,「材」字不必油解。言凡所以居民材者,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如寒者墐塞之,暖者疏通之,燥者处之以低,湿者处之以高,又因川谷之势而为之,凡此皆异制也。而民生其间亦异俗,因而性情、五味、器械、衣服皆异齐、异和、异制、异宜矣。但在修其教,不必易其俗,齐其政,不必易其宜耳。郑氏谓「居民材」为「使其材艺堪地气」,非也。人生于寒地,自能堪寒;生于暖地,自能堪暖,岂必待上之人择其材艺堪地之气寒暖者,而使之居寒居暖乎?陈可大因郑释「材」为「材艺」有所难通,又谓「居为储积。材为日用所须之物。如毡裘可以备冬,絺络可以备暑,车以行陆,舟以行水」。若是,又与下「衣服、器械」复,亦非也。(卷二二,页二八)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土」字,原作「士」,依今本改。),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

按:虞书命禹作司空,继以命弃播百谷,又继以命契作司徒。此言「地、邑、民、居相参。斯无旷土、游民,然后兴学」,故下接「司徒」之事。盖仿虞书为言,尚存古意,不若周礼之颠倒黩乱也。已上言「司空」之职。(卷二二,页三二)

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

虞书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王制本此为言,易「五」数为「七」。按:「司徒」本主「教」,周礼以「司徒」为「地官」,故全杂入「司空」之事,甚谬。又按:「司徒」主「教」,「教」者,教以人伦也;人伦即礼也。故此先言「礼」,后言「教」,若大宗则掌其仪文,大史则掌其典册耳。故周礼谓「宗伯掌邦礼」者,亦谬也。(卷二三,页二)

命乡,简不帅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习射上功,习乡上齿,大司徒帅国之俊士与执事焉。不变,命国之右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左,命国之左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右,如初礼。不变,移之郊,如初礼。不变,移之遂,如初礼。不变,屏之远方,终身不齿。

注疏执周礼解此者有二谬:「乡」,乡之有司也。注疏以「乡」为「乡大夫」,又以「遂」为「遂大夫」,皆合周礼,于「郊」则无可言,曰「此亦乡大夫临之」,一谬也。「习射上功,习乡上齿」,即「乡射」「乡饮酒礼」。谓自元日始皆于乡之庠习之也。注疏:「周礼州长『射于州序,在州学』;党正『酒以正齿位,在党学』。谓初时耆老聚会于庠学,党择元日州学习射,「党学」「习乡」各在一处,不得同日。」若是,则有「庠学」「州学」「党学」三学矣。支蔓殊甚,更不知「州」何以必习射?「党」何以必习乡耳?二谬也。

此文凡四不变,三初如礼。盖「元日」是一年,「三不变」「三如初礼」是二年至四年,「不变乃屏之远方」是五年,然不寔下年数,亦大?言之耳。郑氏又执学记「九年大成」以解此文,于「每年」之下加以「中年」;「中年」者,间一年也。于「不变,屏之远方」下已足「九年」之数,又不复云「中年」;孔氏为之说曰:「九日限极,不须云『中年』也。」郑孔执礼解礼,率合无理如此。果尔,亦当以王制所言为「七年,小不成;九年,大不成」矣,岂非笑资乎?

又云王制或言「司徒」或言「大司徒」,一也。「司空」「司马」「司寇」等官同其云「大」者,必以后以诸侯有此等官,故加天子以「大」字别之耳。周礼之分大小皆非古制。方性夫曰:「此言大司徒,则知上所言司徒者,兼小司徒也。盖欲俊士执事以激群众,非大司徒躬率之不可。然则上文修六礼七教诸事,又可不必大司徒躬率。」即如此解经,触着成碍矣。王制「乐正」分「大」「小」,其「司徒」则有「大」无「小」,足证「司徒」等官「大」字者非「小」矣。(卷二三,页五—六)

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

「学」,国学也。「升之学,曰俊士」,郑氏曰:「可使习礼者。」夫既升于学,其人岂仅能习礼而已乎?此附会书传「适子二十入大学」之文,不可从。

「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升于学者,本是俊士,但自此「不征于司徒」,而为乐正所造之士,故又曰:「造士,其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二句,只是带说连类以明之之义,与「曰造士」意不贯。已上言「司徒」之职。(卷二三,页八—九)

将出学,小胥,大胥,小乐正,简不帅教者以告于大乐正。大乐正以告于王。主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学。不变,王亲视学。不变,王三日不举,屏之远方。西方曰棘,东方曰寄,终身不齿。

此本虞书「命夔典乐(「乐」字,原作「学」,今径改。),教冑子」为言。说者谓「即宗伯之大司乐」,固不足据;又有据王制谓「大司乐不当属宗伯,当属司徒」,亦非也。典乐在虞为九官之一,故知亦不属于司徒也。上言「贱者必四不变,然后屏之」;今贵者二不变,而即屏之,岂贵者反严于贱者哉?不然也。王制掇拾群书,其言故多不合,后儒犹欲执礼解礼,不亦惑乎?或谓「乡遂为三年大比之时,国子为九年大成之后」,亦臆意。(卷二三,页一三—一四)

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曰进士。

若以大乐正为即周礼宗伯之大司乐,则大司乐为中大夫,岂以司徒贵卿不得告于王,而反籍此中大夫乎?非可知矣。盖大乐正即虞廷典乐之官,所以教冑子者,国学人材是其专这,故得告于王,而司徒不复与与耳。已言「乐正」之职。(卷二三,页一四—一五)

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死以士礼葬之。

司徒教养之,司马爵禄之,二者相参焉。周礼司马有司士一条,正袭其意,后人遂得借口以释此文耳。(卷二三,页一七)

有发,则命大司徒教上以车甲。

此又言司徒与司相参之事也。但司马虽任进退爵禄,然军政乃其本职,王制所言正似略,岂示治世右文而左武之意与?已上言「司马」之职。(卷二三,页一八)

凡执技论力,适四方,臝股肱,决射御。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百工(「工」字,原误作「上」,今径改。)。凡执技以事上者:不贰事,不移官,出乡不与士齿。仕于家者,出乡不与士齿。

此言技人之事,不知何属?(卷二三,页二○)

司寇正刑明辟以听狱讼,必三刺,有旨无简不听。附从轻,赦从重。

按:「刺」字从刀,以刀却牍书名于简曰「刺」。「三刺」者,覆按狱辞凡三以求其情,其或但有旨意而无核实者不听也。「刺」之为「杀」,又别一义。自周礼大司寇袭此「三刺」为说,曰「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一曰讯群臣,二日讯群吏,三曰讯万民。听民之所刺宥」,而郑氏引之为证。今按王制「三刺」,使果如其「讯群臣」诸说,宁有不自疏明之理?且「刺」与「讯」又绝不同,周礼以「刺」为「讯」甚属乖异,然终以「刺」字无着落,则曰「听民之所刺宥」。既以「刺」为「讯」,又以「刺」为「杀」,何周章至此耶?说者曰:「刺而谓之讯者,讯之然后刺故也。」夫所谓「讯」者,必虚其中而听之,凡「刺」与「宥」皆先无所主方可,岂可先以「刺」为主乎?且其于司刺职则直云「壹刺曰讯群臣」矣,则又岂物讯之然后刺乎?缪乱如此,而郑注王制必以周礼实之,千载人群相信,从无有疑而辨者,良可叹也!

「无简不听」,本吕刑语。「附从轻,赦从重」,亦本尚书「与其杀不酣,宁失不轻」及「省灾肆赦」之义。(卷二三,页二一—二二)

凡制五刑,必即天论,邮罚丽于事。

「即天论」,即皋陶谟「天讨有罪」及吕刑「非尔惟作天牧」之意。「丽于事」,即吕刑「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之意。

郑氏曰「即或为则,论或为伦」,亦近是。但于下「父子君臣」义复。郝仲舆以「天」字句绝,亦非。(卷二三,页二三)

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意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疑狱,●与众共之;众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

「疑狱,●与众共之;众疑,赦之」为一义,「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为一义;「比」,犹例也;所以比例成狱,与上义不蒙,然郄联下节。此曰「以成之」,下曰「成狱辞」,是也。自孔氏误解,以为「此言虽疑而赦之,不可直尔而赦,当必察旧法轻重之例以成于事」。夫既已赦之矣,又云「不可直尔而赦,当必察按」云云,以误解书之故而立意残酷,使人遵其言而用之,其不造福于斯民甚矣。诸家多仍其误,惟陈可大曰:「比,犹例也;小者有小罪之比,大者有大罪之比,察而成之无往非公也。」其说与上不蒙,得之。(卷二三,页二四)

成狱辞,史以狱成告于正,正听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然后制刑。

郑氏以执周礼谓「正」为「乡师之属」,「棘木」为「左右九棘之位」,以「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解此三「又」,皆非也。「正」何以知是「乡师之属」?周礼「左右九棘」附会此「棘木」之下为说也。「又」当作「宥」,是已。「三宥」即如文王世子所言「三宥」之意,不必定以三事寔之,且其以为「不识」「过失」「遗忘」,尤有可议。王制所言是「听讼,察小大之比。成狱辞,以来史以成告于正,正以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以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三公又告于王」,如此详慎,岂尚有「不识」「过失」「遗忘」之浅显易见者而不知「宥」,直待王始「宥」之乎?周礼之诬说不可用明矣。使「三刺」「三宥」果皆如周礼所言,王制何以隐而不以示人?即不明于此,亦当明于后。如「六礼」「七教」之类,乃必待周礼一一详释之,则又是礼记为经,周礼为传耶,可笑也。

究之「三宥」之说亦有可商。先王行法以诚实为主,疑狱合宜详慎再三;至于果有确当其罪无可疑者,亦岂必如是乎?是徒为虚文,而启人主市恩于已,委过于下之心矣。(卷二二,页二六—二七)

凡作刑罚,轻无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居子尽心焉。

「轻无赦」即无轻赦,乃倒装字法;谓轻易为赦,则民多犯法,故不可也。若云「虽轻不赦」,其言则峻刻矣。(卷二三,页二八)

凡执禁以齐众,不赦过。有圭璧金璋,不粥于市。命服命车,不粥于市。宗庙之器,不粥于市。牺牲不粥于市。戎器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兵车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麤不中数,幅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锦文珠玉成器,不粥于市。衣服饮食,不粥于市。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兽鱼?不中杀,不粥于市。关执禁以讥,禁异服,识异言。

「命服,不粥于市」,则他服可粥矣。云「五谷不时,果食未熟,鸟兽鱼?不中杀,不粥于市」,则「时熟」「中杀」者,可粥矣。又云「衣服饮食,不粥于市」,不可晓。孔氏以为与珠玉连文,据华美者言,此为饰说耳。已上言「司市」之职。(卷二三,页三一)

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使人受。

郑氏以「国」为「国中小学」,「学」为「大学」者,因下文「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遂附会上文「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而因以此「国」为「国中小学」,「学」为「大学」也。不知「右学」「左学」绝不合「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之文,而「小学」「大学」又绝不合「养于国,养于学」之文,皆牵合无谓。且此文明分「国」与「学」为言,岂得谓「国」亦为「学」乎?按:「养于乡」「养于国」犹「杖于乡」「杖于国」之义,「养于学」即下文「养于庠、序、学、胶」诸义耳。(卷二四,页四)

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

此与孟子「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之文不同。「非人不暖」之人,当这之人子与。(卷二四,页六)

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

「九十,天子有问」,方性夫曰:「前言巡守之礼曰:『问百年者,就见之』,而此言『九十者』,何也?彼之所言则一国之老,又不必有爵者,故其礼为杀;此之所言则天下之老,惟有爵者而已,故其礼为备。」按:此说亦未悉。此所问者,问其道德及政事;彼所问者,但问其年耳,非仅谓「有爵」与「无爵」也。(卷二四,页七)

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

「告存」,谓每月遣人告问而抚存。孔氏谓「告问存否」,非也。(卷二四,页七)

五十不从力政,六十不与服戎,七十不与宾客之事,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

「五十不从力政」,其义是周礼乡大夫「国中以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此苛政,不可用也。又祭义云「五十不为甸徒」,则未六十即不与服戎矣。其说不同。陆农师曰:「祭义『五十不为甸徒』,即此所谓『不与力政』,虽不为『徒』,犹以为『士』,是未免服戎之事也。」此曲说。(卷二四,页八)

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唯衰麻为丧。

「五十而爵」与曲礼「艾,服官政」同,或以为「士」,或以为「大夫」也。郑氏必谓「命大夫」者,以王制为殷法,殷则士无爵故也,不可从。「不亲学」,或谓「不能备弟子之礼」;或谓「以前未学,至六十始亲学,晚矣,故不亲学」。二说未知孰是。(卷二四,页九)

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

郑氏曰:「皆学名也。异者,四代相变耳,或上西,或上东。」按:郑注惟此数语是,其余之说,皆附会前「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之文也。其注「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则曰「殷之制」,又附会此处「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之文也。何以见之?其云「上庠、右学,大学也,在西郊」,此本「大学在郊」为说也;其云「下庠、左学,小学也。在国中王宫之东」,此本「小学在公宫南之左」为说也。盖以云:「虞、殷同制也。」其云「东序、东胶,亦大学,在国中王宫之东」,此又反「大学在郊」为说也。其云「西序、虞庠,亦小学也;西序在西郊,周立小学于西郊」,此又反「小学在公宫南之左」为说也。盖以为夏、周与虞、殷异制也。后世鄙儒见郑此等之说,以为得、成去古未远,其言典制必有所据,而遵信之,即有心疑其非者,然亦不得究其说之所从来,则亦姑置之。今为摘抉其根柢,以见郑之执礼解礼,其武断欺世如此。郑又谓「或贵在郊」,据本文惟谓「虞庠在国之西郊」,初未尝以为贵,则其妄亦可见矣。又谓「周之小学为有虞氏之庠制」,其云「周之小学」固非,其云「有虞氏之庠制」亦非也。岂有大学为东胶,而反以小学法有虞氏之庠制乎?此必谓周养庶老之地,适在昔日虞庠之地,其虞庠之地在国之西郊耳。

此外别有解者,又有二家陆农师曰:「三老五更者,天子之大老也,故于大学养之。记曰『养三老五更于大学』,是也。国老、庶老则养于小学而巳。」按:王制无「养三老五更于大学」之文,何以知其皆为小学?此臆解也。郝仲舆曰:「上庠,国学;下庠,乡学。夏以东序为国学,西序为乡学,上左也。殷以右为国学,左为乡学,上右也。周建东胶于国东,为国学;建庠于西郊,为乡学,亦尚左也。」此说虽近是,然亦无征,未敢以为必然耳。(卷二四,页一○—一一)

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

郑氏曰:「夏尚黑,而黑衣裳;殷尚白,而缟衣裳;周则兼用之,玄衣、素裳。」郑欲强合上「修而兼用之」之文,故为此说。但据朝服或是素裳,而玄端则玄裳、黄裳、杂裳,爵弁亦纁裳,周人何尝皆用素服乎?谓「夏黑裳,殷缟裳」,尤武断。

按:记文但言「衣」,不必增以「裳」,然以「玄衣」论之,是「纁裳」。何也?记文云「冕而祭,玄衣而养老」,则此为冕服,衣以象天,故用玄服以象地,故用纁。玉藻云:「衣正色,裳间色。」纁,赤黄色,间色也。郑注周礼司服亦云「凡冕服,皆玄衣、纁裳」,正此之证。彼以不合「素裳」之说,故隐其「冕服」,而用「朝服」为说耳。(卷二四,页一六)

凡三王养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政。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齐衰大功之丧,三月不从政。将徙于诸侯,三月不从政。自诸侯来徙家,期不从政。

引尔雅「陈也」谓「陈其年数」,如八十、九十分别而存恤之也。

按:以上言「养老之政」可谓详悉矣。然犹是枝叶耳。孟子曰「西伯善养老,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此养老之根本也。(卷二四,页一七)

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矜,老而无夫者谓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穷而无告者也,皆有常饩。

此取孟子述「文王治岐之政」语。「天民」,犹天下之民。(卷二四,页一九)

瘖、聋、跛、?、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

此取国语:「八疾」为说。荀子「五疾」亦同。(卷二四,页一九)

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朋友不相踰。轻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

「徒行」出论语,遂生出「徒食」,妙。(卷二四,页二○)

方一里者,为田九百亩。方十里者,为方一里者百,为田九万亩。方百里者,为方十里者百,为田九十亿亩。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为田九万亿亩。

「方一里者,为田九百亩」,取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亩」之文。已下以开方之法推之,十里为百里,是十倍也。「九万亿亩」,当是九千亿亩,旧说是。(卷二四,页二一)

自恒山至于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于江,千里而近。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遥。自东河至于东海,千里而遥。自东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于流沙,千里而遥。西不尽流沙,南不尽衡山,东不尽东海,北不尽恒山,凡四海之内,断长补短,方三千里,为田八十万亿一万亿亩。

「东不尽东海」「西不尽流沙」,取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为说,又变「朔南暨」之文,以为「南不尽衡山」「北不尽恒山」也。其云「不尽」者,亦较禹贡为说,彼言「声教之所讫」,此言「疆理之所讫」也。(卷二四,页二六)

方百里者,为田九十亿亩:山林、陵麓、州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其余六十亿亩。

按:孟子曰「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而前亦云「凡四海之内九州岛,州方千里」。此云「方三千里」自属误文。孔氏以「三三而九」曲解之,固是不得巳之见。陈可大又以为「方百里」为「田九十亿亩,则方三千里,当云『八万一千亿亩』,如疏义亦沿误释之也。」此说?「三千里」之误,反以疏义为误,益足以欺后学。徐伯鲁又谓:「若九千里则下文亩数合,若三千里则不合,必有一误。」此又持两端之见,无取也。郝仲舆曰:「此明前文『千里内曰甸,外曰采曰流』。州制九州岛之地,自禹贡(「禹贡」,原误作「贡禹」,今径改。)『五服』称『五千里』,周礼『九服』称『六千里』,秦、汉以后开拓至万里。今(「今」字,原误作「金」,今径改。)据所记『甸』『采』『流』,四方不过三千里,盖周衰以后之地。」此说亦非也。前文「甸」「采」「流」之说因宜脱误,而此一段又不尽合,必云「据『甸』『采』『流』方四方三千里,周衰以后之地」,不知周衰何所指?若春秋、战国之周,何有三千里?若通言列国,又奚啻三千里?则孟子「方千里者」之说,反不足凭。何且本文明曰「四海之内,断长补短」,则亦不止言「甸」「采」「流」三千而巳,何必执一说以强通耶。(卷二四,页二七—二八)

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四十六亩三十步。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二分。

郑氏曰:「周尺之数未尝闻之。按礼制周田以十寸为尺,盖六国是时多变乱法度,或言尺八寸。」按:郑谓「周田以十寸为尺」者,疏以职据玉人职云「镇圭尺有二寸」及「桓圭九寸」之说也。但王制言「八尺为步」,不言「寸数」。说文有云:「尺八寸,周尺也。」郑云「或言周尺八寸」者,必是当时之书有此说耳。其以「十寸为尺」者,见周礼考工记诸文。其云「周尺十寸」,他经传未有其说,郑误信周礼,谓「六时多变乱法度,或言周尺八寸尺以为十寸,后世尺为八寸」,谬矣。盖王制所两云「周尺」乃「八寸尺」也。后世变乱法度,以「八寸尺六尺四寸」变乱「八寸尺八尺」,故王制之言曰「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以见今之曰田里增多于古如此也。若谓以「八寸尺八尺」为变乱「十寸尺八尺」,此岂本文意乎?又「六尺四寸」者,短于又尺十分之二,不可油。六尺四寸以为八八六十四言之。陈用之曰:「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后世四寸乃八尺耳。」方性夫曰:「古者以八尺为步,后世则以六尺四寸为步者,以八八六十四言之,则以古尺当今适八寸尔。」此二说亦谬。若是,「十寸尺六尺四寸」即是「八寸尺八尺」,正是相合,何必言之?下文何以云「古者百亩」云云乎?此全不察本文,且即如其说,以「八尺之八寸尺」曰「周尺」,以「六尺四寸」为「十寸尺」亦曰「周尺」,不有两周耶?所以陈用之、蔡元定之徒皆以周法「十尺八尺」为文。嗟乎!使周尺果有两,孔子何以曰「谨权量,审法度」乎?故知本文两周尺,皆「八寸」无疑也。若其分步数之古大,王制乃汉儒作是也,以古为周,今为秦汉,史记言「秦以六尺为步」,是也。然管子、司马法亦皆言「六尺为步」,则春秋以来已有。自其所谓「古者」,指「周初」而言,与陈用之以「春秋时六尺为步」,遂谓「古者六尺为步」,而疑王制「八尺」之不同。季明德又袭其说,一以司马为宗,极论王制之附会。其以宗藩司举所得周尺为据,盖言漫无稽矣。

「古者百亩」以下之(文「文」字,原作「下」,今径改。),考之古皆不合,而不合之中解者又有不同焉。郑氏曰:「或曰周尺八寸,则步更为八八六十四寸,以此计之,古者百亩当今百五十六亩二十五步,古者百当今百二百五里。」孔子曰:「古者以八寸为尺,今以周尺八尺为步,则一步有六十四寸。令以周尺为六尺四寸为步,则一步有五十二寸,是今步比古步,每步剩出一尺二寸。以此计之,为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五十二亩七十一步有余,与此百四十六亩三十步不相应也。又今步每步剩古出十二寸,以此计之,则古之百里当今百二十三里一百一十五步一十寸,与此言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十二寸二分又不相应。」陈可大曰:「愚按疏义所算亦误,当云:古者八寸为尺,以周尺八尺为步,则一步有六尺四寸。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则一步有五尺一寸二分,是今步比古步每步剩出一尺二寸八分。以此计之,则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五十六亩二十五步一寸六分有奇,与此百四十六亩二十步不相应。里亦微此推之。」愚按:陈说即注说也。疏第以「六尺四寸」之「四寸」,寸分为「寸」,则以「八分」为「寸」,所以不同耳。又曰「东田」亦未详。方性夫谓诗所为「南东其亩」,然此言「东」无「南」字。郝仲舆谓:「古帝都西北,垦田偏在东南。周(原作「用」字,依文意改。)、秦、汉偏居西,中原称东土,故曰:东田。」按:古于本时各地,在后稷开粒食之先,公刘往彻田之至,皆在于西河,曾在东且南耶?(卷二四,页三一—三三)

天子之县内: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九,其余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者二十一,为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二十九,其余方百里者八十,方十里者七十一。又封方五十里者六十三,为方百里者十五,方十里者七十五,其余方百里者六十四,方十里者九十六。

此从孟子「上农夫食九人」一句推出。(卷二四,页三八)

月令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

尝考二十八宿之名,三代未有,即尔雅星名亦不全合,而月令昏旦之中其不全合亦然。盖月令自据当时周历而云也。尧典唯见「虚」「昴」二星,而「火」非「房星」,「鸟」又无可征。自孔传以「鸟」为「南方朱鸟」,谓「朱鸟该南方七宿」,不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等名,此后世之说,始见于曲礼,而史记以列宿分属之尧时,宁有此乎?且于彼三时不言「元武」「青龙」「白虎」,何独于春言「朱雀」?又「虚」「昴」以宿言,何独于「房」「心」之宿言「火」?又「虚」「昴」各属秋冬,何独以「房」「心」二宿为夏,且以「朱鸟该七宿」属春?观此则其不可以列宿强合尧典明甚。况月令于列宿尚不全合,而后人乃欲以月令强合尧典,尤惑之甚者也。下「仲春,昏弧中,旦建星中」,郑氏曰:「孤在舆鬼南,建星在斗上。」孔氏曰:「仲夏,昏亢中,尚书云『日永、星火』。不同者,星火总为大火;月令举其月初,尚书总举一月,故不同也。仲秋,昏牵牛中,尚书云『峨中、星虚』。仲冬,昏壁中,尚书云『日短、星昴』。不同者,亦是月令举其初朔,尚书总举一月之中,理亦不异。熊氏云:「弧与建星非二十八宿,而昏明举之者,由弧星近井,建星近斗;井有三十三度,斗有二十六度;其度既宽,不知何日的至井斗之中,故举孤星、建星也。」郑惟云『弧在鬼南』,其实仍在「井」之分域。此『仲春,昏弧中』,尚书云『日中、星鸟』。不同者,如郑意;南方七宿总为鸟星,井星(「星」字,原作「鬼」,今径改。)则鸟星之分,故曰星鸟,与此同也。」愚按:此说无论,「鸟」非「朱鸟七星」。即日「弧星」当「井」「鬼」之间,属之朱鸟七宿矣;若谓「建星」近「斗」,「斗」属「北方玄武」,岂属「朱鸟」乎?孔明知之,所以但举「井」「鬼」,而不言「斗」也。陈用之曰:「书于仲夏举『房』『心』,而月令举『亢』;书于仲秋举『虚』,而月令举『牛』;书于仲冬举『昴』,而月令举『壁』;则书之『中星』常在后,而月令『中星』常在前,盖月令举月本,书举月中也。」按:此即袭孔说,其言夏、秋、冬而不言春,与孔正同。大抵义理有所不通,故其辞遁穷如此。孔氏曰:「三统历:『立春昏毕度中,去日八十九度;正月中昏井二度中,去日九十三度。』元嘉历:『立春昏昴九度中,月半昏觜觿一度中,皆不昏参中。』计正月昏参中,依三统历,在立春后六日,参星初度,昏得中也。盖月令昏明中星,在一月之内有中者,皆得载之。但二十八宿,其星体有广狭,相去远近;或月节月中之日,昏明之时,前星已过于午,后星未至正南;又星有明暗,见有早晚,明者,则昏早见而旦晚没;暗者,则昏晚见而旦早没,所以昏明之星,不可正依历法,但举大略耳。」按:孔举汉二历以见日躔中星之不同,乃是岁差之法也。天有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岁有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天度四分之一有余,岁日四分之一不足;故天渐差而西,岁渐差而东,所谓岁差者如此。自晋虞喜发其端,而唐一行阐而已。孔似未达斯旨,乃谓「星体有广狭」,及「星有明暗,见有早晚」,未免鹘突耳。(卷二五,页五—七)

其日甲乙

甲丙戊庚壬为阳,乙丁己辛癸为阴。阴所以佐阳。故郑氏曰:「乙不为月名者,君统臣功(「功」字,原作「故」,今径改。)也。」孔疏未明。(卷二五,页九)

其帝大皞,其神勾芒。

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自左氏记蔡氏之言,有「句芒」等五官名,及「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诸说,本属荒诞,而月令因之,以为五神,又增配五帝,后人遂以为君臣之号,悉不足信也。(卷二五,页一○)

其虫鳞。

尚书于「鸟兽」言「孳尾」「希革」「毛毨」「氄毛」,皆体察造物化生之意,以知时令,自是确当不易。此以「鳞」「羽」「?」「毛」「介」五虫,分配「四季」「五行」,殊凿,且无意义。(卷二五,页一一)

其音角律中太蔟。

以「五音」配「四季」「五行」,可;余说见「中央土」,下同。以「十二律」配「十二月」,可。(卷二五,页一二)

其数八。

郑氏曰:「数者,五行佐天地生物成物之次也。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而五行自水始,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木生数三,成数八;但言八者,举其成数。」孔氏曰:「郑注易系辞云:『天一生水于北,地二生火于南,天三生木于东,地四生金于西,天五生土于中;地六成水于北,与天一并;天七成火于南,与地二并;地八成木于东,与天三并;天九成金于西,与地四并;地十成土于中,与天五并也。』是水数一,成数六;火数二,成数七;木数三,成数八;金数四,成数九;土数五,成数十。故此云『木生数三,成数八』,云『举其成数者,金、木、水、火以成数为功也』。皇氏用先儒之义,以为『金、木、水、火得土而成。以水数一,得土数五,故六也;火数二,得土数五,为成数七;木数三,得土数五,为成数八;金数四,得土数五,为成数九』,此非郑义,今所不取。」愚按:书之洪致自言「五行」,易之系辞自言「阴阳奇耦」,各不相通。郑据「五行」解易辞,分别天地生成之数,今又以解易辞者解月令,縢谬也。月令所谓「其数八」者,固以「五行」言,然亦非天地生成之谓。孔疏引皇氏之说,所不取者,乃是也。盖五行之始于一,而至于五,故一二三四合五而成六七八九,以见土无定位,无成名,无专气,必以水火木金四者合之,而水火木金成,土亦成矣。若如郑分成之数,月令何为但言「成数」而遗「生数」乎?若曰:「以成数为功,故举之。」夫「生数」统于「成数」,「成数」本之「生数」,「生数」岂反无功乎?于是于「中央」推说不去,则又曰:「言生数」。窃恐作月令者,必不举此遗彼,及此同彼异之若是耳。(卷二五,页一三—一四)

其味酸,其臭膻。

「五味」配「五行」本洪致,「五臭」则月令所增也。(卷二五,页一四)

