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皇帝
广源蛮叛
皇祐元年九月乙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寇邕州。诏江南、福建等路发兵备之。广源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原,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衽,善战斗,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酋领,互相劫掠。唐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纳职贡,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自交趾据有安南,而广源虽号邕管西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初,有侬全福者知傥犹州,其弟存禄知万涯州,全福妻弟侬当道知武勒州。一日,全福杀存禄、当道,并有其地。交趾怒,举兵虏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其妻阿侬本左江武勒族也,转至傥犹州,全福纳之。全福见虏,阿侬遂嫁商人,生子名智高。生十三年,杀其父商人,曰:『天下岂有二父耶?』因冒姓侬,与其母奔雷火洞。其母又嫁特磨道侬夏卿,久之,智高复与其母出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交趾复拔傥犹州,执智高,释其罪,使知广源州,又以雷火、平婆四洞及思浪州附益之。然内忌交趾,居四年,遂袭据安德州,僭称南天国,改年景瑞。求内附,未即得,于是始入寇。
十二月甲子,礼宾使、知桂州陈珙为洛苑使、广南西路钤辖,兼知邕州,左藏库使、广南东路都监陈曙为广南西路钤辖,兼知桂州。遣入内供奉官高怀政往邕州,与本路转运督捕蛮贼。
二年二月丙戌,广南西路钤辖司请于邕州罗徊洞置一寨,以扼广源州蛮贼。从之。
五月戊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交趾发兵捕广源州贼侬智高,其党皆遁入山林。』诏本路严捕之。
三年二月乙酉,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侬智高请内附。诏转运司与本路提点刑狱、钤辖司具利害以闻。初,交趾发兵讨智高,不克,转运使新喻萧固遣邕州指使丌赟往刺候[1],而赟擅发兵攻智高,为所执,因问中国虚实。赟颇为陈大略,说智高内属,乃遣赟还,奉表请岁贡方物。朝廷以其役属交趾,未听也。固言:『智高必为南方患,愿赐一官以抚之,且使抗交趾。』诏问固能保交趾不争智高,智高终不内寇,则具以闻。固言:『蛮夷如智高者,宜抚之而已。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就其能争,而蛮夷方自相攻,吾乃得以间而无事矣。』朝廷讫不从固言。
萧固云云,据王安石墓志铭增入。
三月癸酉,广南西路转运司言:侬智高奉表献驯象及生熟金银[2]。诏转运、钤辖司止作本司意,答以广源州本隶交趾,若与其国同进奉,即许之。
四年四月。初,侬智高贡方物求内附,朝廷拒之。后复贡金函书以请,知邕州陈珙上闻,亦不报。智高既不得请,又与交趾为仇,且擅广源山泽之利,遂招纳亡命,数出弊衣易谷食,绐言洞中饥,部落离散。邕州信其微弱,不设备也。乃与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及其党侬建侯、侬志忠等日夜谋入寇。一夕焚其巢穴,绐其众曰:『平生积聚,今为天火所灾,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兵死。』是月,率众五千,沿郁江东下,攻破横山,寨主右侍禁张日新、邕州都巡检左班殿直高士钦、横州同巡检右班殿直吴香死之。
