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爵禄之制
《周书武成》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蔡沈曰:“列爵惟五,公、侯、伯、子、男也。分土惟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之三等也。”
臣按:封爵之制,自唐虞时已别为五等,曰公、侯、伯、子、男。观《虞书》所谓“辑五瑞,修五玉”,解者谓瑞玉为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可见矣。
《周礼天官》:大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
《春官》:内史掌王之八枋(枋与柄同)之法以诏王治,一曰爵,二曰禄。
《夏官》:司士以德诏爵(有德者告于王而爵之),以功诏禄(有功者告于王而禄之),以能诏事(有才能者告于王,俾以治事),以久奠食(食饩廪也,以任事之久而定之)。
臣按: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爵也;天子之田至君十卿禄,禄也。爵以贵之,臣非得君之爵则无以为荣;禄以富之,臣非得君之禄则无以为养。是爵禄者天子所操之柄,所以崇德报功而使之尽心任力、砺世磨钝而使之趋事赴功者也。其柄必出于上,非人臣所得专也。故《周礼天官》之大宰、内史,《夏官》之司士,其于爵禄惟以诏告于王而已,非敢自专其柄也,以此为防,惟恐司其事者或有所专擅。后世乃有非所攸司而手握王爵、口衔天语者,安得不罹凶国害家之祸哉?
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
朱熹曰:“此班爵之制也。五等通于天下,六等施于国中。”
“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因大国以姓名通,谓之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视(比也)侯,大夫受地视伯,元士受地视子、男(不言中、下士,视附庸也)。大国地方百里(次国七十里、小国五十里),君十(十倍之也)卿禄,卿禄四(四倍之也)大夫(次国卿禄三大夫,小国二大夫),大夫倍(倍,一倍也)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国、小国皆同)。”
朱熹曰:“此班禄之制也。君以下所食之禄皆助法之公田,藉农夫之力以耕而收其租,士之无田与庶人在官者则但受禄于官,如田之入而已也。”
臣按:孟子言班爵禄之制与《周礼》《王制》不同。《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而孟子则通天子而言,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王制》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而孟子则通天子言,而以子、男同一位而为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而孟子则兼君言而通以为六等,与夫王朝卿、大夫、士分地受禄之制亦有不同者焉。孟子固先自言“其详不可得闻”矣,此盖其略尔。先儒亦谓其“不可考,阙之可也”。臣姑载之于篇而微考其所以与二书不同者,以见成周所颁爵禄之制其大略有如此者。(以上爵禄之制)
《洪范》:凡厥正人,既富(禄之也)方谷(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蔡沈曰:“在官之人有禄可仰,然后可责其为善。廪禄不继,衣食不给,不能使其和好于而家,则是人将陷于罪戾矣。”又曰:“必富之而后责其善者,圣人设教欲中人以上皆可能也。”
臣按:汉张敞、萧望之言于其君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今小吏俸率不足,常有忧父母妻子之心,虽欲案身为廉,其势不能。”宋夏竦亦曰:“为国者皆患吏之贪而不知去贪之道也,皆欲吏之清而不知致清之本也。臣以为去贪致清者在乎厚其禄、均其俸而已,夫衣食阙于家,虽严父慈母不能制其子,况君长能检其臣乎?冻馁切于身,虽巢、由、夷、齐不能固其节,况凡人能守清白乎?”二臣之言,其庶几《洪范》之意欤。
《王制》曰:夫圭田无征。孟子曰:“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
朱熹曰:“此世禄常制之外又有圭田,所以厚君子也。圭,洁也,所以奉祭祀也。”
臣按:三代盛时,所以优待君子者如此其厚,唐、宋之职田盖其遗意也。