其祀户,祭先脾。

「五祀」之说见于曲礼、王制及士丧礼,其以「户」「?」「中溜」「门」「行」之名,分配于「四时」「中央」者,则见于月令也。「春祭先脾,夏祭先肺,中央祭先心,秋祭先肝,冬祭先肾」,皆无意义,所以诸家之解,悉不可通。郑氏曰:「祀之先祭脾者,春为阳中,于藏值脾,脾为尊。」按:五藏之位:肺在前,心次之,肝次之,脾次之,肾为下。则肝为中,可直阴中之秋矣;脾非中,何以直阳中之春?一合一否,余可类推。此一说之不可通也。孔氏曰:「所以春位当脾者:牲立南首,肺最在前而当夏,肾最在后而当冬,从冬稍前而当春,从肾稍前而当脾,故春位当脾;从肺稍却而当心,故中央主心;从心稍却而当肝,故秋位主肝;此直据牲之五藏,而当春夏秋冬之位。」按:谓肾则在后而当冬,则肺在前宜当春矣,何以当夏?其或云「稍前」,或云「稍却」,可见无一定之位,故辞费如此。何得据牲之五藏,而当四时之位乎?此二说之不可通也。马彦醇曰:「春祭先脾,为其木胜而养土;夏祭先肺,为其火胜而养金;秋祭先肝,为其金胜而养木;至其静而辩于物,于道为复,于时为藏,各反其木,冬祭先肾为是故也。土于气为中,而主五行;心于形为中,而主五官;中央祭先心为是故也。」按:此说尤混。于「春」「夏」「秋」以「相先」言,于「冬」以「所属者」言,于「中央」以「居中」言,一事而分三义,此三说之不可通也。吴幼清曰:「以人身五藏之次明之,肺最在上,心次于肺,故候心肺二脉皆在中部;肾最在下,故候肾脉在下部。四时之则,夏至,日近北极,去地最高,肺之位象之,故夏祭先肺。夏至后,日渐南,夏末比夏至之日微下,心之位象之,故中央先祭心。秋分、春分,日在赤道,平分天地之半,而当其腰,脾肝之位象之,故春先祭脾,秋祭先肝。冬至,日近南极,最下,肾之位象之,故冬祭先肾。」按:如其「脉部」之说,肝、脾在中部,土在中央,正宜取脾、肝,何以反取上部之心乎?如其「日行」之说,肝、脾俱在中位,何以知脾单属春,肝单属秋乎?亦无确义。且脾本次于肝,其谓肝之于脾者,妄矣。此四说之不可通也。至明张氏执「五行相胜」之说,谓「中央先祭心,心当作肾,冬祭先肾,肾当作心」。改古人之书以就己说,益妄不足辨。(卷二五,页一五—一七)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凡十二月,每月二气,为二十四气;每月六侯,为七十二候,皆后世所造,月令固无之。二十四气始于汉太初历,七十二候后魏始入于历,而伪周书始妆点之为「五日一候」,故孔氏:「凡二十四气,每三分之,七十二气,气间五日有余,故一年有七十二候也。」据此皆撮取月令之文为之者也,而月令则不然,其纪候每月多寡不一,寡则或四,多则或九;又叙参差,每月取行文章法相配,不于一处见之也。徐伯鲁习见后世历书整排六候,以月令之叙次隔越,每指为错简,大可嗤也。且月令纪候中多兼叙事,如「孟春,草木萌动」,下言「王命布农事」;「仲春,玄鸟至」,下言「祀高媒」事;「雷乃发声,始电」,下言「木铎令民」事,余不备述,未尝止为一句,如后世之纪候也。又如:季春,以「鸣鸠拂羽,戴胜降桑」,叙于「毋伐桑柘」之下;孟夏,以「靡草死,麦秋至」,叙于「聚畜百药」之下;季夏,以「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叙于「烧薙行水」之上,余不备述,此取上下文义联属也,此之不辨,安得溺今以疑古乎?上古作历无所谓「气」,但有「候」耳。尧时敬授人时,既审日月星辰,又必验之民与禽兽之间,此纪候之祖也。下此多散见于春秋内、外传,其夏小正则专述其义,盖古人见候之所著,即可以定时,以是令民事而布政尔。若夫所谓「气」,「分」「至」「启」「闭」此八者,春、秋分,夏、冬至,立春、立夏为「启」,立秋、立冬为「闭」。乃四递嬗之大端,不可与其它縢列为二十四,况其它亦即是候,何必多增以名色乎?观此则月令犹为近古矣。后世二十四气固多增设,而七十二候尤为附会也。谓「五日一候」于何验之?谓「每三分之,以为七十二候」,夫气之所至即为候,气与候又何以别之?且必欲取盈此数,便多牵凑之弊。今以气候二者考之,于月令如:「仲春,始雨水」;「仲夏,小暑至」;「孟秋,白露降」;「季秋,霜始降」皆是也。乃取以为气,何耶?「白露降」既取以为「气」,又仍列于「候」,「气」「候」相重,犹可笑也。言「候」者必准于六,故于月令之多者删之,而月令「孟冬」止有「四候」,曰「水始涸,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于是无以足其数,乃取其命有司之辞曰「天气上腾,地气下降,闭塞而成冬」,以为「二候」焉。不知「孟春」亦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正与此反正,何为取此而遗彼乎?且命有司之辞曰「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而成冬」,四句文义贯通直下,岂可截作「二候」乎?更不通也。「鸿雁来」,吕纪作「候雁北」,是不应「仲秋」言「来」;「孟春」亦言「来」,说见「季秋」下。(卷二五,页一九—二○)

天子居青阳左?乘鸾路,驾仓龙,载青旗,衣青衣,服仓玉。食麦与羊,其器「器」字,原作「气」,依今本改。疏以达。

郑氏曰:「凡此车马衣服,皆取于殷时而有变焉,非周制也。周朝祀礼、戎猎、车服,各以其时,不以四时异。」按:周礼亦非周制,月令亦非殷制;执周礼为周制,谓月令为殷制,是两误耳。殷礼,孔子无征,岂吕不韦反得征之?孟子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则是王者听政之所,南面向明而治,终岁有大事,必在于是焉可知矣。而月令曰「春,居青阳」;「夏、居明堂」「秋,居总章」;「冬,居玄堂」。如是,则「春」「秋」「冬」三时,皆不得「居明堂」矣,而「冬时北面」尤非所宜。又以中央正位名为「大室」,仅于每季月之十八日居之。如是,则四时之正皆不居中央矣。其以「青阳」「明堂」「总章」「玄堂」之大庙,取配四时;以各分之以为「左、右?」,取配十二月;以「大室」取配土王月,计天子一岁之中,凡迁徙其居者一十有六次,十二月徙十二次,季月徙四次,是十六次也。又如朱元晦「九室」之说:「十二月徙八次,余以随室之方位开门故也,四季月徙四次,则亦十二次也。」不将日无宁处乎?又车马旗衣服悉分五色,几同近世梨园子弟演剧花簇好看矣。人之食性嗜好不同,恐不能拘某时而食某物,又一切器用什物熟习既久,岂能屡易?大抵皆可言而必不可行者也。「仓龙」,释者曰「马八尺以上为龙」,若然,则龙马岂能必得,尤不可训。「食麦与羊」亦无意义,郑氏谓「麦实有孚甲,属木」;或谓「麦为火谷」;或谓「麦以金王而生,当属金」,皆无定论。郑氏谓:「羊火畜,时尚寒,食之以安性。」夫曰御寒,则冬时尤宜食,何以不食乎?或谓「羊属土」;或谓「兑为羊,当属金」;亦无定论。余三时放此,不详辨。(卷二五,页二二—二三)

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木」字,原作「本」,依今本改。)。」天子乃斋。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诸侯、大夫于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庆赐遂行,毋有不当。

按:「帝大皞」「神句芒」等名本左传,其所言「迎春于东郊」,或如贾、马、蔡、王之说,谓即迎大皞、句芒犹可也。郑又别据纬文谓「苍帝灵威仰,炎帝亦熪怒,白帝白招拒,黑帝?光纪」,尤为诬诞矣。孔氏曰:「郑独以为『苍帝灵威仰』者,以礼器云:『飨帝于郊,而风雨节,寒暑时。』大皞是人帝,何能使风雨寒暑得时?」按:礼器「飨帝于郊」,即郊祀上帝之礼,岂所谓「灵威仰」乎?且既曰「人帝」,亦当能使风雨寒暑得时,不然祀之何为乎?然记文亦祗言「迎春于东郊」,未尝言「祭某帝」,总不必以某帝实之耳。(卷二五,页二六—二七)

乃命大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货,毋失经纪,以初为常。

郑氏多以月令为殷礼,独因此处「典」「法」二字可合于周礼「六典」「八法」,遂以「凡日月行度之离宿」,谓「离,读如俪;宿俪,谓其属冯相氏、保章氏,相与宿偶当审候伺,」甚矣,其妄也。「宿」,皋止也。「离」,经历也。即诗「月离于毕」之「离」,谓候日月星辰皋止经历之处,为祥为灾,无令差货也。(卷二五,页二八—二九)

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措之于参保介之御间,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反,执爵于大寝,三公、九卿、诸候、大夫皆御,命曰劳酒。

此言「祈谷」不言「郊」,然亦可谓「郊」。左传云「郊祀后稷以祈农事」是也,乃祈谷之郊,而非郊天大祭之郊也。「上帝」即「天」;郑谓「大微之帝」。「帝籍」,即「天子之田」;郑谓「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皆诞妄。孔氏疏「天神之田」,曰:「国语谓:『宣王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粢盛于是乎出。』是籍田共上帝,故曰『为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按:虢文公又曰「民之蕃庶于是乎生」,则何不可谓之「民田」,而必谓之「天神之田」乎?曲说如此。「保介」,即「田官之副」;郑氏谓「车右」,亦非周颂「吁嗟保介」,而云「如何新畬?于皇来牟」。若车右之勇士,何必问之以「新畬」「来牟」乎?「御」,车右也。(卷二五,页三一)

王命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径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审端径术」,郑执周礼「夫间有遂,遂上有径」,以「术」作「遂」,不知「术」「遂」古字通。春秋文十二年,「秦伯使术来聘」,公羊作「遂」。(卷二五,页三四)

是月也,命乐正入学习舞。

郑氏曰:「习舞,为仲春将释菜。」又于「仲春上丁,命乐习舞,释菜」,下云:「将舞,必释菜于先师以礼之。」郑谓前「习舞」为「将释菜」,是释菜用舞也;后谓「将舞,必先释菜」,是释菜本不用舞也,前后矛盾。按:文王世子曰「择菜,不舞」,则释菜本不用舞,故孔氏无说而详于「仲春」之下,余亦详彼处。(卷二五,页三六)

毋聚大众,毋置城郭。

「毋卵」,王制云「春荐韭」「韭以卵」与此不合。「毋置城郭」,大抵谓「春方发阳,勿为蔽固」之义。(卷二五,页三九)

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蚤落,国时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猋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

「挚」「至」同。尚书西伯戡黎「大命不挚」,蔡氏谓「伤折」,非。月令于每月之末皆作此一段,注疏各有误解,向来皆踵其误无有觉者,今详之。其云「孟春」「仲春」「季春」行夏令者,于此则分言三月,于彼则统言一时,不定谓「孟春行孟夏令」也。郑氏于「孟春行夏令」曰「巳之气乘之」。按:「孟春行夏令」曰「雨水不时」,「仲春行夏令」曰「国乃大旱」,「季春行夏令」曰「时雨不降」,此三句文异义同,不过谓「夏属火」,则水少之义,何所别「巳气乘之」为「雨水不时」,「午气乘之」为「国乃大旱」,「未气乘之」为「时雨不降」乎?余仿此,不备论。且本文亦有不足尽据者,如:「草木蚤落」当属「秋」,何以属「夏」?「孟春行秋令」曰「其民大疫」,「季春行夏令」曰「民多疾疫」,「民疫」属「秋」,又属「夏」,其义何居?余亦不备论。是其正言四时且多游移之病,况可谓此之「孟」「仲」「季月」必合彼之「孟」「仲」「季月」乎?此注之误解者也。若其谓「每月行某令则应某事」者,盖指天道变常,阴阳舛错,则灾沴之应乃有如此,而人主鉴是,所当「预为修省以维持调护之」之意,自在言外。如:「孟春行夏令,国时有恐」,则当防患;「行秋令,其民大疫」,则当救疾;「行冬令,首种不入」,则当备荒,其义如是焉尔。而孔氏曰:「从上以来,论当月施令之事,施之顺时则气序调适,施令失所则灾害滋兴;此以下,论政失致灾之事。」此盖拾刘向五行传之余说,初非记文意也。试即依其以「孟春行孟夏令」言之,孟夏之月所施之政,如:「命乐师,习合礼乐。命大尉,赞杰俊,遂贤良,行爵出禄,必当其位」;「毋大田猎」;「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等事,岂天子于孟春时或一行之,即足以招灾致害乎?余不备论。是其说必不可通,所以后儒多疑之。黄叔阳曰:「四时之令,分而言之,虽有对时育物之异;合而言之,亦有相通互法之机。此篇云反某令则有某应,则是四时各专其政而不可相通者,其限于时而废阙者多矣。洪致论『休』『咎』?丑五行,孔子作春秋不着事应,欲人君无所不谨也。若必着之,一有不中,其不怠且玩乎?」郝仲舆曰:「王者奉天时,行四时之令,虽有先后,而通融调剂,权时用中,非举一废余也。若谓某时反某令则召某灾,十二月各专一事而不相通,政之拘于时废阁者多矣。」

按:上二说固是,但不辨疏之误解,而咎于记文,非也,此疏之误解者也。(卷二五,页四二—四四)

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

仲春昏旦,举「弧」与「建星」,二者皆非宿名,注疏曲说非是,余详「孟春」。(卷二六,页一)

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孙文融曰:「全同孟春,独『夹锺』二字异,何不用简叙法?下节亦只『大庙』二字异。」按:此驳月令之为文诚是。(卷二六,页二)

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止狱讼。

「囹圄」,旧说皆谓「周曰圜土,乃秦狱名」,非也。「圜土」之名出周礼,未足据。按:宣四年,左传曰「圄伯嬴于轑阳而杀之」,则「囹圄」正是周狱名也。(卷二六,页五)

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媒。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媒之前。

此附会商颂玄鸟之诗为此说也。(卷二六,页六)

先雷三日,奋木铎以令兆民曰:「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

「先雷三日」,此语未允。天官家推日月星辰行度,故能逆知日月之食;若雷之发声,则无由知之。解者或以为春分前三日;或以为春分后三日;或以为惊蛰前数日,欲为记文弥缝,无非臆论。(卷二六,页一○)

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甬,正权概。

按:虞书:「岁二月,东巡守。同律、度、量、衡。」此因巡守其方而校验之耳,今亦谓二月日夜分之时而始平之,未免附会矣。「量」者,龠合升斗斛之总名。「甬」,据旧解为「斛」,「衡石」亦「权」类,义皆重复。又「仲秋(「秋」字,原作「夏」,今径改。)」曰「同度量,平权衡,正钧石,角斗甬」,此不过变文以示异耳。陆农师曰:「仲春,钧衡石,以角斗甬,以正权概,变也,变者阳事;仲秋,平权衡,以正钧石,以角斗甬,阴有顺而已。」此求之过深,况记文「仲春」「钧」字作「均平」解,「仲秋」「钧」字乃「三十斤」之谓,字且异义,乃欲拘牵文法以求之乎?(卷二六,页一二)

是月也,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

以网罟入水曰「漉」,陆德明亦谓「竭」,非。(卷二六,页一四)

天子乃鲜羔开冰,先荐寝庙。

「鲜」,吕纪作「献」,是昭四年,左传曰「祭寒而藏之,献羔而启之」是也。又曰「火出而毕赋」,「火出」,季春也,此于「仲春」言之,不合。郑氏谓「后乃赋之」者,既主传文,兼主周礼凌人「夏颁冰」为说,然岂有二月开冰,而四月始颁者乎?(卷二六,页一六)

上丁,命乐正习舞,释菜。天子乃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亲往视之。仲丁,又命乐正入学习乐。

祭用丁日,未详。郑氏但引夏小正「丁亥,万舞入学」,而不详其义,疏亦无论。马彦醇曰:「释菜,用丁为文明故也。」此世俗之说,仪礼少牢「祭祖日用丁巳」,岂亦为文明耶?陈可大曰:「必用丁者,以先庚三日,后甲三日也。」按:以易释月令,说巳非,撮取易中两处之文,又两处每二句仅撮取一句,合夹出「丁」字,与猜谜相似,大可笑也。此本刘原父言。郝仲舆曰:「丁,当也,当祭日也;丁,成也,乐以教成也。」亦臆说。愚前谓郑氏于「孟春」曰「习舞,为仲春将释菜」,是「释菜,用舞」;于「仲春」曰「将舞,必释菜于先师」,是「释菜,不用舞」,前后矛盾。今据孔疏犹足为证,其言曰:「郑以经『习舞,释菜』,恐共是一事,故云『将欲习舞,必先释菜』。必知然者,按:文王世子云『释菜,不舞』,是知『释菜,不为舞』也。必知先有『释菜』者,以大胥云『舍菜,合舞』。『舍』即『释』也。」观孔疏此说,非矛盾而何?郑因月令「习舞」在前,「释菜」在后,故云:「习舞,为仲春将释菜。」有因周礼「释菜」在前,「习舞」在后,故又云:「将舞,必释菜于先师。」若是,则何取于注经哉?按:「习舞,释菜」,吕纪作「入舞,舍菜」,高注曰:「命乐官正率卿大夫之子,入学宫习舞也。舍,犹置也。初入学宫,必礼先师,置彩帛于前,以贽神也。」按:诸礼云「释菜」,或云「奠菜」,解者皆以「菜」为「芹藻」之类,惟吕纪高注不同,今摘出亦可以广异闻。(卷二六,页一八)

是月也,祀不用牺牲,用圭璧,更皮币。

记文前云「祀高禖用大牢」,又云「献羔开冰」,此云「祀不用牺牲」,是自为矛盾也。黄叔阳曰:「此虽云爱物之仁,其流之弊将至以●为牺牲,非古礼也。」此说甚是。「用圭璧,更皮币」,孔氏曰:「应祀之时,圭璧更易此牺牲,非但用圭璧更易,又用皮币以更之。」此解迂曲,非记意。盖亦谓以主璧更其皮币,以皮亦兽皮故耳。(卷二六,页二○)

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则国乃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

「寇戎来征」,郑氏曰:「金气动也。」然则非特八月矣,余不备论。(卷二六,页二一)

是月也,天子乃荐鞠衣于先帝。

「鞠」「菊」通。「鞠衣」,未详所用之意。郑氏谓「鞠衣,黄桑之服,为将蚕求福祥之服」,此因周礼内司服之「鞠衣」而混解及之也。夫曰「鞠衣」,取象鞠之黄也,何以又谓之「黄桑之服」?何不直曰「黄桑衣」,而曰「鞠衣」乎?古无祈蚕之礼,亦似杜撰。借曰有之,下文明曰「麦祈实(「麦祈实」三字,原作「祈麦实」,今径改。)」,此何以不言「祈蚕」?且下文别言别言「蚕事」,则此处必非言蚕矣。或谓即下「祈麦」,然尚间「命舟牧覆舟」一节,安得通之?(卷二六,页二四)

命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告舟备具于天子焉,天子始乘舟。荐鲔于寝庙,乃为麦祈实。

潜诗序曰:「季冬荐鱼,春荐鲔。」月令于「季春」「季冬」言「荐鲔」「荐鱼」与之合。「祈麦」,亦祈于上帝也。郑氏曰:「不言所祈,承寝庙可知。」按:谷麦一类,孟春祈谷于上帝,此何以祈于寝庙乎?不可通。(卷二六,页二五)

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发仓廪,赐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勉诸侯,聘名士,礼贤者。

「名士」,郑氏谓「不仕者」,近是。疏引皇氏谓「贤者,名士之次」,较量高下,非。(卷二六,页二七)

田猎罝罘罗网毕翳餧兽之药,母出九门。

「九门」,郑氏曰:「天子九门者,路门、应门、雉门、库门、皋门、城门、近郊门、远郊门、关门。」按:周礼阍人郑司农注云:「王之五门,皋门、雉门、库门、应门、路门。」郑氏增以「城门」「近郊门」「远郊门」「关门」。记所谓「九门」,非实有称九,如「九逵」「九衢」之谓,即曰实有之,亦是秦制,安得以周之门制混填而妄凑之耶?又若「路门」以内天子之居,当曰「入」,不当曰「出」矣。而「九门」为天子都城之门,皆可称「城门」,何得以为一门?其「郊门」「关门」亦取孟子「臣闻郊关之内」为说,悉杜撰也。孔氏曰:「自路门、皋门以内,皆宫殿所在,非田猎之处,亦禁罗网毒药,不得出者。此等门内虽有宫殿所在,亦有林苑及空闲之处,得有罗网及毒药所施。」按: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别属郊野之地,故刍荛、雉兔皆得以往。若天子「路门」「皋门」「宫寝」「林苑」所在,百姓安敢以罗网毒药入之,岂有空闲之处乎?如孔氏之说,可谓欲盖弥彰矣。(卷二六,页二八)

是月也,命野虞毋伐桑柘。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具曲植籧筐。后妃齐戒,亲东乡躬桑。禁妇女毋观,省妇使以劝蚕事。蚕事既登,分茧称丝效功,以共郊庙之服,毋有敢惰。

「禁妇女毋观」,吕纪高注以为「游观」是也。古人称「游」为「观」,齐景公问晏子:「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即此义。郑氏以为「去容饰」,非。(卷二六,页三一)

是月之末,择吉日,大合乐,天子乃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亲往视之。

按:「乐」为总名,「吹」与「舞」皆「乐」中之事。凡或言「习舞」,或言「大合乐」,或言「大合吹」,亦各出以见异耳,解者不必油。(卷二六,页三四)

命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

郑氏曰:「此难,难阴气也。阴寒至此不止,害将及人,所以及人者,阴气右行。」又于「仲秋,天子乃难」下云:「此难,难阳气也。阳气至此不衰,害将及人者,阳气左行。」又于「季冬,命有司大难」下云:「此难,难阴气也。难阴始于此,阴气右行。」按:郑于此三时之「难」,其说之谬有六:于「季春」「季冬」皆云「难阴气」,而一云「阴寒害人」;一不云「阴寒害人」。所以然者,据彼以春时贵阳气,故以阴气右行为害;秋时贵阴气,故以阳气左行为害;若冬时则正贵阴气,所以不能云「阴寒害人」,然则何以难耶?其说不一,一谬也。若以「季春」为「阴寒害人」,亦当于「季秋」为「阳暑害人」;若于「仲秋」为「阳暑害人」,亦当于「仲春」为「阴寒害人」;今无「仲春」「季秋」之「难」,何也?二谬也。「季冬」谓「难阴始于此者,阴气右行」,则「季夏」亦当谓「难阳始于此,阳气左行」,今无「季夏」之「难」,何也?三谬也。又于「季春」下曰「此月之中,日行历昴,昴有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随而出」;又于「仲秋」下曰「此月宿直昴毕,昴毕亦得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亦随而出」;又于「季冬」下曰「此月之中,日历虚危,虚危有坟墓四司之气,为厉鬼将随强阴出害人」。按:星经:「司命」「司禄」「司危」「司非」各二星在虚北,各主天下「寿命」「爵禄」「安泰」「危败」「是非」之事,本非凶星,第史迁云:「四司,鬼官之长。」故郑即以「鬼官之长」附会为「厉鬼将随强阴出害人」,诞妄难信,四谬也。据云「昴毕亦得大陵积尸之气」,则孟夏日在毕,何以不难?五谬也。据云「仲秋月宿直昴毕」,是仲冬月宿则虚危;季冬日历虚危既难,则仲冬月直虚危,何以不难?六谬也。孔疏之谬亦有三:于「仲秋」下曰:「十一月阳气至于虚危而不难,十二月阴气至于虚危而为难者,以十一月阳气初起,未能与阴相竞,故无疾疫可难。六月宿直柳鬼,阴气至微,阴始动未能与阳相竞,故无疾害可难也。季冬亦阳初起而为难者,以阴气居虚危。」按:郑谓「阴气」「阳气」者,皆是宜阴而阴,宜阳而阳,而阳过时阴阳之邪气也。其谓「季冬日历虚危,虚危有坟墓四司之邪气」,为阴气也。今谓「十一月阳气至虚危」;又曰「阳气初起」;又曰「六月阴气至微」,则是以「阳生于子」「阴生于什」之阴阳,为过时之阴阳矣,混杂不楚,一谬也。又曰:「季冬行大难,称大则贵贱皆为也。」「季春」云「国难」,熊氏云:「惟天子诸侯有国为难,此云『天子乃难』,惟天子得难阳气,阳是君象,则诸侯以下不得难阳气也。」按:谓「阳气害人」,则此阳是属邪气,若「君象之阳」乃正阳之气,可云「天子难此君象之阳」乎?然则邪气之阳,即庶人亦可难,何得谓天子得难,诸侯亦不得难也?二谬也。「季春」「季冬」皆难阴气,何以一则有国者始可为;一则贵贱皆为之?三谬也。「难」虽非古礼,然论语有之,乡俗所行,由来久矣,大?是袪疫除沴之义。据郑引「王居明堂礼」云「季春出疫于郊,以禳春气」,汉时三月三日,临水修禊,袚除灾衅即其意。又曰「仲秋九门磔攘,以发陈气,御止疾疫」,其义不过如此,特月令不言耳,非如郑孔创为诞妄不经之说,以致种种?谬如此也。其本文云「国难」「天子难」「大难」者,皆取行文立异,非有殊别,观逸礼不分可见。又云「以毕春气」,「以达秋气」「以送寒气」。「毕春气」,谓「毕止春灾之气」。「送寒气」,以「寒」字代「冬」字,以「送」字代「毕」字,亦取行文立异,非有殊别也。若「仲秋」未「毕」则言「达」而已。孔疏及诸解亦皆屑屑比拟,殊无谓。(卷二六,页三五—三八)

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恐。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林不收。行秋令,则天多沈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

「民多疾疫」,郑氏曰:「六月宿直鬼,鬼为天尸。」按:「孟春」亦言「行秋令,则其民大疫」,「七月宿直觜参」,岂亦「天尸」乎?既可见其强合月令之非,又可见其附会列宿之谬。(卷二六,页三九)

蝼蝈呜,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

「蝼蝈」,郑氏谓「蛙」,非。郝仲舆谓「土狗似蟋蛴者」,是也。「王瓜」,郑氏曰:「萆挈也。今月令云:王萯生。夏小正云:王萯秀。」如郑说,「王瓜」即「王萯」无疑。「王萯」,本草谓「菝?」,俗名「土茯觔」。兼明书谓「栝楼」,非;或又谓「即今所食俗名之黄瓜」,益谬。(卷二七,页四—五)

命大尉,赞桀俊,遂贤良,举长大,行爵出禄,必当其位。

「大尉」,秦官;而上言「封诸侯」,又非秦事也,月令之庞杂可见。(卷二七,页七)

农乃登麦,天子乃以彘尝麦,先荐寝庙。

王制「庶人荐麦以鱼」,而此云「天子以彘尝麦」,不知皆何所分别取义也。(卷二七,页一一)

蚕事毕,后妃献茧。乃收茧税,以桑为均,贵贱长幼如一,以给郊庙之服。

祭义云:「世妇奉茧以示于君,遂以献夫人。」故郑云:「后妃受内命妇献茧。」然礼言不同,不必强合。(卷二七,页一三)

是月也,天子饮酎,用礼乐。

郑氏曰:「酎谓重酿之酒,春酒至此始成,与群臣以礼乐饮之于朝。」此说据左传襄二十二年「见于尝酎」,及史汉「尝酎献金」,皆是「在庙之祭」,非「在朝燕饮」也。(卷二七,页一四)

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滋,四鄙入保。行冬令,则草木蚤枯,后乃大水,败其城郭。行春令,则蝗虫为灾,暴风来格,秀草不实。

「四鄙入保」,谓乡鄙之民,或避寇,或就食,以入城堡。(卷二七,页一五)

毋烧灰,毋暴布。

「灰」,吕纪作「炭」,是。高注谓:「草木未成,不欲夭物,若灰则何以禁其烧乎?」(卷二七,页二三)

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处必掩身,毋躁。止声色,毋或进。薄滋味,毋致和。节耆欲,定心气,百官静事毋刑,以定晏阴之所成。

月令以「夏至」为「长至」,「冬至」为「短至」。郊特牲言「迎长日之至」,盖以「冬日」为「长至」。盖月令指「冬」「夏至」而言,以「至」训「极」;郊特牲指「冬至之后」而言,以「至」训「到」,似郊特牲之说为长,故今世以「夏至」为「短至」,「冬至」为「长至」也。「止声色」,郑氏引纬书及干凿度谓「人主与群臣,从八能之士,作乐五日」,证月令为非,人皆知其妄,不复辨。「晏」,晚也。阳乘朝气,阴乘暮气,故曰「晏阴」。郑氏训「晏」为「安」,孔疏谓「正定身中安阴之所成」。牵强殊甚。(卷二七,页二六—二七)

温风始至,蟋蟀居壁,鹰乃学习,腐草为萤。

「温风」,吕纪作「凉风」,是。高注曰「夏至后四十六日立秋节,故曰:凉风始至。」按:「孟秋」曰「凉风至」,此于「季夏」故曰「始至」。又「蟋蟀居壁,鹰乃学习」,以蟋蟀之秋吟者,而此时已居壁矣;以鹰隼之秋挚者,而此时已学习矣。是皆取物之感气候之先者为言也。若温风则四月已至,何待六月乎?陈可大不达乎此,以其难通,训「至」为「极」。按:下「凉风」「盲风之至」皆非训「极」,安得此独训「极」乎?且曰「始极」,文义岂通?(卷二八,页二—三)

命渔师伐蛟取鼍,登龟取鼋。

「命渔师」,郑氏曰:「四者甲类,秋乃坚成。周礼曰『秋献龟鱼』;又曰『凡取龟用秋时』,是夏之秋也。作月令者,以为此秋,据周之时也,周之八月,夏之六月,因书于此,似误也。」按:郑执周礼强解月令,故谓周礼据夏时,月令误据周时,如是以纽合之,不知月令皆据夏时,必无此独据周时者,且问周礼宜据周时,何以反据夏时耶?可为一笑。(卷二八,页四)

是月也,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必以法故,无或差货。黑黄苍赤,莫不质良,毋敢诈伪,以给郊庙祭祀之服,以为旗章,以别贵贱等给之度。

「给」,吕纪作「级」,是。(卷二八,页七)

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合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毋举大事,以摇养气。毋发令而待,以妨神农之事也。水潦盛昌,神农将持功,举大事必有天殃。

「仲春」云「以妨农之事」,此言「以妨神农之事」。「神农之事」即「农事」也,特变文耳。郑氏遂谓为「土神」。「『发令而待』,出慏役之令,以豫惊民,民惊则心动,是害土神之气」,皆妄。(卷二八,页九)

季夏行春令,则谷实鲜落,国多风欬,民乃迁徙。行秋令则邱隰水潦,禾稼不熟,乃多女灾。行冬令,则风寒不时,鹰隼蚤鸷,四鄙入保。

「鲜落」之「鲜」,平声。方性夫谓:「即庄子所谓『草木不待黄而落』。」是。(卷二八,页一一)

