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诗纪事卷二十六

侯官陈衍辑

◆陈有定

王翰

伯颜

林谏

吴讷

孔从善

丁鹤年

王逢

戴良

邓定

董旭

◆陈有定

有定一名友定，字安国，汀之归化人。官至福建行省平章政事，遂据闽中。明兵至，被执，送京师死。

列朝诗集：有定为元守闽，招致文武士，长乐郑定辈在幕下，以行省郎中庐州王翰德望，表授潮州路总管。元末张士诚据吴，方谷真据庆元，皆能礼贤下士；而闽海之士，归于有定。一时文士，遭逢世难，得以苟全者，亦羣雄之力也。有定起佣伍，目不知书，卒能通晓文翰。其子宗海善骑射，佐有定据闽十年，亦能宾礼文士。有定被执，宗海自将药死 【 将药死　「药」原误作「乐」，据国学基本丛书本改正。】 ，父子称完节焉。

闽部疏：建宁行都司，是元陈平章有定开府，极宏丽。初以鼓楼为门，今移入二百步许，犹朗朗可观。后园有竹树池沼亭台之胜，细泉沟流溢为方沼，其源直从处州龙泉来，抵此始入溪。

送赵将军

被收作

○送赵将军

纵横薄海内，不怆别离颜。几载飘零意，秋风一剑寒。

○被收作

失势非人事，重围戟似林。乾坤今已老，不死旧臣心。

笔精：陈有定元末倡义勤王，太祖恨其不归附，置之重辟。有定虽起行伍，而亦能诗，送赵将军云云，及被收之后作诗云云。

◆王翰

翰字用文，灵武人。先世本齐人，没于西夏，元初赐姓唐兀氏，家庐州。用荐官至潮州路总管。有友石山人遗稿。

赋诗见志

○赋诗见志

昔在潮阳我欲死，宗嗣如丝我无子。彼时我死作忠臣，覆祀绝宗良可耻。今年辟书亲到门，丁男屋下三人存。寸刃在手顾不惜，一死了却君亲恩。

元诗选：陈有定据守全闽，留居幕府。陈氏败，屏居永福之观猎山，自号友石山人。如是者十年，辟书再至，叹曰：「女岂可更适人哉！」时长子偁纔九岁，属其友人吴海，且赋诗见志云云。遂自引决。

◆伯颜

伯颜字子中，西域人。官至兵部侍郎。

元史 【 按：此条实引自明史卷一百二十四，文有小异。元史无伯颜子中传。】 ：其先西域人，后仕江西，因家焉。子中明春秋，五举有司不第，行省辟授东湖书院山长。江南盗起 【 江南　明史作「江西」。】 ，授分省都事，使守赣州，而陈友谅兵已破赣。子中仓卒募吏民，与鬬城下，不胜，脱身间道走闽。陈友定素知之，辟授行省员外郎。出奇计，复建昌，浮海如元都献捷。持节发广东何真兵救闽，至则廖将军永忠已降何真。子中跳坠马，折一足，致军前。永忠欲胁降之，终不屈，义而舍之。变姓名，冠黄冠，浮行江湖间 【 江湖间　「间」原误作「闻」，据明史改。】 。太祖求之不得，簿录其妻子，子中竟不出。久之事寖解，乃还故里。洪武十二年诏令郡县举元遗民，将官之，不应者论重辟。布政使沈本立密言子中于朝 【 沈本立　明史作「沈立本」，未知孰是。】 ，诏以币聘。使者至，子中太息曰：「死晚矣。」为歌七章，饮酖而死。

七哀诗七首

○七哀诗七首

有客有客何累累，国破家亡无所归。荒村独树一茅屋，终夜泣血知者谁？燕云茫茫几万里，羽翮铩尽孤飞迟。呜呼我生兮乱中遘，不自我先兮不自我后！

我祖我父金月精，高曾累世皆簪缨。岁维了卯吾以生，于赫当代何休明。读书愿继祖父声，白头今日俱无成。我思永诀非沽名，生死逆顺由中情。神之听之和且平。呜呼祖考兮俯鬷假，笾豆失荐兮我之责！

我母我母何不辰，腹我鞠我徒辛勤！母兮淑善宜寿考，儿不良兮负母身。殽维新兮酒既醇，我母式享无悲辛。呜呼母兮母兮无远适，相会黄泉在今夕！

我师我师心休休，教我育我靡不周。四举滥叨感师德，十年苟活贻师羞。酒既陈兮师戾止，一觞我奠涕泗流。呜呼我师兮毋我恶，舍生取义未迟暮！

我友我友全公海公，爱我爱我兮人谁与同？惟公高节兮寰宇其空，百战一死兮伟哉英雄！呜呼我公我公兮斯酒斯酌 【 我公我公　原缺一「我公」，据七修类稿卷十六补。】 ，我魂我魂兮惟公是托！