汉宣帝诏天下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其毋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以下俸十五(若食一石则益五斗)。”
光武诏增百官俸,十石以上减于西京旧制,六百石以下增于旧秩。
臣按:此二诏皆推《洪范》“既富方谷”之意。益官之俸而于吏之小者尤加厚,可谓善推古人之意而广之矣。宣帝所谓“吏不廉平则治道衰”尤为确论,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不知也。
宋太祖诏曰:“吏员冗多难以求其治,俸禄鲜薄而未可责以廉。与其冗员而重费,不若省官而益俸。州县宜以口数为率,差减其员,旧俸外增给五千。”
臣按:宋太祖所谓“与其冗官而重费,不若省官而益俸”,此古今之至论也,臣敢举以为今日献。
以上论颁爵禄之制
▲敬大臣之礼
《周易》:晋(坤下离上),康侯(安国之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
程颐曰:“六五以柔居君位,明而顺丽,为能待下宠遇亲密之义,是以为‘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也。大明之君,安天下者也。诸侯能顺附天子之明德,是康民安国之侯也,故谓之‘康侯’。是以享宠锡而见亲礼,昼日之间三接见于天子也。不曰公卿而曰侯,天子治于上者也,诸侯治于下者也,在下而顺附于大明之君,诸侯之象也。”
朱熹曰:“晋,进也。‘锡马蕃庶,昼日三接’,言多受大赐而显被亲礼也。”
臣按:侯而谓之康者,以其有康民安国之功而得为侯者也。大明之君在上,臣下顺附而奉承之而有康民安国之功,是以人君必锡之以宠数,车马至于众多,接之以亲礼,昼日至于三接。在外之侯且然,则内之公卿可知也。后世人主于在外之诸侯,旷世不一再见;于内之公卿,或五日一朝,或间日视朝,其勤者虽一日一朝,然惟应故事而已。颜面之不亲,情意之不孚,况望其昼日之间三接乎?夫惟接见之频,然后其情可以通,其言可以入,势分不至于悬隔,而上下无壅蔽之患、内外无废坠之事也。有志任贤求治之主,尚念之哉。
《虞书》: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孔颖达曰:“邻,近也。君臣道近,相须而成。”
臣按:先儒谓臣以分言,邻以情言,君臣之间一于分则离、一于情则亵,故帝舜于大禹既欲其尽臣道以亲助于我,曰“臣哉邻哉”,又欲其亲助我以尽臣道,曰“邻哉臣哉”,反复咏叹之不置。舜叹而言之,禹俞而然之,君臣之际其交相亲近有如此者。后世人君之于臣下,不过于严则过于渎,此上下之情所以不孚,而治功之成恒不若于古欤!
帝庸(用也)作歌(诗歌)曰:“敕(戒敕)天之命,惟时(无时而不戒敕)惟几(几事之微也,无事而不戒敕)。”乃歌曰:“股肱(臣也)喜哉,元首(君也)起(兴也)哉,百工熙(广也)哉。”皋陶拜手稽首飏(大言而疾曰飏)言曰:“念哉,率(总率)作兴事,慎乃宪(谨其所守之法),钦哉。屡(数也)省乃成,钦哉。”乃赓(续也)载(成也)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安也)哉。”又歌曰:“元首丛脞(烦碎)哉,股肱惰(懈怠)哉,万事堕(倾圮)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蔡沈曰:“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皋陶将欲赓歌而亦先述其所以歌之意。舜作歌而责难于臣,皋陶赓歌而责难于君,君臣之相责难者如此,有虞之治兹所以为不可及也。”
臣按:虞廷君臣相与赓歌,以元首、股肱为言,以见君臣一体之意。君之歌则先股肱,臣之歌则先元首,于咏歌欢乐之中寓推尊致敬之意。当是时也,一堂之间、君臣之际;臣敬君则拜稽以飏其言,君敬臣则致拜以俞其语,君臣一心,上下忘势,此虞廷之君臣所以为万世法,而其治效所以为不可及欤。
《诗大雅卷阿》其首章曰:有卷(曲也)者阿(阿,大陵也),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指成王也,下放此),来游来歌,以矢(陈也)其音。次章曰:伴涣尔游矣,优游尔休矣(伴涣、优游皆闲暇之意)。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酋,终也)。
朱熹曰:“此诗召公从成王游,歌于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为戒。首一章总叙以发端,次章言王既伴涣优游矣,又呼而告之,言使尔终其寿命,似先君善始而善终也。”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天下之可乐者莫如泰和盛治之时,而可虑者亦莫如泰和盛治之时。曷为其可乐而又可虑也?盖泰和盛治之时,以三光则得其明,以四时则得其序,以庶类则得其所,是诚可乐也,然治极而不戒则乱亦于此乎兆。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谓治可保其常不乱乎?此其所可虑也。夫惟虑之于极治之时,此有虞所以有皋陶之赓歌,有周所以有召公之《卷阿》也。”