其帝黄帝,其神后土。

郑氏曰:「后土亦颛顼氏之子曰黎兼,为土官。」孔氏曰:「昭二十九年,左传:『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知此经『后土』非句龙而为黎者,以句龙初为后土,后转为社,后土官阙,黎则兼之。」邱氏驳之曰:「五行独土神称后者,后,君也,位居中,统领四行,故称君也。按:左传云『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则是句龙一人而配两祭位,非转为社神也。月令土既是五行之神,以句龙配之,正与左传文合。得成失之于前,颖达徇之于后,皆非也。」愚按:不特郑谓「黎兼土官」,孔谓「句龙转社神」之非,即以「后土」为句龙以合左传,又安足据耶?古以天为上帝,地为后土,是后土乃地之总名。今月令因中央属土,遂以后土为神,其实附会也。又因黄为中色属土,遂以帝为黄帝,亦附会也。(卷二八,页一四)

其虫?。

郑氏曰:「象物露不隐藏,虎豹之属恒浅毛。」孔氏曰:「大戴礼及乐纬云:鳞虫三百六十,龙为之长;羽虫三百六十,凤为之长;毛虫三百六十,麟为之长;介虫三百六十,龟为之长;?虫三百六十,圣人为之长。郑所云皆据四时之物与鳞、羽、毛、介相似者言之,不取五灵之长,故中央不言人,西方狐貉之属,东方兼言蛇,北方兼?也。」陈可大曰:「人为?虫之长,郑氏以为虎豹之属。」吴幼清遂祖陈说为「人类之贵,犹土之尊」,以郑为非。不知此说已属孔疏驳过不用者也。按:大戴礼诸子书谓「?虫三百六十,圣人为长」,其说自属不经,然亦第取「?」字为义,非以圣人为虫也。今油之以月令「其虫?」为人,然则月令呼人为虫乎?谬妄可笑如此。然郑谓「?虫」为「虎豹之属」亦非也。?虫乃?螾之属,郑意亦以土为尊,须得虫之尊大者当之,故曰「虎豹之属」;又明知虎豹为毛虫,不得为?虫,而曰「象物露见不隐藏,恒浅毛」,斯其为诐遁之辞也与?(卷二八,页一五)

其音宫,律中黄锺之宫。

月令以五音配五行,以十二律配十二月,皆可也。今以土为宫音矣,于十二律之外无律可配,乃以为律中黄锺之宫,非也,若是则有十三律矣。郑氏谓:「十二律转相为声,具终(「终」字,原作「中」,今径改。)于六十。」按:「六十」者,声也,非律也。今云「律中黄锺之宫」,若从此推之,又云「黄锺之商」云云,不更有六十律乎?且黄锺属子月,而黄锺之宫分属四季土王之月,此又何理与?郑又谓「十二管,还相为宫」,而不得谓之黄锺之宫矣。孔疏引贺玚曰:「黄锺是十一月管,何缘复应此月?」此说已能见其大意,而孔乃曲为解曰:「土无候气之法,取黄锺宫声以应土耳,非候气也,别无候土气之管故也。」按:谓取声相应,非候气。夫气应斯声应,岂声应者气反不应乎?又谓「土无候气之管」,夫截竹曰管,斯名曰律,若既无管,何得名之?不与本文「律中」之说相背戾乎?虽然所谓「土无候气之管」之说,于本文固相背戾,于理则为不诬也。于理既为不诬,则本文「律中」之说,吾安得而信之哉!(卷二八,页一七—一八)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用始行戮」,下云:「戮有罪,严断刑。」故郑氏蒙上「鹰乃祭鸟」解,然语义终不类。(卷二八,页二八)

是月也,毋以封诸候,立大官。毋以割地,行大使,出大币。

郑氏执祭统之说谓:「古者于尝出田邑,此其月也。而禁封诸侯割地,失其义。」按:月令主「夏出」「秋取」之义,不必执祭统之说以驳之也。孔氏曰:「郑惟云:『不封诸候及割地,失其义』。则毋立大官,毋行大使,无出大币为得理,以其收敛之月故也。」按:月令之辞等尔,何以一是一否?注疏执礼解礼之谬如此。(卷二八,页三六)

盲风至,鸿鴈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鸿鴈来」,吕纪作「侯鴈来」,是。不应「仲秋」言「鸿鴈」,「季秋」又言「鸿鴈」也,说见「季秋」下。(卷二九,页二)

是月也,养衰老,授几杖,行糜粥饮食。

此与郊特牲「秋食(「食」字,原作「养」,今径改。)耆老」之说同。(卷二九,页四)

乃命司服,具饬衣裳,文绣有恒,制有小大,度有长短。衣服有量,必循其故,冠带有常。

「具饬衣裳」,谓秋当授衣之节,此时乃宜具饬,先统言之也。「文绣有恒」,指衣裳之文绣,必须有常,制有小大,度有长短也。「衣服有量,必循其故」,指衣裳之制度,必须有量,以循其故也,其义如此。郑氏分「衣裳」为「祭服」;「衣服」为「朝燕及他服」,迂滞特甚。(卷二九,页五)

是月也,日夜分,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

「水始涸」,郑氏谓:「八月宿直毕,雨未止。」及引周语:「天根见而水涸,为九月。」以月令为非,亦拘也。云「始涸」者,非必谓「尽涸」耳。陈可大曰:「水本气之所为,春夏气至,故长;秋冬气返,故涸。」(卷二九,页一三)

鸿雁来宾。爵入大水为蛤。鞠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

考月令从吕纪。「季冬」言「鴈北乡」者,雁始回北乡也。夏小正所谓「见鴈而后数其乡」,是也。「孟春」言「候鴈北」者:「候鴈」,候时之鴈;「北」,自南至北也。「仲秋(「秋」字,原误作「夏」,今径改。)」言「候鴈来」者:「来」,自北至南也。「季秋」又言「鸿鴈来宾」者:「鸿」乃鴈之大者;「宾」「滨」同。王莽传:「率土之宾,以其时更寒,鸿鴈悉来南,而宅于水滨也。」郑氏以「宾」为「宾客之宾」,谓「客至未去」,殊迂。陈可大又以为「仲秋先至者为主,季秋后至者为宾」,尤无理。(卷二九,页二○)

是月也,申严号令。命百官贵贱无不务内,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

孟子曰:「秋省敛而助不给。」则此时遇有歉乏,必宜发藏捐赈。月令务为此胶滞之说,使人主法之,岂不误乎?(卷二九,页二二—二三)

是月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

「大响帝」,祭天也。「尝」,时祭祖庙也,其牺牲皆告备于天子。(卷二九,页二六)

合诸侯,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贡职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以给郊庙之事,无有所私。

「为来岁」者,为来岁之正月也。盖受来岁之朔日与税贡之法,诸侯有地远者,必于九月定其制。郑氏曰:「秦以建亥之月为岁首,于是岁终使诸侯及乡遂之国受此法焉。」然则诸侯之地远者,岂能至乎?月令主夏时,非以建亥为岁首,说详「孟冬」。(卷二九,页二九)

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旌旐,授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面誓之。

「仆」,指御车之人。郑氏以周礼「戎仆」及「御夫」释之。「七驺」,亦当时之制。郑氏以周礼「趋马职」释之。疏引皇氏以「七驺」为「六马」,亦谬。「旌」「旐」二物也。郑氏以周礼司马之「七旗」释之,疏直以司常之「九旗」言。皆绝不合,大抵郑执周礼解月令,尤谬。据其谓:「周礼,周之礼也。」而以释秦礼,何耶?至于「司徒之誓」,郑注司马「仲冬,大阅」,则以月令之「季秋」为误。注司马「有司表貉誓民」,则又谓「有司」为「大司徒」,以合于月令,其或从或否;前后矛盾又如此。(卷二九,页三二)

天子乃厉饰,执弓挟矢以猎,命主祠祭禽于四方。

郑氏曰:「司马职曰:罗弊致禽以祀祊。」按:此「司马:中秋,治兵」之文,其于「司马:中冬,大阅,致禽馌兽于郊。」注云:「月令:季秋,天子既田命,主祠祭禽四方。」郑既以周礼「中秋」释月令「季秋」,又以月令「季秋」释周礼「中冬」,其展转谬误如此。(卷二九,页三五)

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乃趋狱刑,毋皋有罪。收禄秩之不当,供养之不宜者。

「禄秩不当,供养不宜」,终岁宜然,不必此时始收也。前后多放此,不一一悉。(卷二九,页三七)

其祀行,祭先肾。

「行」,谓道路往来之处。冬时祀此,殊无义,亦可见配合之强矣。郑氏曰:「冬阴盛,寒于水,祀之于行,从辟除之类也。」按:下云「盛德在水」;又「仲冬,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渊泽」,是方祈祀之不暇,反辟除之乎?谬矣。又因檀弓有「毁宗躐行」,遂以为「行在庙门外之西」,及「祀之于●上」,亦凿矣。淮南子时则训:「冬祀井。」故陈用之以「行」字为「井」字解。然观「仲冬,命有司祀井泉」,则此处必非「井」字也。郝仲舆曰:「谓『行』即『井』,古者井间有道,道间有沟,故曰『井』。按:『道』亦谓之『井』者,以井田阡陌之道得名,非泉井之井也。解者以『行』为『泉井』之『井』,不过合冬时水之所有事耳。」如郝说,不仍是「行」乎?(卷三○,页四)

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郑氏曰:「大蛤曰蜃。」晋语、吕纪、韦注、高注皆无异说,独陈可大以为「蛟属」,引晋张华「识蛇化为雉」以证,不知「蛇化为雉」何以证「雉化为蛟」?又按:晋语赵简子曰:「雀入于海曰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莫不能化。」据文义为「蜃」「蛤」一类,故下推广为语曰「鼋鼍鱼?莫不能化」,若果「蛤」为「蛟属」,「蛟」即「鼋之属」矣,何必推广为说乎?(卷三○,页五—六)

是月也,命大史衅龟筴,芮城日句。占兆句。审卦吉凶,是察阿党,则罪无有掩蔽。

郑氏执周礼龟人「上春衅龟」,为「上春建寅之月,秦以十月建亥为正,欲以岁首衅龟」。按:月令縢非以「建亥为岁首」,说见下。

吕纪作「察阿上乱法者则罪「罪」字,原作「逐」,今依吕氏春秋改。之,无有掩蔽」,是「则罪」乃绝句也。(卷三○,页九)

命有司曰:「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而成冬。」

自此下三节亦皆「命辞」,所以详其事也。(卷三○,页一一)

坏城郭,戒门闾,修键闭,慎管钥,固封疆,备边竟,完要塞,谨关梁,塞蹊径。

何氏曰:「键是门闾之后,树两木穿上端为孔。闭者,谓将扃关门以内孔中。」吴幼清曰:「键闭二字,何氏说得之。管者,?之牝。钥者,?之矣。郑氏注误以键闭为?之牝牡,遂别释管钥为搏键器。孔氏亦从其误,是以徒费辞,而义愈不明。」愚按:「键」字从金,属金为之;楗字从木,属木为之,皆所以为关门止限之具。何氏之说,但是木键耳。(卷三○,页一三)

饬丧纪,辨衣裳,审棺椁之厚薄,茔丘垄之大小、高卑、厚薄之度,贵贱之等级。

「茔」,吕纪作「营」,是。(卷三○,页一四)

是月也,大饮烝。

此言「烝祭」也。月令于「季冬」言「尝」,于此言「烝」,四时之祭所见者二,或作者错举为说,不必备也。郑氏执豳风「十月涤场」之诗,以为「十月农功毕,天子以其诸侯群臣饮酒于大学,以正齿位,谓之大饮」,其礼亡,又引周礼党正职为证。按:豳诗所言,止谓「农功己毕,小民尊君亲上,故跻堂称觥,以祝天子万寿耳」。诗及序既无「饮烝」之说,而月令又涉豳诗一字,何得妄援以相合耶?其曰「饮酒于大学」者,据毛传也。

「以正齿位」,即党正职文,岂天子与群臣亦正齿位耶?

又曰「其礼亡」,可见其辞遁也。(卷三○,页一六—一七)

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大割祠于公社及门闾。腊先祖五祀,劳农以休息之。

郑氏曰:「此周礼所谓蜡祭也。」按:周礼党正:「国索鬼神而祭祀,则以礼属民而饮酒于序,以正齿位。」此即指「蜡祭」。而郑于上「大饮烝」己引党正职文,于此「劳农休息」句又引之,故于「天子祈年」下不能再引,但曰:「周礼蜡祭。」此辞遁处也。则其前后所引党正「蜡祭」事,皆无一合可知。又党正饮酒在蜡之后,今大饮在蜡祭前,孔氏乃为之说曰「天子诸侯群臣大饮在蜡祭之前」,其可笑如此。月令相传作于不韦,其纪月悉用夏时,縢非以「建亥之月为岁首」也。观其于「十月」而曰「祈来年」,则「十月」非「岁首」矣。于「十二月」而曰:「数将几终,岁且更始。」且又曰:「以待来岁之宜。」则十二月为岁终矣。按:秦政二十六年,始以「十月为岁首」,而不韦十二年己死,其作月令正为相之时,故悬之国门莫,敢易其一字,则谓月令「十月为岁首」,其妄可知。自郑氏于「季秋,合诸侯,制(「制」字,原作「之」,今径改。)百县」下,主「建亥」之说,诸家误从至今,皆聋瞽相传者也。宋儒目左传为秦人所作,举宫之奇曰「虞不腊矣」为证,谓秦始用「腊」。按:史秦惠文王十二年,初腊。正义曰:「始效中国为之,故曰『初腊』。」是「腊」乃周制,而秦因之也。又始皇三十一年十二月,改「腊」曰「嘉平」,则秦正不名「腊」也。晋侯以十二月灭虢,遂袭虞。宫之奇有「不腊」之说。周腊在十二月,此叙于十月,是皆建亥之月,正本左传,乃反因月令以疑左传乎?宋儒坐不考如此。秋既「祀门」,此又云「门闾」,既以「五祀」分配「四时」「中央」,此又云「腊五祀」,错杂不一。(卷三○,页一九—二○)

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郑氏曰:「为仲冬,将大阅。」按:月令「仲冬」无「大阅」之文,安得以周礼强入之?(卷三○,页二二)

饬死事。

此犹「孟冬」言「饬丧纪」之义。前「饬其纪」,此「饬其事」也。盖冬为收藏,故言死丧之事。郑氏以为「饬军士,战必有死志」。其意欲暗合「仲冬大阅」,附会可笑,且与下「命有司,毋起大众」之义相左也。(卷三○,页二八)

命有司曰:土事毋作,慎毋发盖,毋发室屋,及起大众,以固而闭。地气沮泄,是谓发天地之房,诸蛰则死,民必疾疫,又随以丧。命之曰畅月。

「命之曰畅月」,根上文来,皆反说也。云如是之泄发,则以闭藏之时,而为宣畅之月,非宜也。后人不喻,称十一月为畅月,误矣。(卷三○,页二九)

是月也,命奄尹,申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毋得淫,虽有贵戚近习,毋有不禁。

「奄尹」,陈可大谓「群奄之长」是也。郑氏欲强合周礼内宰「掌治王之内政」,故以为「领率群奄之官」,可不从。(卷三○,页三一)

日短至,则伐木,取竹箭。

陈可大分「大曰竹,小曰箭」。成容若明其为一物以驳陈,故是。然又以「竹箭为竹之可为箭者」,非也。「竹箭」,谓「竹之细美而锐者」。故尔雅云:「东南之美,有会稽之竹箭焉。」礼器云:「如竹箭之有筠也。」皆非谓「竹之可为箭」也。且古名「矢」,亦不名「箭」。自刘熙释名始曰:「矢亦谓之箭」,则「箭」其实俗称耳。取「竹箭」者,以为诸器物之用,亦不专为作矢也。(卷三○,页三八)

命有司大难,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

陈用之曰:「土胜水,牛善?。胜水,故可以胜寒气;善耕,故可以示农耕之早晚。」按:此取「月建丑」及「土胜水」之义,故曰「无取寒气」,「牛善耕」意在内。(卷三○,页四三)

是月也,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

「尝鱼」,必先荐寝庙而后尝也。(卷三○,页四五)

命乐师大合吹而罢。

郑氏曰:「岁将终,与族人大饮,作乐于大寝,以缀恩也。王居明堂礼:季冬,命国为酒,以合三族。君子说,小人乐。」今按:月令不言「饮酒之事」;王居明堂礼不言「作乐之事」,如何合得来?郑之牵合类如此。(卷三○,页四七)

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始。专而农民,毋有所使。

此节皆协韵,或分「岁且更始」三句别为一节;或分「专而农民」二句别为一节者,皆非。(卷三○,页四八)

曾子问

当时老子之徒欲绌吾儒以崇其师,故庄子有孔子问礼于老聃之说,而史迁妄述之,世俗遂为口实,可叹也。此篇多作「吾闻诸老聃」及「老聃云」之语,论语孔子之徒多曰「吾闻诸夫子」,此用其说,以见孔子为老子之弟子也。夫老子「绝仁义、毁礼」,孔子必不问礼于彼,而津津述其所闻如此,此为老庄之徒所作无疑。后儒无识,漫采入记,遂致以儒书而甘心崇老绌儒,更可恨也。至其问答多近迂僻,鲜可施之实用,而蹖驳处时见。(卷三一,页三—四)

三日,众主人、卿大夫、士如初位,北面,太宰、太祝、太宗皆裨冕,少师奉子以衰,祝先,子从,宰、宗人从,八门,哭者止,子升自西阶。殡前北面,祝立于殡东南隅。祝声三,曰:「某之子某,从执事敢见。」子拜稽颡,哭,祝、宰、宗人、众主人、卿、大夫、士哭,踊三者三,降,东反位,皆袒。子踊,房中亦踊三者三,袭,衰,杖,奠,出。太宰命祝、史以名?告于五祀山川。

子生三日,少师奉而稽颡哭踊,以尽丧礼,恐不协于事情。(卷三二,页八)

曾子问曰:「如已葬而世子生,则如之何?」孔子曰:「太宰、太宗从太祝而告于祢。三月,乃名于祢,以名?告,及社稷、宗庙、山川。」

按:天子诸侯之适子皆称「世子」。君薨无子,如后宫有遗腹将举;或已有庶子,后夫人有遗腹将举。是月宜暂命摄主行事以待,生男则立之犹可也。若云「已葬而世子生」,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此云「摄主」,不知何人?盖以国不可一日无君,故须摄主也。然岂可摄至「七月」「五月」之久,而又移易之乎?况男女未可卜,若非男则又如何?此礼恐未可通。(卷三二、页一四)

孔子曰:「诸侯适天子,必告于祖,奠于祢。冕而出视朝,命祝、史告于社稷、宗庙、山川。乃命国家五官而后行,道而出。告者,五日而?,过是,非礼也。凡告,用牲币。反亦如之。」

「冕而出视朝」,尊天子也。郑氏曰:「为将庙受也。」孔氏曰:「诸侯视朝,当用元冠、缁衣、素裳。今视朝而服裨冕之服者。按:觐礼:『侯氏裨冕,天子受之于庙。』故郑云:为将庙受也。」愚按:祭义云:「诸侯为籍百亩,冕而青纮。」乐记云:「魏文侯曰:吾端冕而听古乐。」此亦「将为庙受」乎?下「诸侯相朝」亦于「庙受」,又何以仅服朝服乎?孔又曰:「为将庙受习其礼,故着冕服。」其说尤陋,皆执礼解礼之谬也。「命祝史告于社稷宗庙山川」,「宗庙」谓「祖祢以上之庙」。统言之,郑谓:「临行又?告宗庙。」孔谓:「一告再告,则记文为重复矣。」「乃命国家五官而后行」,「五官」者,三卿为司徒、司马、司空之官,并中大夫二人,亦有专职,故同谓之五官。说详古文尚书周官。郑氏谓「五官」为「五大夫」,岂有诸侯出,不命卿而命大夫者乎?孔氏曰:「卿或从君行,或虽在国皋守,如三公。然总主群吏,不专主一事,且尊之。既命五大夫,则卿亦命之可知。」此皆枝辞遁说也。陆农师曰:「言命五官,其一官盖从行矣。春秋传『六卿和公室』,宋也,二王之后六官备与。」按:左传宋六卿有「右师」「司城」诸名,非周礼之六卿,安得谓宋备六官?且谓此言宋乎?又谓「一官从行」,曲礼「五官」,岂亦「一官从行」乎?郝仲舆曰:「五官,卿、大夫、上、中、下士。」按:此是「爵之五等」,非「五官」也。从无合称「卿」「大夫」「士」为「五官」者,且出行亦不必?命及士也。巳上诸说于「五官」皆不能通,如此故详之。「凡告,用牲币。反,亦如之」,郑谓「『牲』当为『制』字之误」。孔氏曰:「必知诸侯不用牲者,约下文云『币帛皮圭以告』,故知不用牲。」不知上言『牲』,下言『皮圭』者,互见也,岂必执油。(卷三二,页一七—一八)

曾子问曰:「并有丧,如之何?何先何后?」孔子曰:「葬,先轻而后重;其奠也,先重而后轻;礼也。自启及葬,不奠,行葬不哀次;反葬奠,而后辞于殡,遂修葬事。其虞也,先重而后轻,礼也。」

服丧小记云「父母之丧偕,先葬者不虞祔,待后事」,犹可也。此谓「母丧,自启及葬,不奠,行不哀次」,何异路人乎?郑氏以其未可通,作「不奠父」解。然本文明云「奠,先重而后轻」矣。(卷三二,页二一)

孔子曰:「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非宗子,虽无主妇可也。」

郝仲舆曰:「此章亦不似圣人语。七十之宗子继娶,取老妇乎?取幼女乎?幼则非偶,老则改节,乌可为宗致?」其言良是。(卷三六,页二二—二三)

曾子问曰:「将冠子,冠者至,揖让而入,闻齐衰大功之丧,如之何?」孔子曰:「内丧则废,外丧则冠而不醴,彻馔而扫,即位而哭。如冠者未至,则废。」

按:檀弓云:「有殡,闻远兄弟之丧,同国往哭;异国乃哭于家。」则门外之丧,皆当往哭,何为哭于家乎?况冠之时,冠毕往哭可也,奚为彻奠扫哭于冠位,岂不甚迂乎?(卷三二,页二三)

如将冠子而未及期日,而有齐衰大功小功之丧,则因丧服而冠。

「因丧而冠」,亦迂。「期年」「数月期」皆未远,何不待丧毕而冠乎?(卷三二,页二四)

除丧不改冠乎?孔子曰:「天子赐诸侯大夫冕弁服于太庙,归设奠,服赐服,于是乎有冠醮,无冠醴。」

「有冠醮,无冠醴」,郑氏曰「醴重醮轻」。按:士冠礼:「醴质醮文。醴一酌而已,醮则三酌。」安得云「醴重醮轻」乎?郑依违迁就如此。徐伯鲁曰:「二句有误。当云:『有冠醴,无冠醮。』」则又未然。此或礼言不同,姑阙之。(卷三二,页二五)

曾子问曰:「祭如之何则不行旅酬之事矣?」孔子曰:「闻之,小祥者,主人练祭而不旅,奠酬于宾,宾弗举,礼也。昔者,鲁昭公练而举酬行旅,非礼也;孝公大祥,奠酬弗举,亦非礼也。」

昭公取同姓,孔子尚云「知礼」,此以行祭之小失,而并上及孝公皆曰「非礼」,其得为孔子之言乎?(卷三三,页一)

曾子问曰:「相识?有丧服可以与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

「相识?有丧服可以与于祭乎?」据上应云:「相识之丧,可与于祭?」盖以「朋友」称「相识」,以「缌服」称「丧服」耳。故应之曰:「缌尚不得祭已之宗庙,何得助他人之祭乎?」郑氏谓:「已有丧(「丧」字下,原衍「祭服」二字,今删。),可以助所识者祭否?」如此解,不但不合文义,且与上两问亦复。盖「大功」「小功」即「丧服」也。「与馈奠」「与祭」,即所识者祭也。岂有不相识,而与其「馈奠」及「祭」者乎?(卷三三,页九—一○)

曾子问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孔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以摈相可也。」

此篇大抵每章有数问者,皆是一事。而更端起义,解者必须联贯始得。如此章曾子初问「大功可以与他人之馈奠乎?」孔子不答问意,但答以「唯有服之人可为所服者奠」。曾子又疑「小功轻于大功,或可与他人之祭乎?」又答以「唯有服之人可为所服者奠」。曾子又疑「缌轻于小功,可以与他人之祭乎?」始直答以「缌尚不得祭已之宗庙,何得助他人之祭乎?」曾子又疑「缌服虽不可祭,或脱缌服可以与他人之馈奠乎?」答以「脱衰与奠,非礼也;以摈相可也。」凡曰「馈奠」曰「祭」,皆指「丧祭」而言,不必添出「吉祭」。自方性夫于「第三问」曰:「此所谓祭,盖吉祭,故虽缌麻之轻亦不与。」吴幼清郝仲舆皆仍之。如是则另生枝节,使前后之旨皆不联贯矣,故正之。(卷三三、页一二)

曾子问曰:「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使人吊,如婿之父母死,则女之家亦使人吊。父丧称父,母丧称母。父母不在,则称伯父世母。婿已葬,婿之伯父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

此章之义人皆知其乖舛,不复赘。其曲解者皆非。(卷三三,页二八)

如婿亲迎,女未至,而有齐衰大功之丧,则如之何?孔子曰:「男不入,改服于外次;女入,改服于内次;然后即位而哭。」曾子问曰:「除丧则不复昏礼乎?」孔子曰:「祭,过时不祭,礼也,又何反于初?」

以齐衰大功之丧,而废昏礼「见舅姑宗庙之礼」,亦乖舛。诸儒多驳,不复赘。(卷三三,页三六)

孔子曰:「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烛,思相离也。取女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三月而庙见,称来妇也。择日而祭于祢,成妇之义也。」

「三月而庙见」四句,孔氏曰:「舅姑既没,昏夕同牢,礼毕,三月乃奠菜于舅姑之庙。故昏礼云:『舅姑既没,则妇入三月乃奠菜』是也。昏礼:奠菜之后,更无祭舅姑之事。此云『祭于祢』者,盖谓『奠菜也』。则『庙见』『奠菜』『祭祢』是一事也。」按:孔此说本是,但本文四句似乎重复,尚有所未详,故后儒多疑为两事。不知士昏礼「舅姑没,则三月庙见」,是「庙见祭祢」,下云「女未庙见」亦同。其必云「择日而祭祢」者,盖谓「时至三月,又须卜日也」。如此则本文不为之重复,可免纷纷之有疑议矣。(卷三四,页六)

曾子问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祔于皇姑,婿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

此释上义,然亦疑其过;「归葬女氏之党」,尤过。虽曰「成妇为大」,此「未成妇」,但共牢合卺,妻道已成,生而迎之,死而归之,可乎?(卷三四,页八)

曾子问曰:「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何?」孔子曰:「婿齐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

「夫死亦如之」,郑氏补「斩衰」,亦是。但本文与注皆不言「除服后若何」?夫男除服后自应再取矣,女既斩衰而吊于夫家,可归而再适乎?后世虽有未嫁夫死终身不适人者,甚至有往殉于夫家者,然此等节烈至行,人所难为之事,圣人亦祇任人自为,初不以是立教也。今记文必云「夫死亦如之」,郑又为之实其事,曰「女服斩衰」,则其后若何?此处当酌。(卷三四,页九—一○)

丧之二孤,则昔者卫灵公适鲁,遭季桓子之丧,卫君请吊,哀公辞不得命,公为主,客入吊。得子立于门右,北面;公揖让升自东阶,西乡;客升自西阶吊。公拜,兴,哭;得子拜稽颡于位,有司弗辨也。今之二孤,自季康子之过也。

郑氏以「得子拜稽颡为非,当哭踊」,其说未然,岂有客吊而主人不拜稽颡者?况邻国之君乎?当云「哀公不当哭,得子当哭踊」,庶可。按:卫灵公以鲁哀公二年先季桓子卒,不应有此事,郑氏改为卫出公,并无稽。(卷三四,页一三)

当七庙五庙无虚主;虚主者,唯天子崩,诸侯薨与去其国,与祫祭于祖,为无主耳。吾闻诸老聃曰:「天子崩,诸侯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君去其国,大宰取群庙之主以从,礼也。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主,出庙入庙必跸;老聃云。」

郑氏曰:「老聃,古寿考者之号。」石梁王氏曰:「此老聃非作五千言者。」按:庄子载孔子与老聃问对之语,史老庄传云:「姓李名耳,谥聃。」然则皆非与。此皆欲为记文盖护,而为此语耳,并可恨。(卷三五,页一)

子游问曰:「丧慈母如母,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昔者,鲁昭公少丧其母,有慈母良,及其死也,公弗忍也,欲丧之,有司以闻,曰:『古之礼,慈母无服,今也君为之服,是逆古之礼而乱国法也;若将行之,则有司将书之以遗后世,无乃不可乎?』公曰:『古者天子练冠以燕居。』公弗忍也,遂练冠以丧慈母。丧慈母,自鲁昭公始也。

按:仪礼丧服「齐衰三年」章云:「慈母如母。」又「小功」章云:「君之子为庶慈己者。」郑氏引此二条以为彼皆言「大夫以下」,此子游与夫子间答皆言「国君」,故无服,不知天子诸侯绝期于庶母缌,庶母慈已者小功,固无服矣。若慈母既谓如母,则父在期,父卒三年,国君亦绝乎?则如父之义云何也?即曰:「不必如是之重服,而昭公之欲丧,亦非全不合礼者,有司何至谓之「逆礼乱法也」。可见此章之义与仪礼原自不同,郑氏为之牵引证合,反使两处之义皆不能明,亦何必然也。郝仲舆以其难通,解「慈母」为「外人妇」,则又武断矣。郑氏曰:「昭公年三十乃丧,齐归又无戚容,是不少,又安能不忍于慈母?此非昭公明矣,未知何公也?」按:郑谓非昭公亦是,又不强实以何公尤是,而孔氏据伪撰家语以为孝公,殊无谓。此篇所言春秋之事,类多无稽。如:上章卫灵公吊季得子,既非灵公,亦非孝公;此章既非昭公,亦非孝公,何必自为纷扰乎?大抵此章之说,因昭公娶同姓为不知礼,故附会其不知礼之事如此耳。(卷三五,页四—五)