我子我子兮娇且痴，去住存没兮予莫女知。女既死兮骨当朽，女苟活兮终来归。呜呼女长兮毋我议，父不慈兮时不利！

鸩兮鸩兮置女已十年，女不违兮女心斯坚。用女今日兮人谁我冤，一觞进女兮神魂妥然。呜呼鸩兮果不我误，骨速朽兮肉速腐！

七修类稿：先一夕，具牲醴，作七哀诗，祭其先与昔时共事死节之士。复手书短歌一篇，寄别熊钊，以后事属之。饮药而卒。诗云云。

◆林谏

谏字格非，青田人。官至兵部侍郎。

句

○句

泪写血书寄吾弟，早令昂侄继吾宗。

元诗癸集：明太祖既平吴，谏遣侄南归，并写其像遗从弟询，作诗有云云。闻者哀之。明兵至通州，从元主遁于沙漠。

◆吴讷

讷字克敏，休宁人。官建德路判官兼义兵万户。有万户集。

破红巾

昱关行

战昱岭关

句

○破红巾

君不见蕲黄儿，纷纷白马张红旗。去年陷湖北，今年陷淮西。遂令深山之民皆带甲，四海澒洞含疮痍。堆金积玉亦何有，略地攻城徒尔为。又不见黄连寨，左带溪山右淮海。天兵如日照雪霜，百万红巾一朝败。亲王按剑定中原，丞相分兵救吴会。边人不识韩将军，极口争夸铁元帅。八座东开昱岭关，羣偷欲度愁跻攀。奇兵间道绝归路，可怜白骨高如山。桂林老臣再征起，坐镇西垣几千里。昨闻余党犯其锋，血作龙沙半江水。南方瑶僚勇莫当，自谓効义收蕲黄。贼徒一见惊丧胆，坚壁不出知天亡。诸君力尽在此举，巢穴不平鼠为虎。相期麟阁画丹青，却忆虞廷舞干羽。

○昱关行

昱关铁骑争驰突，白羽红翎送金镝。可怜五岭之中间，朽骨茫茫照寒日。贼徒散走东南回，却倚黄连足坚壁。四面长围筑已成，炮架崔巍向城立。自知九死不一生，犹卷朱旗战原隰。君不见韩将军，陷阵常呼万人敌，我当从之斩妖贼。

○战昱岭关

鼓角声雄队伍齐，扬兵晓战昱关西。黄金匣动双龙出，赤羽旗开万马嘶。露布不烦诸将草，诗篇还効古人题。沙溪春酒甜如蜜，醉卧花阴听鸟啼。

新安文献志：杨铁崖曰：克敏谒予七者寮，出其所为诗，予奇其人。适垣府相臣招致名士，讲及三关之事，克敏慨然有击楫中流之志，无几遂统士会诸军于昱关，予闻而益奇之。其才勇忠义实得于天性，则知向所为诗皆笔椟之余耳。

○句

怪石有痕龙已去，落花无主鸟空啼。

新安文献志：克敏以元义兵万户守昱关，与天兵再战不利，退守札溪，题怪石落花一联于石壁 【 怪石落花　「石」原缺，据文意补。】 ，遂自刭。永嘉孔从善为足成之。

◆孔从善

从善字□□，永嘉人。

续龙爪石壁题句

○续龙爪石壁题句

万里西风起马蹄，金戈回日塞云低。未为豫让先亡赵，欲効田单独报齐。怪石有痕龙已去，落花无主鸟空啼。至今天与英雄恨，呜咽泉声下札溪。

列朝诗集：方行以元义兵万户守昱关，与明兵战不利，退守札溪，题怪石落花一联于石壁，遂自刎。孔从善为足成之云。

案：牧斋全以吴讷事属方行，然讷守札溪见元史本传，会军昱关又见文献志述铁崖之言，殆讷字克敏而行字明敏，故混而致误欤？

◆丁鹤年

鹤年以字行，一字永庚，西域人。明永乐间卒。有海巢集。

仰山脞录：尝卜日葬其父，雨至十日不止。鹤年仰天悲泣，翼日雨止，葬毕雨如初。时兵乱后，失母墓所在，悲慕深切，夜梦母告以葬所，邻翁韩重者亦梦焉，即其地求而得之，见母尸正中一齿如漆，复囓指血试之，良验，人呼丁孝子。

