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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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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武奏大武也

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後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

李曰武诗者乃武王之乐歌也周礼曰舞大武以享先祖谓之大者如尧之乐大章舜之乐大韶禹之乐大夏汤之乐大濩武王之乐大武是也此诗乃武王之乐歌也皇美也於乎美哉武王之为君其功烈可谓无与强矣其始也则信有德者文王受命作周以开示我後世子孙之基绪故武继嗣而受之得以胜殷止杀致定其成功焉遏者止也刘者杀也刘与虔刘我边陲之刘同耆者致也郑氏以为耆老言武王诛纣年老乃定汝之此功言不汲汲於诛纣须暇五年按左氏宣公十二年引此诗曰耆定尔功耆致也其意言致纣於昬昧者故以耆为致也王肃亦云致定其大功当从毛氏与王肃之说武王之始也未尝有取天下之心观大武之诗与大武之舞可见矣按礼记揔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掦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以象周召之治言大武之舞其始则持盾正立以待诸侯既而战鬬既而又使行列皆坐以见其为止戈之武也大武之意在於止戈也大武之诗在於止杀其类一也後世以谓大武声淫及商则是有贪商之心也故孔子曰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且武王本无取天下之心而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且大武之乐终不如舜之为善岂其有贪商之心哉唐太宗即位谓侍臣曰虽?掦蹈厉异乎文容然功业由之被於乐章示不忘本也太宗快一时之意以取天下止戈之武果安在哉韩文公尝作元和圣德诗以谓解脱挛索夹以砧斧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曳足先断腰膂次及其徒体骸撑拄末乃取辟骇汗如写挥刀纷纭争刌脍脯文公诗所以形容圣德而不知其诗适足以为宪宗之暴其与武王之诗异矣

黄曰尧之乐曰大章舜之乐曰大韶禹之乐曰大夏汤之乐曰大濩武王之乐曰大武夫乐所以象德亦以见圣人之心也观此一诗而武王之心可见矣夫言武王功烈之盛而必及於文王积累之久者以见周家之当为天子而非武王之有心也胜殷遏刘刘者杀也如虔刘我边陲之意也耆定尔功耆者老也如上帝耆之之意也武王之伐纣也救民於涂炭之苦而遏絶其杀人之事如武城所谓以遏乱虐者是也然武王之於纣未尝不欲其改过也既观政於商惟受罔有悛心然後不得已而伐之盖至於老而後成定天下之功所谓须暇五年者是也乌乎武王之心吾於大武见之故大武之舞在於止戈而大武之诗在於遏刘後世谓大武声淫及商而孔子以为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孔子信武王之心而不疑武王之乐至於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盖武王之心自有不足之意具见於乐非孔子始为是论也襄公十九年季札来聘见舞大武者曰美哉有周之盛其若此乎吁若季札者其真知武王之心矣

闵予小子之什诂训传第二十八    周颂闵予小子嗣王朝於庙也

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嬛嬛在疚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陟降庭止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

访落嗣王谋於庙也

访予落止率时昭考於乎悠哉朕未有艾将予就之继犹判涣维予小子未堪家多难绍庭上下陟降厥家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

