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前人论《尚书》真伪
二十五篇之伪,非述一人之私言也,古人固已有之。盖唐儒疑而未言,宋儒言而未决,至南宋之末,赵氏始决言其伪。自是以後,言者益多。但世之学者咸笃志於举业,不深考耳。今略载其一二於左。
△韩愈疑《伪书》
韩子《进平淮西碑表》云:“其载於《书》,则《尧舜》二典,夏之《禹贡》,殷之《盘庚》,周之《五诰》。”《进学解》云:“《周诰》、《殷盘》,诘曲聱牙。”
按:於夏不称《禹谟》而称《禹贡》,於股、周不称《汤诰》、《武成》而反称《盘庚》、《五诰》,则是其文浅陋平弱,韩子固已疑之,但未形於文耳。
△朱熹疑《伪书》
《朱子语录》云:“孔安国解经最乱道,看来只是孔丛子等做出来。因说《书》云:‘某尝疑孔安国书是假书。’”
又云:“《孔书》是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不曾见,可疑之甚。”
按:朱子此语,则是明以二十五篇为伪撰矣。惜其但与门人言之,未尝自为《书传》,尽废其伪而独存其真也。
△吴或疑《伪书》
吴氏曰:“伏生传於既耄之时,而安国为隶古定,特定其所可知者,而一篇之中,一简之内,其不可知者盖不无矣。乃欲以是尽求作书之本意与夫本末先後之义,其亦可谓难矣。而安国所增多之书,今篇目具在,皆文从字顺,非若伏生之书,诘曲聱牙,至有不可读者。夫四代之书,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遂定为二体乎?其亦难言矣!”
又论《泰誓》云:“汤、武皆以兵受命。然汤之辞裕,武王之辞迫;汤之数桀也恭,武王之数纣也傲;学者不能无憾。疑其书之晚出,或非尽当时之本文也。”
△蔡沈疑《伪书》
九峰蔡氏曰:“按汉儒以伏生之书为‘今文’而谓安国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今文》自伏生女子口授晁错时失之,则先秦古书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恐其未必然也。或者以为记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故训诰誓命有难易之不同,此为近之。然伏生倍文暗诵乃偏得其所难,而安国考定於科斗古书错乱摩灭之馀反专得其所易,则又有不可晓者。”
又跋《牧誓篇》後云:“此篇严肃而温厚,与《汤誓》相表里,真圣人之言也。《泰誓》、《武成》,一篇之中,似非尽出於一人之口。岂独此为全书乎?”
按:吴、蔡两先生所辨明矣:既以文体不同别之,复以义理有乖驳之,後学复何疑焉!惟口授之说原无其事,说已详前卷《真伪源流通考》中。
△赵汝谈疑《伪书》
陈直斋《书录解题》云:“《南塘书说》三卷,赵汝谈撰。疑古文非真者五条。朱文公尝疑之,而未若此之决也。”
按:吴、蔡於此皆不能以无疑,然终未敢决言其伪。岂非久假难归,极重难返,虽贤者亦不免游移其间乎?乃赵氏独直斥为伪撰,非有大过人之识安能如是!惜余未得见其书也。
近世以来,斥其伪者尤多。若梅、顾、朱、李诸先生咸有论著。惜余学浅居僻,未见梅、朱二君之书,仅於李巨来《古文尚书考》中见其一斑也。今载顾、李两家之说於左:
△顾炎武疑《伪书》
顾宁人论《泰誓》云:“商之德泽深矣,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武王伐纣,乃曰‘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曰‘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雠’,何至於此?纣之不善,亦止其身,乃至并其先世而雠之,岂非《泰誓》之文出於魏、晋间人之伪撰者邪?吴氏、蔡氏盖已见及乎此,特以注家之体,未敢直言其伪耳。”
△李绂疑《伪书》
