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彝兴,夏州人也,本姓拓拔。唐末有思恭者,镇夏州,讨黄巢有功,赐姓李氏,世有夏、银、绥、宥、静五州之地。
思恭卒,其弟思谏为节度使。思谏卒,军中立其子彝昌。彝昌为其将高宗益所杀,而仁福立,不知于思谏为亲疏也。仁福封朔方王,卒,子彝超立。彝超卒,弟彝兴立。彝兴当五代之际,为中书令,封西平王。周世宗时,加太保。恭帝加太傅。宋兴,加太尉。太原刘承钧诱代北诸部,来寇麟州,彝兴遣将御之,承钧去。彝兴贡战马,太祖命玉工琢带赐之,问其使腰围大小。
使言彝兴腰围洪大,如合抱之木。太祖曰:“汝帅真福人也。”
卒,追封夏王。子克睿立,即以为定难军节度使。卒,赠侍中,子继筠立。太宗征太原,继筠遣将渡河,掠寇境以张军势。逾年而卒,弟继捧立。继捧初为牙内指挥使,嗣继筠为留后。太平兴国七年来朝,以夏、银、绥、宥、静五州之地来归,太宗嘉之。继捧愿留京师,太宗遣使诣夏州,护继捧亲属赴阙。以继捧为彰德军节度使,徙镇崇信,又徙感德。
初,继捧之来朝也,其弟继迁留居银州,时年十七,乃率众为寇,奔入蕃族地斤泽以叛。都巡检曹光实选精骑夜发,掩袭地斤,继迁遁去,获其母、妻。继迁因诈降,诱杀光实。时朝廷屡发兵讨继迁,继迁益侵扰边境。太宗用宰相赵普之策,欲委继捧以边事,令图之。召赴京师,赐姓赵氏,名保忠,以为定难军节度使,赐予甚厚。保忠至镇,即言续迁悔过归款。
太宗以继迁为银州刺史。然继迁实无降心,复为寇。保忠来乞师,太宗遣翟守素讨之。继迁皇惧,奉表归顺,以为银州观察使,赐姓名赵保吉。又以其弟继忠为绥州团练使,赐姓名曰赵保宁。是岁,保忠遣使来献海东青。太宗曰:“朕不事畋游也。”还之。保忠为保吉所诱,阴与之合,来寇灵州。太宗命李继隆讨之。保忠上言,已与保吉解仇,贡马五十匹,乞罢兵。太宗怒,督继隆进军。及王师压境,保忠反为保吉所图,欲并其众,缚牙校赵光祚,袭其将。保忠方寝,闻难作,单衣被发,骑骏马遁,仅以身免,资财、器用悉为保吉所夺。保忠夜还城中,为大校赵光嗣幽于别所。明旦,开门迎王师。继隆擒保忠以献,太宗赦其罪,以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后数年而卒。太宗下诏隳夏州,居民并边于绥、银等州。削保吉所赐姓名,复为李继迁。继迁遣牙校以良马来贡,且谢过。又上表待罪,因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太宗遣内侍赍诏谕之,赐以器币。继迁遣亲校张浦以良马、橐驼来贡,太宗遣使赍诏谕旨,欲授以鄜州节度使,继迁不奉诏。太宗以张浦继迁谋主也,留之京师,以为郑州团练使。
初,朝廷欲城古原州,而陕西转运使郑文宝固请筑清远。
清远在旱海中,不毛之土,素无井泉。陕右之民,甚苦其役。
文宝建议禁乌、白池青盐,以困继迁,而戎人益以叛,俄弛其禁。继迁寇清远军,命白守荣、马绍忠护送刍粟四十万于灵州,为继迁所邀,败于洛浦河。继迁遂窥灵州。太宗怒,复命李继隆出环州,凡五路出兵,抵平夏。继隆出师,行数日不见贼,引军还。而诸将与贼乌、白池大小数十战,继迁遁去。太宗崩,继迁乃遣使修贡,求领藩任。真宗许之,夏赐以姓名,拜定难军节度使,敕诸将勿加兵。以其子德明为行军司马。未几复寇边,屡为六谷都首领潘罗支所击。又寇清远军,七日而陷。又陷灵州。继迁率众入西凉府,潘罗支伪降继迁,继迁受之不疑。
景德元年,罗支遽集六谷蕃部及者龙族,合击之,继迁中流矢,至灵州三十里而死。