李曰王肃以此篇为周公致政成王嗣位始朝其庙之乐歌而康成以谓除武王之丧将始即政朝於庙也则以为未摄政之时无所考证大抵此诗言闵予小子嬛嬛在疚是始除丧之辞当且从郑氏之说孔氏以为若已除丧当为吉称而经言小子在疚为丧中辞者以其服虽除去丧日近又序其在丧之事其说是也闵予小子皆是居丧之辞也言困病之小子乃遭家之不造造者成也武王之死则无所成立亦如人之遭丧家之不幸也说大日疚贫病也因举此诗嬛嬛在疚其字与哀此?独之义同则知嬛者孤独而已闵予小子皆是死丧之辞也如左氏传曰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则是闵者居丧之称也而左氏亦有在疚之文亦是居丧之称也王虽朝於庙然去丧未甚远故犹以死丧之辞为言王氏以为文武为周天下未集而终故成王自以为遭家不造也张丈潜以为成王而溢之则未收泮涣则未图法度则未立故以为遭家不造者也然武王之业岂有至死而未成乎盖所谓遭家不造者但以武王之死则无所成立故也非必以业未成为说也皇考者武王也言武王能终身克孝於文王郑氏以为武王长世能孝故能以孝行为子孙法度使长见行者非也所谓永世克孝者亦犹太舜终身慕父母也然武王之所以为孝者果何为哉不过念兹皇祖而已皇祖文王也文王之为文王以其俯仰之间皆尽其直道庭直也惟武王能法於文王故我小子夙夜钦之不敢懈怠其心言为君之道继其序事故其心未尝忘於文王也文王之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之心俯仰之间无有愧怍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武王之所以继志述事者亦本於此武王能以念兹皇祖为孝则成王亦当以率时祖考为孝其日夙夜敬止则可以继陟降庭止之道矣易曰敬以直内惟能敬则能直矣○访落乃成王即政谋事於羣臣也孔氏云闵予小子之篇王所以自言亦是谋政之事但谋者与人之辞故下篇言谋此说是也访谋也落始也言成王谋其始即政之事也王氏郑氏以访予落止为成王之言率时昭考为臣下之言朕未有艾又为成王之言苏氏皆以为成王之言当从苏氏之说言成王始访即政之事欲率循昭考武王之道巍巍乎悠远而不可及而成王方幼冲未有所经历将勉强以从就之继其道而犹恐泮涣而不合艾历也王氏以为欲羣臣扶持成就之以继图天下之泮离涣散也张文潜以为成王之时天下已治矣乃曰继犹泮涣然则承文武之绪而犹有泮离涣散之患者何邪盖丈武之德大矣泮然而离无有不至涣然而散无有不及洋溢傍肆至於成王将欲收之以立法度之节故也是皆以为继图天下之泮离涣散其说非也所谓泮涣者但是欲继武王之道犹恐泮涣而不合也自访予落止以至继犹泮涣皆是仰武王之盛德叹眇躬之凉薄苦前哲之高远故也然所以继道而犹恐不合者则以予小子未堪家多难故也绍庭上下此又深言武王之道也绍文王直道於上下俯仰於家未尝少离美哉皇考所以保明其身也王氏以为保其身无危亡之忧明其身无昬塞之患其说是也夫人君者天下之本也始即位者又人君之本也始即位之时而知所戒慎犹恐其终之不继苟始之不慎则终为如何故伊尹告太甲以谓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召公亦告成王曰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盖言始之不可不慎此访落之诗所以作也成王即政之初闵予小子访落之诗其言皆自处於凉薄惟恐其忝父之训书大诰之篇亦曰予惟小子若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此皆是栗栗危惧之心也惟其即位之初而存戒惧之心故谋羣臣以始即政之事则宜其以中人之质而保其盈成之业也

黄曰闵予小子盖成王始即位而朝於庙之诗也郑康成李迃仲皆以为成王未即政之诗然访落之诗言嗣王谋於庙落者始也是始即位谋之於羣臣也成王朝於庙之时羣臣在焉故成王因而谋之则朝於庙与谋於庙之诗皆是一时所作郑氏李氏於闵予小子之诗既言成王之未即位而至於访落之诗则又言成王之始即位何其相戾也予尝言诗至此二篇盖喟然而叹曰人谓成王为中材之主其亦不知成王者哉夫当武王之後王业已成矣天命已固矣天下廓廓乎无事矣而二诗之作皆有栗然若处危难之辞读之使人肃然而有不敢自忽之意曰闵予小子遭家不造维予小子未堪家多难若祸患之迫乎其後而不能以自安岂成王矫为是言哉此皆其诚心之所着见而不能自己也盖天下之治常生於戒谨恐惧之中而天下之乱常基於泰然自满之日故天下虽有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无虞而戒无难而畏此其能保治於无穷也中材之主其何足以语是乎大诰之书亦言予维小子若涉渊水又曰予造天役遗大投艰於朕身又曰矧今天降戾于周邦皆若此二诗之意则成王之心亦可见矣虽然成王之所以自警者如此而成王之所以自勉者不止於此也闵予小子言念兹皇祖陟降庭止而访落则言绍庭上下陟降厥家谓我文武直道而行俯仰无愧则我亦当继其直道而期无愧於俯仰之间也闵予小子言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而访落则言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吾於继序思不忘之一句见成王未尝一日不以文武为念想其食见於羮坐见於墙而不能以顷刻忘也吾於以保明其身之一句见成王未尝一日不以文武勉其身想其心惟恐言之或过行之或亏而身之或不正也吁吾於此二诗见成王之用心真文王武王之用心成周泰和之治虽本於文武之功而亦成王以此心致之也人谓成王为中材之主何足以知成王