李巨来《古文尚书考》云:“《古文尚书》,凡《今文》所无者,如出一手,盖汉、魏人赝作。朱子亦尝疑之,而卒尊之而不敢废者,以‘人心,道心’数语为帝王传授心法,而宋以来理学诸儒所宗仰之者也。余友万编修云:‘即此数言,可证其赝。危微二语出於《荀子》,而《荀子》又得之於《道经》,非《尚书》语也。梅尝言之矣。’余覆考之,盖《荀子解蔽篇》言‘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之危,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荀子之论危微者如此,而引《道经》以为证,则《尚书》必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语。何也?荀子为李斯之师;其所著书在《诗》、《书》未燔之前。荀子凡引《诗》、《书》,并称‘《诗云》’、‘《书》云’,而此独称‘《道经》曰’,则秦火之前荀子所见之《尚书》无危微语也。杨亻京勉强迁就,注云:‘今《虞书》有此语,而云《道经》者,盖有道之经。’不知汉以前从未尝称《易》、《诗》、《书》、《春秋》为经,《论语》、《孟子》所引亦无经字。且孔、孟为儒家而黄、老为道家,自战国至汉无异辞。道家之书则曰经,如《老子道德经》、《庄子南华经》、《列子冲虚经》、《关尹子文始经》,皆是。《道经》之非《尚书》也明矣。《经解》出於《戴记》,未必为孔子之言,然通篇无经字,其经目则汉儒所署耳。《孝经》亦汉人钞撮圣贤绪言为之,不然,不应汉以前无一人语及之也。至汉武帝,始设五经博士。盖汉初尚黄、老,儒者慕焉,因亦效道家者流,各尊其所治之书为经,自称曰经师。此如庞蕴《语录》,惟僧人称之,而宋儒弟子之无识者亦录其师之言,名以语录焉耳。其在秦以前,未闻称《易》、《诗》、《书》、《春秋》为经也。知危微之语出於《道经》而非出於《尚书》,然後知《古文尚书》之赝较然明白。或谓孔壁之书,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故班固谓‘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诸篇多《古文》说’,班固,汉人,其言不可据乎?曰:班说是也。然司马迁所引者、安国所得於壁中之《真古文尚书》,非今所有之《古文尚书》也。秀水朱氏彝尊尝考之矣。《史记》中,《五帝本纪》引《二典》,《夏本纪》引《禹贡》、《皋陶谟》、《益稷》、《甘誓》、《殷本纪》引《汤誓》、《高宗肜日》、《西伯戡黎》、《周本纪》引《牧誓》、《甫刑》,《鲁世家》引《金》、《无逸》、《费誓》,《燕世家》引《君》,《宋世家》引《微子》、《洪范》,皆《今文尚书》所有,不足为据。其所引为《古文》所有而《今文》所无者,惟《殷本纪》所引《汤诰》,《周本纪》所引《泰誓》二篇而已;然其辞皆与今所传《古文尚书》绝不相类。盖安国所得壁中《古文》信有其书,而特非今世所行之《古文尚书》也。司马迁亲问故於安国,而所引之辞绝不类,则今之《古文尚书》复何所恃以取信於天下也哉?然则《尚书》之所谓可信者,皆其可疑者也。”
按:百馀年以来,读书有卓识者无过於顾宁人先生,所推为博学者无过於李巨来先生,而皆以《孔氏经传》为伪则此二十五篇之非安国《古文》明矣。惟巨来称“安国所得壁中《古文》信有其书,而特非今世所行之《古文尚书》”者,考之尚有未详。盖安国壁中之《古文》即今三十三篇之书,与《今文》篇数同而文字互异,前卷固已详言之矣。司马氏所引,班氏所称,皆此也。此外十六篇,则所谓《尚书逸篇》者是也。但《今文》亡於永嘉,而人遂误以三十三篇为《今文》耳;非别有《古文》而今亡之也。故今补而正之。
○李巨来《书“古文尚书冤词”後》补说
毛西河有《古文尚书冤词》,以二十五篇为非伪(此书未见)。巨来作此辨之,深足以纠世人之惑。今摘录之於此。然其中亦尚有未尽未周者,故复补其未备,附录於後。
△《晋书》无古文授受事
“余少时读《尚书正义》,考《古文》授受引《晋书》云:‘晋太保郑冲授扶风苏愉,愉授天水梁柳,柳授城阳臧曹,曹授汝南梅赜。’考之《晋书》,绝无其语,不知《正义》何所据也。按《晋书》郑冲本传,止云‘高贵乡公讲《尚书》,冲执经亲授’而已,并未有《古文》之说。又称冲与孙邕、曹羲、荀ダ、何晏共集《论语》诸家训注之书,名曰《论语集解》,奏之魏朝,未闻有经学授之何人。又冲仕魏至司空司徒,常道乡公即位,拜太保,位三司上,封寿光侯,而阿附司马昭;比炎篡位,冲实奉禅策,拜太传,进爵为公,视孔光、张禹之罪又有甚焉。此辈经术又安用哉!况苏愉、臧曹、梅赜,《晋书》并无其人;惟梁柳附见《皇甫谧传》,亦止言其作郡,并无得《古文尚书》之事。毛西河氏作《古文尚书冤词》,亦据《正义》引《晋书皇甫谧传》,云:‘谧从姑子外弟梁柳得《古文尚书》,故作《帝王世纪》,中多载其语’,则《谧传》并无之。毛氏乃引晁公武《十八家晋书》为辞。按《唐书艺文志》,唐初,《晋书》虽有七家,御制书出,余必称名。《正义》所引未称某人《晋书》,必《御制晋书》矣。且《御制晋书》成於贞观,而《唐书儒学传》谓《尚书正义》,永徽中,於志宁等校正,始布天下,则《正义》自当引《御制晋书》,不当他引也。毛氏为《古文尚书》称冤,大声疾呼,著书立说,而所引疏阔,与孔氏《正义》无异,安足以传信後世而箝天下之口也哉!”