德明遣使来贡,明年,上表归款。且言保吉临终祝之曰:“尔当倾心内属,如未许,则连表祈请。”真宗嘉之,以德明为定难军节度使,封西平王。终其身三十余年,不敢窥边。德明累迁至太传,封夏王。其子元昊性凶鸷,多猜忌,晓浮图学,通汉文字。既长,数劝德明反。德明曰:“国中三十年不被皮毛,而衣锦绮之衣,汝无负天子也。吾尝从事于兵,劳苦万状,第自困尔!”德明尝攻陷甘州,拔西凉府。
德明死,元昊袭定难军节度使,封西平王。元昊避其父名,乃以“明道”为“显道”,称于国中。景祐元年,寇环庆路,杀掠居民。下诏约束之。是岁,伪改年为开运,更曰广运。母米氏族人山喜谋杀元昊,事觉,元昊杀其母,而山喜之族皆沉于河。遣使来告哀。元昊攻唃厮啰,陷瓜、沙、肃三州,尽得河西之地。将谋叛,恐唃厮啰制其后,复举兵攻兰州。又改元曰大庆宝元元年。元昊反,以十月十一日筑坛受册,僭号始文英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改元曰天授礼法延祚。明年,遣使来告即位。诏削夺元昊在身官爵,除属籍。有能执元昊来献者,授定难军节度使。元昊又遣人赍嫚书,纳旌节。康定元年,寇金明寨,执李士彬。攻安远寨,遂攻延州。刘平、石元孙来援,战于三川口,陷贼中。未几,寇镇戎军。庆历元年,寇渭州,任福战败于好水川。转寇河东,陷丰州。
二年,遣前所执塞门寨主高延德求通和。范仲淹为书,以祸福谕之曰:“国家景德初,河西休兵之后,中外上言灵、夏数州,本为内地。请移河朔之兵,益关中之力,以图收复。真宗皇帝以文武之德柔远,先大王归向朝廷,心同金石。故待先大王以骨肉之亲,命为同姓,全付大夏。真宗皇帝于是时也,有天地之造焉。今大王青春袭爵,不知真宗皇帝有天地之造,违先君之誓书,不避本朝,并建大位。累遣使人告于朝廷,中外之人莫不惊愤,咸欲收行人戮于都市。皇帝诏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岁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顺之功,岂以一朝之失而骤绝之?’皆不戮而还。假有诸蕃之长抗礼于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终,天子何负于大王哉?天子遣仲淹经度西事,面谕之曰:‘有征无战,不杀非辜,王者之兵也。’仲淹敢不夙夜于怀!至边之日,见诸将帅多务小功,不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仲淹与大王同事朝廷,于天子则父母也,于大王则兄弟也。岂有孝于父母,不爱于兄弟哉?可不为大王一一而陈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言语当从本国风俗。何得与天子侔儗,名岂正而言岂顺哉?徒使疮痍百姓,伤天地之仁。仲淹每念‘有征无战,不杀非辜’之训,夙夜于怀。方欲与大王议而决之,重人命也。今大王遣人远来,惠然留意,何乐如之!但议论未顺,文字未正,不敢闻于朝廷。大王果能以爱民为意,言当时之事,由于众请,莫过于此,谢于朝廷。朝廷必当复其王爵,承先大王保国庇民之志,天下孰不称大王贤哉!如众多之情,终不获辞,则汉、唐故事,如单于、可汗之称,尚有可稽。又于本国言语为便,亦不失其贵矣。贡奉上国,存中外之体,不召天下之怨,不困天下之民。使边蕃之人,复见大康。又大王之国,财用或缺,朝廷每岁必有物帛之厚赐,为大王助也。大王幸听之,则上下同其美利,边民之患息矣。其若不听,他日虽有请于朝廷,必有噬脐之悔。仲淹今日之言,不独利于大王,盖以奉君亲之训,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唯大王择焉!”