海巢集 【 按：此诗实见丁鹤年集（琳琅秘室丛书覆元刻本）卷二哀思集。】 ：梦得先妣墓诗序：己未夏五月，还武昌迁葬。兵后陵谷变迁，先妣封树，竟迷所在，久寻不得，露祷大雪中。冬十一月二十日夜忽感异梦，翼日遂得其处。

过九江追悼李子威太守

昏瞶一首

题猫

竹枝词

咏蝉

采莲曲

长江万里图

题凤浦方氏梧竹轩

逃禅室与苏伊举话旧有感

句

○过九江追悼李子威太守

瓣香遥拜九江城，太守精神日月明。叔侄并归忠义传，江山不尽古今情。潮回湓浦声犹怒，云起炉峯气未平。生死总魁天下事，丈夫端不负科名。

○昏瞶一首 【 录呈灵渊老师求印方。】

老来昏瞶底须嗟，声色双忘也自嘉。秋枕不惊风外叶，春杯长对雾中花。海师唱道禅多悟，张籍题诗字半斜。幸有灵台长不昧，目观耳听总无差。

○题猫

食有溪鱼卧有裀，有恩深重更无伦。若将乳鼠夸为瑞，恐负隆冬蜡祭人。

○竹枝词

竹鸡啼处一声声，山雨来时郎欲行。蜀天恰似离人眼，十日都无一日晴。

○咏蝉

蝉性极清高，愁吟类楚骚。炎天风露薄，度日亦嗷嗷。

○采莲曲

采莲复采莲，仍唱采莲曲。若欲知苦心，须食莲中肉。

采莲复采莲，踟蹰一何久？不愁花妬容，惟恐刺伤手。

采莲复采莲，藕亦不可弃。中有不断丝，似妾缠绵意。

采莲复采莲，争如采荷好？花谢叶独存，团圆以终老。

采莲复采莲，湖水清且深。徒能照妾面，不能照妾心。

采莲复采莲，下有孤鸳鸯。秋花不结实，夜夜守空房。

蟫精隽：丁鹤年诗律极工，有集一帙，国朝楚藩为叙，称其庶几于老杜。追悼九江李子威黼太守云云，昏瞶云云，咏猫云云，竹枝云云，咏蝉云云，采莲曲云云，皆含讽本情，关教言志，可谓不徒作矣。

○长江万里图 【 将归武昌，自赋二首。】

长江千万里，何处是侬乡？忽见晴川树，依稀认汉阳。长啸还江国，迟回别海乡。春潮如有意，相送过浔阳。

诗薮：元题画五言小诗，虞伯生柯氏山水图、揭曼硕潇湘八景图、丁鹤年长江万里图等篇，皆颇天趣。

○题凤浦方氏梧竹轩

凤鸟曾闻此地过，至今梧竹满丘阿。政怀翦叶书周史，却恨翻枝入楚歌。金井月明秋影薄，石坛风细晚凉多。中郎去后知音少，共负奇才奈老何！

归田诗话：作者已满卷，此诗一出，皆为裣■〈衤任〉。

○逃禅室与苏伊举话旧有感

不学扬雄事草玄，且随苏晋暂逃禅。无锥可卓香严地，有柱难擎杞国天。谩诧丹霞烧木佛，谁怜玉露泣铜仙。茫茫东海皆鱼鳖，何处堪容鲁仲连。

○句

行踪不异枭东徙，心事惟随雁北飞。

归田诗话：方氏据浙东，深忌色目人，鹤年畏祸，迁避无常居。有句「行踪」云云，识者怜之。又逃禅室与苏生话旧云云。感时书事，而炼句精致如此。

◆王逢

逢字原吉，江阴人。自号席帽山人，又号梧溪子，又号最闲园丁。洪武间卒。有梧溪集。

陈敏政梧溪集后序：先生尝自标题其微词奥义，及人名地里之难晓者于各诗之首。

七月闻河南平章凶问

帖侯歌

张武略

张孝子

丙申八月纪事时自乡里入吴还华馆遂卜隐鸿山

天门行

忧伤四首上樊时中参政苏伯修运使

无家燕

游昆山怀旧伤今

寄桃浦诸故知即事

无题五首

后无题五首

得儿掖书时戊申岁

书无题后凡三首偶感燕太子丹事

毗陵秋怀

银瓶娘子辞

句

○七月闻河南平章凶问

六月妖星芒角白，几夜徘徊天市侧。寻闻盗杀李上公，穷旅孤臣泪沾臆。当时宽猛制萑泽，安得受降翻受敌。上公忠名垂竹帛，书生奚为费袆惜。东南风动旗黄色，蒲梢天马长依北。

列朝诗集：壬寅六月，田丰、王士诚刺杀李忠襄于济南城下。先是，顺帝见星变，叹曰：「当损大将。」驰使戒谕忠襄。正此诗所谓「妖星芒角」也。

○帖侯歌 【 有引】

昌国州达鲁花赤高昌帖木儿 【 昌国州　下原衍一「字」字，据梧溪集卷二删。】 ，平章买住之犹子也。海寇犯境，侯连与战，破之，众寡不敌。或劝侯遁去，侯曰：「是吾死所也！」遂死之。江浙省参政樊执敬，为文遣使致祭，请谥于朝。逢为作歌云。