第三章曰:尔土宇反章(反章,大明也),亦孔之厚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谓终其身为天地、山川、鬼神之主也)。第四章曰:尔受命长矣,茀禄尔康矣(茀、禄皆福也)。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纯嘏尔常矣(则纯大之福,常享而不失矣)。
臣按:此二章朱熹所谓极言寿考、福禄之盛,以广王心而歆动之者也。宋儒有言,汉文之时贾谊为之痛哭流涕,如祸患之迫乎其后,谊之忧国诚深矣。然其言太过而无优游不迫之意,帝退而观天下之势不至于此则一不之信,然后知康公之戒君其言亦有法也。由是以观,则知人臣之告君,惧之以祸患,不如歆之以福寿可知矣。虽然,此为人臣告君者言尔,若夫人君畏天命而悲人穷者,固当求贤慕祖以迓福寿于方来,尤当戒谨恐惧以消祸患于将萌,二者不可偏废也。
第五章曰:有冯(谓可为依者)有翼(谓可为辅者),有孝(谓能事亲者)有德(谓得于己者),以引(导也)以翼(相也)。岂弟君子,四方为则。
吕祖谦曰:“贤者之行非一端,必曰有孝有德者何也?盖人主常与慈祥笃实之人处,其所以兴起善端、涵养德性,镇其躁而消其邪,日改月化有不在言语之间者矣。”
朱熹曰:“此章言得贤以自辅,如此则其德日修而四方以为则矣。自此章以下乃言所以致上章福禄之由也。”
其卒章曰: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陈也)诗不多,维以遂歌。
朱熹曰:“此章谓君子之车马则既众多而闲习矣,其意若曰是亦足以待天下之贤者而不厌其多矣。遂歌盖继王之声而遂歌之,犹《书》所谓赓载歌也。”
臣按:此诗先儒谓召公从成王游歌于卷阿之上而作,其卒章所谓“维以遂歌”犹《书》皋陶赓帝舜之载歌也,则是自古圣帝明王所以敬礼其臣,相与游歌者有自来矣。洪惟我太祖高皇帝万几之暇,条成《大诰》三编以示天下臣民,其初编之首即托始以“君臣同游”为第一,其言曰:“昔者人臣得与君同游者,其竭忠成全其君,饮食梦寐未尝忘其政。所以政者何?惟务为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过,补君之阙。显祖宗于地下,欢父母于生前,荣妻子于当时,身名流芳,千万载不磨。”噫,圣祖之心所以为圣子神孙虑者深矣。盖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其分至严,矧继世之君生长深宫,其于臣下尤易悬绝,盖一日之间,视朝之际仅数刻耳,退朝之后所亲接者宦官、宫人,所谓贤士、大夫者无由亲近也,于是乎发为“君臣同游”之训。谓之游者,则凡便殿燕闲之所、禁掞行幸之处无不偕焉,如皋陶赓明良之歌、召公从卷阿之游是已。然尤恐其臣之同游也或启君之怠荒或长君之淫纵,于是又教之曰:务在成全其君,饮食梦寐不忘其政,惟务为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过,补君之阙。又恐其臣不知所以感发而歆动者,于是又期之以显祖宗、欢父母,显荣生前,流芳后世。噫,圣祖之心所以感发其臣,而为圣子神孙虑一何深且远哉?臣于是尤有以见古今圣君贤相其心千万世而相通也,何则?召公作诗以臣而告君也,故以寿考、福禄之盛以歆动其君之心,俾其兴起于善,求贤用善以为法祖致治之基;圣祖作诰以君而告臣也,故以显荣流芳之效以歆动其臣之心,使其感发于善,尽忠福民以为成全其君之地。可见君臣之义千古一心,圣贤之心万世一理。后之践圣祖之位以奉天出治者,尚当以圣祖之心为心;居召公之位以从君游歌者,尚当以召公之心为心,臣不胜惓惓。
《周书召诰》:今冲(幼也)子嗣则无遗寿耇,曰其稽(考也)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蔡沈曰:“幼冲之主于老成之臣尤易疏远,故召公言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遗弃老臣,言其能稽古人之德,是固不可遗也,况言其能稽谋自天,是尤不可遗也。稽古人之德则于事有所证,稽谋自天则于理无所遗。无遗寿耇,盖君天下者之要务,故召公特首言之。”
臣按:蔡沈言“无遗寿巉,君天下者之要务”,盖寿巉之人阅世久而涉历深,于凡前王之政、祖宗之典,古今兴衰治乱之迹、当世沿革废举之由,莫不有以知其所当然及其所以然,如此则是、如此则非,如此则成、如此则败,如此则治、如此则乱,灼然于心胸之间,了然于见闻之际,粲然于指画之顷。于事有所证,非徒为是空言也;于理无所遗,非徒为此驾说也。人君为治,诚能不遗斯人,惟其言之是咨是用,则其治效之臻,视夫用彼新进少年不经事者,其相去奚翅十百哉!