按:毛氏以《十八家晋书》为解,不过强词夺理而已。假使他《晋书》果有之,贞观《晋书》必无删之之理。圣经显晦,天下之大事也,数百年亡轶之书一旦忽出,岂容略而不言!修《晋书》者与孔氏之书无仇也,何为处处皆削其文?况当时方崇奉此书以为真,乃无故削其文,尤不近於情理。然则是他《晋书》原无此语,故贞观《晋书》亦不能凿空而增此文也。此盖传《伪书》者假设此言以欺当世,孔氏道听涂说而未及覆核耳;不必曲为之说也。毛氏乃欲以想当然之说定古书之真伪谬矣!巨来此辨深足以正世人之惑,故今补而论之。
△《伪书》与皇甫谧之关系
“考晋时著书之富无若皇甫谧者;尝因《正义》所引牵连梁柳,即疑《古文》为谧所作。後得梅《尚书考异》观之,所见多相合者。其序文则直指《古文尚书》为谧作以授梁柳。其别有所据耶?抑亦因《谧传》及梁柳而臆揣之耶?‘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古文》之作自谧,可信十之六七矣。”
按:巨来以二十五篇为伪,是也。惟从梅氏以为皇甫谧作,尚恐未然。谧所著书虽多荒谬,然或采摘太杂,及附会以己意,则有之矣,若公然撰伪经以欺世,则谧尚未至是。且谧所著《帝王世纪》,汤之後有外丙、仲壬两代,与《孟子》、《史记》合,而《伪传》释《伊训篇》云:“汤崩,逾月太甲即位。”与谧说正相反,其非谧所著明甚。梅氏但因《伪书》、《伪传》多采《世纪》之文,遂猜度之以为谧作,误矣。故今正之。
△古书可赝造
“吾友方灵皋谓汉以来文章具在,孰能赝为之者。不知後人特未尝摹经而自作文字,故不相似耳。刘原父尝补作《礼经》三义,杂之《戴记》,有过之无不及;况搜集群书,征引《尚书》原文,特以己意联属其间,因稍加补缀,何不似之有!黎邱鬼虽父不能辨其子;优孟为叔敖衣冠,楚王不得不爱也。”
按:谓摹经所以似经,固也,然特其貌似,貌之一二分似耳,究之不脱当时风气。试取其书读之,文势则多杂排偶,句法则率经煅炼,名言浅语间出错陈,与三十三篇毫不相类,一望而知为晋以後人之笔。以之欺世俗之人,则有馀;以之入知文者之目,则固不能掩也。犹之乎苏子瞻市猪於金华,中道而逸,买猪代之,而客犹赞其美,使其遇陆鸿渐,必不至以江水为潭水也。
△辨《晋书荀崧传》“古文尚书孔氏”语
又按:自汉下逮魏、晋,言《古文尚书》者众口如一,无可以假借者。故毛、方两家虽极力崇奉《伪书》,而皆毫无证据,其失不待言矣。惟唐贞观中所纂《晋书》内二语,颇足惑世;然其误亦显然易见。毛、方虽皆未之及,然世人读书粗心浮气者多,恐数百年後复有以此献疑者,故附辨之如左:
《晋书荀崧传》中记简省博士事,内云:“《尚书》郑氏,《古文尚书》孔氏。”似当晋时已有此《伪书》者。然按《传》中所载,《春秋左传》二家,《易》、《诗》、《周官》、《礼记》、《论语》、《孝经》各一家,加以《尚书》二家,当为博士十人,何以但云九人?前後不符,其为误衍孔氏一家无疑。且考《职官志》,称晋承魏制,置博士十九人,江左减为九人。魏既未尝以《孔传》列学官矣,晋安得而有之?而《隋书》亦称齐建武中,《孔传》始列国学。合观诸书,孔氏之文之为误衍,不待问者。盖今之《晋书》乃唐人采七家《晋书》而纂录之者:郑氏本传《古文尚书》,是以《旧晋书》有《古文尚书》之文;而当唐初,人皆指《伪孔氏经传》为《古文》,纂《晋书》者因误以所称《古文尚书》者为孔氏《伪书》,遂於郑氏之外别出孔氏之文,以致其数不相合耳。且《尚书》非《古文》则《今文》,非《今文》则《古文》,今乃云“《尚书》郑氏,《古文尚书》孔氏”,然则郑氏者今文邪?古文邪?盖隋、唐间学者专尚词赋,不甚通於经术,而唐初承大乱之後,廷臣之有学问者少,故不敢定马、郑之为古文今文,──谓为今文,则永嘉之乱今文已亡;谓为古文,则又别有五十八篇伪孔氏之经传与郑互异,──故不得已而为是两可骑墙之语耳。