曾子问曰:「诸侯相见,揖让入门,不得终礼,废者几?」孔子曰:「六。」请问之。曰:「天子崩,大庙火,日食,后夫人之丧,雨沾服失容,则废。」

此等问礼之事,有之未尝用,无之未尝阙。(卷三五,页一一)

曾子问曰:「天子尝禘郊社五祀之祭,伞簋既陈,天子崩,后之丧,如之何?」孔子曰:「废。」曾子问曰:「当祭而日食,大庙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接祭而已矣。如牲至,未杀,则废。」

此与曲礼皆云「天子五祀」,郑氏必主祭法「七祀」,而云「关中言之」,执礼解礼之谬也。郑氏曰:「接祭而已,疏曰:「接,捷也。」不迎尸也。」非是。郊特牲云「既灌,然后迎牲」,则「迎尸」本在「杀牲」前。今以「接祭」为「不迎尸」,下文云「如牲至,未杀」,则是「杀牲」在「迎尸」前矣。孔氏曰:「迎尸有二:祭初,迎尸于奥,行灌礼。灌毕而后出迎牲,行朝践礼是一。然后退而合享,更迎尸入坐于奥,行馈熟礼,是二。」愚按:郑谓「不迎尸」者,自谓祭初若退,复迎尸入奥,祭已将毕,又何必言乎?明是曲说。陈可大因谓「接祭」为「概无迎尸于奥,及迎尸入坐等礼」,尤误矣。

日食与火不同,日食虽当救,然亦不必废祭也。至于火,其在太庙,固无论矣;即在群庙,又岂可晏然而祭乎?(卷三五,页一三—一四)

天子崩,未殡,五祀之祭不行;既殡而祭,其祭也,尸入,三饭不侑,酳不酢而已矣。自启至于反哭,五祀之祭不行;已葬而祭,祝毕献而已。

王制云:「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前儒已有疑之者。今云:「天子崩,既殡,即祭五祀。」但杀其礼,何耶?疏引郑氏谓:「天地社稷去殡处远,则踰越此绋而往;五祀去殡处近,暂往则还,故不为越绋。」如其说则王制当云:「丧三年祭,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矣。」甚矣,执礼解礼之谬也。(卷三五,页一五)

曾子问曰:「大夫之祭,鼎俎既陈,笾豆既设,不得成礼,废者几?」孔子曰:「九」。请问之。曰:「天子崩,后之丧,君薨,夫人之丧,君之大庙火,日食,三年之丧,齐衰,大功,皆废。外丧自齐衰以下,行也。其齐衰之祭也,尸入,三饭不侑,酳不酢而已矣;大功酢而已矣;小功、缌,室中之事而已矣。士之所以异者,缌不祭,所祭于死者,无服则祭。」

凡以上此等问答,皆类琐细迂僻,鲜可见诸日用。苟逆料未然之事以言礼,天下事何可尽耶?(卷三五,页一七)

曾子问曰:「三年之丧,吊乎?」孔子曰:「三年之丧,练,不群立,不旅行。君子礼以饰情,三年之丧而吊哭,不亦虚乎?」

此说与檀弓「有殡,闻远兄弟之丧,虽缌必往」不合,似檀弓是。(卷三五,页一八)

曾子问曰:「父母之丧,不除可乎?」孔子曰:「先王制礼,过时弗举,礼也;非勿能弗除也,患其过于制也,故君子过时不祭,礼也。」

郑孔释「殷祭」为「大、小二祥」,释「过时不祭」为「时祭」。按:谓「过时弗举,礼也」,统凡礼言之,然则二祥过时,何以独举?不可通矣。徐氏集注用张氏之说曰:「殷祭,宗庙之盛祭,必君服除而后行宗庙(「庙」字原阙,今径补。)之殷祭,谓不复行除丧之祭也。」徐伯鲁曰:「郑注:『君服除而后行二祥祭。』则与下节相戾,然亦自知其不通,故以适子追祭,支子不追祭为言。愚以经无明文,故不敢从。」曾子因孔子「殷祭」之言,以不复有祥禫之祭,故又问如此。孔子答以先王制礼,各以其时,若已过时,则不追举,今此弗除父母之丧者,非弗能弗除也,恐其踰礼制而不敢也。再言「过时不祭,为礼」,以明弗除之为不可也。此说得记文之意矣,然愚以为记文之义非也,虽曰「祥禫过时」,其祭自不可不行,否则父母之丧终身不除矣。曾子曰:「父母之丧弗除可乎?」此驳良是,故曰记文之义非也,记文之义非,而郑注之义则又是矣。(卷三五,页二○—二一)

文王世子

按:此篇之首「文王之为世子」一章,「文王谓武王曰」一章,「成王幼」一章,及「仲尼曰:昔者周公」一章,皆系妄夫窜入,自余之文,凡为四义,教世子及士之法:(此下原有「后附世子之记。四、此原文也。」等字,为衍文,今删。)一、庶子正公族之礼。二、天子视学养老之礼。三、后附世子之记。四、此原文也。其所以窜入者何?盖当新莽之世,谶纬繁兴,波及经传,谄谀之徒造为「周公践祚」,本篇。及「践天子之位」诸说。明堂位。邪说有作,往圣受诬,此记中凡有窜入所由来也。其于是篇欲言「周公践阼」,然意以为宜先言文、武而后及于公,方为联贯。于是首言文王,次言武王。其言文王,则以此篇本言「世子事」,乃取后附世子记依仿其文,以文王砌入,复将其文增益,见文王之为圣,不同于寻常世子,事事有加焉,其为实避雷同之故也。以是冠于篇首,而命其篇名曰:文王世子。其言武王,则第从文王为世子带入,谓武王亦然,复谓文王有疾,武王不寝,迨愈而寝,寝而梦,遂生出「武王梦与九龄」一事,然后及于「周公践阼」焉。盖作伪之人之大旨如此也,不知是篇本与文王无涉,其首曰「凡学世子」,乃言「教世子之法」,非言「世子所自行事」,后附世子记始言「所自行宜如此耳」。今首言「文王之为世子」,便失本篇之意,又与后世子记多不合,岂有出一人之手而前后自为抵牾如此者?其窜入自灼然易明。不然,依其前后之文,直儿童而已矣,曾是古人而有此乎?或者曰:「文王为世子之孝行,后世流传已久,今以为伪作,岂文王不当若是耶?」不知非也。自古无不大孝之圣人,如舜与文王、周公、孔子应无不同,然其孝有传有不传者,则以所处之地异也。舜以父母之顽嚚,而其孝益着,此固人子之所不忍言,而亦其所不得辞者也。若文王之父王季,因心则友,其为慈父可知,纵使文王尽孝,亦无所流传于简策,而为后世所称述,然千之下,无不共其孝者,则以其为圣人也。圣人五伦咸尽,固不特孝之一端,而其所以为孝者,又不特此区区「问视」之节,以是而言文王亦浅哉。其测之矣,虽然此于文王固无损,可不必辨。辨之者,以其言「周公践阼」之谬妄也,而自不得不并及之以见其伪。首章既伪,则下二章之伪,亦何俟辨之而后见哉!(卷三六,页一—三)

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闲。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武王对曰:「梦帝与我九龄。」文王曰:「女以为何也?」武王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文王曰:「非也。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按:作伪者欲言周公事,故此处先言文王,袭后世子记附会其事,又欲避忌雷同,每事增加之,以见文王为圣人,不同于寻常世子,以此欺世人。而郑孔不达情理,果受其欺,且为之曲解焉。其曲解处凡三,今并论之:郑氏于世子记「朝夕至于大寝之门外」曰:「日中又朝,文王之为世子,非礼之制。」孔氏曰:「文王为世子,是圣人之法,不可以为常行,故此记寻常世子之礼。」按:礼一而已,圣人此礼,常人亦此礼,何有圣人、常人之分?且他礼皆不分圣常,何独于世子礼而分之乎?人皆可为尧舜,自当以圣人为法,取法圣人,尚有仅得乎常人者?况取法常人,将并不得为常人矣。凡经书之言,皆所以垂世立教,今既谓:「文王所为非礼之制。」若是,则常人固不能行,而圣人又不待教,不知存此章于简策何为乎?孔氏曰:「凡常世子朝父母,每日唯二。今文王增一时,又三者皆称朝,并是圣人之法。」按:朝夕见父母之礼,圣人不过立此法以诏人子耳。苟使无事,虽终日不离亲侧可也;使有事,即偶阙一二时,亦无不可也。今必增一时为圣人,岂属当论?曲解一也。郑氏于世子记「色忧不满容」曰:「不及文王行不能正履。」按:既云「色忧不满容」,则其行止自不能如常可知,何必又申「行不能正履」一句,今乃为之强分等级,曲解二也。郑氏于世子记「尝馔」曰:「又不及文王一饭再饭。」按:礼,亲死后,人子饮食始为之限。若亲疾之时,原未有限制,此等处亦听人子自尽。曲礼云:「父母有疾,食肉不至变味,饮酒不至变貌。」世子记云:「亦不能饱。」此可以见大意矣。今必以一饭再饭便为圣人,窃恐圣人无此印板法。推其说,亲既没,将终不饭乎?曲解三也。观郑孔之曲解,益明文本之伪矣。

问人何梦?妄一。武不解字,妄二。预知年数,妄三。以年与人,妄四。父益子算,妄五。子受不辞,妄六。呜呼!齐谐志怪,不意乃见于世之所为经者,而况又为冷淡之齐谐、阘茸之志怪也耶!(卷三六,页七—八)

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文王之为世子也。

谓「周公践阼」,罔诬先圣,人尽知之,不辨。作伪者主言「周公践阼」,第云:「成王幼,示之以为君臣之道耳,乃必言示成王世子之道,何与?盖欲与本篇言世子相关会,又所以接上之言文武为世子事也。不知武王既崩,何必更教成王以世子之道?成王已为君,何不教成王以为君之道,而教以世子之道乎?迂凿无理之甚矣。终以成王无父,何由教以世子之道?于是扯伯禽来曰「抗世子之法于伯禽」,而伯禽无酣,代人受挞,则又极冤枉。总之为齐东野人之语也。(卷三六,页一二—一三)

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钥,皆于东序。小学正学干,大胥赞之。钥师学干戈,钥师丞赞之。胥鼓南。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此节之义,郑孔执周礼以解者,其谬有三:此言「小乐正」,下节言「大乐正」,郑执周礼有「大司乐」有「乐师」,因以「大乐正」当「大司乐」,「小乐正」当「乐师」,不知周礼官名悉不足据。孔又谓:「诸侯谓之小乐正,天子谓之乐师。」亦无稽。谬一。此言「钥师」「钥师丞」,孔执周礼有「钥师」无「钥师丞」,因谓:「钥师丞,或诸侯之礼;或异代之法」。谬二。「南」,谓「象箾南钥」,郑执周礼旄人「舞夷乐」谓:「南为南夷乐,而胥以鼓节之。」按:旄人止言「夷乐」,无「南」名,亦无「胥以鼓节之」之文。唯纬书有「四方夷乐」之说,及明堂位有「南蛮之乐」之说,其于周礼亦不相涉牵引,尤无谓。且教世子不以雅乐而以夷乐,可乎?又四夷何以唯一?谬三。

王制云:「春秋教以学礼,冬夏教以学书。」此云:「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钥。」又云:「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礼言不同,此在一节且然,况他篇乎?陈用之谓:「此主教世子(「世」字下原敓「子」字,今补。),王制主教造士。」未然。(卷三六,页一七—一八)

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终则负墙,列事未尽,不问。

「大司成」,总司成均之官。郑氏谓:「即周礼师氏。」新安王氏谓:「即周礼大司乐。」皆执周礼解此,谬。「远近间三席」,郑氏曰:「闲,犹容也。席之制广三尺三寸三分,则是所谓函丈也。」按:郑解曲礼:「若非饮食之客,则布席,席间函丈。」妄欲附会此处「大司成」为「讲问之客」,说见曲礼。故于此处「远近间三席」,亦附会为「函丈」也。不知曲礼自云「若非饮食之客」,此自云「大司成」,两处所指之人绝不相类,安得妄合为一?又「间」,去声,隔也。谓国子于大司成尊卑分严,凡远近间隔三席之地,不敢相逼,但可以问而止耳。郑欲附会「函丈」,则以「闲」为「如字」,谓「犹容也」。按:「函」为「容」,「闲」岂为「容」乎?其曰「犹容」,辞遁可见矣。又谓「席制广三尺三寸三分」,此盖以一丈破而为三之数,尤迂凿可笑。不知当时制度之人,何故欲以三席合一丈之数,而定其制为三尺三寸三分乎?其必预知后人欲合曲礼「函丈」之说故然耶!噫!(卷三六,页二一—二二)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

作此篇者不知何时人?其所云「先圣先师」亦不知何指?郑氏谓:「先圣若周公孔子,鲁国祀之;先师若礼高堂生等。」按:周以前未闻有圣人,而在下位若孔子者,安得举孔子作证?自汉高祖始以大牢祀孔子,后世乃祀孔子于学,则此所言者岂汉后礼耶?不然也。其所谓「先圣」者,殆指前代有天下之圣人与。若「先师」者,古人凡诗、书、礼、乐以及百工技艺皆有之,所谓一家之师,志不忘初也。以为若礼高堂生等,义亦不备。(卷三七,页二—三)

凡大合乐,必遂养老。

「释奠,必有合」,为合乐。「有国故则否」,为岁凶。后儒皆如此解,不用郑说,不复缀。「凡大合乐,必遂养老」,郑引仪礼乡饮酒乡射「明日,息司正」之文,解「遂」字为「用」,附合其「明日」,皆无理。(卷三七,页五)

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三而一有焉,乃进其等,以其序,谓之郊人。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

孔氏曰:「郊,西郊也。周以虞庠为小学,在西郊。」按:此取王制「虞庠在国之西郊」之说,然王制不又云「大学在郊」乎?吴幼清谓:「即王制:不率教者,自乡移之郊。」夫既为不率教者,尚有待于教矣;今不详教之之方,而但曰「必取贤敛才」云云,语亦未协。大抵礼言不同,执礼解礼俱无是处耳。

「谓之郊人」至未,重申「语于郊」之义。盖谓「成均」,天子之学,成均之士皆得取爵于上尊。今以其初在郊,故谓之「郊人」,为其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远」字贯下。(卷三七,页六—七)

始立学者,既兴器用币,然后释菜,不舞不受器,乃退。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

「不舞」,孔氏曰:「大胥云:『春舍菜,合舞。』似释『菜』为『舞』者,彼谓春欲合舞之时,先行释菜之礼;不谓释菜之时,则合舞也。」按:周礼本不足据,况今执其不合者以强通之,益谬矣。「东序」,即国学之东庑。郑氏据王制:「虞庠在西郊,东序在东郊,此为虞庠之西郊,而乃退,傧于东郊。」甚迂。「无介语可也」,孔氏谓:「无介无语。」非也。胡邦衡谓:「无介但语可也。」是。如此乃与上「合语之礼,诏之于东序」合。朱仲晦曰:「语,即前经『合语』之等;言『可』也,明释菜时未可语,礼尚严也。」按:合语者,祭毕旅酬之时,言说先王礼法合相告语也。若释菜时本无可语,乌得云:「礼尚严乎?可也。」文法对上「一献,无介」而言,非对「释菜」时而言,此又祖胡氏说而误者也。(卷三七,页九—一○)

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语使能也。

「四辅」,自谓「师」「保」「疑」「丞」。「三公」乃「司徒」「司马」「司空」,非「太师」「太傅」「太保」也。自伪书周官袭前人之说,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说详本篇。后人信之,所以于此所言「四辅」,皆疑而不能解。盖以若为「师」「保」「疑」「丞」,则「三公」即缺其一,而下文又不当云及「三公」矣。吴幼清谓:「四辅为疑、丞、辅、弼。」削去「师」「保」,增出「辅」「弼」,殊妄。且以「辅」又为「辅」,尤不协。观此则「三公」非「师傅」「师保」明甚,而伪书之不合于古者,于此益可见矣。(卷三七,页一五)

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齿于学之谓也。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君在则礼然,然而众着于君臣之义也。」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谓之臣,居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也。

说详篇名下及「成王幼」章。此章又假仲尼之言以诬周公践阼也。其云「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云云,皆一派矫饰之辞,所以斡旋成王无父之故也。又云:「以为世子则无为也。」尤毕露其遁辞矣。

刘氏云:「此言周公践阼,遂启明堂位『周公践天子之位』之说。其后驯致新莽居摄篡汉之祸,实此语基之。」按:刘氏谓记文在新莽之前故为此说,不知此正新莽时之言也。若非谄附新莽,何为无故而罔诬先圣?此可断之以理者也。礼记为戴圣所删,其人在成帝前后。即其删后至后汉马融尚增入月令、明堂位、乐记诸篇。自郑氏作注,礼记始为定本,传之至今矣。然则以前为人所妄窜者,何可悉计耶?(卷三七,页二五—二六)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

「庶子」与燕义及燕礼之「庶子」名同而实异。彼职甚卑,在士之后;此以为正公族之官,故不同。郑氏曰:「庶子,司马之属,掌国子之倅,为政于公族者。」按:周礼庶子职袭此。庶子而为诸子,取「庶」「诸」音近。郑引以释此,谬。

「司士」,亦司马之属,掌群臣之班,正朝仪之位也。按:周礼司士职即袭此,郑引以释此亦谬。(卷三八,页一)

若公与族燕,则异姓为宾,膳宰为主人,公与父兄齿。族食,世降一等。

「世降一等」,孔氏曰:「假令本是齐衰一年四会食,大功则三会食,小功则再会食,缌麻则一会食。」郝仲舆曰:「品物隆杀,会遇疏密,视世次亲疏。如从兄弟比兄弟降一等之类。」以郝说为该,且不凿。(卷三八,页六)

其在军,则守于公祢。公若有出疆之政,庶子以公族之无事者守于公宫,正室守大庙,诸父守贵宫贵室,诸子诸孙守下宫下室。

「庶子以公族之无事者守于公宫」此句虽总下文,然但总「诸父」「诸子」二句,不总「正室守大庙」句也。孔氏以「正室」为「公卿大夫之适子」,非也。此自指嗣君,以其承重为祭主,故守太庙。若公卿大夫之适子则何与矣?下章言君臣之道,其为嗣君尤可见。「贵宫贵室」「下宫下室」,郑氏以「贵宫贵室」为「路寝」,以「下宫」为「亲庙」,以「下室」为「燕寝」,殊属参差。陆农师谓:「贵宫贵室,若鲁公之庙;下宫下室,若群公之庙。」此以「宫室」皆为「庙」也。方性夫亦主「宫室皆为庙」,言曰:「贵宫贵室为昭庙,下宫下室为穆庙。父为昭,故诸父诸兄守昭庙;子为穆,故诸子诸孙守穆庙。」然孙非穆,何以亦守穆庙?则说不去,故益无取。胡邦衡谓:「贵宫、下宫,皆人所居之宫;贵室、下室,皆亲庙。」此以「宫」为「居」,以「室」为「庙」也。陈可大谓:「宫以庙言,室以居言。」此以「宫」为「庙」,以「室」为「居」也。按:古人言人所居与庙,或曰「宫」,或曰「室」,本无定论,故致纷纷之解。然观下章单以「贵室」「下室」与「大庙」并言,则「室」或是指「庙」,如胡氏所云耳。(卷三八,页八—九)

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为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练祥则告。族之相为也,宜吊不吊,宜免不免,有司罚之。至于赗赙承含,皆有正焉。

「承」,襚衣也。衣承于身,珠玉含于口。(卷三八,页一○)

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旬人。其刑罪,则纤剸,亦告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

「磬」「罄」同,尽也;谓「尽命于甸人」。郑氏曰:「县缢杀之。」盖附会「县磬之说」,谓:「县之如磬然。」凿甚。「告」,如字。郑氏谓:「读鞠」。亦非。

张氏曰:「『公曰:宥之』下脱『有司曰:在辟。公又曰:宥之』十字。」朱仲晦曰:「『素服』下脱『居外不听乐』五字。『亲哭』之下脱『于异姓之庙』五字。」按:「公曰:宥之」一宥也,「公又曰:宥之」二宥之也,「及三宥」,三宥也。何尝脱?「居外不听乐」五字,「于异姓之庙」五字,下章固有之,然下章所释与前文多不同,古人文正以变化见长,亦何尝脱?

王者奉天以行赏罚,虽公族不可容以私,有司又不可违王命而专杀。则王三宥而追之曰:「必赦。」有司对曰:「无及!」是上下交为欺诈矣,乌乎可?(卷三八,页一二)

素服居外,不听乐,私丧之也,骨肉之亲无绝也。公族无宫刑,不翦其类也。

数节本释前文,而多与前文参差,于此正见古文之妙解者。必欲其前后字字相符,恐古人无此印板文字耳。(卷三八,页一四—一五)

始之养也: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遂发?焉,退修之以孝养也。

「东序」,说见前。「三老五更」,始见于此。「五更」,解者谓「更事之更」;或谓:「更,当为叟。」皆非。盖取年之最高者三人为三老,次高者五人为五更。此五人将来更迭为三老,故曰「五更。」(卷三八,页一六—一七)

礼运

此周秦间子书,老庄之徒所撰,礼运乃其书中之篇名也。后儒寡识,第以篇名言礼,故采之。后来二氏多窃其旨,而号为吾儒者亦与焉,详篇内。诚恐惑世乱道之书也。(卷三九,页二)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益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一起便类南华家法。

郑氏谓:「蜡亦祭宗庙。」孔氏引月令「孟冬,祈来年于天宗,大割祠于公社及门闾。腊先祖五祀」以证,不知月令自杂秦法,若郊特牲「八蜡」,则未尝言「祭宗庙也」。孔氏又曰:「祭百神曰『蜡』,祭宗庙曰『息民』。郑注郊特牲云:『息民与蜡异。』今以下云『出游于观之上』,故知是祭宗庙也。定二年,『雉门灾及两观』,鲁之宗庙在雉门外左。」按,孔谓「宗庙在雉门外左」者,据祭义云:「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也。」然则孔子焉知非出自公社耶?何必以此牵合而自违郑注郊特牲之说哉!(卷三九,页三—四)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得。

以老庄解此文者。郑氏于「兵由此起」下,曰:「老子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于「是谓小得」下,曰:「大道之人,以礼于忠信为薄。」陈用之曰:「庄子述伯成子高对禹之辞:『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赏」字下原敓「罚」字,今补。)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大同小得之辨也。」观郑陈之解,不烦更驳矣。又庄子呼尧、舜、禹、汤、文、武曰「此六子者」;此文呼禹、汤、文、武、成、周曰「此六君子者」,笔法亦相类。

观分别大同小得之旨,全是以尧、舜传贤,禹、汤传子为分别。战国异端之徒本有「至于禹而德衰,不传贤而传子」之说,孟子之门人述以为问,非孟子力辟之,无以解当时之惑。不意后人犹以此等文采入礼记,岂目未睹孔孟之书者耶?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此吾儒之道也。此文曰:「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是谓大同。」此墨子之道也。(卷三九,页九—一○)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孔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

前文轻礼,则根柢于老庄;此文重礼,又特貌似圣人言耳,全不计其矛盾也。此篇皆一人之作,不知者见其有是有否,以为参,误矣。后仿此。(卷三九,页一三—一四)

言偃复问曰:「夫子之极言礼也,可得而闻与?」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坤干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

夏殷之礼,孔子既叹不足征,若又赘此二语于下,则是足征也。文义且不通,况其诬妄乎?夏时取孔子行夏之时为说,坤干取孔子乘殷之辂为说。地,地载物,故以为首,悉荒谬不足辨。后儒以大戴记之夏小正实夏时,以周礼之归藏实坤干,总同一无稽也。(卷三九,页一五—一六)

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祜。

「醴醆」「粢醍」「澄酒」,郑氏强执周礼酒正「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沈齐」之五齐以配合之,不知周礼本袭此等字义,以为五齐之名,不得复引为证也。且此是四,周礼五;此无「泛齐」字义,周礼无「元酒」,皆不合,而以周礼五之四,配合此四之三,尤谬。(卷三九,页二三)

然后退而合亨,体其犬豕牛羊,实其伞簋笾豆铏羹。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谓大祥。此礼之大成也。

祭礼不过五礼之一端,不得谓「礼之大成」。(卷三九,页二七)

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故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

「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奚适矣!」此依左传孙湫谓「鲁秉周礼」,及韩宣子谓「周礼尽在鲁」为说,然不明言「鲁秉周礼」之故,而第以周与鲁较,恐当时之鲁未必遂愈于周,其言殊有碍。「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又与上「舍鲁奚适」之旨不蒙,且孔子必不谓「鲁郊禘」为非礼,此因论语「禘自既灌而往」与「或问禘之说」两章附会为说也。谓:「周公其衰」尤谬。孔子叹吾衰而不梦见周公,岂及叹周公之衰乎?杞、宋郊禹、契,其事亦属无稽,孔子既称杞、宋文献无征,安得又以郊天配祖之典凿凿而言之乎?即以杞言,史称殷时禹后封已绝,至武王求禹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其国甚微,则殷周之世,必无得郊之礼可知。孔氏又谓:「祭法:『夏郊鲧,殷郊冥。』今以鲧、冥之德薄,故更郊禹、契,盖时王所命。」此说尤武断,不知出何典记?然祭法:「郊鲧」、「郊冥」本之国语,此云「禹」、「契」与之异,亦足见其非确矣。(卷四○,页一—三)

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

此数节文义多有可疑。「祝嘏莫敢易其常古」,亦非礼之要,何为「大假」?郑氏曰:「假亦大也」。「祝嘏辞说」自是宗祝巫史职掌之事;「藏于宗祝巫史」,何得便谓「幽国」?孔氏于「宗祝巫史」添「之家」二字。士亦有祭器,安得大夫无之?世无以「假」为礼之事,则安得可以「不假」为非礼乎?不独与王制「大夫祭器不假」抵牾己也。「三年之丧」,何以期即可使?「新有昏者」,何以期不可使?「新有昏」之说本庄子曰:「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也。」愚谓此篇为老、庄之徒所撰,复何疑乎?「与家仆杂居齐齿」,亦有不可尽拘者,公叔文子与家臣僎,同升诸公,孔子贤之矣。谓:「天子、诸侯、大夫有『田』『国』『采』以处子孙,为制度。」尤未允。夫不以嘉谋善政遗子孙为制度,而但以有田禄、家国即为制度,其可训乎?子孙贤能守之,不贤其何以守也?天子言田,亦不可解。(卷四○,页九—一○)

故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是故夫政必本于天,殽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殽地;降于祖庙之谓仁义,降于山川之谓兴作,降于五祀之谓制度。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

谓「政为藏身」,是老子:「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光而不耀。」诸说之旨。郑氏曰:「藏,谓光辉于外而形体不见。」盖得之。此是老子柔退家法。(卷四○,页一二)

故天生时而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正用之,故君者立于无过之地也。

「玩其所乐,民之治也」,是老子「小国寡民,……甘食,美服,安居,乐俗」之旨。「天生时而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是老子「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之旨。又易系辞曰:「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此似袭其文法。上二句语义费解,下二句「玩」字亦不协。(卷四○,页一六)

故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君者所养也,非养人者也。君者所事也,非事人者也。故君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养君以自安也,事君以自显也。故礼达而分定,故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

「非明人者也」,是老子「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及庄子「朝三暮四」之旨。孔子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以使民由为主,与此义殊别。「则君」,「则」字,郑氏谓:「明字。」是观下「养君」「事君」一例应上,可见后儒因其说之未允。黄氏以郑谓「则为明」为非。陈可大据「则」字,反以上三「明」字为俱误,皆失之。「明」字,郑氏释为「尊」;或释为「视」;或释为「明辨观法」;或释为「指人之失」,此又皆因其说之未允,而曲为辞也。谓「君非养人,民当养君」,是启人主汰侈之心也。孟子曰:「劳心者治人。治人者食于人。」此不言「劳心」,义别。谓「君非事人,民当事君」,是启人主骄蹇之心也。孟子引子思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谓「礼达分定,人当爱死患生」,是启人主残虐之心也。爱生恶死,人心所同。孟子曰:「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此言「生人羞恶之良,君子省察之功」,非是言「君上于民,礼达分定」之谓也。悉不可为训,此是老子忍刻家法。(卷四○,页一八—一九)

故用人之知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

「用人之智去其诈」,此是老子权术家法,所谓斸张者也。仁何以近贪?说不去。朱仲晦竭力为之斡旋,未见其可也。(卷四○,页二○—二一)

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

博施济众,尧舜犹病,此吾儒之旨也。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此老子之旨,而流为墨子之兼爱也。宋儒装大冒头,作西铭全本此。(卷四○,页二二)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故」字原误作「吹」,今改。)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

中庸「喜、怒、哀、乐」四者,人情之大端,亦该之矣。今曰「七情」,遗中庸之「乐」而增「惧、爱、恶、欲」,似不成文理。若必如此说,则古人一字本有一义,凡「悦」「好」「忻」「忧」「悲」「伤」等字,亦何莫非情乎?故知「七情」之说非确。佛氏「爱」「欲」为「五欲根尘」等说同此。且情之出于正者为善,流于邪者为恶。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今概谓:「七情非善,须圣人治以礼。」,谬也。(卷四○,页二三)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凶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又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凶贫苦,人之大恶存焉。」佛氏「爱」「憎」二境同此。此「欲」「恶」二端,盖凡有生之所不能无,固非不善,但当勿为其非礼者可也。今谓:「美恶在中不见于色,藏而不可测,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谓「以礼穷人心」,亦难通。大抵欲合礼运篇名,故强增「礼」字,非其本旨也。其言?深察隐以逆为治,非圣王顺人情感人心之教,势必流于捐饮食,绝男女,以断除其欲;学无生,度苦厄,以解脱其恶而后已。吁!此释氏「虚无寂灭」之学,预见于此者也。其中言「十义」,又以儒言夹杂之而掩其迹,其诪张如此。

谓「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于理亦未协。孟子曰:「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此美恶皆可见也。又曰:「其生色也晬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此美之可见者也。(卷四○,页二五)

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

此本体仿易系辞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及「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为说,展转附益,更流异端。后来二氏之徒多窃其旨,如宋道士陈抟之太极图,宋儒之图说是也。其一图分黑白者也,阴阳也。一图土居中,水、金居右,火、木居左,五行也。以画?连下一图者,朱仲晦曰:「此无极二五所以妙合而无间也。下二图者,成男成女也,万物化生也。」朱又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则所谓人道者,于是乎在矣。」太极图窃其旨也。图说曰:「无极而太极。」即此「天地之德」之说也。曰:「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即此「阴阳之交」之说也。曰:「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即此「五行」之说也。曰:「无极之真,二五之生。」即此「鬼神之会」之说也。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行既生矣,神发智矣。」即此「五行之秀气」之说也。是图说窃其旨也。至若西铭曰:「圣其合德。」亦即此「人者,天地之德」之说也。曰:「贤其秀也。」亦即此「五行之秀气」之说也。大抵礼运为道家的脉,魏伯阳、见后。陈抟以道家而阐发之,宋儒以儒家而阴托之,惑世滋甚。乃有无识之士谓:「礼运真圣贤之遗言,汉儒所不能道。」盖以其言之有合于宋儒也,不知宋儒正从此出耳。(卷四一,页二—三)

故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窍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阙(「阙」字,原误作「关」,今改。)。

郑氏曰:「必三五者,播五行于四时也。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合为十五之成数也。」陆农师曰:「垂,阳也。窍,阴也。播,阴阳也。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阴阳冲气也,五行是矣。三,然后有中;五,然后有中;和,中之所生也。和而后月生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阙』,此言阴阳中而为五行,五行播而为四时,四时和而十有二月生焉。月以盈阙为节,故皆以三五。」按:陆氏于记文「三五」之说,推其本于老子,较郑为确矣。今更详之。记文之「三五」,盖谓「播五行于四时」:天三生木而播于春,地二生火而播于夏,一五也;地四生金而播于秋,天一生水而播于冬,一五也;天五生土而播于四时之间,一五也。三五成十五之数也,此四时之所以定也。所播者既和,而十有二月生焉,以一月言之,月之盈阙一如其数,此十二月之所以定也。故曰:「三五而盈,三五而阙。」寔则其所谓「三」者,本老子「道生三」之说也。所谓「五」者,本老子「三生万物,冲气以为和」之说也。所以曰:「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易惟言「阴阳生万物」,此云「三生万物」,盖以有三斯有中,冲气即中,有中斯育五行,乃中和之妙用也。不言「四五」者,既从省文,又藏五行于三之中而不露也,其本老子盖如此。

又东汉魏伯阳作参同契本此「三五」为说,参同契古本原有二图,见道藏。今世行本为人删去,其图即宋儒所传之陈抟太极图。盖陈抟窃之者,其分黑白为阴阳者,乃水火匡廓图也。「水」「火」即「坎」「离」也。朱仲晦曰:参同以坎离为药,余者为火候。土中,水金右,火木左,以画?连下一图者,乃三五至精图也。三五者,子水数一,午火数二,是为三;戊己土数五,是为五,与此又微不同。

又唐清凉国师华严疏序解曰:「天地未分谓之一气,天地始分即有五运,形质已具谓之太极,转变五气遂成五会。」其说亦本此。图说「五气」与此同。唐圭峰禅师图觉疏讲易四德曰「惟此四故是五行,故其以五行列四时之先」亦本此。故曰:「二氏之徒多窃其旨也。」(卷四一,页五—六)

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质也。

以「六和」「六章」取配「六律」,以「十二食」「十二衣」取配「十二月」「十二管」,悉不经之说。

月令四时中央衣食各别已属不经,况谓:「十二月有十二衣,十二食」乎?庄子有「正味」「正色」之语,此云「还相为质」,「质」即「正」义,亦同庄子。(卷四一,页一六)

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

郑氏曰:「此言兼气性之效也。」按:西铭曰「天地之塞吾其体」,即此「五行之端」之说也。盖以「五行」为「五气」,以又郑谓「此为气之效」,故用孟子:「塞乎天地之间。」「塞」字曰「天地之帅吾其性」,即此「天地之心」之说也。盖以郑谓:「此为性之效」,故用孟子:「气之帅也。」「帅」字,其借吾儒以饰其异说者如此。西铭如此,宜乎正蒙以礼运为礼之达也与?