敬之羣臣进戒嗣王也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李曰访落之诗成王谋政於羣臣敬之之诗羣臣进戒於嗣王所以荅成王谋政事之意也盖自敬之敬之以下至日监在兹此羣臣之进戒也自维予小子以下此又成王因羣臣之进戒故又问所以持敬之方欲知其所以进修之道也敬之敬之言不可不敬也天之道甚显善则福之淫则祸之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未有善而不获福也未有恶而不获祸也天之道显矣惟天有显道故其命靡常此命所以为不易也郑氏以易为变易之易不如杜元凯以为难易之易僖公二十三年左传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杜元凯注云周颂言有国宜敬戒天明临下奉承其命甚难欧阳公亦以为难易之易如大王之诗命之不易郑氏以为改易之易凡诗之所谓不易皆以为改易非也夫天命难谌如此凡为人君者无以天之高高在上去人为甚远而不知敬也士毛氏皆以为事意或然也然郑氏以为天主其事谓运转日月施其所行日月曕视近在此也此则非也陟降厥士是指人君而言也惟其指人君而言则人君俯仰之间所为之事天皆日监而见之矣夫天之去人甚远而其监人则不远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人之出入天亦从而出入人之游衍天亦从而游衍则是天命常在目前也为小人者乃以天为去人甚远故人所不覩则未尝戒慎人所不闻则未尝恐惧是欺天也天其可欺乎苟知日监在兹之说则必知所敬矣日监在兹言天之监人常在此也天监在兹则敬之之道岂可须臾离之哉故羣臣进戒嗣王欲其知敬之之道也观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檩檩汤之栗栗文王之汲汲与夫武王之所以造周皆莫不本於此则为人君者必当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所居有隐显之不同其存心则一也有烦简之不同其存心则一也大学中庸所谓慎独者亦犹此则知羣臣之进戒嗣王欲成王知持敬之道良有旨耳成王因羣臣之进戒乃曰维予小子未明乎持敬之道庶几日有所就月有所将学缉熙于光明辅佛是任以示我显德行然後知持敬之道矣观闵予小子以夙夜敬止为言访落之诗又以绍庭上下为言则知成王固知敬之之道矣犹曰不聪敬止者此足以见成王之贤也成王以羣臣戒我所敬止之道然成王知以凉薄之质未堪家多难尚未知敬之之道为何如而行之故必待学缉熙于光明然後可以知敬之之道也大学之道必先致知然後诚意故学有缉熙于光明则知所谓敬之矣而又在当时之人辅之示我显德行也佛弼也仔肩任也张文潜之说曰德行固道之显也而曰示我以显德行者学之始也道固当然德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但言示我以显德行然未必诗人之意盖成王自处於不明故必待学有缉熙于光明又赖辅弼之臣示我以德行则为成王者虽愚必明然後可以知敬之之道此成王之意也

黄曰成王既作谋政之诗以?羣臣之志故羣臣亦进其敬之之戒以荅成王之休自维予小子以下又成王荅羣臣之辞也观此一诗其君臣更相戒劝更相答问皆以敬为主敬之敬之犹所谓钦哉钦哉之意也羣臣以敬之之道戒成王而使之知天道之甚彰天命之可畏虽闇室屋漏之间而敬之之念不可少忘凡进退羣臣之际常若天之有以临乎其前也而成王之答羣臣则又以为予小子耳未知其所以为敬之之道庶几积学以成之耳尤赖尔羣臣辅弼之功而告我以德行之着也呜呼羣臣之所以戒成王与成王之所以答羣臣者不出於敬之一辞盖人君惟以敬存心则虽不暏不闻之地而亦如承大祭之时敬心少衰则虽天地鬼神临之犹将藐然而况不显之中亦何所不至哉不特此也大雅文王之篇大臣之所以告成王者亦曰於缉熙敬止而成王朝於庙之诗亦曰维予小子夙夜敬止则成王君臣之间凡议论之及未尝不以敬为念也伊尹之告太甲曰惟天无亲克敬惟亲又曰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其谆谆之意无非以敬为主而以天为戒羣臣之进戒成王特曰敬天云者其亦如伊尹之意欤观书之所载皆帝王为治之法曰柰何不敬曰其汝克敬德曰敬哉有土曰惟敬五刑曰敬授人时敬之一辞君臣言之不能自已诚以天下治乱之基皆在於一念之敬与不敬也尧之所以兢兢舜之所以业业禹之所以孜孜汤之所以汲汲文王之所以亹亹皆自其敬心之所?耳曲礼论安民之道而先之曰毋不敬中庸之所谓笃恭皆敬之充也大学之所谓正心诚意者此敬之本也为人君者试以是思之