《毕命》:惟公(毕公)懋(盛大之义)德,克勤小物(细行也),弼亮四世(文、武、成、康),正色率下,罔不祗(敬也)师(法也)言(训也)。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康王自谓也)垂(垂衣)拱(拱手)仰成。
蔡沈曰:“毕公既有盛德,又能勤于细行,辅导四世,风采凝峻,表仪朝着(谓朝内列位有常处),若大若小,罔不祗服师训,休嘉之绩盖多于先王之时矣。今我小子复何为哉,垂衣拱手以仰其成而已。”
臣按:史渐曰:忠厚近迂阔,老成若迟钝,先王终不以此易彼者,盖世臣旧德功业已见于时、闻望已孚于人,商功利、课殿最虽不若新进者,至于雍容廊庙,天下想望其风采,足以廉顽立懦、敦薄厉偷,如泰山乔岳,初无运动之劳而功之及人厚矣。毕公四世元老,虽有不可及之盛德,常有不自足之诚心,小物不以不必勤而不勤,嘉绩不以已多于前时而或怠,正色敛容而使人之非意自消,出辞吐气而使天下之群心胥服。吁,斯人也,其《书》所谓寿蒨、《诗》所谓老成人欤?人君诚能得斯人而付倚毗之任,以正朝纲,以敦雅俗,垂衣拱手以仰其成,尚何政教之不孚、强暴之不服哉?
《诗序》曰:《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臣按:此《诗》旧序,朱熹辨其与诗意不合,然以其外尊事黄巉、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得古昔盛王敬老求言之意,故载于篇。
《荡》之什曰: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朱熹曰:“老成人,旧臣也。典刑,旧法也。言非上帝为此不善之时,但以殷不用旧,致此祸尔。虽无老成人与图先王旧政,然典刑尚在,可以循守,乃无听用之者,是以大命倾覆而不可救也。”
谢枋得曰:“三代而上,国有大政、有大议、有大疑皆决于老成人之言。曰图任旧臣人共政,殷先王所以立国也;曰人惟求旧,曰无侮老成人,盘庚所以兴也;曰汝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周公所以训康叔也;犁老播弃,格人罔敢知吉,纣所以亡也;在位罔有耆旧,俊在厥服,平王所以东迁也。”
臣按:为治之具在人与法而已,有人以为咨询,谋为之用;有法以为持循,凭借之资。用老成之人,行见成之法,则凡所以咨询而见于谋为者皆先王之旧政成宪,用之久而事无弊、行之习而民相安者,由是而循守之以为凭借之资,则可以存国体、安民生、保天命,千万年如一日也。不幸而老成凋丧,而先王之旧法幸有存者持循而凭借之,犹可以系人心、延国祚而不至于倾覆,苟骤用新进,轻变旧法,其不至于丧乱也者几希。若宋神宗舍韩琦、富弼,听用王安石变祖宗旧法,以驯致靖康之祸,兹其明验欤。
《礼记内则》:凡养老,五帝宪(法也),三王有(乂也)乞言。
臣按:年之贵乎天下久矣,五帝三王莫不有养老之礼,然其所以养之者有国老焉、有庶老焉。所谓国老者国家耆旧之臣,盖尝执政服役、食君之禄、任君之事者也,非徒加之以执浆执爵之仪、祝噎祝哽之礼,实欲法其善行体之于己以为美德,求其善言服之于行以为良法焉。
《中庸》:子曰:“敬大臣则不眩。”又曰:“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朱熹曰:“不眩谓不迷于事。敬大臣则信任专,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也。官盛任使谓官属众盛足任使令也。盖大臣不当亲细事,故所以优之者如此。”
臣按:朱熹于《中庸或问》论劝大臣之道无复余蕴,前编已载之矣,兹不重赘。夫敬大臣,九经之一也。敬大臣本于尊贤,尊贤本于修身,而修身则又本于诚焉。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心有不诚则所以修身者无实德,所以尊贤者无实礼,所以敬大臣者貌敬而心不孚,言入而实不继,皆为虚文矣。故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诚而已矣。
汉贾谊上文帝疏曰:“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苴者履中之藉也)。夫已尝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夫束缚之,系咺之(谓以长绳系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贵贵之化也(详见前编)。”
臣按:贾谊此言盖为当时大臣多以罪下狱而发,文帝果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呜呼,谊之此言非特以救当时之弊,盖人君待臣之礼所当然也。史谓文帝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养之云者,盖欲其同入于德善之中而不至于罹吾之法也。孟子曰:“以善养人。”文帝其庶矣乎!
以上论敬大臣之礼。臣按:前编于“正伦理”已载君使臣之礼,而此又有敬大臣者,盖彼所谓臣者通小大而言,此则专言大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