此只说得「人生成形赋性,甘食悦色」上半截事,其下半截「践形尽性」以及「动心忍性之功」全然遗却,所以为异端之学。看他下节又说入肤廓大话去便知。(卷四一,页一八)

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故鱼鲔不淰。凤以为畜,故鸟不獝。麟以为畜,故兽不狘。龟以为畜,故人情不失。

此亦依仿易文言「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为说。然彼亦祇言「与」「合」,此言「为本」「为端」「为柄」「为纪」「为量」「为徒」,更执滞难通矣。「礼义以为器」,亦是视礼义为在外之物,非由内出,与告子「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之说同。「以天地为本」以下复释上文,又全属空衍无义味,皆所谓「肤廓大话也。」「麟」「凤」「龙」何从而畜?更迂诞。(卷四一,页二五)

故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也,故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祖庙所以本仁也,山川所以傧鬼神也,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宗庙委之宗祝,朝廷委之三公,学校委之三老。前巫后史,祷祠纷若;卜筮瞽侑,尊信鬼神,王居于中,其心无为,以守至正。画出一清净黄老面目来。吁!王道岂如是乎?孔子言舜无为而治,非言心无为也。老庄之学只是心无为,后来释氏又将此心看成空空洞洞,本来无一物,驱入涅盘中去,谓之形灭神存,则更幽渺矣。又太极图说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中正」即此「中正」,改为「主静」而增以「仁义」。(卷四二,页三)

故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焉。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焉。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故自郊社祖庙山川五祀,义之修而礼之藏也。

上云:「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此云:「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郊」「社」并为国之大典,如其说,则为货利而已矣,谬甚!郑氏释「货」为「金玉之属」,本是。孔氏以其义之未允,增入「五谷」,不知「食」「货」有别,洪致「八政」分「食」与「货」为二也。(卷四二,页七)

是故夫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

「大一」,本庄子「大一形虚」及「主之以大一」。又荀子以「归大一」,吕览强为之名谓之「大一」。又「太一」,星名,丹元子作「太乙」,又易名「太一」,干凿度有「太乙下九宫法」,又作数名,有「君基太乙」「五福太乙」诸名,皆道家及谶数之学也。「分而为天地」,即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之说。「列而为鬼神」,即老子「神得一以灵」之说。「官于天」,亦本庄子。(卷四二,页九)

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

上云「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此又云「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皆空泛不实,游移无定之语,所谓强纳以礼者也。(卷四二,页一一)

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

祇缘见礼在外,故以为「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已。(卷四二,页一四)

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

前云「礼也者君之大柄」,此又云「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可见皆是游移无定之言。又前云:「以四时为柄。」(卷四二,页一六)

故礼也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

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此云:「礼也者,义之实也。」则是「礼以为质,义以行之矣」,与孔子说正相反,且云「礼为义之实」,则「义为礼之文」乎?礼器云:「义理,礼之文也。」辨见本篇。又孟子「以礼为义之节」文,而此「以礼为义之实」,与孟子说亦相反,此皆告子义外之旨,故与圣贤之说乖反如此。「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此又与上所言之旨违。既是「礼为义之实」,「义为礼之文」,何得又谓「礼协诸义而协,未有者,可以义起」乎?此正合「义以为质,礼以行之」之说矣。惟「义以为质,礼以行之」,所以「礼协诸义而协,未有者,可以义起也」。其自相乖反,又如此。(卷四二,页一九)

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于义,犹耕而弗种也。为义而不讲之以(「不讲之以学」,原缺「以」字,据今本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以学而不合之以(「不合之以仁」,原缺「以」字,据今本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

「礼」「义」「学」「仁」「乐」「顺」六者,不相交粘。「礼」「乐」一例,「仁」「义」一例。今曰「从礼为义,从义为学,从学为仁,从仁为顺」,可通乎?又「学」是总名,可括「礼」「乐」「仁」「义」,不得间于其中。「顺」字尤无意义,悉欠达。(卷四二,页二三)

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皇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此纯乎谶纬之言。据郑注:「器谓银瓮丹甑,出援神契。」据孔疏,「山出器车」,出礼纬斗威仪。「河出马图,凤皇麒麟皆在郊棷」,出中候握河纪。尧时河图龙衔亦文绿色。注云:「龙而形象马,故云马图。」及凤皇巢阿阁,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本庄子:「至德之世,……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卷四二,页二七)

礼器

篇名礼器。郑氏谓:「其记礼使人成器。」徐伯鲁谓:「明礼乐之不可无,犹器用之不可阙。」并非。陈可大谓:「行礼者明用器之制。」近是,然有未尽也。作此篇者,乃当时之儒而杂老氏之教者,故见礼为后起,不过器而已。于是言多少、大小、高下、文质之不同,而取以名篇尔。此篇固有踳驳处,然较礼运犹胜。又多取郊特牲之文为说,尚不失典刑,未可全弃,列中帖。知其取郊特性者,观篇中文辞格制自可了然。后儒第见礼器4.于郊特牲之前,遂谓:「礼器在前,郊特牲在后。」失之矣。(卷四三,页一)

礼器是故大备。大备,盛德也。礼释回,增美质。措则正,施则行。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故君子有礼,则外谐而内无怨,故物无不怀仁,鬼神飨德。

「筠」,竹节也,竹节均,故曰筠。谓竹箭无心,而其劲在节;松柏无节,而其坚在心。二者大端可见,所以能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在人有礼,亦如竹箭之有筠,松柏之有心也。人既有礼,则外谐内无怨,物怀仁,鬼神飨德。亦如竹箭有筠,松柏有心,则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郑氏以「筠」为「竹之青皮」,又因下有「外」「内」字,遂以「竹箭」贴「外谐」,以「松柏」贴「内无怨」,使前后文义杂乱不明,诸解皆从之,何与?(卷四二,页三)

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礼具于四德,非吾心以外物,所谓「辞让之心」是也。若忠信,则是此心诚实无妄之谓,又别一义,非可以忠信与礼并言也,况谓忠信为礼之本乎?祇缘老氏崇尚虚无朴素,见得此礼,只是玉帛纷华,故深嫉之,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云:「忠信,礼之本也。」忠信既为之本,则礼为礼忠信之薄矣!儒言而老义,似是而实非,学者读之不觉也。至云:「义理,礼之文也。」尤悖。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是礼所以行义,而义理皆吾心之物,何得谓礼之文乎?且忠信亦无非义理也,忠信即理,其所以宜忠宜信处,即义,又不得将义理与忠信对言也。孔子曰:「信以成之。」则信亦所以成义,而忠信又不得较义理为文本也。老子以仁义为后起,故见得义理甚粗,且好质恶文,欲尽去其文,而自守其率易俭啬。故其学大抵以义理为礼之文,以义理为礼之文,则此外别无所谓礼之文,是之谓「无体之礼」。将一切揖让、周旋、恭敬、交际,必欲尽灭而后已。噫!如此言礼,实同毁礼,于吾儒有毫厘千之别,乌可以弗辨哉!(卷四三,页五—六)

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是故天时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故天不生,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鬼神弗飨也。居山以鱼?为礼,居泽以鹿豕为礼,君子谓之不知礼。

「人官有能」顶上「人心」言。「官」,司也。如所谓「心之官」。旧解谓:「爵位之官。」非是。居山不以鱼虌为礼,居泽不以鹿豕为礼,如此言礼甚粗。然第谓贫贱之民力难远物,不以为贵则可耳。即如下士、庶人祭用特豚,及夏有鱼麦之荐,使其居山将不用鱼,居泽将不用豕乎?非通论矣。(卷四三,页七)

故必举其定国之数,以为礼之大经。礼之大伦,以地广狭;礼之厚薄,与年之上下。是故年虽大杀,众不匡惧,则上之制礼也节矣。

此与王制「制国用,必于岁之杪」及「用地小大,视年丰凶」诸说同义。然此亦是制耳,而谓礼之大经、大伦,得无过与?(卷四三,页八—九)

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尧授舜,舜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时也。诗云:「匪革其犹,聿追来孝。」天地之祭,宗庙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义,伦也。社稷山川之事,鬼神之祭,体也。丧祭之用,宾客之交,义也。羔豚而祭,百官皆足;大牢而祭,不必有余,此之谓称也。诸侯以龟为宝,以圭为瑞。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

「羔豚」「大牢」,总言天子诸侯之祭。言「羔豚」以见小,言「大牢」以见大耳。(卷四三,页一○)

礼,有以多为贵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有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此以多为贵也。

豆数,郑氏执仪礼周礼解之,惟聘礼「八豆,为上大夫」,及公食大夫「六豆,为下大夫」,与此合,其余悉否。周礼掌客:「公之豆四十,侯伯之豆三十有二,子男之豆二十有四。」与此皆不合。周礼大抵极尚繁侈,如膳夫「王之食品」,致为不经。此饔饩之数,亦自应不合也。郑以此所言为「堂上之数,如公十六,加东、西夹各十二,为四十;侯十二,加东、西夹各十,为三十二;子男十二,加东、西夹各六,为二十四。」按:「东、西夹」者,聘有「西夹六豆」及「东方亦如之」之文。郑因取而附会之,以礼记之少,凑合周礼之多。谓礼器所言者,「堂上也」;周礼所余者,「夹室也」。不知礼器、周礼皆直言「豆数」,礼器未尝独举「堂上」,周礼未尝分别「堂上」与「夹室」;礼器与周礼不相谋,礼器、周礼与仪礼又不相谋也。孔氏亦谓「郑以意量之」,盖已不能为之揜矣。且据其意,应以周礼「子男」合此「上大夫」,而周礼「子男」除「夹室各六,则为十二」,又不合「上大夫八」矣。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如是既可与「侯伯」不同,说见下。又可合「上大夫八」。而其不能云「子男堂上八」者,则以仪礼「夹室各六,止于二十」,又不合周礼「二十四」故也。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夹室各八」?如是乃可合周礼「二十四」。而其不能云「子男,夹室各八」者,则又以仪礼止言「夹室六」,不合仪礼故也。所以于此竟不言之,辞穷昭然可见,若然徒虚举周礼「子男」何为可笑乎?又其谓周礼「侯伯十二,子男亦十二」,全无降杀,亦未允,总之渗漏百出也。「介」,副也,字与「?」通。檀弓下「国君七?,大夫五?」,与此同。「天子之席五重」,周礼司几筵「天子席惟三重」,疏引熊氏谓:「天子祫祭席五重,禘则宜四重,时祭三重。」此亦曲说。「天子葬时五重」,郑引士丧礼下篇:「陈器曰抗木,横三缩二,加抗席,加茵,用疏布,缁剪有幅,亦缩二横三,此士礼一重,天子则五重。」或谓:「棺四重与?而五。」此亦一说。(卷四三,页一二—一三)

有以少为贵者:天子无介,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无笾豆之荐。大夫聘,礼以脯醢。天子一食,诸侯再,大夫士三,食力无数。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圭璋特,琥璜爵。鬼神之祭单席。诸侯视朝,大夫特,士旅之。此以少为贵也。

此节之文可疑者二:一则「食数」也。仪礼特牲「祭尸九饭」,少牢:「祭尸十一饭」,应以多为贵,岂反贵少乎?论语鲁有「三饭」「四饭」之乐官,则诸侯亦非止于再矣。陈用之谓:「正饭贵多,加饭贵少。」恐臆说。徐伯鲁谓:「此皆公庭礼会之食,私食则否。」若然,公少而私多,益失理矣。一则「鬼神之祭单席」也。顾命四席皆曰「敷重」,即「重席」也。今以单席为贵,何与?至若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此后世诸侯僭用者,亦不得举以为礼。洛诰「秬鬯二卣」,君赐之。王制云:「诸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是也。

「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郊特牲云:「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郑注郊特牲谓「礼器『七』字误」,于义或然。盖此篇多取郊特牲为说,如此节云:「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此郊特牲文,则此处亦取之,可知。但郑执周礼巾车:「五路,如玉路,……繁缨十有二就」之类,是以多为贵,与此不合,因谓「此为殷祭天之车」则妄矣。按:顾命「四辂」:路同大辂、缀辂、先辂、次辂,此周之辂也。而郊特牲「大路、先路、次路」,有其三,第少「缀路」耳。岂得遂谓殷制乎?大抵顾命「四路」执周礼「五路」解者并误,兹不详。(卷四三,页一六—一七)

有以小为贵者:宗庙之祭,贵者献以爵,贱者献以散;尊者举觯,卑者举角。五献之尊:门外缶,门内壶,君尊瓦甒。此以小为贵也。

孔氏曰:「特牲、少牢礼『尸入,举奠觯』,是尊者举觯。特牲『主人受尸酢,受角饮』,是卑者举角。」按:特牲又云:「酌尸以角,旅?以觯。」然此未可单举一边而言之矣。「五献」,郑氏执周礼大行人「子男享礼五献」,以此为「子男之享礼」,亦未然。据义例,为贵者皆指天子、诸侯,诸侯以下渐不为实矣。则此亦指诸侯可知也。(卷四三,页一九—二○)

有以下为贵者:至敬不坛,扫地而祭。天子诸侯之尊废禁。大夫士棜禁,此以下为贵也。

「废禁」,无足故曰废。「棜禁」,有足。郑氏以「棜禁」为「无足」,非。

此云「大夫士棜禁」,玉藻云「大夫用棜,士用禁」,亦相合,何也?承酒尊皆谓之禁。大夫之禁足稍低,形制似棜,故谓之棜,实无大分别,故此言大夫兼士也。郑氏曰:「大夫用斯禁,士用棜禁。」谬。按:仪礼乡饮酒「斯禁」,「斯禁」即「禁」。此言士礼,而郑强执周礼「乡大夫职」以解「乡饮酒礼」,故以「斯禁」为大夫所用,特于此处明之。不知玉藻云「大夫用杅,士用禁」,今云:「大夫用斯禁,士用杅禁」,则全与玉藻违矣。此云「大夫士杅禁」,本以大夫为主,兼士而言。今云「士用杅禁」,则别去所主而反卑属所兼矣。郑武断一经,而必多方以为之地以误及他经类如此。余见玉藻。(卷四三,页二一)

礼有以文为贵者: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元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绿藻,十有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为贵也。

「天子龙衮」以下,孔氏执周礼:「上公亦衮,又侯伯鷩,子男毳,孤、卿肴絺,大夫玄士爵弁元衣纁裳。」而以此为夏、殷礼。「天子之冕朱绿藻」,郑氏执周礼「天子五采藻」,而以此为似夏、殷礼,皆非也。方性夫曰:「藻以五采,特曰朱绿,则举其华者以该之也,亦与杂带「君,朱绿」同义。注疏必以为前代而非周,甚不必也。」按:此虽属调和之说,然义亦自通。「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孔氏执周礼「旒数随命数」,而以此为夏、殷礼,亦非也。尝叹郑孔于王制之不合周礼者,皆以为夏殷礼,今于礼器亦然。孔子于夏、殷礼已无征,而周末秦汉之人,反能征之。噫!愚亦甚矣。(卷四三,页二二—二三)

有以素为贵者:至敬无文,父党无容,大圭不琢,大羹不和,大路素而越席,牺尊疏布鼏,樿杓。此以素为贵也。

郑氏以「琢」为「篆」之误,以「牺」为「娑」,皆谬。而即孔氏亦不从之。(卷四三,页二四)

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

上数节大意言礼之有称,因历举多少、大小、高下、文质、诸器之不同,两两相对为言。但取行文章法好看,其实只在器数上见礼,与圣人「礼云礼云」之旨正相刺谬。吁!此其所以为礼器与。(卷四四,页三)

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梲,君子以为滥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为隘矣。

按:「山节藻梲」,论语本指臧文仲,今指管仲,杂记亦同。然则臧文仲亦有所效法耶?抑后之记者之附会也。(卷四四,页五)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逆矣。」

「我战则克」二句,本效特性结春田之语。盖田以习战,因取其获以供祭祀,故有此二句。今列于此,颇不协,故知礼器引郊特牲也。孔氏曰:「祗应云祭受福,连言战者,以二句相连,故引之。」然上亦何尝专言祭乎?又此二句在郊特牲结田猎之义犹可,今作孔子之言,并非矣。圣人不应如此自诩,且战岂能必克?孔子「临事而惧」之说谓何?祭先岂为邀福?下文「祭祀不祈」之说又谓何?(卷四四,页六)

君子曰:「祭祀不祈,不麾蚤,不乐葆大,不善嘉事,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

「祭祀不祈」,谓祭先也,若祈年、祈縠则可。「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按:左传云「博硕肥腯」祭统云「苟可荐者,莫不咸在」,郊特牲云「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则此二句未免义邻俭啬矣。(卷四四,页六—七)

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礼!夏父弗綦逆祀,而弗止也。燔柴于奥,夫奥者,老妇之祭也,盛于盆,尊于瓶。

郑氏曰:「奥为爨字之误,或作?。按:论语王孙贾论「奥」「?」,则「奥」「?」有别,奈何以「奥」为「爨」,或为「?」乎?(卷四五,页一)

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设之不当,犹不备也。体有大有小,有显有微。大者不可损,小者不可益,显者不可揜,微者不可大也。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

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言仪也。此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似放其语,然亦失之。夫经礼者,五品之人伦尽之矣,安得有三百乎?自有此说,而后之解中庸者,又据此以「礼仪」为「经礼」,「威仪」为「曲礼」,误之误也。然此「经礼」「曲礼」,亦不过谓礼之大小有如此耳,初未尝指一书而言之也。郑氏则以周礼为经礼,朱仲晦则以仪礼为经礼,夫作礼器者,大抵周、秦间人,其时周礼未出,安得预指之?至于仪礼其书,本名为「仪」,正是曲礼之类,乃反以为经礼,何耶?且必欲各凭臆见,求一书以实之,古今陋学洵有同揆矣。

「其致一也」,谓虽有三百、三之多,要其极致,则一而已矣。郑氏以「一」为「诚」,陈可大以「一」为「敬」,皆谬。郑、陈以下文有「诚」「敬」字,故云。然不知记文每段为义,初何尝联合乎?(卷四五,页二—三)

周坐尸,诏侑武方,其礼亦然,其道一也;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曾子曰:「周礼其犹醵与!」

「立尸」「坐尸」,说见郊特牲「举斝角」下。「武」,郑氏谓「无」字,声之误。郝仲舆曰:「武,步也。方,谓行礼进退之方。尸不动而诏侑行礼,皆祝与佐食辈行之。」三说未详孰是。(卷四五,页七)

君子曰: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郊血,不大腥,三献爓,一献孰。

按「郊」与「大飨」「三献」「皆有血」「腥」「爓」「孰」。郑氏曰:「远近备古今也。尊者先远。」此善斡旋记文处。然谓:「三献为祭社稷五祀,一献为祭群小祀。」盖比拟周礼司服「絺冕」「玄冕」,由子男五献以下差之则无谓耳,郊特牲以此为「不飨味而贵气臭」,此云「礼近人情,非其至」,未免过于作意,便成语病。礼岂有不出于人情者,而曰:「近之,非其至」乎?(卷四五,页九—一○)

郊特牲

此篇立义多醇正,而文气亦古,礼器多本此,详篇内。则作者之时代亦约略可知矣。篇中述「冠」「昏」之义两章,记后有冠义昏义两篇,说者谓此两章本于后两篇,今误在此,不知后两篇皆掇拾此两章而为之,其所增者,义多蹖驳,绝不相类,明者当自知之。(卷四六,页一)

郊特牲,而社稷大牢。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诸侯适天子,天子赐之礼大牢,贵诚之义也。故天子牲孕弗食也,祭帝弗用也。

孔氏谓此以郊祭名篇。先儒说「郊」,其义有二:郑氏以为「天有六天,丘郊各异」,王氏难郑以「天体无二,郊即圜丘,圜丘即郊」,此郑王二家之大旨也。愚按:郑说皆本周礼及纬书。周礼如司服「王祀昊天上帝,则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类是也。纬书如「紫微宫为天帝。太微宫有五帝座星:青帝曰灵威仰,赤帝曰赤熪怒,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汴光纪,黄帝曰含枢纽」之类是也。故郑谓:「冬至,祀于圜丘者,天皇六帝也。夏至,祀于南郊者,感生帝也。五时迎气者,五天帝也。感生帝别于四帝,是有六天。」后儒因谓:「凡祭之数,圜丘与郊,二;五时迎气,五;通为七;九月大飨,八;雩祭,九;是有九祭也。」呜呼!天何如是之多?祭何如是之数耶?自古惟冬至祀天于南郊,下曰「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是也。周礼「圜丘」之名,盖不可信。此外惟孟春祈縠亦名郊,止此二郊而巳。说详下「郊之用辛也」下。至于经传或称帝,或称上帝者,皆天也。若周礼称天曰「昊天上帝」,曰「天神」,曰「大神」;纬书称天曰「天皇大帝」,曰「紫微大帝」,曰「北极耀」,曰「魄宝」,皆不经之说也。五帝之名,诗书无之,始见于月令,为大皞、炎帝、少皞、颛顼、黄帝。后儒以周礼为五天帝,因谓月令为五人帝,马、贾、王之徒则以周礼同月令,皆为人帝,不主天帝之说。夫月令「迎四时于四郊」,亦止言「迎时」不言「迎帝」。自周礼有「兆五帝于四郊」之文,而郑氏遂附会以为「迎帝」焉;以及周礼言「祀五帝」等,诸「祀昊天上帝,服大裘而冕」;纬书「灵威仰」「赤熪怒」诸名,亦皆不经之说也。凡此皆不辨可知其妄矣。第郑谓「六天郊丘异祭」,王谓「一天郊丘同祭」,即无论有识者,亦知是王而非郑。然而当日王之难郑,终不足以尽折其非,而后世之儒又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何也?则皆以周礼一书误之也。郑倚周礼为经,得以阴用其纬书之邪说。当西汉之末,谶纬盛行,周礼亦显于其际,安知周礼之「五帝」非即如纬书所云乎?则周礼几何而不同于纬书也。而王主月令「五人帝」之说,按之周礼自为不合,乃不能明言周礼之伪,而其云「郊丘同祭」,仍惑于周礼为说,此非王之难郑,终不足以尽折其非者乎?历视宋儒所说,如刘执中谓郑「天有六」为误。又谓周礼「五帝」为正经。唐与政谓肃谓:「迎气、明堂皆祭人帝。」若是,则周礼「烟祀五帝」皆非「祭天」可也。陈用之谓:「肃合郊、丘而一,则是以五帝为人帝,则非有天地则有五方,有五方则有五帝,果以月令五人帝为五帝,则前此岂无司四时者乎?」此皆执周礼以伸王者。陆农师谓:「合郑、王而以理折之,天固有六,而祭寔无异。」此祖述郑说而以示为郑王调停者,其识尤陋,此非后世之儒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乎?故曰:「皆周礼一书误之也。」礼器郊特牲各自为书,辑记者偶萃为一处,又适叙礼器于郊特牲之前耳。其实作礼器者在郊特牲之后,何以见之?礼器分别「大小」「多少」等义,皆摭拾诸礼文为之。其云「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及「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皆取郊特牲之文而小变之者。郑氏于此节曰:「此以小为贵也。」孔氏曰:「郊特牲文承礼器之下,覆说以小为贵之事。」郑氏又于「大路繁缨」节曰:「此因上说以少为贵者。」嗟乎!礼记四十九篇,果为一人之作乎?其在前者,果其人之前作;在后者,果其人之后作乎?甚可嗤也!此节本文明言「贵诚」,其无「贵小之意」;「大路繁缨」节是说「尊卑之制」,亦并无「贵少之意」。今悉外本文而远承前篇立说,亦可谓:「固哉!为礼矣。」(卷四六,页四—七)

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孰,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诸侯为宾,灌用郁鬯,灌用臭也。大飨,尚腶修而已矣。

说见上。郑氏以礼器「次路七就」「七」字为误,不知礼器取此也,而其或小变之,或字误,均未可知,余详礼器。「郊血」四句,及「诸侯为宾」二句,皆言「不飨味而贵气臭」之义,其文亦错落浑古。礼器以「郊血」四句,言「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以「诸侯为宾」二句,言「礼之以少为贵」,则礼器之取此明矣。孙文融曰:「腶修非气臭,但不极味。言尚此,则此外皆飨其臭耳。」此论甚细。郑氏释为「亦不享味」,诸家皆混承之非是。(卷四六,页九)

大飨,君三重席而酢焉。三献之介,君专席而酢焉。此降尊以就卑也。

陈用之谓:「周礼,天子之席不过三重,诸侯之席止于二重,则国君之席三重者,是殷之制。」如其说,则殷礼反文于周礼耶!「三献之介」,大夫也。「君专席而酢」,则大夫亦应是专席。礼器谓:「大夫之席再重」,亦所谓小变之者。孔氏曲解以为:「大夫席虽再重,今为介,降一席,祗合专席。」孔氏之礼也。(卷四六,页一二—一三)

飨褅有乐,而食尝无乐,阴阳之义也。凡饮,养阳气也;凡食,养阴气也。故春褅而秋尝;春享孤子,秋食耆老,其义一也。而食尝无乐。饮,养阳气也,故有乐;食,养阴气也,故无声。凡声,阳也。

郑氏曰:「褅,当为禴之误。王制曰:春禴,夏褅。」按:郑据周礼以王制为夏、殷礼,而又改此文以合王制,可谓紊乱礼文之甚矣!礼言从来不同。祭义亦曰「春褅秋尝」,岂皆误耶!按商颂「顾子烝尝」,鲁颂「秋而载尝」,皆有乐。又祭统:「大尝褅,升歌清庙,下管象。」而此谓「无乐者」,意欲以阴阳分「有乐」「无乐」,因以「有乐」「无乐」分「褅」「尝」耳。欲伸已说,未免有凑合之弊。凡祭未有「无乐者」,或以仪礼三篇言「卿大夫之祭,皆无乐」,不知仪礼不言乐耳,非无乐也。(卷四六,页一四)