大抵古来自修之史多佳,词臣共修者多不佳。自修者,必有其所见,其平日亦必详考之,否则恐有舛误,贻讥後世,故佳者多,《史记》、《两汉》、《南北史》等书是也。词臣共修之书,则多以官使之,未必皆有学术,其平日亦未尝留心於此,而又不专其事,即有抵牾,莫任咎,故佳者少。是以伏生之书本属壁中所藏,而《隋书》称“伏生口授二十八篇”;杜林本传孔氏《古文尚书》,而《隋书》称“杂以《今文》,非孔旧本”;皆习於世俗流传之语,而未尝取《史汉》诸书核正其是非耳。盖凡古来词臣共修之书多不可据如此,刘知几《史通》言之详矣。《隋书》、《晋书》皆唐初人所纂,复何怪乎《荀崧传》中之误衍此文也!
○《尧典》分出《舜典》考辨
今世所传《尚书》,首有《尧典》、《舜典》两篇;《尧典》自“曰若稽古”起,至“帝曰钦哉”止;《舜典》自“曰若稽古”起至“陟方乃死”止。习举业者幼而读之,以为《古文尚书》果如是矣。不知此乃唐孔颖达所改之本,自隋以前,《尚书》原文本系一篇,而无“曰若稽古帝舜”以下二十八字。但学者皆为举业计,不考之古,非惟不知孰为《古文》,孰为《今文》,甚至并不知有《古文》、《今文》之名者,况能知《舜典》之为後人所分乎!余於《唐虞考信录》固已辨之。今因详考《古文尚书》真伪,复缕陈其本末是非如左:
△伏生《尧典》
一,伏生所传《今文尚书》,通为《尧典》,并不别分《舜典》:──《今文尚书》凡二十八篇(篇目详见《古文尚书源流真伪考》中),首为《尧典》,自“曰若稽古帝尧”起,至“帝曰钦哉”,即继以“慎徽五典”云云,至“陟方乃死”止,不惟不分两篇,亦无“曰若稽古帝舜”以下二十八字。则是战国西汉以来通为《尧典》矣。
△孔氏《舜典篇》
一,孔安国所传《古文尚书》,亦通为《尧典》;别有《舜典篇》,而非自《尧典》分出者:──《古文尚书》於二十八篇外,得多十六篇(篇目已见《古文真伪考》中)内有《舜典》一篇。而《尧典篇》“帝曰钦哉”之下,仍继以“慎徽五典”云云,至“陟方乃死”止。其十六篇学者罕所诵习,马融所谓“《逸》十六篇绝无师说”者也。其後郑康成注《尚书》,分《盘庚》为三篇,分《顾命》後章为《康王之诰》,而《尧典》未尝分。则是东汉、魏、晋以来,亦通为《尧典》矣。
△分《尧典》为《舜典》之说
一,东晋以後,《伪古文尚书》出,於二十八篇外多《大禹谟》等二十五篇(篇目已见《古文真伪考》中)分出《益稷》、《盘庚》、《康王之诰》四篇,而无《舜典》。或云《舜典》缺也;或云“慎徽五典”以下当为《舜典》。自是始有分《尧典》为《舜典》之说。然尚未有“曰若稽古帝舜”以下二十八字也。
△十二字及十六字之出现
一,据《正义》称齐建武中,姚方兴於大航头得《孔氏古文尚书》,有“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於帝”十二字,在“慎徽五典”之前。方兴寻以他罪诛死,以故其书不行於世。或云“协於帝”下复有“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十六字。《正义》两载其说,不能详也。
△二十八字之定为《舜典》之首
一,惰开皇时购求遗书,有人称得方兴之二十八字者,因而渐行於世。及唐初,孔颇达作《尚书正义》,遂定以为《舜典》之首,冠於“慎微五典”之前。由是《尧典》一篇分以为二。唐、宋学者不究其始,靡然从之。然以经文考之,乖谬累累,显然可见。故历辨之如左:
△割去《尧典》下文之不通
“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へ,象傲。克谐以孝;,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於时,观厥刑於二女。’降二女於妫,嫔於虞。帝曰:‘钦哉!’”