五月乙巳朔,侬智高破邕州,执知州北作坊使陈珙、通判殿中丞王乾祐、广西都监六宅使张立。初,贼围城,珙令乾祐守来远门,权都监、三班奉职李肃守大安门,指使武吉守朝天门。张立自宾州来援,既入,珙犒军城上,酒行而城破,珙、立、乾祐及节度推官陈辅尧、观察推官唐鉴、司户参军孔宗旦皆被执,兵死者千余人。智高阅军资库,得所上金函,怒谓珙曰:『我请内属求一官,以统摄诸部。汝不以闻,何也?』珙对尝奏不报。索奏草不获,遂扶珙出。珙病目不能视,皇恐呼万岁,求自效,不听,并立、乾祐、辅尧、鉴、宗旦害之。立临刑大骂不为屈,逾月,其尸如生。而李肃、武吉、武缘令杨微之、支使苏从与贼党黄师宓有旧,获免。当智高未反时,邕州有白气出庭中,江水溢,宋旦以为兵象,度智高必反,以书告珙,珙不听。宗旦言不已,珙怒,诋之曰:『司户狂耶?』及智高破横山寨,载其亲往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无为俱死也。』既而贼执宗旦,欲任以事,宗旦叱贼大骂,遂被害。智高既得邕州,即伪建大南国,僭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赦境内,师宓以下,皆称中国官名。
《会要》云:改年端懿,今从正史。孔宗旦传云:及智高破横州,即载其亲桂州。按:五月一日邕州陷,宗旦被杀,八日乃破横州,传误也,当作横山寨,传盖因曾巩书,亦称横山寨,不云横州,不知何以如此,误,今改之。
癸丑,侬智高入横州,知州秘书丞张仲回[3]、监押东头供奉官王日用弃城。丙辰,入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弃城。庚申,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辛酉,入藤州,又入梧州、封州,知藤州太子中舍李植、知梧州祕书丞江兹并弃城,知封州太子中舍曹觐死之。封州人未尝知兵,士卒才百人,不任斗,又无城隍以守。或劝觐避贼,觐正色叱之曰:『吾守臣也,有死而已。敢言避贼者斩!』麾都监陈煜引兵迎击贼,封川令率乡丁弓手继进。贼众数百倍,煜兵败走,乡丁亦溃,觐率从卒决战,不胜被执。贼戒勿杀,捽使拜,且诱之曰:『从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觐不肯拜,且詈曰:『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苟生耶?幸速杀我!』贼犹惜不杀,徙置舟中,觐不食者两日,探怀中印授其从卒曰:『我且死,若求间道,以此上官。』贼知其无降意,害之,至死詈贼声不绝。投其尸于江。时年三十五。壬戌,智高入康州,知州太子右赞善大夫赵师旦、监押右班殿直马贵死之。师旦,稹从子也。贼既破邕州,顺流东下。师旦使入觇贼,还报曰:『诸州守皆弃城走。』师旦叱曰:『汝亦欲吾走耶?』乃大索,得谍者三人,斩以狥,而贼已薄城下。师旦止有兵三百,开门迎战,杀数十人,会暮,贼稍却。师旦语其妻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尔留死,无益也。』遂与贵部士卒固守城,召贵食。贵不能食,师旦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安席,师旦即卧内大鼾。迟明,贼攻城愈急,左右请少避,师旦曰:『战死与戮死何如?』众皆曰:『愿为国家死!』至城陷,无一人逃者。矢尽,与贵俱还,据堂而坐。智高麾兵鼓噪争入,胁师旦,师旦大骂曰:『饿獠!朝廷负若何事?乃敢反耶,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智高怒,并贵害之。癸亥,智高入端州,知州太常博士丁宝臣弃城走。