鼎狙奇而笾豆偶,阴阳之义也。笾豆之寔,水土之品也。不敢用亵味而贵多品,所以交于旦明之义也。

按:有司彻言「陈六豆」,乡饮酒义言「六十者三豆,……八十者五豆」,则此奇偶之说,恐未尽然,诸家曲解之,非是。(卷四六,页一七)

宾入大门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乐阕,孔子屡叹之。奠?而工升歌,发德也。歌者在上,匏竹在下,贵人声也。乐由阳来者也,礼由阴作者也,阴阳和而万物得。

孔氏曰:「飨礼已亡,今约大射及燕礼解之。按大射礼:『主人纳宾,宾入及庭,公升即席,乃奏肆夏。』燕礼记云:『若以乐纳宾,则宾入庭,奏肆夏。』此云『宾入大门』,谓朝聘既毕,受燕享之时。燕则大门是寝门,飨则大门是庙门。」愚按:谓「燕则入寝门,飨则入庙门」,又谓「朝聘既毕,受燕飨之时」,不知此之入门,入寝门乎?入庙门乎?何混而不分也。陈用之曰:「哀公问(按陈氏所引实为仲尼燕居篇文。)言『入门而金作』,则不止肆夏,言『升歌』则止于清庙,言『下管』则止于象。此言『入门而奏』则止于肆夏,言『升歌』则不止于清庙,言『匏竹则不止于象」。招陈说其不同又如此。然陈又分「哀公问为飨礼,此兼燕礼。」亦臆说。记文无分别「燕」「飨」之义,大抵本之襄四年左传「金奏肆夏之三」,及「三夏,天子所以飨元侯也」诸说。其谓「入门而奏肆夏」与家语「入门而金作」,未始不同,即左传所谓「金奏肆夏」也。此等处正不必以牵缀强解为能事耳。(卷四六,页一八—一九)

旅币无方,所以刖土地之宜,而节远迩之期也。龟为前列,先知也,以钟次之,以和居参之也。虎豹之皮,示服猛也。束帛加璧,往德也。

孔氏谓:「往德,北本为任德。」按:当以「任德」为是。又礼器言「尊德」,义亦相近,则非「往德」益可知。(卷四六,页一九)

朝觐,大夫之私觌,非礼也。大夫执圭而使,所以申信也;不敢私觌,所以致敬也。而庭寔私觌,何为乎诸侯之庭?为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也。

据文义,首言「国君朝觐于邻国,大夫从君而行私觌,非礼也。其大夫执圭专使而聘,所以申信也;亦不敢私觌,所以致敬也。然而庭寔私觌,何为乎诸侯之庭哉?为人臣者,无外交,示不敢贰君也。」自注疏解此文因乡党:「孔子执圭,私觌。」故于「大夫执圭而使」二句,补「聘宜私觌」之义;于「不敢私觌」二句,又遥缴上「朝觐之大夫不宜私觌」之义,甚为迂折,全失本文两所以直下语气。按:古者相见必以礼,故「朝」「觐」「聘」「使」,皆有私觌之礼。记者必以「私」字为不可训,故言此。不知言「私」者,所以别于「公」耳,人臣固不可有外交,私觌不得遂为外交也。记文本属过而曲解之,则又非记文意矣。(卷四六,页二一)

大夫而飨君,非礼也。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由三桓始也。

「杀」乃「降杀之杀」。注疏作「杀戮之杀」,非。孔氏曰:「按三桓之前,齐公孙无知、卫州吁、宋长万皆以强盛被杀。此云『由三桓始』者,据鲁而言。」按:上云「由齐桓公始」「由赵文子始」皆统天下言,非言鲁国,何独此言鲁国乎?辞遁可知。然三桓不见有飨君事,不知记文何据而云?(卷四六,页二二)

诸侯之宫县,而祭以白牡,击玉磬,朱干设钖,冕而舞大武,乘大辂,诸侯之僭礼也。台门而旅树,反坫,绣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僭礼。故天子微,诸侯僭。大夫强,诸侯胁。于此相贵以等,相觌以货,相赂以利,而天下之礼乱矣。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

「白牡」「大路」,皆指周言。郑氏谓:「殷天子礼。」盖因明堂位「殷白牡」及「大路,殷路也」而云。不知鲁颂:「白牡骍刚。」顾命:「大辂在宾阶面。」周何尝不用「白牡」「大路」乎?明堂位之言决不可信。且亦未闻殷诸侯有僭礼者,郑氏之言何其不审量而出乎?「绣黼」,谓衣领上刺绣为黼形,释器所谓「黼领」是也。「绣」即尚书「黼、黻、絺绣」之「绣」。郑氏改「绣」为「绡」,非。孔氏曰:「五色备曰绣,白与黑曰黼,不得共为一物,故以绣为绡。」按:「白与黑曰黼,五色备曰绣」,此考工记云。对举则其义如是,分言则「绣」为「黼形」,何以不可共为一物之有?「诸侯」五句文亦主三桓而言,以其祖桓公,而以桓庙设于私家也。故言「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先以「诸侯不敢祖天子」作起,故于「大夫」下有说,而于「诸侯」下无说也。于诸侯无说者,鲁有文王庙,自周公时已有之矣。然据正义:「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此二语凛如冰霜烈日,不独「大夫祖诸侯」之非,而「诸侯祖天子」其非自同。不得以鲁有周庙,郑祖厉王遂谓:「大勋懿戚所宜有也。」孔氏于「大夫不敢祖诸侯」引左传「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以为之说。左传乃春秋时制,不可援以说礼也。(卷四七,页三)

天子存二代之后,犹尊贤也。尊贤不过二代。

此节之义向有两说:一云二王之前,更立三代之后为三恪。据乐记:「武王克商,未及下车封黄帝、尧、舜之后,及下车封夏、殷之后也。」一云二王之前,但存一代,通二王为三恪;存三恪者,不过于三以通三正。此据左传「封胡公,以备三恪」之语也。崔氏曰:「郊特牲云:『存二代之后,尊贤不过二代。』又诗二王之后来助祭。又公羊说云:『存二王之后,所以通三正。』以上皆无谓。『二王之后为三恪』之文,若更立一代通备三恪,则非『不过二代』之意。左传云『封胡公,以备三恪』者,谓上同黄帝、尧、舜,非下同夏、殷为三恪也。」此主前一说也。唐天宝议曰:「按二王三恪,经无正文。崔灵恩据礼记陈武王之封,遂以为通存五代,窃恐未安。今据二代之后,即谓之二王;三代之后,即谓之三恪。武王所封,偶契二王之后,非历代通法。故记云『尊贤不过二代』,示政必由旧,因取通已为三也。其二代之前,第三代者,虽远难师法,岂不得录其后?故亦存之。因谓之三恪。左传云『封胡公以备三恪』是也。是知无五代也。」此主后一说也。今列之于上,以备参考。然此等之礼,亦第可行于周,而不能通其说于周以后何也?如秦亦一代,汉兴将与周并封之乎?是则所谓「天子存二代之后」者,亦非百世通行之礼矣。又按:崔氏之说与记文之义相合,徐伯鲁本之,故曰:「存夏、殷二王之后,而封黄帝尧舜之后,谓之三恪。」通典之说与记文相违,郝仲舆本之,故云:「凡古神明后,先王皆欲存之。今谓尊贤不过二代,何居?」(卷四七,页七—八)

君子南向,答阳之义也。臣之北面,答君也。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

「君之南向,答阳之义」,所谓「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是也,非为答臣之故。若「臣之北面」,则为「答君」故也,又非「答阴之义」,语似对而义实异。大夫为诸侯之臣,于其君不使稽首,所以尊诸侯也。诸侯之为天子之臣,于其臣必用答拜,所以尊天子也。然则实似大夫尊家臣,诸侯尊大夫矣,恐致后如鲁之政逮于大夫与三桓,子孙微则奈何?故有制礼本善,而积久不能无弊者,此类是也。记文曰「非尊家臣」,此一语殊有关系。(卷四七,页一○)

孔子曰:「三日齐,一日用之,犹恐不敬;二日伐鼓,何居?」

家语云:「季桓子将祭,齐三日,而二日钟鼓之音不绝。」与此文合。(卷四七,页一一)

孔子曰:「绎之于库门内,祊之于东方,朝市之于西方,失之矣。」

郑氏诸解多混「祊」「绎」为一。又以「祊」为「祭于门外」,且以为「绎,祭于门外」皆误。凡祭,从无在庙门外者。楚茨诗曰:「祝祭于祊。」毛传曰:「祊,门内也。」释宫曰:「閍,即祊。谓之门。」李巡曰:「閍,庙门名。」孙炎曰:「祊,谓庙门也。」其「谓之门」「谓之庙门」者,皆指「门内」非「门外」也。假如言「堂」言「室」,自谓「堂内」「室内」,非「堂外」「室外」可知。本篇后云:「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诸远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诸远者与?」盖室与堂庭在内为近,庙门在外为远,故曰「求诸远」也。祭统曰「诏祝于室,而出于祊」,盖本此「求诸远」之文,以「远」为「出」,谓「由室出也」。礼器曰:「设祭于堂,为祊于外,故曰:于彼乎?于此乎?」亦本此「求诸远」之文,以「远」为「外」,谓「堂之外也」。今本文谓「祊之于东方为失」,则祊宜在庙门内之西方也。此经传言「祊」义也。春秋宣八年:「壬午,犹绎。」縠梁曰:「绎者,祭之明日之享宾也。」公羊曰:「绎者何?祭之明日也。」祭义曰:「祭之明日,明发不寐,享而致之,又从而思之。」尔雅曰:「绎,又祭也。」丝衣诗序曰:「绎,宾尸也。」今本文谓「绎之于库门,为失」,则绎应在庙门内,在库门内是庙门外也。下云:「库门之内,戒百官也。太庙之命,戒百姓也。」则库门在庙门外可知。又家语:卫庄公变宗庙,易市朝。高子问孔子,孔子答之如此云。此经传言「绎」之义也。总而论之,「祊」与「绎」名不同也。「祊」是「求索于门」之义,「绎」是「绎思无已」之义,义不同也。「祊」是「今日之祭」,「绎」为「明日又祭」,时不同也。「绎」不可在库门内,「祊」不可在东方,地不同也。则「祊」与「绎」其不可混也明矣。郑氏于楚茨诗曰「祊,门内平生待宾客之处,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故博求之,礼宜于庙门外之西室」,又以「祊」为「门外」矣。于楚茨诗曰「与祭同日」,既以「祊」为「祭之日」矣。于礼器「为祊乎外」曰:「枋祭,明日之绎祭也。」又以「祊」为「祭之明日」矣。于此章曰「此二者同时,而大名曰绎」,与下文「索祭祝于祊」曰:「谓之祊者,以于绎祭名也。」则又混「祊」于「绎」矣。于此章曰:「绎又于其堂,神位于西也。」孔氏曰:「绎祭之礼,当于庙门外之西堂。」则并以「绎」为「门外」矣。凡如是之错乱无定,不一其说者何也?盖由误泥祭统「出于祊」与礼器「为祊于外」之文,而认「祊」为「门外」也。然又见言「祊」之文本在门内,于是以「门内之祊」属之「正祭」,而「门外之祊」则属之于「绎」焉,故不难混「祊」于「绎」;既以「祊」属之于「绎」,又不难以「祊」为「祭之明日」;既以「祊」为「门外」,又不难并以「绎」为「门外」,其相因致误如此。孔氏曰:「凡祊有二种,一是正祭之时,既设祭于庙,又求神于庙门之内。诗楚茨云:『祝祭于祊。』注云:祊门内平生宾客之处,与祭同日也。』二是明日绎祭之时,设馔于庙门外之西室,方谓祊。即上文云『祊之于东方』,注云:『祊之礼,宜于庙门外之西室是也。』此循郑之?。其解礼有若儿戏。而陈氏礼书、严氏诗缉悉本之。」呜呼!郑氏释礼不惮一人而先后异词,一事而彼此异义,故礼文因郑氏之注而紊乱寔甚矣。陆农师及近世朱汝砺亦皆驳郑「纺」「绎」相混之非,然未尝为之考订「祊」「绎」之正义,与郑所以致误之由,及凡祭从无在庙门外者,则人终未能晓然,故详辨之如此。(卷四七,页一三—一五)

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以达天地之气也。是故丧国之社屋之,不受天阳也。薄社北牖,使阴明也。

按:「社」是祭地名,与「郊」祭天为对立。社祭地,因名「社」,犹于郊祭天,因名「郊」也。记文此节及下节是言「社」,「天子适四方」以下是言「郊」,其文亦两两相对。如「郊」曰「大报天而主日也」,「社」曰「社祭土而主阴气也」。「郊」曰「兆于南郊,就阳位也」,「社」曰「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郊」曰「郊所以明天道也」,「社」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郊」曰「用辛」,「社」曰「用甲」。「郊」曰「大报本反始也」,「社」曰「所以报本反始也」。则「社」为「祭地」明矣。至所谓「社稷」者,稷统五谷而言,以其首种先成也。稷从土生,故稷附于社,土以生稷,故祭社亦兼祈报农事也。荀子曰:「社,祭社;稷,祭稷。」然祭社必及稷,祭稷必及社,故有言社而该稷者。召诰:「戊午,乃社于新邑。」马融曰:「言社则稷在其中。」是也。其于祈谷农事,有单言社者:诗甫田曰:「以社以方。」云汉曰:「方社不莫。」是也。有兼言社稷者:载芟诗序:「春藉田而祈社稷。」良耜诗序:「秋报社稷。」是也。是故王者有天下,必立社。此「社」即记文所谓「大社」也。此外惟「亡国之社」,即记文所谓「丧国之社」及「薄社」也。立亡国之社,所以寓鉴戒之意。而侯国亦社之,侯国以本朝之社,谓之「周社」。见左传。其「亳社」,春秋书「亳社灾」,左传「阳货盟亳社」,此鲁之「亳社」也。左传「鸣于亳社」,此宋之亳社也。又左传「闲于两社」,杜注谓「周社、亳社」,是也。是王者祇有「大社」及「亡国之社」,别无他社明矣。自祭法:「王为群姓立社,曰大社。王自为立社,曰王社。诸侯为百姓立社,曰国社。诸侯自为立社,曰侯社。」其云「大社」「国社」是已,云「王社」「侯社」则杜撰之名,他经传无见也。因而自汉以后,类皆二社亡国社不立。一稷,议者纷然,或欲合二社以为一;或欲异二社之所向,其于王社,或谓:「建于大社之西」;或谓:「建于藉田」;或谓「在库门内之右」,皆莫能定其处。陈用之又谓「王社、侯社为国中之土朮,无预农事,不置稷。大社、国社,农之祈谷在焉,皆有稷。」凡此者,皆祭法之言误之也。至于周礼大司乐:「夏日至,祭泽中之方丘。」不言社而言地,非也,而「方丘」之名亦无稽。又昭二十九年,左传:「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为五祀之一。稷,为田正。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周弃亦为稷。」国语亦云:「农能植百谷,周弃继之,祀以为稷,后土能平九州岛,祀以为社。」祭法本之。亦皆不经,未敢信。而郑氏谓:「社,五土之神。稷,为原隰之神,是谓地神。其祭配以句龙、后稷。」贾、马、王之徒谓:「社祭句龙,稷祭后稷。」是谓人鬼纷纷,各主神鬼以相争难,皆一扫而空之可也。若郊则惟天子得祭,而社则自天子至庶民皆得祭之。所以然者,尊父亲母之义也。大夫不得别立社。祭法云:「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谓大夫以下,成群是也。置社,立社之名。亦杜撰。说者谓:「大夫与民族居百家以上共立一社,庶民则二十五家为一社。」见杜注。后世里社即其遗意也。下云:「惟为社事,单出里。」左传云:「书社」「千」「清邱之社」。月令云:「仲春,命民社。」此皆言「民社」也。下云「惟社,邱乘供粢盛」,此言大夫社也。凡「郊」「社」之义,郊特牲为近古,故予以是为主,而详注其说焉。此云「日用甲」,而召诰「用戊」则不同。(卷四七,页一六—一九)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故教民美报焉。家主中溜而国主社,示本也。惟为社事,单出里。唯为社田,国人毕作。惟社,邱乘供粢盛,所以报本反始也。

「唯为社事,单出里」,此言民社也。郑氏执周礼:「都鄙,公卿大夫之采地。」谓:「往祭社于都鄙。」非也。「唯为社田,国人毕作」,此言天子诸侯社也,为祭社田猎也。「唯社,邱乘共粢盛」,此言大夫社也。疏引皇氏谓:「大夫以下无藉田,故以邱乘之民共之。」是也。(卷四七,页二○—二一)

季春出火,为焚也。然后简其车赋,而历其卒伍,而君亲誓社,以习军旅。左之右之,坐之起之,以观其习变也;而流示之禽,而盐诸利,以观其不犯命也。求服其志,不贪其得,故以战则克,以祭则受福。

此因言社而及田猎之事。盖以凡田者,必誓于社,以习军旅故也。下以「祭则受福」句,泛言田猎获禽以祭之事,非单指祭社也。周礼大司马:「仲春,搜田、祭社。」即袭此文为说,而易「季春」为「仲春」。其云「祭社」,即附会「以祭则受福」之文也。郑氏执周礼解此文,亦以此为「田以祭社」,既已自谬,又见周礼「祭社」是「仲春」,心疑此云「季春」为误,于是又执司爟:「季春出火,而民用火。」遂谓记者误以「季春出火」为「亲誓社」,如是则其「田以祭社」者,自在仲春,而非季春矣。不知司爟「季春出火」,亦即袭此文也。况豳诗田事本行于季月,周礼之「仲春」岂可为据?乃谓作记人为误。呜呼!周礼出西汉之末曾,是周秦闲人而误读之乎?既取周礼「仲春」之事,以此「季春」为误;又取周礼「季春」之事,以此「季春」为误,令作记之人直无处开口矣!(卷四七,页二二—二三)

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也。兆于南郊,就阳位也。扫地而祭,于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于郊,故谓之郊。牲用骍,尚赤也。用犊,贵诚也。

「天子适四方,先柴。」诸本多别为一节,郝氏本合之,皆作「郊祀之礼」,谓此为「在外告天之礼」,以下为「每岁祭天之礼」,从之。孔氏谓:「易说曰:『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夏正建寅之月也。』此言迎长日者,建卯而昼夜分,分而日长也。」按:此文本谓王者郊祭在子月冬至之日,故云「迎长日之至」,此自为不易之典。周礼大司乐「冬日至,祭天于圜丘」,即袭此为说,而易「郊」以为「圜丘」,郑见周礼与此不合,故以彼为「子月,祭天于圜丘之事」,此为「寅月,郊天之事」,「郊」自「郊」,「圜丘」自「圜丘」,也不知经传从来言「郊祀」「郊社」,其事祗行于郊,所谓于郊,故谓之「郊」者,别无有「圜丘」之名。「圜丘」,周礼杜撰之说也。王子雍以为「郊」即「圜丘」,「圜丘」即「郊」,犹不能出周礼之致围耳。郑既用易纬之说,以此为「建寅之月」,而于「迎长日之至」句无以通之,则曰:「建卯而昼夜分,分而日长。」按「长日之至」,谓前此日已极短,自冬至而日长复至焉。月令以「夏至」为「长至」。「至」作「极」解,此「至」作「到」解,又不同。此第以日之长短论也。若云「建卯昼夜分,而日长」,则以日与夜较而分长短矣。其一味欺世,不顾有识者勘破如此。且以寅月而即迎卯月之日,抑何豫事乃尔?又可发哂也。「天报天而主日」,天体为阳,日又阳气也。长日至又阳气始生也,故曰:「主日。」犹上云:「社祭土而主阴气也。」祭义云「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者,盖天地虽分祀,而祭天之时,地亦从祀,则主日亦宜配以月耳。周希圣谓:「大报天,当以昊天为主。此言主日,误。」郝仲舆谓:「以日主天,则是日尊而帝反卑。」此皆油其辞而不能通者。然则「社祭土而主阴气」,何不亦驳之云:「主阴气,误。」「阴气尊而土反卑」乎?若郑谓「天之神,日为尊」,此本周礼「天神」为说,殊诞。周、郝之说又误于郑耳。「兆于南郊,就阳位也」,南方为阳,人君南郊行郊礼,答阳之义,犹上云:「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郑氏曰:「日,太阳之精也。」蒙上「主日」之义解,又误。(卷四八,页一—三)

郊之用辛也,周之始郊日以至。

郑氏曰:「言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阳气新用事,顺之而用辛日。此说非也。郊天之月而日至,鲁礼也。三王之郊,一用夏正,鲁以无冬至,祭天于圜丘之事,是以建子之月郊天,示有事也。用辛日者,凡为人君当齐戒自新耳。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按:郑谓「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此说非」者,此董仲舒、刘向之说也,不知其说正是。何则「日以至」即上「长日之至」,同指「冬至之郊」?言郑执周礼「圜丘」之说,以「郊」与「圜丘」异,故以上节为「寅月之郊」,曲解「长」字,谓「迎卯月长日」。而此云「日以至」,并无「长」字,则其为「日至」更无以辨矣,于是不得已以为「子月之冬至」焉。然又意此为「子月」,不仍混于周礼之「子月」乎?于是以为非「子月之圜丘」而「子月之郊」焉。然又意王者从无子月祭圜丘,又子月郊者,于是以为鲁无子月之圜丘,而有子月之郊焉。然又意本文明云「周之始郊日以至」,安得以为鲁事乎?于是驳记文曰:「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焉!」鸣呼!其作伪亦良拙,而其用心亦良苦矣,则皆误信周礼之过也。诸儒自王子雍而下,亦多知郑解上节为「寅月之郊」之非,及解此节为「鲁郊」之非,然终不知周礼之「圜丘」不足据,故其言多格格不达,又不得郑之隐意,亦不能尽发其纰缪,而使人信也。孟子曰:「我知言」,盖以此哉。董仲舒、刘向解「冬至」不误,而解「辛」字为「阳气辛用事」亦非也。郑非其言冬至,故亦不用其解「辛」字之说,而别以为「人君当齐戒自新」,尤非也。夫凡祭独不当齐戒自新乎?王子雍用董、刘之说,又曰:「始者,对建寅祈壳之郊为始。」张子厚曰:「自冬至之日,以乐降神,为郊之始,而未祀;既降神,乃用辛日,而祀。」陆农师曰:「郊之用,绝句。言郊之用者,辛也。今周之始郊日以至。」已上诸解亦皆迂折且失语气。陈可大曰:「问郊之用辛者何谓?谓周家始郊祀,适遇冬至之辛日,自后用冬至后辛日也。」此解于上下文意贯通,呼应了然,尝谓「解经以后出而胜者」此也。第谓「自后用冬至后辛日」犹欠分明,冬至后三辛皆可用,但必卜之。故春秋书「卜郊」,壳梁传有「上辛」「中辛」「下辛」之说也,下云「卜郊」,亦是也。徐氏集注既用陈解,又谓记文以「用辛」为非礼,记文无非之之意。王者之郊惟冬至为最大,此正郊也。外此则孟春祈壳,亦名郊,此郊之小者,犹之「夏大雩」之类耳。「冬至之郊」以郊特牲此文为正,「孟春之郊」则月令:「孟春,元日祈谷于上帝。」及左传:「孟献子曰:祀郊后稷,以祈农事。是故启蛰而郊。」是也。然此孟献子言「郊」,月令不言「郊」也。王子雍虽分「冬至」「建寅」为二郊,以排郑说然王者实惟一郊而已,其正郊与非正郊,王有所未达耳。(卷四八,页六—八)

卜郊,受命于祖庙,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卜之日,王立于泽,亲听誓命,受教谏之义也。献命库门之内,戒百官也;大庙之内,戒百姓也。

「卜郊」,卜子月三辛也。陈可大引曲礼「大飨不问卜」之语,谓:「大飨不宜卜。」按:礼言不同,不必执此例彼,况大飨有数义,曲礼未尝专谓:「郊祭之大飨也。」又谓:「卜既用冬至,则有定日。」此油前解「用冬至后辛日」之说,不知春秋卜三辛,非定用冬至后辛日也。春秋卜,安知春秋以前不亦卜,奚必始于鲁乎?又谓:「但云卜郊,则非卜日。」不知春秋云「卜郊」,即「卜日」也。又谓:「下文言『帝牛不吉』,或为卜牲。」不知春秋原分「卜郊」「卜牛」。此文是「卜郊」,下文「帝牛不吉」是「卜牛」也。「百官」「百姓」之分未详。郑氏以「百姓」为「王之亲」,方性夫以为「诸侯」,陈可大以为「族姓之臣」,郝仲舆以为「勋业世家」,皆臆测无定说。(卷四八,页一○)

祭之日,王皮弁以听祭报,示民严上也。丧者不哭,不敢凶服,汜埽反道,乡为田烛,弗命而民听上。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三旒,则天数也。乘素车,贵其质也。旗十有二旒,龙章而设日月,以象天也。天垂象,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记文前后言「郊社之礼」,皆指「王者」,非指「诸侯」甚明。郑氏以其云「被衮」,不合周礼「王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之文;以其云「象天」,不合其所谓「冕衣裳九章,无日月星辰」,故曰:「此鲁礼也。」后儒依阿其说,皇氏曰:「鲁用王礼,故称王。」孔氏曰:「作记者既以鲁礼而云周郊,遂以鲁侯而称王。」俱属不通之论。郑氏又以「素车」为「殷路」,谓:「周公之郊用殷礼。」不知鲁既僭用郊,何为不用本朝礼,而用殷礼乎?孔氏曰:「公羊传云:『周公用白矣,鲁公用骍刚。』周公既用殷之白牡,故知用殷礼也。」夫诗言「白牡骍刚」,不过取其色之红白斑然,以为文章尔。谓祀周公、鲁公分殷、周礼,尤可笑。至若方性夫、周希圣亦皆目记文为前代礼,凡此皆执周礼以误解礼记者也。陈用之曰:「王之祀天,内服大裘外服龙衮,衮所以袭大裘也。」若是,则周礼何以遗言衮?记文何以遗言裘乎?陆农师云:「周礼:『祭天,王乘玉辂,建大常。』郊特牲:『祭天,王乘素车,建大旗。』则祭天有『两旗』『两车』也。『乘玉路,建大常』,即道之车也,驭之以适郊。『乘素车,建大旗』,即事之车也,驭之以赴坛。」尤迂凿可笑。又曰:「司常:『日月为常,交龙为旗。』旗有升降之龙,盖无三辰,而郊特牲云『龙章而设日月』,何也?曰此大旗也,非诸侯之所常建。」若然,则周礼「交龙之旗」反为小旗,非王者所用乎?凡此皆执周礼以牵合礼记者也,皆无是处。(卷四八,页一二—一三)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

孝经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言:「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又言:「所以配上帝也。」天即上帝,记文之言为是。(卷四八,页一六)

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

「大蜡八」,郑氏以为「先啬一,司啬二,农三,邮表畷四,猫虎五,防六,水庸七,昆虫八」,方性夫去「昆虫」而分「猫」「虎」,张子厚去「昆虫」而增「百种」,说者多以张说为是。「伊耆氏」,郑氏以为「古天子号」,陈用之以为「古官名」,孔氏以为「神农」,陈可大以为「尧」。「十二月」,郑氏以为「建亥」,周希圣以为「建丑」,皇氏以为「三代各以十二月为蜡」,皆未详孰是也。(卷四八,页一八)

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以报啬也。飨农及邮表畷、禽兽,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与水庸,事(「事」,原作「是」,据今本改。)也。

郑氏以「先啬」为「神农」,以「司啬」为「后稷」。陆农师以「先啬」为「田祖」,「司啬」为「田畯」。谓:「若稷则自于秋报之矣。」陆说似优。「水庸」,郑氏以为「沟」。陆农师谓:「水,绝句。庸,事也,为句。」陆说似未然。(卷四八,页二○)

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终也。葛带榣杖,丧杀也。蜡之祭,仁之至,义之尽也。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黄冠,黄冠,草服也。

徐伯鲁曰:「『土反』四句,祝辞也。方氏:『言其时事如此。』是也。或油『毋』字以为『祈祷之辞』,不知礼有报有祈,本不相通,方报而即祈,非礼也。」愚按:此正是油处,方报之时,亦自可祈。观甫田之诗:「秋,田祭方社,报田祖,而云:祈甘雨,求仓、箱。」盖可证矣。杂记云「大夫弁而祭」,今谓:「王皮弁素服」,已属过,况「葛带榣杖」俨然丧服乎?记文似迂。陈用之谓:「执事者之服。」未见其必然也。「黄衣黄冠而祭」,郑氏谓:「既蜡,腊先祖五祀。」此臆说,又与下「息田夫」一句,又不相贯。「野夫黄冠,草服」,岂王者同于野夫乎?方性夫谓:「助祭者之服。」亦未见其必然也。记文此等处不必强解。(卷四八,页二二—二三)

大罗氏,天子之掌鸟兽者也,诸侯贡属焉。草笠而至,尊野服也。罗氏致鹿与女,而诏客告也。以戒诸侯曰:「好田好女者亡其国。天子树瓜华,不敛藏之种也。」

「大罗氏」一段,似不涉「蜡祭」之事;「天子树瓜华」,又不接「诏告」之事,且文义多未详,不必强解。(卷四九,页一)

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顺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兴功。

「移」,宽纵意,与玉藻「疾趋则欲发而手足毋移」,「移」字同。郑氏以此「移」字为「羡」,以玉藻「移」字为「靡迤」,皆未然。(卷四九,页三)

恒豆之菹,水草之和气也;其醢,陆产之物也。加豆,陆产也;其醢,水物也。笾豆之荐,水土之品也,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所以交于神明之义也,非食味之道也。

此言天子之「恒豆」「加豆」也。郑氏执周礼醢人之说,与此不同,遂以此属诸侯,谬矣。(卷四九,页四)

鼎俎奇而笾豆偶,阴阳(「阳」,原作「鼎」,据今本改。)之义也。黄目,郁气之上尊也。黄者中也,目者气之清明者也。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也。

「鼎俎奇」二句重出。「黄目」为「上尊」,明堂位云「周以黄目」,盖天子礼也。郑氏执周礼司尊彝,列「黄彝」于六彝之四,遂谓:「周所造于诸侯为上。」其用意用辞可恨如此。(卷四九,页八)