仙居县丞寇海邦，白画突入千矛鏦。帖侯亲骑大宛马，快剑跃出苍龙双。须张眦裂赫如虎，杀气雄风助虓武。髑髅掷地血飞雨，短兵未接寇偃鼓。天南弧矢夜掩光，狼角赭赤云玄黄。洪涛鲸鲵去咫尺，再战身与城存亡。艨艟千百水犀手，主者谁欤仆旗走。岳立不转鏦杀之，殉忠国家良亦厚。君不见台州牧长金兜鍪，气节自是名臣流！情钟儿女挫坚锐，卒堕贼计空贻羞。男儿真伪那料得，长松古柏寒增色。鸿飞冥冥我何及，落日荒山泪横臆！

○张武略 【 有序】

侯讳珍，字符谅，堂邑人。以荫受武略将军、颍川翼万户，镇杭。至正十二年冬，徽寇陷常，侯引兵伏横林，侦得其状，连败之，乘胜深入，常悉平。明年春，移戍娄江。海漕罢警。夏六月，江阴憸民江、牟二人作耗，太尉纳麟檄侯讨之。父老上谒，必亲慰曰：「某义不与贼俱存，须蜂虿扫迹，郊鄙输赋，流移归业，以谢父老。苟不幸，先士卒死，亦无憾也。」父老感泣。未几，俘若干人，射死其手旗者。秋八月，浙东元帅野先合侯进屯胡村 【 野先合侯进屯　「先合」二字原误倒，据梧溪集卷三乙正。】 。贼纵火迫胡村，各分地出战。贼蔑以当侯，溃去，辄勒兵助野。时野与裨校郑溥贤死矣。侯机发弩彍，复大败之以返。失二郡将，侯奋激曰：「将陷而独全，耻。」急追之，冒围以入，江中三矢，牟被创甚。其党度擒江、牟，将鱼肉其类，因并力来抗。侯矢尽马蹶，精锐伤者过半，乃拔所佩刀，蹂杀数十百人以死。先是，浙省参政买朮丁分制常，侯尝直言忤之，故其临敌也，按不之援，以至不利云。

张武略，马中骠，鸷中鹗。神清气完志落落，决眦万里空沙漠。红巾据有南兰陵，无人先执蝥弧登。角弓朝分云汉月，血刃暮洗官壕冰。黄金璅甲镇江徼，食箪浆壶骈父媪。刁斗严城令密传，菜果漫村迹如扫。睦州方腊绝饟道，素服威名罢侵扰。陋邦寇刼谁使然，令我诸君师尽老。孟劳宝刀龟甲文，翻然佩之星入氛。虎贲千百济虓猛，禽狝草薙收奇勋。浙东元帅亦不羣，罗闉狗附联阵云。两军鼓行屋瓦坠，杀声直上苍天闻。牙张距趯开复合，左启右胠烟坌接。势如惊飙振槁叶，冒围蹂贼贼胆詟。贺兰阴拱仅自守，檀公上计无乃走。王琳遗爱寿阳间，袁崧殉名沪渎口。妖星党现秋日微，英雄命薄将安归！连营陷敌泯功业，别部抱愤无晶辉。残兵故吏望乡哭，偷生可诛死可录。我招其魂歌楚曲，高寒吹下双鸿鹄。

