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疹不起,实火内结。他医误进温补,延至五朝,头面碎密,胸腹稀少,舌苔干燥,唇焦出血,鼻干无涕,肌肤灼热,扪之炙手,以致腠理不开,痘难外出,大便不解,烦躁不安,谵语神昏,大渴引饮,奄奄一息,生死反掌。姑以犀羚泻火汤主之,得此大剂凉下,腑通肺开,皮毛亦开,痘立起发而赶浆,终脱险境。
阜宁顾允卿之子,年13岁。于九月出痘,二十日见点,始延甲医某治之。甲医见痘不起发,用参、芪、归、芎、肉桂、僵蚕、炮甲、皂刺、桑树虫之属,以温补烘托之。至四朝依然不起,热度更高,次延乙医某诊之。乙知甲医之误,改进活血化毒清热之剂,如红花、紫草、大贝、知母、连翘、石膏之属。无如该乙医胆小,石膏虽用至一两,奈因病重药轻,且又泥于活血,故仍不能见效。乙医复托人转告顾君曰:“此死症也,我无疗治之法矣。”顾君一闻此言,其伤悲焦急为何如,此第五朝之情形也。
时余出诊于他方,顾君急以长途电话招余回。余诊之,见其颜面碎密,犹如蚕子,唇下成饼,两颐及颔下,只有绿豆大五六粒之亮壳痘而已,胸腹甚少,背部亦不多,两臀成片,均如蚕子,而不成为痘,腿以下更无论矣。肌肤炙手,唇焦裂口,咽喉疼痛,舌苔焦裂断津,鼻腔燥而出血,大渴引饮,谵语神昏,奄奄一息。余观此情形,随问曰:“在未发热未见点之前,曾食何物否?”顾君沉思少顷,忽曰:“先生不问,余几忘之矣,发热前曾食蟹也。”余又问曰:“曾服何药否。”顾君急取甲医及乙医方笺与余。余审视一过曰:“乙医之方,虽未完全到窍,然尚无害大事。甲医之方,实误之矣。但余既来,当处一方,以尽人事。服不服主权在君,好与否我不负责,君能许我,我即处一方,否则余不处方也。”于是得顾君之一诺,为之处方,以犀羚泻火汤主之。
顾君取方笺,至药肆购药,适甲医过而见之,讶问曰:“此方杀人之方也,令郎之痘症,补托之尚恐难起,何能凉下?一用此方。岂有不痘毒内陷,而早送其生命者耶。”顾君无法,复延乙医商之。乙医对余所处之方,不加可否。盖乙医虽知余为撤手一着,而究以一派凉下、分量太重为畏途。
复又延余,请三人会商办法。余既至,先聆甲医之教言,次余起谓“此症热炽之极,脏腑热燔于内,肌肤热灼于外,痘为热灼,焉能外出。犹之久旱不雨,地质干燥,毫无润泽之气,又为暴日所蒸晒,谷何能生芽长发。必须倾盆大雨,气候转凉,大质沾润,谷方可生。此孩之痘症,势亦同此,非用大凉大下之剂,清其内外之实热不为功。且其发热之前,曾食蟹,下药更不可不用。夫如是,热度减退,腠理始开,毛窍始透,痘乃可出。此乃实热证,如怕服凉下之药,命恐不旋踵矣。”语毕,余即兴辞而去。余去后,甲医亦去,临行复告病家日,“此方万不可服,下喉即死。”甲既去,有顾君之友施赵卿者,谓顾曰:“我虽不知医,今见余医师之方,有胆有识,决非无经验之可比。病已至此,生死一发,不妨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乙医亦漫应曰:“别无他法,只好一试而已。”于是乃决定服余方。待磨成羚羊角粉,至服方时,已至夜深十二时矣。
次晨黎明时,顾君扣门入,欣欣然喜曰:“昨夜服药后,至四更时泻一次,天将明又泻一次,解下污垢燥黑之粪不少。腹中似尚未清,但高热已见减低,痘亦陆续外出矣,烦再诊之。”余偕之去,见痘果外出,为数不少,色转红活,不似以前之焦枯,热已较减,而昏谵亦不作。诚转机矣。余乃将前方中之犀角一钱,减为五分,羚羊角六分,减为四分,仍令先服之。另为之注射握姆纳丁(omnadin)两针,以增加体内蛋白质,使其抗毒力加强。至第三诊,又减大黄至一钱五分(次诊、三诊在六朝)。第五诊除去大黄,第六诊除去犀角、羚羊角,减石膏为二两,其他诸药,逐渐酌减分量(五诊、六诊在七朝)。直至第十诊,方除去石膏而不用(十诊在九朝)。
计此孩先后所服石膏,约有三斤之多。后至十三朝,日晡寒热,有如疟状,知为元气大伤,故呈此疟状。余乃改以保元汤为主,佐以清余热、解余毒之剂,数服而痊。
犀羚泻火汤方
乌犀角(冲磨)一钱羚羊角尖(磨冲)六分生石膏四两生大黄三钱上川连二钱生黄芩三钱银花一两净连翘五钱生山栀五钱鲜生地一两鲜石斛一两鲜竹叶五十片活水芦芽五两,熬水煎药,先服犀、羚,冷开水下,次服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