冠义:始冠之,缁布之冠也。大古冠布,齐则缁之。其緌也,孔子曰:「吾未之闻也。」冠而敝之可也。

玉藻「缁布冠缋緌」,则此言「无緌」者,殆真属大古与?士冠礼「乃易服,服元冠」,元冠,帛为之。易其缁布冠为元冠以见君,其居常必仍服缁布冠。敝乃弃之,其此与士冠礼合。(卷四九,页一○—一一)

适子冠于阼,以着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弥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孔氏曰:「若夏、殷醮用酒,每一加则一醮于客位。周则用醴,三加毕,乃一醮于客位。」按:此乃误解士冠礼「若不醴,则醮用酒」之文也。士冠礼本谓国俗不同有此两义,皆可行之,非以醮用酒为夏、殷礼也。诸解皆仍之,非。(卷四九,页一一)

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素积。

孔氏曰:「委貌一条,谓三加始加之冠。周弁一条,谓第三所加之冠。皮弁一条,谓弟二所加之冠。」按:此因士冠礼:「始冠,为缁布冠;再冠,为皮弁;三冠,为爵弁。」故为此说,诸家皆漫不加察而仍之,今证其解之误有六:白虎通曰:「夏冠饰最大;毋追,言其追大也。商饰微大;章甫者,尚未与极其本相当也。周饰最小;委貌,委曲有貌也。」则三冠之制既别,安得同谓之「缁布冠」乎?一也。前文云「大古冠布」,则二代之冠非布可知也。二也。贾公彦曰:「庶人虽服委貌,而俭者服缁布。」陈用之曰:「论语云:『羔裘元冠不以吊。』左传:『刘定公谓赵孟: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国语:『晋侯端委以入武宫。董安于曰:端委以随宰人。』盖端衣委貌,士以为祭服,大夫士以为朝服,私朝服之。天子至士亦以为齐服。故刘定公、晋侯、董安于皆得以服之。范文子以杖击其子,折委笄。士冠礼『缁布冠有缨无笄』,则『委貌』与『缁布』异矣。」观上二说则二冠不同。三也。论语云:「端章甫。」儒行云:「孔子冠章甫之冠。」则非缁布冠可知。四也。以「周弁」为「爵弁」,似可,然其余则非弁也。五也。其所配第一条言「始加」,第二条言「三加」,第三条言「再加」,参错不顺。六也。(卷四九,页一二—一三)

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以官爵人,德之杀也。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

合上「无大夫」节为一节,解此节文者,注疏悉误,宋明诸家亦多未协。今以愚意解之曰:此释有士冠礼,无大夫冠礼之义。谓从来无大夫冠礼,第有昏礼,「有昏礼」,未详,或云:「备再娶。」何也?五十始爵为大夫,冠礼行在二十时,何大夫冠礼之有?微特大夫无冠礼,即诸侯亦无冠礼。盖夏以前,天子诸侯皆传贤,故诸侯不必皆继世。其初亦行士礼,无诸侯冠礼,诸侯之有冠礼,夏之末造也。以正论微特诸侯之世子,即天子之元子亦士也,亦宜行士冠礼。盖必有是德乃能任是位,天下无生而贵者也,而况诸侯乎?而况大夫乎?诚以夏之末造为诸侯者,因其祖父德隆,子孙得以继世而立,谓之象贤。遂有未冠而父没者,所以有诸侯冠礼耳。言诸侯,则天子可知。若大夫则择贤,如故,官爵其人不得世,因其德之杀也,所以无大夫冠礼也。辟如谥典谥及无爵者,此今之失礼也。若古周初则生无爵,死亦无谥。言此以况今世有诸侯冠礼之失,古者,诸侯与大夫皆无冠礼也,以上言冠义,记后冠义盖拾此之余也。此可摘出以为冠义一篇。(卷四九,页一六)

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失其义,陈其数,祝史之事也。故其数可陈也,其义虽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治天下也。

此合论语「义以为质,礼以行之」之义。(卷四九,页一七)

婿亲御授绥,亲之也。亲之也者,亲之也。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门而先,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由此始也。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

「夫也者,夫也」,下「夫」字当音「扶」,扶持之义。扶持云者,能以其知帅人者也。(卷五○,页三)

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乐,阳气也。昏礼不贺,人之序也。

「昏礼不用乐」一段与曾子问「取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之义同。「幽阴之义」,以孝子思嗣亲,则思入于幽阴,所以不用乐。若用乐,则气象阳矣,故曰:「幽阴之义也。」郑氏谓:「欲使妇深思其义。」非也。徐伯鲁谓:「思嗣亲于幽阴而感伤。」亦非。「嗣亲」岂是嗣于幽阴耶?「人之序」,即嗣亲义。「天地合」以下至此言「昏义」,记后昏义盖拾此之余也。此可摘出以为昏义一篇。(卷五○,页四—五)

有虞氏之祭也,尚用气。血腥爓祭,用气也。

记文凡分别虞、夏、殷、周之所尚,亦以意为行文如此,不必深油。如谓有虞之祭,尚气而不尚声。虞书:「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非尚声乎?孔氏谓:「记文为四时常祭,虞书为大袷祭。」此曲说也。(卷五○,页七)

殷人尚声。臭味未成,涤荡其声。乐三阕,然后出迎牲。声音之号,所以诏告于天地之间也。

此谓「殷人尚声」者,因那诗「奏鼓,磬、管」之文而云。下谓「周人尚臭」者,因生民诗:「香升,居歆」之文而云。(卷五○,页七)

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灌以圭璋,用玉气也。既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萧合黍稷;臭,阳达于墙屋。故既奠,然后墙萧合膻芗。

陈用之曰:「言既灌然后迎牲,既奠然后?萧,是『迎牲』『奠盎』皆在既灌之后,而?萧又在既奠之后。祭义『设燔燎膻芗,见以萧光』,在『朝事』之节,而朝事之初有『迎牲』『奠盎』之礼。祭义、郊特牲之文虽异,其事一也。郑以祭义所言为『朝事之?萧』,以郊特牲所言为『馈食之?萧。』非矣。」愚按:陈说是已。然第驳郑之非,尚未详郑之所以非也。祭止有一「朝事?萧」,即祭义所谓:「建设朝事,燔燎膻芗,见以萧光。」是也。若「馈食」则别无「?萧」之礼,郑见此文「?萧」在既奠之后,疑非「朝事?萧」,而祭义之「朝事?萧」反无所属,乃以汉礼取牲膟墙燎于炉炭,制肝于郁鬯而燔之,谓之「朝事?萧」。其注礼器「天子制祭」详本篇。及下文「诏祝于室,坐尸于堂」,亦皆云然,以实祭义之说,则此处「馈食?萧」之说自坚矣。其武断欺世如此。故祭义孔疏曰:「一祭之中,再度?萧,朝践燔膟墙之时,亦有萧也。」此孔之曲?郑失也。又郑曰:「染以脂,合黍稷烧之。诗云:取萧祭脂。」据其说明是「脂」为「膻黍稷为芗矣」,乃又以「膻」为「馨」,何耶?吴幼清曰:「郁合鬯,臭。萧合黍稷,臭。当作『臭』字绝句。郑以『臭』字属下句者,非。」按:「臭」字绝句,乃释文也。「臭」字属下句,乃庾氏,非郑氏也。吴皆失考。(卷五○,页八—九)

诏祝于室,坐尸于堂,用牲于庭,升首于室。直祭,祝于主;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诸远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诸远者与?

礼器「血毛诏于室」,即本此「诏祝于室」也。「羹定诏于堂」,即本此「坐尸于堂」也。「纳牲诏于庭」,即本此「用牲于庭」也。「于彼于此」,礼器指「堂」与「祊」言,以「堂」该「室」「庭」;此指「堂」「室」「庭」言,而别以「祊祭」作「惝怳之辞」,其文古,其义赡,则此为胜矣。故知礼器本此也。「诏祝于室,坐尸于堂」,郑氏谓:「朝事时。」是也。但谓:「洗肝于郁鬯。主人亲制其肝,所谓制祭也。」此以汉礼解礼器「制祭」之文,又以解「制祭」者解此文,欲附会「朝事」「馈食」有两「?萧」之说。详上陆农师不知其出于汉礼,求其说而不得,乃以为殷礼。(卷五○,页一一—一二)

祊之为言倞也,肵之为言敬也。富也者,福也。首也者,直也。相,飨之也。嘏,长也,大也。尸,陈也。

「倞」,郑氏谓「索」,方性夫谓,「强」,俱非。郝仲舆谓「掠」,尤非。陈可大谓「远近之」,愚谓当是「远大」之意。「尸陈也」,谓「象神而陈」,郑氏谓:「宜为主不宜为陈。」亦非。「祊之为言倞也」至「飨之也」,此是训;「嘏,长也」至「陈也」,此是诂。(卷五○,页一二—一三)

毛血,告幽全之物也。告幽全之物者,贵纯之道也。血祭,盛气也(原阙「也」字,今补。)。祭肺肝心,贵气主也。祭黍稷加肺,祭齐加明水,报阴也。取膟膋燔燎,升首,报阳也。

左传观射父曰:「毛以示物,血以告杀。」又曰:「祀以一纯。」此似本之为说。既曰「告全」「贵纯」,则一牲而「肺」「肝」「心」皆祭,无去此取彼可知。故曰:「祭肺肝心,贵气主也。」月令以三者分配「夏」「秋」「季夏」,近凿。郑氏依明堂位不经之言,分配夏、殷、周,亦不可从也。按:祭义云:「荐黍稷,羞肺肝首心。」又特牲馈食云:「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又云:「宾长以肝从。」又云:「肵俎,心舌。」少牢馈食亦同,则凡祭于三者,皆用之自可知。又牲有五藏,此言「肺」「肝」「心」者,取其皆在上为气主,「脾」「肾」在下,不为气言,故不言也。「肺」尤在上,故特牲、少牢皆首举之。此文下亦云「黍稷加肺」,唯言「肺」也。不然依分时代,牲藏有五,而代止三,若一并来更不知作何分配,岂不可笑乎?记文但云「齐」,未云「五齐」。郑氏曰:「五齐加明水。」此误执周礼解礼记也。又曰:「则三酒加元酒也。」周礼无「元酒」,此并误解周礼矣。(卷五○,页一四)

明水涗齐,贵新也。凡涗,新之也。其谓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着此水也。

此释上「祭齐加明水」之义,「明水涗齐」即「祭齐加明水」也。观此云「其谓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着此水也」,则周礼司烜所谓「以鉴取明水于月」者,其妄可知矣。(卷五○,页一五)

君再拜稽首,肉袒亲割,敬之至也。敬之至也,服也。拜,服也;稽首,服之甚也;肉袒,服之尽也。

「肉袒,服之尽也」,孔氏曰:「言心虽内服,外貌不尽;今肉袒,是服之竭尽。」孔意谓:「拜稽首,外貌犹不尽,以肉袒为尽。」陈可大误解其旨,谓:「拜稽首,言服顺之诚在内,今肉袒,则内袒皆服矣。」分拜稽首为内,肉袒为外,岂可通?(卷五○,页一六)

祭称孝孙孝子(「孝孙为孝子」,原误作「孝子孝孙」,据今本改。),以其义称也;称曾孙某,谓国家也。祭祀之相,主人自致其敬,尽其嘉,而无与让也。

「称曾孙某,谓国家也」,郑氏谓:「诸侯祀五庙也,于曾祖以上,称曾孙而已。」皇氏又补「大夫三庙,亦得称曾孙。」皆非。按:曲礼「诸侯临祭祀,内事曰孝子某,外事曰曾孙某。」此言「谓国家」,正与「外事」之说同。又庾氏谓:「士宾主之礼,相告以揖让之仪;祭祀之礼,则是主人自致其敬,尽其善。故诏侑尸者,不告尸以让,是其无所与让也。」此一说也。陆农师曰:「相,主妇也。故曰:『尽其嘉,而无所与让也。』是之谓:夫妇亲之,让宾客之事也,嘉夫妇之事也。」此一说也。郝仲舆曰:「凡称辞皆相礼者,称之称孝;称曾,不谦让者;主人自致子孙之敬,尽礼仪之善,相与其致尽,不与其让也。」此一说也。按:庾说谓「不告尸以让」,似牵强。陆说谓「相,为主妇」,尤凿。郝说谓「相称孝称曾不谦让」,「称曾」岂得谓之「不谦让」?愚意谓「相」是「相祭祀之礼者」,祭祀虽用相,然主人有时自致其敬,尽其嘉,而不复让相之诏告也。下「腥肆」三句,亦皆贴「主人」说,其义庶上下联贯云。(卷五○,页一六—一七)

腥肆爓腍祭,岂知神之所飨也?主人自尽(「尽」字,原误作「致」,据今本改。)其敬而已矣。举斝角,诏妥尸。古者,尸无事则立,有事而后坐也。尸,神象也。祝,将命也。

「古者,尸无事则立」,固是周人称夏、殷之礼,然礼器遂谓:「夏立尸,殷坐尸,周坐尸。」必凿分三代为说,而殷、周又同,此礼器之附会也。(卷五○,页一八)

缩酌用茅,明酌也。醆酒涗于清,汁献涗于醆酒;犹明清与醆酒于旧泽之酒也。

按:周礼司尊彝曰「郁齐献酌」,即袭此「汁献涗于醆酒」也。曰「醴齐缩酌」,即袭此「缩酌(「缩酌」,原误作「酌缩」,今径改。)用茅」也。曰「盎齐涗酌」,即袭此「醆酒涗于清」也。又酒正:「五齐:一日泛齐,二日醴齐,三日盎齐,四日醍祭,五日沈齐。」又「三酒: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观司尊彝之文止用二齐,而又增「郁齐」,其袭记文处,弊窦显然。故其言率佛彷规模,初无实义也。郑氏不悟,反执周礼以解,则惑之甚矣。见虎贲貌类中郎似亦不误,乃直以虎贲为中郎,且舍中郎而从虎贲,其可乎?试详其说。记曰「缩酌」,并非「醴齐」也;郑则以周礼「醴齐缩酌」,谓:「泲醴齐以明酌。」又谓:「五齐醴尤浊。」欺世不已甚乎?孔氏曰「不言泛齐,与醴齐同」,又曰「其实泛酒亦浊」,可见终不能为之掩护矣。郑又欲以「明酌」配「事酒」,但以「三酒之中,事酒为(浊「浊」字,原误作「渴」,今径改。)」,本文既曰「明酌」,不便以配「事酒」,因而但曰「事酒之上」,其辞遁又可见。记曰「醆酒」,并非「盎齐」也;郑则以周礼「盎齐」为「醆酒」。记言「醆酒涗于清」,以醆酒之浊也。今郑以「清」配「清酒」,谓「盎齐差清,和之以清酒,泲之」亦谬也。然终以「清酒」与「盎齐」不甚胶粘,又曰:「盎齐必和之以清酒,皆久味相得。」若是,则混「清酒」于「昔酒」,并误解周礼矣。记曰「汁献涗于醆酒」,周礼本袭之,以为「郁齐献酌」,郑何以独不合之为说,盖有所不能也,何也?司尊彝分「郁齐」「醴齐」「盎齐」为三,今既以「醆酒」为「盎齐」,若以「汁献涗于醆酒」合于「郁齐献酌」,不又以「郁齐」为「盎齐」乎?故不能也。于是谓「献,读为莎」,有意与周礼「郁齐」异尔。然既谓「事酒泲醴齐」「清酒泲盎齐」,何不并谓「昔酒泲汁献」,如是,则使「三酒」整齐,亦奚不可?盖又有所不能也,何也?既谓「清酒泲盎齐」,如其说,则「汁献涗于醆酒」当是「盎齐泲汁献」,岂复得曰「昔酒泲汁献」乎?故又不能也。于是为之说曰:「不以三酒泲秬鬯者,秬鬯,尊也。」嗟乎!郑为此狡狯伎俩,而底里终毕露若此,复何益哉!记谓「旧泽之酒」,当时自必有说,今不可考。周礼袭此,以为「昔酒」,郑反以「昔酒」解「旧泽之酒」,亦皆谬也。或曰:「子之驳郑,披肤见髓,得毋伤干刻乎?」曰:「欲明记文,不得复顾注矣!」曰:「然则记文宜如何解?」曰:「记为注疏尘封久矣!今为辨明,则记文之真面目悉出,任人寻绎,皆可自得,何必复为之训诂乎?」(卷五○,页一九—二○)

祭有祈焉,有报焉,有由辟焉。

「由」,用也。「辟」,除也。用以攘除灾祸也。(卷五○,页二二)

内则

此「内」字兼男女而言。篇中于「二十而冠」曰「内而不出」,则即此「内」字义也。此篇足与曲礼相辅而行,曲礼之文精练,内则之文郁勃,皆三代之遗也。篇中多详饮食之制,或者因是而少之,非也。此正教孝之大者也。王制云:「六十非肉不饱」。孟子曰:「七十非肉不饱」。盖六十、七十,气血已衰,必藉此血肉之物以补虚益羸,是肉食诚不可离,而求尽其燔炙脍切调和烹饪诸法,以悦其口而养其体者,端有赖于子若妇矣。至于稻米浆饮饵粢之属,其拣择方法又不待言也。檀弓「菽水尽欢也」之说,此墨者以薄为道,不可训世。详本篇。使示以内则之篇,能无怃然自失者乎?昔孟子论曾子为养志,曾元为养口体。要之养志大孝也,养口体亦小孝也。苟但以菽水为养,曾养口体之不若矣。虽然养志与养口体皆曰「必有酒肉」,则养志亦必藉养口体以见,而此篇为教孝之大,又何疑哉?首(「首」字,原误作「昔」,今径改。)源子读内则至「父母唾洟不见,冠带垢,和灰请漱;衣裳垢,和灰请澣;衣裳绽裂,纫箴请补。五日,则燂汤请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燂汤请?;足垢,燂汤请洗」。而又曰:「若饮食之,虽不耆,必尝而待;加之衣服,虽不欲,必服而待;加之事,人代之,已虽弗(「弗」字下原有「与」字,衍,今删。)欲,姑与之,而姑使之,而后复之。」曰:「嗟乎!此真孝经也。」世有为人子者,能竭其力如此哉!能视听于无形与声如此哉!世传孝经率肤语尔,世人贵耳贱目,循名忘实类如此。不孝壮失父母亦非幼矣,回念实愚无知也,及稍有知,而父母已不逮事,读内则一篇,辄不觉其泪之淫淫也。亦愿世之读内则者,及父母之存,毋忽焉。凡内则所言事父母之事,皆人情之所最难而不肯为者。夫为人所难能,斯所以为孝也。予尝欲摘取内则,去其非事亲之文以为孝书,俾人人习读,是固皆切实可行,非同肤词泛说,虽不能尽法,然必有以感发其天良而不能自己者,此其为益良非浅矣。第世无从予,如何如何?即以是为孝经,亦奚不可者?宋人于礼记摘取大学,予摘取内则,未知孰为优劣也?(卷五一,页一—三)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

首二句乃后人妄加也,其文义与本篇绝不相类,此正如后世文章家作冠冕冒子,自是后人见识,古人决不为此也。盖缘篇中多详饮食之制,周礼冢宰皆剽窃之,而后之崇尚周礼者,妄加于首以见与内则相符合耳,今为拈出,将来巨眼者自能辨之,必不以愚言为谬也。燕义首章亦与此同,说详彼处。又郑氏因周礼司徒掌教,冢宰不掌教,故谓此「后王」为「诸侯」,「冢宰」为「司徒」兼职,作如是之曲解。不知周礼饮食诸官,正属于冢宰,郑意不及耳。后儒徒辨其释「后王」「冢宰」之谬,更不知其种种之由也。(卷五一,页三—四)

子事父母,鸡初鸣,咸颖漱,栉縰笄总,拂髦冠緌缨,端?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屦着綦。

「纷帨」,郑氏谓:「拭物之佩巾。」固是,但于「纷」字不加详。按:顾命「玄纷纯」,孔注云:「纷,即组之小别。」则「组」亦织类,「纷帨」谓「组织之帨」云尔,后儒疑为二物。陈用之谓:「自巾言之谓之纷,自拭物言之谓之帨。」陈可大谓:「纷以拭器,帨以拭手。」皆臆说。郝仲舆谓:「纷即帨。」尤混。「觿」,郑谓:「象骨为之。」按:上古制物多用牛角,故字从角,至三代始用玉。今世传古玉小觿多有之,未有象骨为者。玦有数种:一为平时所佩,以取决断之义。庄子曰:「佩玦(「玦」字,原误作「决」,今径改。)者,事至而断。」是也。一为着于右手大指,以?弦开弓体者,即诗「决拾」之「决」,其制又别,今世传古玉名「指机决」是也。一为大戴记曰:「得玦乃去。」其所指乃今世传古玉如环而中断者是,其物俗又名「裂」也。此是以上二「玦」非「裂」也。「裂」则不当佩矣。「捍」,未详。郑谓:「即决拾之拾。」恐臆说。「管」,未详。郑谓:「笔彄。」尤无据。按:「彄」,说文:「弓弩端,弦所居也。」非笔所用,且古未有笔,笔即刀也,不知其所谓笔者,刀乎?抑毛颖乎?亦未详悉也。「遰」,未详。郑谓:「刀?。」亦未可信。经传言「刀?」,即曰「?」,未有言「遰」者。郝仲舆谓「遰」「●」通。按:「遰」音「逝」,「●」音「位」。郝必以「●」音「彘」故云耳。尤可笑。「金燧」「木燧」,皆取火物,其金燧又可鉴容,但必用二燧,未详。郑执周礼司烜「夫遂取明(原敓「明」字,今径补。)火于日」,遂以「金遂」为「夫燧」。不知周礼「夫燧」即袭内则「木燧」也。详本书。且周礼亦谓:「夫遂取明火于日,鉴取明水于月,以其祭祀之用。」与此「取火以供日用者」不同,安得牵合之?皇氏因附会为「晴用金燧,阴用木燧。」按:论语「钻燧改火」,但言「木燧」,则阴晴皆用可知。若是,又何必金燧耶?(卷五一,页五—七)

妇事舅姑,如事父母。鸡初呜,咸颖漱,栉縰,笄总,衣绅。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箴管线纩,施縏?,大觿木燧衿缨,綦屦。

「縏」「鞶」通。按:下云:「男鞶革,女鞶丝。」「鞶」本以皮为之,后用丝,又作「縏」。「缨」有二:曲礼云:「女子许嫁缨。」此「缨」是笄上所垂之饰,即如男冠緌缨也,此许嫁之缨也。此云「衿缨」,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此衣之缨也。女子未嫁、已嫁,及男童皆有之。郑氏谓此为「示系属」,主许嫁之缨言,非矣。故陈用之驳之,以为「许嫁之缨,既嫁夫说之,无所复用」,是也。陈可大谓「缨为香囊」,尤误。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皆佩容臭」,即今「香囊」也。使「缨」为「香囊」,则「容臭」又是何物乎?(卷五一,页九)

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从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

「父子异宫」,郑氏曰:「崇敬。」其说未明。从来解者皆以为「父与子异宫」,非也。古人聚族而居,凡疏者异宫,亲兄弟皆同宫,无异宫者,况父子乎?此所云「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者,以命士以上,其禄丰厚,宫室可广,兄弟之子繁多,凡为父子者,皆得异宫以处。故曰:「父子皆异宫也。」谓「父子皆异宫」,实则为兄弟异宫,父子同宫耳。彼误认为父与子异宫者,昧「皆」字之义矣。又按:丧服:「世父母,叔父母;传曰:昆弟之义无分,然而有分者,则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居而同财。」此正明「父子皆异宫」之义。注疏执礼解礼,多不合。此宜执仪礼为解,而顾昧之,何耶?张子厚虽亦引此为说,然其旨仍是前说也。命士以上,昧爽时有朝君之事。此云「昧爽而朝」,亦是立个方法如此,及凡非朝时,及家居者言耳。(卷五一,页一三—一四)

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慎齐,升降出入揖游,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睡洟;寒不敢袭,痒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亵衾不见里。父母唾洟不见,冠带垢,和灰请漱;衣裳垢,和灰请澣;衣裳绽裂,纫箴请补缀。五日,则燂汤请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燂燔请?;足垢,燂汤请洗。少事长,贱事贵,共帅时。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玉藻曰:「裘之裼也,见美也。」即此「袒裼」之义。谓有敬事,始裼以见美,否则父母之前,不敢为容饰也。曰「袒裼」者,连袒为辞耳。朱仲晦谓:「父母之前不敢袒裼裸裎。敬事,如习射之类。」按:「习射」不可谓「敬事」,且安有人子袒裼裸裎于父母之前,而烦告诫者哉?(卷五一,页一七—一八)

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男子入内,不啸」,郑谓:「啸为叱,嫌有隐使也。」疏谓:「如有奸私,不以言语,显使人但讽叱而已。」陈可大曰:「啸为异声,骇人之听闻,故家庭之间不可。郑读啸为叱,不如本字为是,如有非礼举动,安得不叱以儆之?」愚按:「不啸」不过谓「不可异声,骇人之听闻」,此义已足。郑说固非,陈说亦有误处。「啸」为蹙口出声,不定为高声也。后世云「长啸」,乃始长而高矣。郑改为「叱」者,必误以「啸」为「高声也」。陈驳郑,谓「不可改」,为「如有非礼,安得不叱以儆之」,郑所谓「叱」者,乃隐使人也。陈误认为「呵叱」之「叱」,又足笑也。(卷五一,页一九—二○)

子妇有勤劳之事,虽甚爱之,姑纵之,而宁数休之。子妇未孝未敬,勿庸疾怨,姑教之,若不可教,而后怒之,不可怒,子放妇出,而不表礼焉。

「子妇孝者敬者」,此提语,谓「子妇孝者敬者」当如下文所云也。又对下「子妇未孝未敬」而言。郑氏解为「恃孝敬之爱」,殊迂。既逆与怠矣,父母尚以为孝敬而爱之乎?「表」,外示之意。「不表礼」,谓不外示以礼貌也。(卷五二,页一)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悦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论语数言耳,将来写得郁勃淋漓如许。(卷五二,页三)

父母有婢子若庶子庶孙,甚爱之,虽父母没,没身敬之不衰。

「婢子」,郑氏谓「所通贱人之子」,非也。「婢子」,即女婢之通称。曲礼:「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左传:「秦穆姬曰: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檀弓:「陈干昔曰:使吾二婢子夹我。」是也。此婢子乃是父母平日怜爱之传婢,没后无子而弗嫁者也。谓此婢子及庶子、庶孙此三种人,俱为父母所甚爱,虽父母没,必没身敬之不衰焉。若庶子之母,自为庶母敬之,不待言矣。即父妾之无子而弗嫁者,敬之亦不待言矣。自古正室之外,凡所生子不论妾婢皆名庶子。经传从未闻于庶子之下,别有婢子一等也。曾是既有子,而尚称其母为婢者乎?母以子贵之义安在矣!且如其说,本文何为列婢子于上,庶子于下乎?无一可通。嗟乎!郑以闾阎细民,不知礼义之称,而以解先贤之礼,真足贻笑千矣!(卷五七,页三—四)

子有二妾,父母爱一人焉,子爱一人焉,由衣服饮食,由执事,毋敢视父母所爱,虽父母没不衰。

家庭琐事写得委曲如许,文心精妙,不独立义之严正也。此等不必定有其事,皆写意法。此与上「不欲食,必尝而待;不欲衣,必服而待」皆人情之所最难而不肯为者,能之,所以为孝也。(卷五二,页四)

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说,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没身不衰。

郝仲舆曰:「此章之言未免少偏,如舜之父母未必说二女,则将出之乎?若妇犯淫、妒诸恶,纵容之,亦礼之不衰乎?」予谓此执礼以求之之过也。记文之意只是矫人情之私妻子而不顾父母者,读之不觉通身汗下。此言其常,若其变则自别有以处此,岂得油乎?(卷五二,页四—五)

父母虽没,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邕,必不果。

此「孝弟为仁之本」脚注也。(卷五二,页五)

舅没则姑老,家妇所祭祀、宾客,每事必请于姑,介妇请于冢妇。舅姑使冢妇,毋怠不友无无礼于介妇。舅姑若使介妇,毋敢敌耦于冢妇,不敢并行,不敢并命,不敢并坐。

「不友无礼于介妇」,承上「毋」字言,谓冢妇不可恃其尊,而不友爱以无礼于介也。「毋敢敌耦」,即领下「三不敢」之义。郑氏以「敌耦」为「掉磬」,非。陈可大以「敌耦」为「欲求分任劳逸」,而以下「三不敢」另讲,亦非。(卷五二,页六)

凡妇,不命适私室,不敢退。妇将有事,大小必请于舅姑。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妇或赐之饮食衣服布帛佩帨●兰,则受而献诸舅姑,舅姑受之则喜,如新受赐,若反赐之则辞,不得命,如更受赐,藏以待乏。妇若有私亲兄弟将与之,则必复请其故,赐而后与之。

一赐而曰「如新受赐」,曰「如更受赐」,曰「请其故赐」,描摹工妙。「佩帨●兰」,贴妇人用物亦雅。(卷五二,页八)

适子庶子祇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虽众车徒舍于外,以寡约入。子弟犹归器衣服裘衾车马,则必献其上,而后敢服用其次也;若非所献,则不敢以入于宗子之门,不敢以贵富加于父兄宗族。若富,则具二牲,献其贤者于宗子,夫妇皆齐而宗敬焉,终事而后敢私祭。

「子弟犹归」,疑有误字,不必强解。(卷五二,页九)

饭:黍、稷、稻、罪、白黍、黄粱,稰、穛。膳:膷、臐、膮、醢、牛炙。醢、牛胾、醢、牛脍、羊炙、羊胾、醢、豕炙、醢、豕胾、芥酱、鱼脍、雉、兔、鹑、鷃。

「饭」一段,孔氏执周礼膳夫:「六谷食酱。」六食有「麦」「?」,是天子礼;以此「黍」「稷」「稻」「罪」,为诸侯礼。不知周礼乃袭后「牛宜稌」之文,不足据。详后。「膳」一段,与仪礼公食大夫陈设次第略同,惟「膮」「牛炙」间,多一「醢」字,故郑氏以为衍。按:此以内则名篇,本训门内法则,首详「子妇事父母舅姑」之节,次详「饮食之制」,所以养亲者。虽其中不无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之不同,然记者亦但举此为训,使凡子妇之养亲者,虽不必备具,或于其中取法焉,要亦圣王之所不禁也。若篇名公食大夫,其义自别,不可执以证此。内则、仪礼孰为前后?固不可考,大抵后人虽用前人之文,然其立义则各有。在后人第依其义以释其文可矣,何必改此以从彼乎?自此下言「饮食之制」,郑、孔执滞用周礼,妄释者尤多,逐段详辨于下。(卷五二,页一二)

饮:重醴,稻醴清、糟,黍醴清、糟,罪醴清、糟,或以酏为醴,黍酏、浆、水、醷、滥。酒:清、白。羞:糗饵、粉酏。

郑、孔执周礼酒正、浆人以解此文,不知皆周礼袭此也。酒正、浆人二职,以「四饮」属「酒正」,以「六饮」属「浆人」。「四饮」:一曰「清」,即此「重醴清糟」之「清」也;不言「糟」者,意以王礼不去糟,后夫人各有清糟,见酒正、浆人二职文。取其与此别也。二曰「医」,即此「醷」也,以音近亦取别也。三曰「浆」,即此「黍酏」也。「六饮」:一曰「水」,即此「水」也。二曰「浆」,即此「浆」也。三曰「醴」,即此「重醴」也。四曰「凉」,即此「滥」也,以音近亦取别也。五曰「医」,即「醷」也,说见上。但「四饮」即「六饮」中之四,彼意欲分为「酒」「浆」二职,故变此文之六以为十,但不知「浆人」何以取「六饮」中之一为名?而「酒正」中何以又有「浆」?其中错互重复,无聊填凑之状,显然可见,然则执周礼以解礼记者,不亦可以已乎?