○张孝子 【 有序】

张孝子讳天麟，字仲祥，平江之嘉定人。祖瑄，江西参政，初从忠武王平江南，既航宋图籍重器，自海入朝，复建策海漕江南粟，世皇特宠任之，由是与河南左丞崇明朱清贵富为江南望。至元末，憸人姚衍诬二氏濒海异志，上不听，诏丞相完泽曰：「朱、张有大勋劳，朕寄股肱，卿其卒保护之。」成宗嗣位，未几疾，后专政。枢密断事官曹拾得以隙踵前诬，后信，辄收之。丞相完泽奉先帝遗诏，诤莫解，参政竟狱死，籍其家，没入诸子女，或窜之漠北。麟时年甫冠，诸王有欲奴朱、张后者，麟长喟曰：「吾先世戮力王室，一旦无罪废，乃忍奴我族耶？」泣诉将作使忻都，为奏占匠户，诸女亦入绣局。麟犹以冤，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大德九年春，讼之省台，弗理。夏四月，上清暑上京，麟拜辇道左，有命侍臣代问旨，未得。又伏东华门，欷歔流涕不辍，言甚哀婉，历陈先朝顾遇，为谗佞构陷状。寻勅中书省遣使召还窜者，改父文龙董日本贾舶。武宗初，超迁都水监，仍俾治海漕。大司徒大顺公奏免匠役绣工家，令星哈思的启皇太子以麟直宿卫。至大三年，选授麟绛路坑冶提举，弗就，曰：「訾坑吾家，尚何坑为？」仁宗御极，眷幸益隆，载念曾大父未有葬地，其上海之乌泾别业，参政尤乐之，即陈请于上，曰：「此孝顺之道也。」诏中正院还其籍土，为议者沮。延佑二年春，请复感切，始如其志。秋八月，抚藏，以祖妣太夫人赵祔。时王清献公都中来会葬 【 王清献公都中　「都」原误作「郡」，按王都中字符俞，卒谥清献，元史有传，因据梧溪集卷四改正。】 ，以上尝语，题其门曰「孝顺之门」。元统二年，江浙平章牙不花荐举，终不起。麟晚通易。子守中，前乡贡进士。嘉禾俞镇为着志，逢括其概，系以诗。诗曰：

三朝雪涕大明宫，咫尺威颜卒感通。百辆珠犀归宝藏，千区松柏倚青空。天妃罢烛沧溟火，野史追扬孝里风。谁谓奸臣终愧汉，石榴苜蓿也封功。

○丙申八月纪事时自乡里入吴还华馆遂卜隐鸿山

寸舌解重围，长歌振短衣。不成巢父去，空似鲁连归。蔡港沙田薄，黄山宰木稀。伯鸾吾所慕，梅李况鱼肥。

○天门行

天门高高俯四极，寸田尺地登版籍。泽梁无禁渔者多，瀚海横戈恣充斥。去年官饟私敓攘，今年私鹾官价偿。屠烧县邑诚细事，大将不死鲸鲵乡。 【 谓孛罗帖木儿左丞。】 烹羊椎牛醉以酒，腰缠白带红帕首。定盟歃血许自新，御寇征蛮复何有。国家承平岁月久，念汝纷纷迫糊口。羽林坚锐莫汝撄，慎勿轻夸好身手。春风柳黄开阵云，号令始见真将军。

○忧伤四首上樊时中参政苏伯修运使

竹笠黄， 【 时海寇戴竹笠以拒官军。】 黄金兜鍪势相当。兜鍪本居大将坛，左剑右印增威光。边隅将校望尘拜，州县曹佐闻风僵。况从元首授元柄，稍忤言意违军令。不因菑疫自焚船，那致生灵轻陨命。竹笠黄，兜鍪相当难走藏，兜鍪旦晚先戎行。

官柳场，青茫茫，野鹰交飞扑马骧。年年十月辕门张，元戎始来坐虎床。翼舒箕哆鱼丽行，鼓进金退兵家常。起伏见讥孙武子，勾卒贻笑曹成王。千夫散尽旌旗定，偏裨队伍相呼应。几处私恩误主恩，一回酒令行军令。酒醉边隅事不闻，边隅扰扰多烟氛！

○无家燕

嗟嗟无家燕，飞上商人舟。商人南北心，舟影东西流。芹漂春雨外，花落暮云头。岂不怀故栖？烽暗黄鹤楼。楼有十二帘，一一谁见收！众雏被焚荡，双翅亦敛揫。含情盼鬼蝶，失意依训猴。茅茨固低小，理势难久留。昔本乌衣君，今学南冠囚。燕燕何足道，重贻王孙忧！

梧溪集：杨维桢序：梧溪集者，江阴王逢氏遭丧乱之所作也。予读其诗，悼家难，悯国难，采摭贞操，访求死节，网罗俗谣与民讴，如帖木侯、张武略、张孝子、费夫人、赵氏女、丙申纪事、月之初生、天门行、竹笠黄、官柳场、无家燕诸篇，皆为他日国史起本，亦杜史之流欤？

○游昆山怀旧伤今

丈夫贵善后，事或失谋始。桓桓张楚国，挺生海陵里。一门蓄大志，羣雄适蜂起。玄珠探甓社，白马饮浙水。三年车辙南，北向复同轨。量容甘公说，情厚穆生醴。誓击祖生楫，竟折孙策棰。天王诏褒赠，守将躬岁祀。翼然东昆丘，兰橑映疏绮。青蘩春荐豆，翠柏寒动棨。乾坤宥孤臣，风雨猖五鬼。铜驼使有觉，洊惧荆棘杞。