欧阳修、王安石作宝臣墓碑,皆称宝臣尝出战,有所斩捕,卒不胜,乃去。盖饰说也。
丙寅,智高围广州。前二日,有告急者,知州仲简以为妄,囚之,下令曰:『有言贼至者斩!』以故民不为备。及贼至,始令民入城。民争以金贝遗阍者,求先入,践死者甚众,余皆附贼,贼势益张。壬申,命崇仪使、知桂州陈曙领兵讨侬智高。
六月乙亥,起复前卫尉卿余靖为秘书监、知潭州,前屯田员外郎、直使馆杨畋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提举经制盗贼。后七日,靖改为广南西路安抚使、知桂州,后十日,畋召至都门,加起居舍人、同知谏院而遣之。庚辰,命同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内殿崇班、閤门祗侯李枢与知桂州、崇仪使陈曙同捉杀蛮贼,仍令广南东路转运、钤辖司发兵应援之,寻以曙为广南西路钤辖。辛巳,如京使、资州刺史张忠为广南东路都监。甲申,徙知广州、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仲简知荆南。朝廷但以简能守城,故有是命,不知广人怨之深也。是日,广端都巡检高士尧击侬智高于市舶亭,为贼所败。丙戌,命知越州、给事中魏瓘为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广州,给禁卒三千使往[4],且听以便宜从事。洛苑副使兼閤门通事舍人曹修为广南西路同体量安抚、经制盗贼。庚寅,广、惠等州都大提举捉贼、西京左藏库副使武日宣、惠州巡检、左侍禁魏承宪击侬智高于广州城下[5],死之。
七月丙午,命知桂州余靖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初,魏瓘筑广州城,凿井畜水,作大弩为守备。及侬智高攻城甚急,且断流水,而城坚,井饮不竭,弩发辄中,中辄洞溃,贼势稍屈。知英州晋江苏缄始闻广州被围,谓其众曰:『广与吾州密迩,今城危在旦暮,而恬不往救,非义也。』乃蒐募壮勇合数千人,委州印于提点刑狱鲍轲,夜行赴难,去广二十里驻兵。黄师宓者,广人也,陷城中,为谋主。缄使缚其父,斩以狥,贼闻之丧气。时群不逞皆旁缘为盗,缄捕得六十余人斩之,招怀其驱胁诖误,使复故业者凡六千八百余人。城被围日久,战数不胜,贼方舟数百急攻南城。番禺县令萧注者,新喻人也,先自围中出,募得海上强壮二千余人,以海船集上流。未发,会飓风夜起,纵火焚贼船,烟焰蔽天,大破之,积尸甲如山。即日发县门,诸路援兵及民户牛酒、刍粮相继入城,城中人每战必胜。而转运使王罕亦自外募民兵遂入城,益修守备。贼知不可拔,围五十七日,壬戌解去,繇清远县济江,拥妇女作乐而行。攻贺州,不克,遇广东都监张忠于白田,忠战败被杀。虔州巡检董州、康州巡检王懿、连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监押张全、司理参军邓冕皆没。甲子,广东钤辖蒋偕击贼于路田,兵败。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西路捉贼王兴、苌用和皆没。丙戌,赠张忠为感德节度使。
八月丁亥,以萧注为礼宾副使、权发遣番禺县事。戊子,诏广南有捕获侬智高者,授正刺史,赏钱三千缗、绢二千疋;获智高母,授诸司副使,钱三千缗、绢二千疋;获黄师宓、黄玮,授东头供奉官,钱一千缗。辛卯,改新知秦州孙沔为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内园使、陵州团练使、入内押班石全彬副之。沔以南方兵连为贼所破,气摄不可用,请益发骑兵,才与兵七百。沔忧贼度岭而北,乃檄湖南、江西曰:『大兵且至,其缮治营垒。』多具燕犒。贼疑,不敢北侵。沔行至鼎州,复有诏加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知英州、秘书丞苏缄为供备库副使。初,广州以贼遽至,不及清野,故贼得势。掠后,缄知贼将走,分兵边村渡扼其归路,布槎木、巨石几四十里。贼至,果不得前,遂缭绕数舍,入沙头度江,由清远县道连、贺州西归,摧伤者多。缄尽得贼所略之物。