酒分清白二种,清言其质,白言其色也。周礼酒正袭此变为三,酒以清为「清酒」,别立「事酒」「昔酒」二名,杜撰迂僻。郑氏因以「事」「昔」二酒释此「白」字,不独二不可合一,且「白」何以为「事」「昔」?「事」「昔」何以为「白」?可笑殊甚。「糗饵粉酏」,周礼笾人袭此为「糗饵粉餈」,易「酏」为「餈」,亦取音近;而移「酏」字于醢人「羞豆」曰:「酏食糁食。」郑乃以此文为脱「餈」字;而于「酏」字则以醢人「酏食糁食」为证,谓当为「餰」;又转合于内则「饘酏」及「狼臅膏,以与稻米为酏」之「酏」。据郑之见,于周礼之合者合之,其不合者便为脱为误,则一周礼足矣,余不可尽废乎?予谓礼因注疏而亡不诬也。陆农师曰:「糗饵,笾人所谓糗饵。粉餈,醢人所谓酏食。言糗饵则餈可知,言粉酏则糁可知」。此又执周礼以调和礼记,其于郑亦鲁、卫之间也。然犹赖此等说,礼记得以不废,则较郑为优耳。(卷五二,页一四—一五)

食:蜗醢而?食,雉羹;麦食,脯羹、鸡羹;折稌、犬羹、兔羹;和糁不蒌。

郑氏曰:「目人君燕食所用也。」此执周礼食医「六食」,故以上「饭」一段「黍」「稷」「稻」「罪」为诸侯,此有「?」「麦」当为天子。然前后又多与周礼不合,则似诸侯。故于此处但曰「人君」,以为为天子可。于后言诸侯者,曰「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以为为诸侯可。其含糊两端如此。(卷五二,页一七)

濡豚,包苦实蒌;濡鸡,醢酱实蓼;濡鱼,卵酱实蓼;濡?,醢酱实蓼。腶修、蚳醢、脯羹、兔醢、麋肤、鱼醢、鱼脍、芥酱、麋腥、醢、酱、桃诸、梅诸、卵盐。

「卵酱」,郑氏谓:「卵,读为鲲;鲲,鱼子。」盖以鸟卵不可为酱,鱼子乃湿生非卵生故耳,其实未必然也。后儒竟释「卵酱」为「鱼子酱」,不考郑改字之由,益陋矣。按:「卵酱」疑「卵盐」为之,故名与。古人食物多与今人殊,五味皆兼,如「苦」乃「荼」也,「蒌」味亦非止辛。周颂:「予又集于蓼。」此辛苦之菜,故以为多难之喻。下云:「夏多苦。」观此则今人罕食苦,止食四味耳。郑氏曰:「自蜗醢至此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其馔则乱。」孔氏曰:「似皆人君燕所食也者,按周礼掌客云:『诸侯相食,皆鼎簋十有二』,其正馔与此不同。其食臣下,则公食大夫礼具其文,与此又异,故疑是人君燕食也。云其馔则乱者,按上陈庶羞,有『膷、臐、膮』,有『牛炙、牛胾』。始云『羊炙,豕炙』,而依牲大小先后而陈。此则先云『雉羹』,后云『脯羹』;又先云『鸡羹』,后云『犬羹』,不依牲之次第。又饭食在簋,醢羹之属在豆,是上下杂乱,故云:其馔则乱也。」按:此为人子养亲之礼,郑、孔不知,以天子诸侯比儗,固己不殊说梦,且于其为周礼所袭用者,皆得以牵合伸其论说,其为周礼所遗,又与仪礼不合者,便不能通之,辞穷若此,则何为矣?(卷五二,页一八—一九)

凡食齐视春时,羹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罪,雁宜麦,鱼宜?。

孔氏曰:「依经方:『春不食酸,夏不食苦,秋不食辛,冬不食咸。四时各减其时昧。』此与经文及郑注『多其时味以养气』不同者。经方所云:『谓时气壮者,减其时味以杀盛气。』此经所云:食以养人,恐气虚羸,故多其时味以养气也。」按:世无两是之理,食以养人为主,皆取其补虚助气,何分壮老?且饮食之道,顺之则益,违之则损,若谓壮者宜杀盛气,不必养气,则壮者几何不逆其卫生之宜,而致病且死哉!假如依其说,春时,老少共食一处,其于酸味,老者不但(「但」字下,原误衍「不」字,今删。)食,而且多之;壮者不但不多,而且不食,有是事理乎?以理揆之,记云:「多食。」注云:「多其时味以养气者。」是也。经方之言非也。孔又曰:「此云:『牛宜稌,犬宜罪。』而上云『折稌,用犬羹』者,此据尊者正食,上据人君燕食,以滋味为美故也。」按:记文前后之说不同,此疑从两处之文采入,正不必为之曲解。然观一篇之中而异同若是,则执他经以求尽同者,亦可以已矣。周礼食医袭此文,易「视」为「?」。「牛宜稌」六句,大抵谓「谷食、肉食相宜之法」。自周礼袭之,注疏便以为「天子之食」,而以黍、稷、稻、罪为「诸侯之食」,非也。(卷五二,页二○—二一)

春宜羔豚膳膏芗,夏宜腒鱐膳膏臊,禾宜犊麛膳膏腥,冬宜鲜羽膳膏膻。

凡肉干者,皆名「腒」;鱼干者,皆名「鱐」。郑氏谓「腒」为「干雉。」孔氏曰:「士相见礼云:『冬执雉,夏执腒。』故知腒为干雉」。按:士相见礼「腒」字蒙上「雉」而言,自应属「雉」,他处之「腒」,岂犹属「雉」耶?如此释经,亦为不善变矣。「羽」者,凡羽族皆是,亦不独雁。郑独以为「雁」者,又岂以雉为士所执,雁为大夫所执耶?皆可笑也。「膏」之「芗」「臊」「腥」「膻」,俱未详。郑氏谓:「牛膏芗,犬膏臊,鸡膏腥,羊膏膻。」按:后云「羊冷毛而毳膻,犬赤股而躁臊」,以「臊」属「犬」,「膻」属「羊」,似合。然后以「豕」为「腥」,非鸡也;以「牛」为「●」,非芗也,又不合。则以为牛犬鸡羊者,似未确然也。郑氏曰:「八物四时肥美,为其大盛,煎以休废之膏,节其气也。」孔氏曰:「八物得四时之气尤盛,为人食之弗胜。」按:禽兽之肉皆足养人,故人食之,何为大盛?何为有食之弗胜者?苟食之弗胜,不如弗食矣。且「腒鱐」乃干物,又何为得时气,肥美而大盛乎?尤不可通。孔疏郑「休废之膏」以「牛」「犬」「鸡」「羊」,本五行传「土」「金」「木」「火」,谓:「春宜羔豚膳膏芗者,春为木王,牛中央土;木克土,木盛则土休废,故用休废之牛膏。」下仿此。按:以「芗」「臊」「腥」「膻」属「牛」「犬」「鸡」「羊」尚未确然,见上。若以「牛」「犬」「鸡」「羊」属「土」「金」「木」「火」,尤不合也。「思」「言」「貌」「视」何以应「牛」「犬」「鸡」「羊」?传语固自无稽。今郑孔之说,其谬有三:传以「豕」应「听」,属木;此则春宜豚,又食土(「土」字,原误作「水」,今径改。)畜以生木,何也?一谬也。且祇四物,于五行阙水,何可配属?如其说,亦当补一条云:「豕北方水,土克水,土盛则水休废,宜用休废之豕膏。」而且四时皆宜用之,何以不言也?二谬也。又其说当云:春木盛,木克土,土衰故食土畜之膏以助之,今云木盛,用休废土畜之膏,正相反。下仿此。三谬也。方性夫曰:「春木用事之时,脾土有所不胜,故以牛芗之土气助养脾也。」此反郑说而正之,与愚所驳第三谬正同,然其说当乎?亦非也。于五行则阙水,于五脏则阙肾,肾独不当养乎?其谬与郑等耳。周礼庖人袭此文,易「宜」为「行」,「鲜」字作「?」字(卷五二,页二一—二三)

牛修,鹿脯,田豕脯,麋脯,?脯,麋鹿田豕?,皆有轩,雉兔皆有芼。爵,鷃,蜩,范,芝栭,菱,椇,枣,栗,榣,柿,瓜,桃,李,梅,杏,楂,梨,姜,桂。

按:「修」「脯」「轩」皆腌渍物之名;大概长者为修,大而重者为脯,薄而轻者为轩。郑氏谓:「轩读为宪;宪,藿叶切也。」孔氏谓:「麋鹿田豕?,非但为脯,又可生食。大切为轩。」其说皆非。盖由于误解下「肉腥细者为脍,大者为轩」之文也。下文谓:「凡肉腥之物,细切者可以为脍,大切者可以为轩。」今郑孔认为「切之细者名为脍,切之大者名为轩」,故误以「轩」为「切为大切耳」。下文又曰「野豕为轩」,与此「田豕皆有轩」正同。其「野豕为轩」承上「麋鹿鱼为菹」之文,郑于此不能通其说,又曰:「轩,菹类。」按:「腌渍菜」名「菹」,后因以「腌渍肉之湿者」为「菹」。「轩」乃「腌渍之干者」,则「轩」正是「菹类」,其解为是。然则前谓之「为切为大切者」误可知矣,不然一「轩」字岂有两义乎?又:按少仪曰:「牛与羊鱼之腥,聂而切之为脍;麋鹿为菹,野豕为轩。」而「聂而不切」谓「大切也」;「切」谓「细切也」。则「聂」乃是「大切」,而「轩」之「非大切」明矣。此言禽兽、昆虫、诸果、草木之类,凡三十一物,皆诏子妇事亲以奉饮食者所宜知也。第天子可备用,庶人不可备用耳。故下有「大夫燕食」一节,略以明大夫士庶之羞焉。郑氏执周礼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谓此为「人君燕食所加庶羞。疏谓「人君」为「诸侯」。周礼『天子羞用百有二十品』,记者不能次录」。以己之误反咎记者,不亦冤乎?(卷五二,页二四—二五)

大夫燕食,有脍无脯,有脯无脍。士不贰羹胾,庶人耆老不徒食。

「燕食」,燕居之常食也。郑氏以「燕食」为「飨礼」,岂有大夫燕宾而脍脯不备者乎?孔氏曰:「士不贰羹胾,谓士燕食也。若朝夕常食则不二(「不二」,原误作「下云」,今径改。)。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又岂有士常食得贰羹胾,而燕宾反不得贰者乎?余说见后「羹食」下。(卷五三,页一)

脍:春用葱,秋用芥豚;春用韭,秋用蒌。脂用葱,膏用薤,三牲用藙,和用醢,兽用梅。鹑羹,鸡羹,鴽,酿之蒌。鲂鱮烝,雏烧,雉,芗无蓼。

芥,辛菜,用之即如葱?之调和食物也。郑独以「芥」为「芥酱」,盖上云「鱼脍,芥酱」,不知此总论「脍」,非单属「鱼」也,郑之附会类此。(卷五三,页二)

不食雏?,狼去肠,狗去肾,狸去正脊,兔去尻,狐去首,豚去脑,鱼去乙,?去丑。

凡云「不食」、云「去」者,其「不利人」与「不堪食」两义皆在内。郑氏皆以为「不利人」,非,后儒皆从此推说殊凿。「不食雏?」,陆农师谓:「?固美矣,然犹不食雏,他物可知。」此又近戒杀之说,非记文意。「乙」,尔雅云:「鱼肠谓之乙。」此说甚明。郑氏谓:「东海鰫鱼有骨名乙,在目傍,状如篆乙,食之鲠人不可出。」此颇附会,且本文但言鱼,不言何鱼也。(卷五三,页二—三)

牛夜鸣则庮,羊泠毛而毳膻,狗赤股而躁臊,鸟皫色而沙鸣郁,豕望视而交睫腥,马黑脊而般臂漏,雏尾不盈握,弗食,舒鴈翠,鹄鸮胖,舒凫翠,鸡肝,鴈肾,鸨奥,鹿胃。

「泠」「零」通。「泠毛而毳」,谓羊毛零落而细。「腥」,如字,郑改为「星」,非。其改之意,想以上「春宜羔豚」一节,以「腥」属「鸡」,此以「腥」属「豕」,因其不合,故改耶!「庮」「膻」「臊」「腥」「漏」皆古文字法。周礼易「漏」为「蝼」,无意义,郑反据之谓:「漏当为蝼,如蝼蛄臭。」尤不通。周礼内饔袭此文,易「郁」为「狸」,「望视」为「盲胝」,「漏」为「蝼」。(卷五三,页四)

肉腥细者为脍,大者为轩,或曰麋鹿鱼为菹,?为辟鸡,野豕为轩,兔为宛脾,切葱若薤,实诸醢以柔之。

「大者为轩」与「野豕为轩」,「轩」字同义,盖菹类也,言切之大者可以为轩,说见前「牛修」下。郑氏于「大者为轩」,则曰「大切」;于「野豕为轩」,又曰「菹类」。其以「轩」为「大切」,非也;以「轩」为「菹类」,是也。郑又于「细者为脍」曰:「脍者必先轩之,所谓聂而切之也。」以「聂」证「轩」,即谓「轩为大切之意」,非也。于「麋鹿鱼为菹」「野豕为轩」,曰「菹轩聂而不切」,即谓「轩为菹类之意」,是也。或曰:「以下乃少仪之文,则知少仪在内则之前。」以上言饮食之制,凡宜食不宜食之物,乃造作煎和之法,多有不可详者,又有不合于今者。盖古今异制,土地异俗,食性异宜,或有然也。然不可详而必求详之,则凿;不合于今而必牵强以为说,则违心矣。(卷五三,页五)

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大夫无秩膳,大夫七十而有阁,天子之阁,左达五,右达五,公侯伯于房中五,大夫于阁三,士于坫一。

前云「士不贰羹胾」,此云「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毕竟两说有碍。此疑从两处采入,不必曲解。天子、诸侯庙制,皆有东西房及东西夹室。知诸侯有东西夹室者,公食大夫「立(「立」字,原误作「豆」,今径改。)于东夹南,……宰东夹北」是也。大夫、士皆东西房,说见礼器「天道至教」下。但无夹室。下「妻将生子,居侧室。」指大夫士言,此「侧室」非「夹室」也。庙制若此,正寝可知。尔雅云:「无东西房有室曰寝。」陈用之曰:「其文对庙言之,则庙寝也。」此文谓「天子之阁五,左、右达各五」者,在于「左、右夹室」也。「公侯伯于房中五」者,公侯伯虽有夹室,但以阁之五分,设于东西房中,渐近也。「大夫于阁三,士于坫一」者,蒙上言,皆在东西房可知。孔氏「诸大夫于夹室」,误也。岂诸侯不得于夹室,而大夫反得于夹室乎?此误本于郑氏曰:「大夫言于阁,与天子同处。」又谓「士于室中为土坫」,此既不知为房,又未敢直言夹室,而但曰室中,其含糊可见。「阁」,木为之,有门。「坫」,土为之,犹爵之坫。陆农师谓:「凡阁皆用坫。」非。大夫七十始有阁,士为坫,则无阁。陆谓「士亦有阁」亦非。(卷五三,页七)

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凡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者使人受。五十异粻,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违寝,膳饮从于游可也。六十岁制,七十时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唯绞紟衾冒,死而后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五十丈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从力政,六十不与服戎,七十不与宾客之事,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凡自七十以上,唯衰麻为丧。凡三壬养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瞽亦如之。凡父母在,子虽老不坐。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

自「凡养老」至此六章,除「不坐」一章外,王制与此同,论见王制,以注疏皆详于彼也。(卷五三,页一一)

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有善则记之为惇史。三王亦宪,既养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礼,皆有惇史。

「亦微其礼」,郑氏郑谓:「依违言之,求而不切。」若然,是以虚伪从事矣,可乎?孔氏曲解「不切」,以为「不偪切」,非也。陈可大直解「亦微其礼」为「不诚切以求之」,忘本文而从郑,尤可笑。孙文融曰:「微其礼者,盖以为余事,所重仍在宪。」得之。此一章言养老,辞义古奥,而王制独无之,故知以上王制取内则也。(卷五三,页一二)

淳熬煎醢,加于陆稻上,沃之以膏曰淳熬。淳毋本段「毋」字,皆误作「母」,今径改。煎醢,加于黍食上,沃之以膏曰淳毋。

「陆稻」,未详。孔氏谓:「陆地之稻。」郝仲舆驳之,谓:「稻乌有陆种者?」是也。然自解「陆」为「干燥」,历「陆」则不通矣。「毋」,郑氏谓:「读为模;模,象也,作此象淳熬。」甚迂。按:凡煎膏味厚者为母,从其中所出味薄者为子,故曰淳毋。(卷五二,页一三)

炮,取豚若将,刲之刳之,实枣于其腹中,编萑以苴之,涂之以谨(「谨」字,原误作「墐」,今径改。)涂,炮之,涂皆干,擘之,濯手以摩之,去其皽,为稻粉糔溲之以为酏,以付豚煎诸膏,膏必灭之,雊镬汤以小鼎芗脯于其中,使其汤毋灭鼎,三日三夜毋绝火,而后调之以酰醢。

此节但言「炮豚」一物。「将」,如字,谓若刲之刳之,须实枣于腹也。云「若将」者,以见未刲刳前,宜备枣以实之也。郑氏欲强合周礼膳夫「八珍」之数,以「将」为「牂」,详后。谓此节言「炮豚」「炮牂」二物,谬妄殊甚。观下云「以付豚」,何以不言「付将」?且前后皆言「羊」,下节即言「捣珍:取牛羊」,此何以独为「牂」?且不为「牂」而为「将」,此亦浅鲜易见其谬妄者。而世儒以其所言合于周礼「八珍」之说,遂漫不加察,至今贸贸焉从其说,无敢异者,可叹也。「芗」,即上「芗无蒌」之「芗」,郑谓:「使之香美。」亦非。(卷五三,页一四)

捣珍:取牛羊麋鹿?之肉必韧,每物与牛若一捶,反侧之,去其饵,孰出之,去其皽,柔其肉。

「饵」即上「为稻粉糔溲之以为酏,以付于肉」者,亦即下「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是也。郑氏谓:「筋腱。」殊杜撰。「饵」之非「筋腱」,不辨自明,且牛羊麋鹿?之筋腱皆可食,古自与今同,何必去之乎?孔氏曰:「饵,筋腱也者。以经云『去其饵』,又『去其皽』,『皽』既(「既」字,原误作「即」,今径改。)为『皮莫』,则『饵』非复是『皮莫』,故以为筋腱。」如疏说使下无「去其皽」之文,则又必以「饵」为「皮莫」矣,可笑哉!是疏之说要亦不得已而从之尔,其每为注之供状如此。郝仲与解「饵」不误,然谓:「饵,干肉;熟则去饵。」又非也。下云「孰出之」,则此承「捶,反侧之」句,肉固未尝孰也。盖饵易熟,肉难熟,饵煎熟,即去其皽也。郑若死油「去」字解,所以误耳。(卷五三,页一五—一六)

为熬:捶之,去其皽,编萑布牛肉焉,屑桂与姜,以酒诸上而盐之,干而食之。施羊亦如之,施麋施鹿施?,皆如牛羊。欲濡肉,则释而煎之以醢,欲干肉,则捶而食之。

郑氏曰:「此七者,周礼八珍,其一肝膋,是也。」孔氏曰:「七者谓:一淳熬,二淳模,三、四炮取豚若牂,五捣珍,六渍,七熬。云其一肝膋,则糁下肝膋也。但作记之人,文不依次,故在糁下陈之。」按:郑执周礼膳夫「珍用八物」之文,以此章妄合其数,最为可笑,后世皆承其谬误而罔觉也。此章亦不过列叙饮食之制,与前数章等并未尝以此章为「八」,亦未尝以为「珍」也。自周礼袭此为「八珍」之说,其「珍」字即取文中「捣珍」「珍」字也。若记文果以「八」为「珍」,何以竟无其说?且何为独以「捣」云「珍」,而他处不云「珍」乎?不必辨而可明者。但周礼所取之八,今不可知其意,姑以数按之,亦不合。如一淳熬,二淳母,三炮豚,四捣,五渍,六熬,「熬」即上「淳熬」之「熬」,即此见记文初无分别也。七糁,八肝膋,九酏,则为九,而非八。如郑意,又以「糁」与「酏」合,醢人「糁食酏食」,谓「羞豆之食」不在其数,则为七而非八,于是无以合之,乃以「将」字作「牂」字,增一「炮羊」以为八焉,其妄诞欺世如此。说见前。郝仲舆不从郑「炮羊」之说,并连「糁酏」以为八,驳郑谓:「若糁酏非珍,乃豆羞之实,然则珍岂不荐之豆乎?」其说若是,但自列其数仍是九而非八,且堕周礼及郑氏之云雾不浅也。孔氏又因「肝膋」在「糁」下,反冤作记之人,文不依次。嗟乎!自周礼有「八珍」之文,郑氏牵合于内则,后之解内则者,无不逐段详列其数,甚至有以为错为脱者。即此而观礼经残阙,不幸又有周礼以乱之,始于郑氏误信周礼,继以诸儒误信郑注,其相沿致误至于如此,礼虽欲不亡,何可得哉?故曰:礼亡自汉至今矣!(卷五三,页一六—一八)

糁:取牛羊豕之肉,三如一小切之,与稻米,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煎之。

郑氏以此节并下取稻米节强合周礼醢人:「糁食酏食。」不知周礼正袭此也。孔氏又曰:「此先陈糁食者,亦记人不次。」冤哉!(卷五三,页一八)

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虽婢妾,衣服饮食,必后长者。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必与五日之御」,男子五日一接妇人。「与」音预。郑氏谓:「此为诸侯礼,五日御九女?。」附会谬说也。「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郑谓:「避女君之御日。」尤谬。盖既以上分别夫人以下,两两而御、则是当夕矣。于此说不去,故又为此谬解也。又郑于此以「当夕」为「女君之御日」,而于小星之诗又引此文谓:「凡妾御于君,不当夕。」尤自露破绽如此。(卷五四,页三)

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使人日再问之,作而自问之,妻不敢见,使姆衣服而对至于子生,夫复使人日再问之,夫齐,则不入侧室之门。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孔氏曰:「妻既居侧室,则妾亦当然。」按:侧室,妻暂居也,妾则常居也,何必言乎?(卷五四,页六)

国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负之,吉者宿齐朝服寝门外,诗负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负之,宰醴负子,赐之束帛,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使食子。

按:桓六年左传:「子同生。接以大牢,卜士负之,士妻食之。」此与同。郑氏谓:「接为捷,捷,食其母。」甚迂。杜注谓:「世子生,以大牢之礼接见之。」亦未然。按:生子得以接续宗祀,故名接,其礼用大牢以飨祀。下云「接子择日」,是也。「诗」,孔氏谓:「持也,以手维持。」其说是。仪礼少牢「诗怀之」之「诗」亦同。郑氏训为「承」,未然。陆农师指为斯干之诗。方性夫谓:「使明诗者负子,期于能言。」皆凿甚。按:贾谊新书论悬弧之礼曰:「东方射东,南方射南,中央射高,西方射西,北方射北。」其说犹近理。此以中央为天地,夫射天则是商武乙也,而可训乎?(卷五四,页八)

凡接子,择日,冢子则大牢,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国君世子大牢,其非冢子,则皆降一等。

上云「三日」,文在「接以大牢」之下。盖指下「士负之」以下诸事也。解者皆以「接子」亦为「三日」,则与此处「择日」矛盾矣,于是为之斡旋,是自误也。(卷五四,页九—一○)

三月之末,择日翦发为鬌,男角女羁,否则男左女右。是日也,妻以子见于父,贵人则为衣服,由命士以下,皆漱澣,男女夙兴,沐浴衣服,具视朔食,夫入门,升自阼阶,立于阼西乡,妻抱子出自房,当楣立东面。

「夫入门」,此寝门也,故有阼阶。郑氏因上节言「妻生子,居侧室」,谓此为「侧室门」,非也。下文「妻遂适寝」,谓「复夫之燕寝」,与下「妾遂入御」同。不可误油为以前在侧室也。(卷五四,页一一)

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时日祇见孺子。」夫对曰:「钦有帅」。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对曰:「记有成。」遂左还,授师子,师辩(「辩」字,原误作「辨」,今径改。)告诸妇诸母名,妻遂适寝。

「执子之右手」者,即下「子能食食,教以右手」之意。(卷五四,页一二)

夫告宰名,宰辩告诸男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宰告闾史,闾史书为二,其一藏诸闾府;其一献诸州史,州史献诸州伯,州伯命藏诸州府。夫入食如养礼。

「诸男」对上「诸妇」言,犹男妇同族尊卑皆该之。下之「诸母」指「慈母」「乳母」之类也。注疏以「诸妇为同族卑者之妻,诸母为尊者之妻」,又以「诸男为举其卑者,卑者尚告,则告诸父可知」。如其说,上何以列「诸母」于「诸妇」下?此又何以举「诸男」而遗「诸父」?皆是自作漏阙耳。(卷五四,页一三)

适子庶子见于外寝,抚其首咳而名之,礼帅初,无辞。

郑氏于上节谓「人君见世子于路寝」;于此节「适子庶子见于外寝」谓「外寝,君燕寝也」;于下节「妾将生子。三月之末,见于内寝」,谓「内寝,适妻寝也」。孔氏曰:「宫至之制;前有路寝,次有君燕寝,次夫人正寝。卿大夫以下,前有适室,次有燕寝,次有适妻之寝。但夫人燕寝,对夫人及适妻之寝及侧室,为在外。故郑前注云:外寝,君燕寝也。」注疏说是。陆农师谓:「内寝为适寝,外寝为路寝。」以郑谓「外寝」为「燕寝」为非。然则适庶既见于路寝,世子亦见于路寝可知,不将混而无别耶?故辨之。(卷五四,页一五)

公庶子生,就侧室。三月之末,其母沐浴朝服见于君,摈者以其子见,君所有赐,君名之。众子,则使有司名之。

上节「适子庶子见于外寝」,此又言「公见庶子」者,既加详其礼,又以见「庶子自名」「众子使有司名之」之不同也。「众子」,孔氏谓:「众妾之子。」非也。陆农师曰:「经有世子,有适子,有庶子,有众子。适子,世子之母弟,众子,庶子之弟。」此说甚明。(卷五四,页一八—一九)

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旬而见,冢子未食而见,必执其右手,适子庶子已食而见,必循其。

郑氏谓:「旬为均。」非。朱仲晦谓:「旬如字。别记异闻,不待三月。」亦非。此承上言,谓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既见之后,自此每旬而见。盖有慈母及食母之类,示有期也。若下士及庶人,则妻自养子,其见无期,不必言矣。(卷五四,页二二)

冢子未食而见,必执其右手,适子庶子已食而见,必循其首。

此谓天子诸侯见子之礼也。旧以上「由命士以上」三句合此为一节,所以于「旬而见」之文,从来不得其解,今正之。「未食」「已食」,当如孔氏谓:「与后夫人礼食之前后。」郝仲舆以「食」为「朝食」。按:上言卿大夫见子,具视朔食,岂有天子诸侯反未朝食而行见子之礼乎?(卷五四,页二三)

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日」字,原误作「目」,今径改。)。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

「内而不出」,以尚未有室,未理男事,常宜在家之内,勤学而不出也。「出」,如负笈从师、经营四方之类,又非「出就外传」之「出」也。(卷五四,页二五)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凡女拜,尚右手。

郑氏曰:「婉,谓言语也。娩之言媚也。媚,谓容貌也。」其谓「婉为言语」,谬。按:孔氏曰:「按九嫔注云:『妇德贞顺,妇言辞令,妇容婉娩,妇功丝枲。』则婉娩合为妇容,此分婉为言语,娩为容貌者,郑意以此上下备其四德,以婉为妇言,娩为妇容,听从为妇顺,执麻枲以下为妇功。」如疏之说,郑于「婉」字两处作两解。但欲迁就本文,不顾所解字义,前后矛盾,其不足凭如此。「奔则为妾」,如从媵,或买之,未有六礼,闻命即往趋焉,谓之奔。左传「疲于奔命」,是也。非是自往而奔,如所谓「淫奔」者。郑氏曰:「妾之言接也,闻彼有礼,走而往焉,以得接见于君子。」此误以「奔」为「淫奔」也。闻彼有礼,女子何以知其然?且以有礼之人而与淫奔之人合,安在其为有礼乎?又收皋逃亡之身,犯大律,其可笑如此。(卷五四,页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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