列朝诗集：张士诚降元，元追封士德为楚国公，庙祀昆山。杨廉夫诗所谓「先封楚国碑」也。

○寄桃浦诸故知即事

山床折足琴暗徽 【 暗徽　「徽」原阙，据梧溪集卷七补。】 ，种菊不种西山薇。愿从汉士碑有道，梦逢秦鬼歌无衣。闲园不入烟火境，巨浸尽漂桃上梗。老伴惟余卧陇云，抱晦含光体常静。有章掷还太尉阁，有版不受丞相垣。南朝天子许谢病，窃长木石仪鸾园。平生气节诗千首，才非元亚 【 元遗山】 甘刘后 【 刘静修。】 素闻鲁庙铸金人，晚学程门坐泥偶。双平原里 【 新得原名。】 庶全归，他日圹铭辞大手。

列朝诗集：此原吉戊辰岁即事写怀寄知之作，盖绝笔也。诗称我太祖高皇帝尚曰「南朝天子」，又曰「梦逢秦鬼歌无衣」，真所谓倔强犹昔耶？

○无题五首

五纬南行秋气高，大河诸将走儿曹。投鞍尚得齐熊耳，卷甲何堪弃虎牢。汧陇马肥青苜宿，甘梁酒压紫蒲萄。神州比似仙山固，谁料长风掣巨鳌！

天枪几夜直钩陈，车驾高秋重北巡。总谓羽林无猛上，不缘金屋有佳人。广寒霓仗闲华月，太液龙舟动白苹。雪满上京劳大飨，西风华岳吊秦民 【 西风　「风」梧溪集作「封」。】 。