九月戊申,侬智高杀广东钤辖蒋偕于贺州太平场,庄宅副使何宗古、右侍禁张达、三班奉职唐岘皆没。偕始受命讨贼,驰驿十七日至广州城下。入城揖州官未定,数知州仲简曰:『君留兵自守,又纵部兵馘平民以幸赏,可斩也!』简曰:『安有团练使欲斩侍从官?』偕曰:『剑在吾手,何论侍从!』左右解之,乃止。及贼去广州,杨畋檄偕焚储粮,退保韶州。军次贺州,贼夜入其营,袭杀之。偕举动轻肆,卒坐此败。甲寅,桂宜柳州巡检、三班借职李贵击侬智高于龙岫峒,兵败死之。丙辰,降广南西路体量安抚经制贼盗、起居舍人、直史馆、同知谏院杨畋知鄂州,落知谏院;同体量安抚经制贼盗、西上閤门副使曹修为荆南都监;广南东路钤辖兼捉杀蛮贼、宫苑使、韶州团练使蒋偕为潭州都监监。初,畋与修闻智高徙军沙头将济江,即命偕弃英州,焚储粮,及召内殿承制丌赟、岑宗闵、西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王从政退保韶州,故并责之。时偕死已九日矣。供备库副使苏缄、礼宾副使萧注并为广南东路都监,兼管勾东西两路贼盗事。丁巳,命知桂州余靖提举广南东路兵甲、经制贼盗,再降杨畋等官爵,又降内殿承制丌赟为内殿崇班。己未,赠岭南诸州死事者官有差:知封州曹觐为太常少卿,知康州赵师旦为光禄少卿。
庚申,智高破昭州,知州柳应辰弃城,洛苑使、广西钤辖王正伦与贼斗于馆门驿,死之。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王从政、三班奉职徐守一、借职文海皆被害。贼始执从政,从政骂不绝口,至以汤沃之,终不屈而死。杨畋、曹修经制蛮事既无功,改命孙沔及余靖等,上犹忧之。或言:『智高欲得邕、桂七州节度使即降。』枢密副使梁适曰:『若尔,二广非朝廷有也!』上问宰相庞籍谁可将者,籍荐枢密副使狄青,青亦上表请行。翌日入对,自言:『臣起行伍,非战伐无以报国。愿得蕃落骑数百,益以禁兵,羁贼首致阙下!』上壮其言,庚午,改宣徽南院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盗贼事。
十月丙子[6],诏鄜延、环庆、泾原路择蕃落广锐军曾经战斗者各五千,仍逐路遣使臣一员押赴广南行营,从狄青之请也。丁丑,侬智高入宾州,知州、国子博士程东美弃城。己卯[7],降空名宣头札子各一百道[8],锦袄子、金银带各二百下狄青,以备赏军功。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仲简落职、知筠州。庚辰,狄青辞,置酒垂拱殿。辛巳,内降手诏:『应避贼在山林者,速招令复业。其乘贼势为盗,但非杀人及贼所胁从能逃归者,并释其罪。』右正言韩绛言:『狄青武人,不可独任。』帝以问庞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为所制,而号令不专。不如勿遣。』乃诏广南将佐皆禀青节制;若孙沔、余靖分路讨击,亦各听沔等指挥。甲申,侬智高复入邕州,知州、礼宾使宋克隆弃城。克隆承贼残扰之后,不能营葺守备,颇纵士卒下诸山寨杀逃民,诈为获贼,一级赏钱十千;又诈给亲兵帖,以为赏有功。及智高再至,克隆无以御贼,遂遁去。
十一月,赠王正伦丹州团练使,何宗古嘉州团练使。
十二月壬申朔,广西钤辖陈曙击智高,兵败于金城驿,东头供奉官王承吉、白州长史徐噩死之。曙素无威望,既与贼遇,士卒犹聚博营中,使承吉将宜州忠敢兵五万为先锋,仓卒被甲以前,遂致覆军。