按:尧、舜之事既分二典,则尧之事皆当载之於《尧典》中、况自“师锡帝”以後,至“受终於文祖”,皆记尧举舜之事,事相承,文相贯也。若至“帝曰钦哉”而止,非惟其事未毕,而其文亦未完。何得遽割其下文而属之《舜典》,致文有首而无尾,而尧亦有始而无终。天下宁有如是不通之史官乎!然则“慎徽五典”以後仍当为《尧典》,不得为《舜典》,明矣。
△尧让位时称帝
“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底可绩三载。汝陟帝位。’舜让於德,弗嗣。”
按:《尧典》首有“曰若稽古帝尧”,故其後皆以“帝”称尧,而不斥言“尧”。今《舜典》首亦有“曰若稽古帝舜”,则其後文亦当以“帝”称舜,而不斥言“舜”。今反称尧为帝而称舜以名,经传中有如是之文理邪?《春秋》於诸侯之事皆书某国,书其君为某侯,独於鲁则书曰“我”,於鲁君则书曰“公”。何者?《春秋》,鲁史也。若晋之《乘》,楚之《杌》,则必书晋、楚为我,晋、楚之君为公为王,而书鲁为鲁,鲁君为鲁侯,明矣。岂有《舜典》中而以“帝”称尧,而以“舜”称舜者哉!然则此为《尧典》中语而非《舜典》之文,明矣。
△《尧》殂落时称帝
“二十有八截,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
按:尧至是始殂落,则以前之事皆当属之《尧典》。且既名为《舜典》,篇首又有“曰若稽古帝舜”之文,所谓“帝乃殂落”者,尧乎?舜乎?史册如此,将何以传信於後世乎!此乃君臣大义所关,非小小者可比,不知向来诸儒何以相沿而不觉也?
前章称舜以名,犹曰尧尚在也,今则尧已崩矣,何以犹称舜而不称为帝?然则此篇之为《尧典》而非《舜典》,明矣。
△舜命九官时之称谓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
按:此後舜命九官之文皆称舜为帝。何者?尧已殂落,称帝无所嫌也。然命官之首仍称舜以冠之者,何居?盖此篇,尧《典》也,故於舜必别白言之,然後其文始明。故此文之先冠以“舜曰”,犹《尧典》首之先冠以“曰若稽古帝尧”也。有“曰若”语,则後文之称帝皆尧矣;有“舜曰”之文,则後文之称帝皆舜矣。古人之文谨严如此,而後人犹乱之,可伤也夫!