白衣■〈舟冓〉■〈舟鹿〉渡吴兵，赤羽旌旗夺赵营。滦水天回龙虎气，榆林风逐马驼声。靓妆宫女愁啼竹，白发祠官忆荐樱。犹有海鹰神不王，鴐鹅高去塞云平。

五城月落静朝鸡，万灶烟消入水犀。椒闼佩琚遗白草，木天图籍冷青藜。北臣旧说齐王肃，南仕新闻汉日磾。天意人心竟何在，虎林还控雁门西。

廿载羣雄百战疲，金城万雉自汤池。地分玉册盟俱在，露仄铜盘影不支。中夜马羣风北向，当年车辙

日南驰。独怜石鼓眠秋草，犹是宣王颂美辞。

○后无题五首

一国三公狐貉衣，四郊多垒鸟蛇围。天街不辨玄黄马，宫漏稀传日月闱。嵇绍可能留溅血，谢玄那及总戎机。祇应大驾惩西楚，弗对虞歌北渡归。

吐蕃回纥使何如，冯翊扶风守太疏。范蠡不辞句践难，乐生何忍惠王书！银河珠斗低沙幕，乳酒黄羊减拂庐。北陆渐寒冰雪早，六龙好扈五云车。

回首昆仑五色天，疏风落日重佪儃。驾骖八骏非忘镐，台置千金旧慕燕。地限上林云过雁，雪封西岭树啼鹃。远惭行在周庐士，横草无功日晏眠。

险塞居庸未易劘，望乡台上望乡多。君心不隔丹墀草，祖誓无忘黑水河。前后炎刘中运歇，东公元魏百年过。愁来莫较兴衰理，只在当时德若何。

黄河清浅海尘扬，陕月关云气惨苍。宁复明珠专甓社，尚论玉兔踞金床。衣冠并入梁园宴，简册潜回孔壁光。私幸老归忘世事，梧桐朝影对溪堂。

列朝诗集：无题前后十首，皆感悼王师入燕，庚申北狩之事。

列朝诗集：原吉为张氏画策，使降元以拒台，故其游昆山怀旧伤今之诗，于张楚公有余恫焉。前后无题十首，伤庚申之北遁，哀王孙之见俘。故国旧君之思，可谓至于此极矣！

○得儿掖书时戊申岁

客梦躬耕陇，儿书报过家。月明山怨鹤，天黑道横蛇。宝气空遗水，春程不见花。衰容愧耆旧，犹语玉人车。

列朝诗集：戊申元日则「月明」云云，丙寅筑城则云：「孺子成名狂阮籍，伯才无主老陈琳。」殆狂而比于誖矣。

案：戊申正明太祖改元之年。

○书无题后凡三首偶感燕太子丹事

火流南斗紫垣虚，芳草王孙思怆如。淮潦浸天鱼有帛，塞庭连雪雁无书。不同赵朔藏文褓，终异秦婴袒素车。漆女中心漫于邑，■〈木巳〉民西望几踟蹰。

塞空桑木抱■〈犭员〉雌，草暗江南罢射麛。秦地旧归燕质子，瀛封曾畀宋孤儿。愁边返照窥墙榻，梦里惊尘丧韘觿。莫谶白翎终曲语，蛟龙云雨发无时。

几年薪胆泣孤婴，一夕南风马角生。似见流星离斗分，谬传灵武直咸京。九苞雏凤冲霄翼，三匝慈乌落月情。纵少当时赵云将，卧龙终始汉臣名。

列朝诗集：洪武七年，遣元幼主之子买里的八剌北归。此诗记其事，故有旧归质子及南风马角之句。太祖封买里的八剌为崇礼侯，故曰「瀛封曾畀宋孤儿」也。

○毗陵秋怀

老兵为说刘都统，起坐舟中思满襟。玄武城危寒日短，紫驼尘暗朔风临。江山不尽新亭泪，天地长县即墨心。宋祚未移中道死，至今剑井蛰龙吟。

梧溪集：原注：泊常州城下，有老兵能道刘都统事。刘名师勇，山东文安人。至元十一年，元师渡江，过常州 【 元师渡江过常州　梧溪集卷二作「王师渡江，逼常州，时宋德佑元年也。春三月」。按「元」字显系后人改，王逢元人，以称「王师」为是。】 ，知州赵汝鉴遁，通判钱彬以城降。师勇与都统王安节、殿师张彦克复之，以姚訔知州事。安节出战不利，彦寻以众降。师勇登埤拒战，攻围五十余日，城陷，訔战死，安节被执，不屈，死之。师勇从八骑走，所向披靡。间道赴行在，扈二王入闽。至绍兴，疽发背卒。或曰：国初吴城外僧舍有一老僧，长七尺许，居十余年，未尝面北坐。人诘其姓名，辄不答。死之日，僧开箧笥得师勇官诰。岂其人耶？抑其骑士耶？不可考矣。

○银瓶娘子辞

娘子，宋岳鄂王女。闻王被收，负银瓶投井死。祠今在浙西宪司之左。逢感其节孝，敬为之辞。

碧梧月落乌号霜，寒泉幽凝金井床。绮疏光流大星白 【 绮疏光流　「光」原作「星」，据风月堂杂识（说库本）改。】 ，梦惊万里长城亡。女郎报父收囹圄，匍匐将身赎无所。官家明圣如汉主 【 明圣　风月堂杂识、梧溪集卷一作「圣明」。】 ，妾心愧死缇萦女。井临交衢下通海，海枯衢迁井不改。银瓶同沈意有在，万岁千春露神采。魂兮归来风泠然，思陵无树容啼鹃，先王墓木西湖边。

风月堂杂识：银瓶烈女，古今歌咏其事者甚众，惟王梧溪原吉银瓶娘子辞、五清刘先生孝娥井铭二篇可诵。

○句

地荒存菊本，人老发梅花。　　红芳飞血尽，黄蝶上衣来。　　犬眠牛斗地，鲲跃凤凰池。　　乾坤人鲊瓮，岁月鬼门关。　　雪落苹花尽，青浮山影来。　　帘卷东风燕子还。　　天清月浸淡梨花。草霜鹰始击。