五年正月。始,余靖言交趾李德政共击贼[9],德政亦乞会兵。狄青奏以:『一智高横蹂二广,力不能讨,仍假夷蛮兵。蛮夷贪得忘义,因而启乱,何以御之?愿罢交趾兵勿用。』丁未,诏广南西路转运司移文,止交趾助兵。狄青合孙沔、余靖两将之兵,自桂州次宾州。青以张忠、蒋偕轻敌取死,军声大沮,前戒诸将:『无得妄与贼斗,听吾所为。』陈曙恐青独有功,乘青未至,以步卒八千犯贼,溃于昆仑关,其下殿直袁用等皆遁。青曰:『令之不齐,兵所以败!』己酉晨,会诸将堂上,揖曙起,并召用等三十二人,按所以败亡状,驱出军门斩之。沔、靖相顾愕然。靖尝迫曙出战,因离席而拜曰:『曙失律,亦靖节制之罪。』青曰:『舍人文臣,军旅之责,非所任也。』诸将皆股栗。
吕诲志陈曙墓铭称:曙与孙抗有隙,及青至,抗悉以败军事归曙,故及诛。当考。
狄青既戮陈曙,乃按军不动,更令调十日粮。众莫测。贼觇者还,以为军未必进也。翌日,遂进军,青将前阵,孙沔将次阵,余靖将后阵,夕次昆仑岗。黎明,整大将旗鼓。诸将环立帐前,待令乃发,而青已微服与先锋度关,趣诸将会食关外,即归仁铺为阵。戊午,贼悉其众,列三锐阵以待官军,执大盾、标枪,衣绛衣,望之如火。及战,前军稍却,右将开封孙节死之。贼气锐甚,沔等惧失色。青起,自执白旗,麾蕃落骑兵张左右翼出贼后交击,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左者复左,右者复右。贼众不知所为,大败走,侬智高复趋邕州。王师追奔五十里,捕斩二千二百级,其党黄师宓、侬建中、智忠并伪官属,死者五十七人,生擒贼五百余人。智高夜纵火烧城遁,由合江入大理国。迟明,青按兵入城,获金帛巨万、杂畜数千。招复老壮七千二百尝为贼所俘胁者,慰遣使归。枭师宓首于邕州城下。得尸五千三百四十一,筑京观于城北隅。时有贼尸衣金龙衣,众以为智高已死,欲具奏。青曰:『安知非诈耶?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先是,谣言:『农家种,籴家收。』而智高为青所破,皆如其谣。战于归仁也,右班殿直张玉为先锋,如京副使贾逵将左,西京左藏库副使孙节将右。既阵,青誓曰:『不待令而举者,斩!』及节搏贼死山下,逵私念所部忠敢、澄海皆土兵,数困而心慑易衂,苟待令,必为贼所薄。且兵法先据高者胜,乃引军疾趋山,立始定而贼至,逵拥众而下,挥剑大呼,断贼阵为二,玉以先锋突出阵前,而青麾蕃落骑兵出贼后,贼遂大溃。逵乃诣青帐下请罪,青拊逵背曰:『违令而胜,权也,何罪之有?』甲子,内出手诏,遣内侍抚问广南将校,仍赐军士特支钱。
二月癸未,宣徽南院使、彰化节度使狄青为护国节度使、枢密副使,依前宣徽南院使。初,广南捷书至,上大喜,谓宰相庞籍曰:『青破贼,卿议之力也。』遂欲擢青枢密使、同平章事。籍以为不可,乃止。乙酉,广南东西、湖南、江西路安抚使、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孙沔、知桂州、秘书监余靖并为给事中,仍留靖留屯邕州经制余党,候处置毕,乃还桂州。狄青尝问沔何以破贼,沔曰:『使贼出上计,收其保聚,退守巢穴,则当徐图之。据邕州以拒我师,犹为中计。若恃胜求战,此计最下。然贼有轻我心,必出下计,将成擒耳!』已而果然。沔始受命,数请骑兵,又令军中制长刀巨斧。人谓南方地形不便骑兵,而刀斧非所用。青竟以骑兵破贼。贼皆翳大盾,翼两标,置阵甚坚,矢石不可动。竟赖刀斧杂短兵搏战,阵乃破,人皆谓不及也。丙戌,诏礼宾副使广南西路都监萧注、内殿崇班邕贵等七州都巡检使王成、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广南西路都监於震同追捕侬智高,仍诏有能获智高者,除正刺史。同功人以次甄赏之。广南东西、湖南、江西路安抚副使、入内押班、内园使、陵州团练使石全彬领绵州防御使,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狄咨为西染院副使兼閤门通事舍人,右侍禁狄詠为閤门祗侯。咨、詠皆青次子也。赐狄青敦教坊第一区。壬辰,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田瑜为广南东路体量安抚使,度支副使、工部郎中周沆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使。贷知邕州、礼宾使宋克隆死,除名杖脊,刺配沙门岛,侬贼再至弃城也。乙未,赠荆湖北路都监、西京左藏库副使孙节为忠武军留后。
