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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臺成盆成适願合葬其母晏子諫而許第十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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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宿于路寢之宮,夜分,聞西方有男子哭者,公悲之。明日朝,問于晏子曰:「寡人夜者聞西方有男子哭者〔二〕,聲甚哀,氣甚悲〔三〕,是奚為者也?寡人哀之。」晏子對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适也〔四〕。父之孝子,兄之順弟也〔五〕。又嘗為孔子門人〔六〕。今其母不幸而死,祔柩未葬〔七〕,家貧,身老,子孺〔八〕,恐力不能合祔,是以悲也。」公曰:「子為寡人弔之,因問其偏柎何所在〔九〕?」晏子奉命往弔,而問偏之所在〔一十〕。盆成适再拜,稽首而不起,曰:「偏柎寄于路寢,得為地下之臣,擁札摻筆〔一一〕,給事宮殿中右陛之下〔一二〕,願以某日送,未得君之意也。窮困無以圖之,布唇枯舌〔一三〕,焦心熱中,今君不辱而臨之〔一四〕,願君圖之。」晏子曰:「然。此人之甚重者也〔一五〕,而恐君不許也。」盆成适蹶然曰〔一六〕:「凡在君耳!且臣聞之,越王好勇,其民輕死〔一七〕;楚靈王好細腰〔一八〕,其朝多餓死人〔一九〕;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願得以為子〔二十〕。今為人子臣〔二一〕,而離散其親戚,孝乎哉?足以為臣乎〔二二〕?若此而得祔,是生臣而安死母也〔二三〕;若此而不得,則臣請輓尸車而寄之于國門外宇霤之下〔二四〕,身不敢飲食,擁轅執輅,木乾鳥栖,〔二五〕袒肉暴骸〔二六〕,以望君愍之。賤臣雖愚,竊意明君哀而不忍也。」晏子入,復乎公,公忿然作色而怒曰:「子何必患若言而教寡人乎〔二七〕?」晏子對曰:「嬰聞之,忠不避危〔二八〕,愛無惡言。且嬰固以難之矣。今君營處為游觀,既奪人有,又禁其葬,非仁也;肆心傲聽,不恤民憂,非義也。若何勿聽?」因道盆成适之辭〔二九〕。公喟然太息曰:「悲乎哉!子勿復言。」迺使男子袒免,女子髮笄者以百數〔三十〕,為開凶門〔三一〕,以迎盆成适。适脫衰絰,冠條纓〔三二〕,墨緣,以見乎公。公曰:「吾聞之,五子不滿隅〔三三〕,一子可滿朝〔三四〕,非迺子耶!」盆成适于是臨事不敢哭,奉事以禮,畢,出門,然後舉聲焉。

〔一〕盧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與逢于何請合葬正同,而辭少異,故著于此篇。』」

〔二〕盧文弨云:「『者』乃『昔』之訛,『夜』字衍。」◎王念孫云:「案盧說非也。古謂夜為昔,故或曰昔者(說見雜下篇『昔者』下),或曰夜者(夜曰夜者,故晝亦曰晝者,雜上篇『晝者進膳』是也)。雜下篇曰『夜者公瞢與二日鬥』,本篇第三章曰『夜者寡人瞢見彗星』,與此『夜者』而三矣。然則『夜』非衍字,『者』亦非『昔』之訛也。」◎則虞案:指海本改「夜者」二字為「昔」字。

〔三〕劉師培校補云:「元龜二百四十二引作『哭者甚疾,聲氣甚悲』。」

〔四〕孫星衍云:「孔叢作『盈成匡』,形相近,未知孰誤。」◎蘇輿云:「拾補『适』作『造』,注云:『「适」訛,據禮記檀弓上正義引改。』」◎劉師培校補云:「禮記檀弓上疏宋本引作『盆成逆』,明監本作『造』,毛本作『适』,元龜亦引作『逆』,下同。」◎則虞案:孟子盡心有「盆成括仕於齊」,古「适」「括」通,似一人矣。然一則為孔子弟子,一則為孟子弟子,似齊有兩盆成适。說苑建本篇有虞君問盆成子語,是「盆成」二字為姓,此「适」字或本作「匡」,因孟子「齊有盆成括」而訛歟?

〔五〕孫星衍云:「孔叢作『弟弟』。」

〔六〕孫星衍云:「孔叢作『其父尚為孔子門人』。」

〔七〕孫星衍云:「言未附葬于其父。」

〔八〕盧文弨云:「小弱也。疑與『孺』同。玉篇音矩,孤也。」◎洪頤烜云:「玉篇:『〈子禹〉,孤也。』『〈子禹〉』即『孺』字之俗。莊子大宗師篇『而色若() 子』,釋文:『() ,弱子也。』『〈子禹〉』『() 』字形相近。」◎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子孺』。」

〔九〕孫星衍云:「左傳昭二十五年:『楄柎所以藉幹者。』說文:『楄部,方木也。』引春秋傳曰:『楄部薦幹。』此作『柎』,與『部』聲相近。」◎盧文弨云:「此不必與左傳之『楄柎』同,『偏』謂偏親,『柎』即上文所云『柎柩』。公因其有恐不能合祔之語,故使問其偏親之柩何所在,語意自明。上文『柎柩』不當改作『祔柩』,『柎』即『楄柎』,若以應祔葬之柩而言,『祔柩』恐非辭。下文『偏之所在』,亦當作『偏祔所在』。」◎黃以周云:「元刻作『偏祔』。」◎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而問遍祔於何存』,是也。」