前章称舜,犹曰尧崩初也,此则尧崩久矣,何以仍冠以舜?然则此篇之为《尧典》而非《舜典》明矣。
△《尧典》篇终又称舜名
“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按:前章命官之文既称舜为帝矣,此何以又别白而称为舜?尧之殂落称为帝,何以舜之陟独称为舜也?且尧殂落之後,备言百姓四海哀慕之诚,舜之功德不亚於尧,何以绝无一言及之,而但追述其征庸在位之年,意何居焉。盖此篇,《尧典》也,舜即位後固当以帝称之,若叙舜之始终,则必别白以舜称之,始与文体相称。且尧功德之隆惟在举舜,故於篇终备记舜征庸在位之年,以著舜之终始,而後尧之功始全。若百姓四海之哀慕舜,固当於《舜典》中言之,不必载於《尧典》也。然则此篇之为《尧典》而非《舜典》,明矣。
△《孟子》引《尧典》文
然此两篇之当为一篇,不待细考经文而後知也,《孟子》固言之矣。《万章篇》云:“《尧典》曰:‘二十有八截,放勋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今此文乃在《舜典》中。然则自战国以前,孔门所传之《尚书》固通为《尧典》一篇,不分《舜典》矣。
△梁武帝辨二十八字
即二十八字之伪,亦不必细考经文而後知也,梁武帝固已斥之矣。武帝云:“伏生误合五篇,皆文相承接。《舜典》首有‘曰若稽古’,伏生虽昏耄,何容合之!”然则“曰若稽古帝舜”以下二十八字必非《舜典》之文,明矣。
△隋、唐时人妄信《伪书》之故
曰:然则何以至隋、唐而分为两篇,而增此二十八字也?曰:魏、晋以後,南北分王,国尚战争,士竞诗赋,罕有以经学为事者,以故伪者得以乱真。至隋,天下归於一,始欲振兴文教,於是牛宏奏请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然经学之荒已久,朝廷诸臣无复有学识能辨真伪者。是以刘炫伪造古书《连山易》、《鲁史记》等百有馀卷,朝廷莫敢以为伪也,遂信之而赏之;其後为人所讼,始知其伪,然後免死除名而黜其书。而《伪古文孝经》亦开皇十四年王邵等所传播,当时亦皆以为真也;逮唐,始有觉其伪者(事并见前卷《尚书真伪考》中)。是知隋世士大夫妄信伪书,乃其常事。况此文仅二十八字,尤不足为异矣。颖达原无学术,故妄取而载之。而唐时最重诗赋进士之科,轻视明经,应明经举者,不过遵功令取科第而已,谁复知考其本末者。至宋,沿习日久,益视以为固然,虽大儒亦不复异议,遂使圣人之经为後人所杂乱。良可惜也!良可叹也!
○读《伪古文尚书》黏签标记(大名崔迈德皋随笔)
余弟迈著有《古文尚书考》及《讷庵笔谈》。其驳《孔氏经传》之伪,较顾、李两先生之说尤详。但《笔谈》已摘载於《考信录》中,而《尚书考》中所征之书,所持之论,则余《源流真伪通考》中已悉备之,不必复述。此外复有於《伪尚书》各篇中签出字句所本,及剿袭而失其意,与措语之不当者;虽若细碎,然皆足资考证。不忍尽弃,因复附录於此。
△辨《伪古文虞书》
○《大禹谟》
“舍己从人”,语自《孟子》来。
“帝德广运”,语本《吕览》。
《左传》文七年,缺引《夏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勿使坏!”
僖二十四年传文引《夏书》曰:“地平天成。”
庄八年,庄公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
襄二十一年,臧武仲引《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哀六年,孔子引《夏书》曰:“允出兹在兹。”襄二十三年,孔子引《夏书》曰:“念兹在兹。”
襄二十六年,声子引《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帝曰来禹”章:──《论语》载尧命舜之语,而此乃抄袭之,却又分作三处,用他语增饰之,谓人尽可欺也。《论语》此数句本系韵话,今离而为三,使有韵者无韵。
“洚水警予”,语本《孟子》。
《左传》襄五年,引《夏书》曰:“成允成功。”
《周语》,内史过引《夏书》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
《左传》哀十八年,引《夏书》曰:“官占惟能蔽志,昆命於元龟。”
“正月朔旦”一节:──按:《舜典》云:“受终於文祖。”又云:“舜格於文祖。”未有言受命者。命者,生人之事也。神宗既为尧,则禹是时安得受命於尧乎!