梧溪集：予自幼至壮，诗梦颇多。云云。最后得「草霜」云云之句。

◆戴良

良字叔能，浦江人。至正辛丑，以荐授儒学提举。入明不仕。自号九灵山人，有九灵山房集。

列朝诗集：太祖遣使物色求之。十五年，召至京师，欲官之，固辞，忤旨待罪。次年四月，卒于寓舍。盖自裁也。

九灵山房遗稿：揭汯序：学文于柳待制先生、黄文献公，学诗于余忠宣公阙。

九灵山房集：九灵自赞：识字不如扬子云，摛辞不似沈休文，胡为而有沈之瘦，胡为而有扬之贫？歌黍离麦秀之音，咏剩水残山之句，则于二子庶几乎无愧。

插秧妇

哭杨大章先生二首

题何监丞画山水歌

○插秧妇

青袱蒙头作野妆，轻移莲步水云乡。裙翻蛱蝶随风舞，手学蜻蜓点水忙。紧束暖烟青满地，细分春雨绿成行。村歌欲和声难调，羞杀扬鞭马上郎。

七修类稿：咏物之诗，宋、元以下，作者多矣。然其亲切有蕴者，亦足比方前人。戴九灵插秧妇云云。

○哭杨大章先生二首

家绍文元学，身安原宪贫。世方推独行，天忽夺斯人。客路谁倾盖，湖堤几咏春。回看携手处，不语自伤神。

近到扬雄宅，徘徊至夕晖。那知三宿别，竟作九原归。许剑嗟何及，悬床事已非。祇应重过日，独泣向空扉。

九灵山房集：自注：三日前尝访先生慈湖之上，蒙留饮，至日暮，不听去。酒□，索予数药方，且言必亲至而密受之。故有「许剑」、「悬床」之语。

○题何监丞画山水歌

至正以来画山水，秘监何侯擅其美。帝御宣文数召见，抽毫几动天颜喜。有时诏许阅内储，名笔班班世所无。王吴李范已心识，余者山堆皆手摹。海内画工亦无数，才似何侯岂多遇。权门贵戚虚左迎，往往高台起烟雾。人间一笔不可得，门外车徒漫如织。叶君使还亲集送，乘兴始肯留真迹。于时在座总儒冠，王郑歌辞晚更妍。岂无词组道离恨，见侯之画笔尽捐。此画携归在乡县，万壑千岩眼中见。却忆都门送别时，回头瞥覩西山面。莫言短幅仅盈咫，远势固当论万里。既似山河月里明，复同衡霍牖中起。叶君眼力老愈光，爱之不减云锦章。年来行橐尽抛弃，惟将此纸什袭藏。何侯迁官定何处，有客披图正倾慕。北骑南辕倘相值，烦君为我致毫素，请侯一写沧洲趣。

自跋：此画乃叶君孔昭为南台宣使时，以公事走京师，秘书监丞何侯思敬为写以赠。而画上所题郑仲舒，盖孔昭同门友，时为国子博士。其王周叔，则孔昭居冑监时同舍生也，时为翰林检阅。章甫亦宦游京师，与孔昭深友爱，一时交旧，皆文学之士，而思敬翰墨尤号知名。孔昭既重思敬之作，而又以诸君之会合不可骤得，携归故里，请余诗之而并识其始末于后。覩图画之如新，念游从之日远，孔昭安得不慨然于斯！

◆邓定

定，福建人。

句

○句

松窗朝听雨，石碓夜舂云。　　涧光接树影，石甃沁□□。　　野水流花出，松云载雨还。　　看山曾到寺，隔水忽□□。

榕阴新检：畊隐先生邓定，字子静，元至正间遣使征之不起。洪武中，又征不起，曰：「吾既削迹畎亩，生于元已不事元，肯仕明乎？」遂终身耕隐卒，无子，有诗数卷，其从孙汝高序而梓之。如云云，酷肖王孟风骨，先生与国初王恭诸子相倡和，百余年无有知者。

◆董旭

旭字泰初，新昌人。

题长江伟观图

○题长江伟观图

龟书出洛水，神禹膺九畴。岂伊彝伦叙，洪涛亦安流。惟岷西南隅，金火相绸缪。江源发其侧，微茫不容舟。浅滀渊遂涂，道远势乃遒。辛勤逾青城，愤怒脱黄牛。汉水■〈奭斗〉两川，彭蠡会七州。劬劬朝宗心，自可无滞留。屹彼金与焦，相望仅一沤。离立当要冲，不没亦不浮。大类武安西，震荡不得谋。神奇北山捷，乃以一卒收。又似寻邑兵，兕虎杂貔貅。气贮百文叔，草草就俘囚。叵测天地心，平地陈险幽。我疑东海若，力据江上游。于此战不胜，奔迸若兜矛。不然江神薨，厥妇义从游。天吴役秘怪，负石奠双丘。九思苦未得，物理谅难求。因悲英雄人，争此若射侯。伟哉韩将军，铁锁掣万艘。向非天与灵，万骑真杵投。至今江之波，犹负脱鼠羞。我昔曾过之，啧啧泪盈眸。中流一长啸，宇宙争百忧。东顾无津涯，赤日出海头。西望赤壁矶，尚想孙曹刘。正北维扬城，楼橹郁相纠。寒烟际衰草，日落风飕飗。近闻事益殊，沙户逮称酋。舳舻夹鸼■〈舟了〉，浩荡剧长虬。萧瑟但一气，焉能辨邗沟。向来金碧堆，一炬十二楼。诸天尽星散，死树生清秋。时事翻覆间，桑海变蜉蝣。安知亿劫外，伟观宁此不？取我金叵罗，披我红锦裘。酹此一杯酒，净洗千古愁。

元诗癸集：归隐山中，方国珍欲罗致幕下，旭拒不受，作诗曰：「郁郁芒砀云，未辨蛟龙形。荧荧祥星光，未烛夹马营。君子慎其微，草露不可行。」国珍复强之，遂遇害。泰初善画山水，尝作长江伟观图，题咏者数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