元昊使其亲信野利旺荣复书,而嫚辞如故。庞籍言:“诸路皆传元昊为西蕃所败。又野利族内叛,黄鼠食稼,天大旱。其国内既多忧虞,必为纳款之计。”遂令保安军檄野利旺荣,且言旺荣方总灵夏之兵,傥阴图内附,即当以西平茅土分策之。种世衡亦遣王嵩以枣及画龟遗之,谕以早归之意。旺荣遣其教练使李文贵至青涧,籍疑其诈,留之。后数月,果大举,而葛怀敏死于定川。籍召文贵责以大义,而释遣之。文贵去,逾月复来。旺荣与弟旺令、嵬名坏卧誉诤三人列名为书,欲议罢兵。
然未肯削去僭号,且云如日之方中,止可顺天西,安可逆天东?籍以其言未可屈服,乃报之:此非边臣所议,宜遣人自请朝廷。明年,遣其臣贺从勖与文贵俱来,称男邦皃定国兀卒上书父大宋皇帝,更名曩霄。籍以父子亦无不称臣之礼,今名体未正,未可许。遣邵良佐等更往议之。
四年,曩霄遣使来,称臣禀正朔。遂册为夏国王,改所赐敕书为诏而不名,听自置官属。使至京师,许就驿贸易,燕坐朵殿。朝廷遣使至其国,相见宾客礼。置榷场于保安军及高平寨,博易用牛、羊、马、驼、毡褐,禁青盐。生属户蕃部,更不得相侵犯。岁赐绢、银、茶、丝共二十五万五千。如欲于界上承所赐,亦听。自后复修贡职为常。
初,元昊之叛也,朝廷命夏竦、范雍经度边事。后以范仲淹、韩琦经略,而元昊臣。其年,契丹夹山部落保家族八百户投之。契丹宗真使人追索,曩霄留不遣。宗真遂亲将至境上,各据一山,严兵相待。曩霄奉卮酒为寿,大合乐,仍折箭为誓。
及罢,契丹劫曩霄。曩霄觉,以兵拒之,大败契丹。宗真领数骑东走,纵其去。
曩霄用兵多诡计,其左右任事之臣,有疑辄诛杀之。尽更先世所为居室、衣冠、文字,而国中数有叛者。曩霄有兵十五万八千五百人,得中国无艺者,使耕于河。曩霄凡七娶:一曰母米氏。二曰索氏。三曰都罗氏。四曰咩迷氏。五曰野利氏。
野利,遇乞姝也,生三子,次曰宁令哥,貌类曩霄,以为太子。
曩霄复纳没哆氏女,野利之族有怨语,曩霄遂杀野利遇乞等三家。既而野利氏诉言:我兄弟无罪见杀。曩霄怜之,下令国中,为访其族人,得遇乞妻没藏氏,与之私通。野利氏觉之,乃出遇乞妻为尼,号没藏大师,生谅祚。六曰耶律氏。七曰没哆氏,初欲纳为宁令哥妻,曩霄见其□而自取之,号新皇后。宁令哥愤而杀曩霄,不死,劓其鼻而去,匿黄庐,为讹庞所杀。讹庞,没藏氏之兄也。曩霄遂因劓创死,年四十六。
方没藏氏出为尼也,既娠而曩霄死,遗言立其从弟委哥宁令。讹庞以夏有国以来,父死子继,委哥宁令非子。而没藏尼有娠,幸而有子,足以为嗣。后二月而生谅祚,送立之。以没藏氏为太后,于是政在没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