四月壬申[10],狄青还朝,置酒垂拱殿。甲戌,广南西路转运使孙抗、转运判官宋咸、提点刑狱朱寿隆、同提点刑狱高惟和、广南东路转运使元绛、提点刑狱鲍轲、湖南路转运判官李章、提点刑狱李肃之、同提点刑狱柳涉以邕州平,并迁官。乙亥,破蛮诸将分三等迁资,迁者凡七十二人。戊寅,御垂拱殿,令蕃部骑兵布阵如归仁铺破贼之势,观其驰逐击刺,等第推赏。都大提举教阅阵法张玉迁内殿承制。给事中孙沔还自岭南,帝问劳,解所服御带赐之。壬午,命知杭州。沔自请也。
五月乙巳,以狄青为枢密使。丁未,枢密直学士、给事中、新知杭州孙沔为枢密副使,给事中、知桂州余靖为工部侍郎。时御史梁蒨数言靖赏薄。孙沔既与狄青继践二府,故靖亦加秩。以蕃官蒲亚讷为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祭酒。监察御史、武骑尉、知广州魏瓘言[11]:智高围城,亚讷能以猛火油烧其攻具也。
六月甲子,赠邕州司户参军孔宗旦为太子中允,知兖州祖无择始以宗旦死事闻故也。
十二月丁酉,广南西路安抚司言:捕获侬智高母阿侬及智高弟智光、子继宗、继隆。诏护送京师。阿侬有智谋,智高攻陷城邑多用其策,僭号皇太后。天姿惨毒,嗜小儿,每食必杀小儿。智高败,阿侬入保特磨,依其夫侬夏卿,收残众约三千余人习骑战,复入寇。余靖督部吏黄汾、黄献珪、石鉴、进士吴舜举发峒兵入特磨掩袭,并智高弟、子皆获之。
至和元年三月庚午,三班奉职黄献珪等迁官,赏获智高母子之功也。知桂州余靖加集贤院学士,知邕州萧注迁东上閤门副使。
六月乙未,诏益州路钤辖司应蛮人出入处,皆预择人为备御。时黎州言侬智高自广源州遁入云南故也。
二年六月乙巳,侬智高母侬氏、弟智光、子继宗、继隆伏诛。初,欲留继隆等以招降智高,日给食饮。或传智高已死,遂并戮之。工部侍郎、知桂州余靖为户部侍郎,东上閤门副使、知邕州萧注为引进副使,留再任。注募死士使大理国购智高。南诏久与中国绝,林箐险绝,深接生蛮,语皆重译,行百日乃通。智高亦自为大理所杀,函其首至京师。
大理国函智高首送京师,此据《萧注传》。然智高本传云:智高卒不出,其存亡莫可知。未知孰是。又司马光《百官表大事记》至和二年四月,亦书侬智高死于大理,当考。
嘉祐二年四月。雷火峒侬宗旦者,智高之族也。据险聚众,数出剽略,知邕州萧注大发峒丁击之,知桂州萧固独请勅招降。转运使王罕以为宗旦保山溪篁竹间,苟设伏邀吾军,未必可胜,徒滋边患。乃独领兵次境上,使人召宗旦子日新,谓曰:『汝父内为交趾所仇,外为边臣希赏之饵。归报汝父,可择利而行。』于是宗旦父子皆降,南事遂平。以宗旦为忠武将军,日新为三班奉职。
校勘记
[1]丌赟原本作『开赟』,据《长编》卷一七○改。
[2]奉表原本脱『奉』字,据《长编》卷一七○补。
[3]秘书丞《长编》卷一七二作『殿中丞』。
[4]三千《长编》卷一七二作『五千』。
[5]于广州原本『于』字上衍一『在』字,据《长编》卷一七二删。
[6]十月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一七三补。
[7]已卯原本作『乙卯』,据《长编》卷一七三改。
[8]札子原本作『头子』,据《长编》卷一七三改。
[9]余靖言原本作『余靖向』,据《长编》卷一七三改。又按:此云『五年正月』,误,《长编》卷一七三事在皇祐四年十二月戊子。
[10]壬申原本作『壬寅』,据《长编》卷一七四改。
[11]魏瓘原本作『魏权』,据《长编》卷一七四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