“帝初於历山”以下,语本《孟子》,而故改易之。
△辨《伪古文夏书》
○《五子之歌》
《周语》,单襄公引《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
《晋语》,知伯国引《夏书》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左传》成十六年,单子引《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左传》哀六年,孔子引《夏书》曰:“惟彼陶唐,帅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
《周语》,单穆公引《夏书》曰:“关石和钧,王府则有。”
△《胤征》
《左传》襄二十一年,祁奚引《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
襄十四年,师旷引《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於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
“其或不恭,邦有常刑。”本《周礼天官小宰》。
《左传》昭十七年,大史引《夏书》曰:“辰不集於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
昭二十三年,吴公子光曰:“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
昭十四年,叔向引“《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
△辨《伪古文商书》
○《仲虺之诰》
“惟有惭德”,语本《左传》季札语。
《左传》昭二十八年,晋叔游云:“《郑书》有之,‘恶直丑正,实蕃有徒。’”
晋人尚排偶,故二十五篇中多偶语,如“苗之有莠”及“不迩声色”,“德懋懋官”等语皆是。三十三篇中亦间有偶语,要有多少自然气象,即比体亦不若“苗之有莠”语气稚弱也。
“葛伯仇饷”一节,语本《孟子》,而增减改易之。
《左传》襄十四年,中行献子引“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宣十二年,士会引“仲虺有言曰:‘取乱侮亡。’”襄三十年,子皮引仲虺之志,亦四句;“亡者”句在下;“道”作“利”。
○《汤诰》
《周语》,单襄公引“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邦,无从非彝,无即忄舀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未尝言《书》也。此分作二处用。
《论语》载《汤诰》一节,此则离合增减而用之。“简在帝心”,承上“帝臣不蔽”而云:“有罪不敢赦”,言人之有罪,汤不敢赦也,此作“罪当朕躬,弗敢自赦”,失其义矣。《周语》,内史过引《汤誓》曰“余一人有罪,无以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
○《伊训》
“百官总己以听冢宰”,语本《论语》。
“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语本《孟子》“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毫。”
“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学《礼记》语。
“尔惟德,罔小”数语,即昭烈“勿以善小而不为”二句语意。此贪作参差对待语,而其实一意。乃曰“罔小”,曰“罔大”,遂令下句不可解。
○《太甲上》
“顾讠是天之明命”,本《大学》。
“昧爽丕显”,本《左传谗鼎之铭》。
“坐以待旦”,用《孟子》语。
“予弗狎於弗顺”,本《孟子》。
○《太甲中》
《左传昭》十年,郑子皮引《书》曰:“欲败度,纵败礼。”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语本《孟子》。
“我後;後来无罚”,语本《孟子》。《孟子》所言,本一语而两地异耳;此遂作两处,而不知《孟子》所引上段固同也。
○《太甲下》
“惟天无亲,克敬惟亲”,语自《左传》来。
“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语学《中庸》。
《礼记文王世子》,引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
○《咸有一德》
“天难谌,命靡常”,上句《诗大明篇》语,下句《诗文王篇语》。“《天难谌”,《书君篇》语。
○《说命上》
《楚语》,白公子张谓楚王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於神明,以入於河,自河徂亳,於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命也。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武丁於是作书曰:‘以余正四方,余恐德之不类,兹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梦求四方之贤圣。得传说以来,升以为公,而使朝夕规谏,曰:‘若金,用汝作砺。若津水,用汝作舟。若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不暝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视地,厥足用伤。’”禀令?皆自上而下之词。《国语》言“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言不出命令也。此改作“臣下罔攸禀令”,便不通矣。“若药不暝眩”二句,又见《孟子》。
《无逸》言“其惟不言,言乃雍”,犹言不言则已,言必和也;此截去下句而止用“其惟不言”,不知其不成文理也。《礼檀弓》,子张引《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谨。”《论语》、《礼记丧服篇》皆云“高宗ウ,三年不言”,而此则变其语。
《左传》昭六年,叔向引《书》曰:“圣作则。”
“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语亦本白公。
○《说命中》
《左传》襄十一年,魏绛引“《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杜注》止上一句为《逸书》。
定元年,士伯曰:“启宠纳侮,其此之谓矣。”
○《说命下》
“入宅於河,自河徂亳”,语本《国语》白公。
“尔交修予,罔予弃”,语本《国语》白公。
《学记》引《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又引《兑命》曰:“学,学半。”
《礼记文王世子》引《兑命》曰:“念终始,典於学。”《学记》引《兑命》,同。
△辨《伪古文周书》
○《泰誓上》
晋人诗文发端,多从远处说起。如此篇“惟天地,万物父母”等语,及《仲虺之诰》“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汤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之类,皆迂远,正是晋人气习。试读《甘誓》、《汤誓》、《牧誓》,有此等语否?