〔一十〕蘇時學云:「『偏』下脫『柎』字。」

〔一一〕孫星衍云:「說文:『札,牒也。』『摻』,即『操』字異文。」◎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操筆』。」

〔一二〕于鬯云:「四字似當在上文『路寢』之下。」

〔一三〕于鬯云:「『布』蓋讀為『膊』。『膊』諧『尃』聲,『尃』諧『甫』声,『甫』諧『父』聲,與『布』諧『父』聲亦在同聲通借之例,故『布』可讀為『膊』。說文肉部云:『膊,乾肉也。』是『膊』以乾肉為本義,引伸之,蓋凡乾皆可曰『膊』。『膊脣』者,謂乾脣也,方與『枯舌』並下句『焦心』『熱中』四者為一類。若『布脣』,無義矣。或云:讀為『〈口專〉』或『〈齒專〉』。說文口部云:『〈口專〉,噍貌。』齒部云:『〈齒專〉,噍堅也。』義亦近,並備參。」

〔一四〕于鬯云:「『不』,語辭。」◎則虞案:「不辱」,不以為辱也。作本義解亦通。

〔一五〕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此甚人之重者也』。」

〔一六〕孫星衍云:「說文:『蹶,跳也。』『跳,躍也。』」◎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憱然』。」

〔一七〕蘇時學云:「『越王』,謂勾踐也。勾踐會稽之敗,當魯哀公元年,後四年而齊景公卒,不應在晏子之世,而引以為詞,此與下言子胥之忠,並著書者所附益也。」

〔一八〕孫星衍云:「當為『要』,俗加『肉』」。

〔一九〕劉師培校補云:「戴校以『死人』二字為衍。今考韓非子二柄篇云:『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荀子君道篇云:『楚莊王好細腰,故朝有餓人。』疑此文當作『其朝多餓人』,『死』乃後人所益。據元龜引作『飢死人』,則宋本已有『死』字。」

〔二十〕王念孫云:「案此文原有四句,今脫去中二句,則文不成義。秦策云:『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為臣;孝己愛其親,天下皆欲以為子。』文義正與此同。下文『今為人子臣』云云,正承上四句言之。」◎蘇時學說同。◎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願得以為臣;曾參、孝己愛其親,故天下願得以為子』。與雜志所補差同。」

〔二一〕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今乃令子臣』。」

〔二二〕王念孫云:「按『臣』上亦當有『子』字。」◎俞樾云:「按『今為人子』下不當有『臣』字,蓋衍文也。盆成适之意,蓋謂忠孝一也,故子胥自忠其君耳,而天下之父母皆願得以為子矣。今為人子,而父母不得合葬,是離散其親戚也。親戚,謂父母也。韓詩外傳『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是其證也。為人子而離散其親戚,非孝矣,非孝即非忠矣。故曰『足以為臣乎』。王氏不達此意,謂有闕文,非是。」◎則虞案:指海本「臣」上增「子」字。

〔二三〕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作『是生臣之母也』。」◎則虞案:元龜誤。

〔二四〕孫星衍云:「說文:『輓,引車也。』(『引車』一本作『引之』)『霤』,屋水流也。『〈氵畱』通。」◎則虞案:凌本「尸車」誤作「尸居」。

〔二五〕孫星衍云:「說文:『西,鳥在巢上。「西」或從「木」「妻」。』此作『栖』,後人俗字。」

〔二六〕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擁』作『推』,『袒』作『露』。」

〔二七〕蘇時學云:「案此景公責晏子之詞,意謂盆成适所言,在晏子卻之無難,何必聞之於我。」◎劉師培校補云:「戴校云:『此假「患」為「關」。』今考史記梁孝王世家云『有所關說於景帝』,佞幸傳云『公卿皆因關說』,索隱云:『通也。』蓋語不覿面,由人通轉者,謂之為關,戴說亦通。然元龜引作『子何必以若患言教寡人』,自當據彼訂正。」

〔二八〕則虞案:凌本「忠」誤「患」。

〔二九〕蘇輿云:「『盆』,舊刻誤『忿』,今從浙刻正。」

〔三十〕盧文弨云:「『髮』疑『髽』。」◎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髮』作『{髟巫}』,『{髟巫}』即『髽』字之訛。」

〔三一〕于鬯云:「謂于路寢庭之牆,別開一門,使柩入,故曰『凶門』,即小戴檀弓記所謂『毀宗』者也。又曾子問記云:『曾子問:「君出疆薨,其入如之何?」孔子曰:「入自闕。」』鄭注云:『闕,即毀宗也。柩毀宗而入,異於生也。所毀宗,殯,宮門西也。殷柩出毀宗(檀弓記云:「毀宗躐行出于大門。」殷道也),周柩入毀宗,禮相變也。』然則雖君柩亦別開凶門而入矣,況此布衣之士之母柩乎,蓋禮當然也。其所開,儻亦在路門之西與?要與君柩入同一在西,而必有異處耳。」

〔三二〕孫星衍云:「『條』當為『絛』,說文:『扁緒也。』玉篇:『纓飾也。』」

〔三三〕盧文弨云:「馬端臨文獻通考序有『三孱不足以滿隅』語,未知即出此否。」◎劉師培校補云:「任淵山谷詩內集卷十五注引同。」又云:「黃氏自注引五為三。」

〔三四〕孫星衍云:「『隅』、『朝』為韻。」◎蘇時學云:「案此蓋古語,言多寡不在人數,視其賢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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