数纣之罪,皆以後世之事想像汇集而成。无论纣之罪不若是之甚,而武王亦必不肯作此毫无含蓄之语。至“以残害於尔万姓”句,尤疏谬。凡誓者,皆誓己之众也:首呼“友邦冢君,御事庶士”而誓之,则所谓“尔万姓”者何人也耶?
族人者,秦之法,三代未有也。“罪人以族”之语,谬矣。
“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语本《牧誓》“昏弃厥肆祀弗答”。“牺牲粢盛,既於凶盗”,语本《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只之牺牲,用以容,将食无灾”。
“天佑下民”至“越蹶志”,语本《孟子》而有改易。
“同德度义”,语本《左传》昭二十四年苌弘语。
“贯盈”二字,本《左传》“使疾其民,以盈其贯”语。此後世四六剪缀字句之学也。
“类於上帝,宜於冢土”,本《王制》“天子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之语。
《郑语》引《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周语》亦引之。《左传》襄三十一年,穆叔引《太誓》二句,同。昭元年,子羽亦引之。
○《泰誓中》
“播弃黎老”,学《国语》子晋语。
“谓己有天命”,本《西伯戡黎》“我生不有命在天”。
“厥鉴惟不远”二句,本《诗》“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周语》引《太誓》曰:“朕梦协於朕卜,袭於休祥,戎商必克。”
《左传》昭二十四年,苌弘曰:“同德度义。《太誓》曰:‘纣有亿兆夷人,亦有离德。手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成二年传文,引“《太誓》所谓‘南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予有乱臣”句,又本《论语》。
“虽有周亲”二句,本《论语》。
“天视”二句,本《孟子》。
“百姓有过”二句,本《孟子》。
“我武惟扬”五句,本《孟子》。
“罔或无畏”数句,本《孟子》而改易之。“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此武王伐商告谕商民主语,言汝无畏惧,乃来安集汝,非与汝为敌也。而百姓由是咸悦欢呼,稽颡雷动,故曰“若崩厥角稽首”。此改“无畏”曰“罔或无畏”,“非敌”曰“宁执非敌”,语既晦涩难解,又以为誓师之语,全失武王伐罪吊民之意。而“百姓”字又与“非敌”截断;“若崩厥角”又以为武王口中语。“百姓尽懔懔,若崩厥角”,语更不可解。《注》以为商民畏纣之虐,懔懔若崩其头角,此与上下何所干涉?《孟子》所记本明白正大,作书者必欲掩其抄取之迹,改易不通,真令人欲笑欲骂。
“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语意本《汉书》引《泰誓》。(汉书引《泰誓》云:“立功立事,惟以永年。”)
○《泰誓下》
“剖贤人之心”,语自《史记》来。
“恭行天罚”,语自《牧誓》来。
“独夫纣”,本《孟子》“闻诛一夫纣矣”。
“犬马,寇雠”,孟子为齐宣王言之也;後世犹以为讥。《泰誓》乃曰:“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无论文王怙胃西土;不至苦纣之虐,即使苦纣之虐,而武王亦必不忍为此言。奸雄篡窃之辈虽残忍刻薄,而良心未能尽丧,亦不能不惭恧於其际。况武王以圣人处人伦之变,而乃公然告谕其下,与之殄歼乃雠,此乃天下之乱首而病狂丧心者之言也,岂可以污武王哉!
《左传》哀元年,伍员言“树德莫如滋”。
“迪果毅”。语本《左传》。
○《武成》
“归马”二句,本《乐记》。《乐记》:“马散之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此去“弗复乘”句,不知服牛乘马非通用也。
《左传》襄三十一年,北宫文子引《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
《左传》昭七年,芋尹无宇曰:“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肆予东征”数句,本《孟子》而改易之。
“惟尔有神”,“无作神羞”,语俱自《左传》来。
“受率其旅若林”,语自《诗经》来。
“血流漂杵”,语本《孟子》。
“一戎衣”句,语自《中庸》来。
“大赉”句,自《论语》来。
“重民五教,惟食丧祭”,自《论语》“所重民食丧祭”来。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蛮”,语本《鲁语仲尼在陈篇》。
“王乃昭德之致於异姓之邦”四句,语本《鲁语》“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及“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
“人不易物,惟德其物”,语本《左传》。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语意本《论语》。
以下诸篇并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