小毖嗣王求助也

予其惩而毖後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肈允彼桃虫拚飞维鸟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李曰小毖之诗乃成王惩戒往日之事自此欲戒慎几微之事亦欲羣臣助己而以知祸乱之机也惟其惩艾後患言往者管蔡流言虽以周公之忠圣几陷於管蔡之计中今则欲惩往日之事而慎其後患遂使羣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也荓与荓云不逮之荓同荓者使也言汝羣臣莫使我为蜂乃汝自求毒成王既悟管蔡之流言故羣臣不得复为流言亦如汉昭帝既悟上官桀之谮亦曰复有敢谮光者坐之其意一也肈允彼桃虫拚飞维鸟此则言管蔡流言之祸也桃虫尔雅云鹪陆玑疏云今鹪鹩是也微小於黄雀盖比始小而终大也方桃虫之始也无能为矣及其飜然而飞则为大鸟亦如管蔡之流言其始甚微而其终则为王室之祸况我於是时年尚幼冲未堪家多难成王新即位既遭不幸矣苟又遭流言之祸是重遭不幸也故曰予又集于蓼夫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絶或成网罗豪末不札将寻斧柯天下之祸常作於细微之中始苟不图则其终汗漫而不可救管蔡流言苟能图之於其始则虽顷刻去之可也惟其始之不图而图其後故必待三年之久然後可以无祸盖不能图其始而其後无救矣亦如上官桀之徒使昭帝不能正其始则其後图之岂不难哉此不得不慎也

黄曰百寻之岸或溃於一穴之蚁千间之厦或烬於一隙之烟天下之事当於其微而谨之不可以事之小者为不足虑而忽之也天下之祸常起於不足虑之处而事之滋蔓而不可图者常存於萌蘖之初是以圣人知治乱之机而每谨於常人所忽之地此非为是过虑也盖以涓涓不壅将成於江河绵绵不絶将寻於斧柯岂不甚可畏哉是以古之圣人坚冰之戒常存於履霜之初苞桑之系尤谨於安强之日成王当天下治安之时而作小毖之诗以求助其意诚在是也

载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强侯以有嗿其饁思媚其妇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苖绵绵其麃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寜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李曰此诗乃藉田而祈社稷之乐歌也春藉田而乃祈社稷者盖天子亲耕不能终亩故借民力以终之则知是诗乃藉田之後因而祈社稷焉此诗不言藉田者盖特因藉田及社稷故其因而及之耳礼记月令孟春天子亲耕帝藉仲春择元日命民社是藉田祈社稷不同月也今此乃云春藉田而祈社稷其事可疑若以月令为吕不韦所作则其说未可尽信若非吕不韦之误则此序之误皆不可得而知也礼记言王为羣姓立社曰泰社王自为立社曰王社则是社有二也孔颖逹以此社为百姓祈祭文当主於泰社苏氏以为王社二说皆未可必假此诗兼祭二社亦未可必姑且阙之以待知者左氏曰芟夷藴崇之则是除草谓之芟也周官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则是除木曰柞也始也开辟其土田则除其草木然後从事於耕其耕则泽泽然惟其除草木然後土气解散其耘作者有千耦二人相对者有千耦之人也其所耘之地或往之隰畛隰者新?田也畛者旧田有径也其耘之人则维主之家长侯伯之长子主为家长则知伯为长子也亚伯之次也旅衆子弟也强有余力者如周官强予任民以用也如左传师能左右曰以之义同以先王之时中田有庐疆场有瓜则地无余利矣侯主侯伯侯强侯以则民无遗力矣安有惰农之患哉嗿衆貌言衆人饮食之声也妇人有饁为夫者则爱其妇也为妇者亦依其夫也依亦相爱之意言妇人行饁之时则相慰劳苦於此而述其情也上文言千耦其耘於此言利其未耜有事於南亩播厥百谷而其种皆函生气而生长而其苖则驿驿然逹地而生其苖之生长其中又有杰然者其衆苗皆齐等而生而耘者绵绵而不絶也王氏以谓前曰千耦其耘则既耕而耘也今曰绵绵其麃则既苖而耘也此之所谓既苖而耘其说固是上文千耦其耘以谓既耕而耘则非矣方其始也除去草木然後可从事於耕及草木既除然後俶载南亩方从事於耕也非是既耕而耘也禾既成熟於是获之济济而衆其穗实之多则至於万亿及秭故可以为酒为醴而进予祖妣以和洽百礼飶芬芳也香可以荐其宾客故为邦家之光椒之馨可以养老胡考者耇老也仪礼士冠礼祝辞曰眉寿万年永享胡福注云胡遐也远也左氏以为虽及胡耇获则取之杜元凯曰胡耇元老之称也则知胡耇乃老人也且此也非特此日方有此也非特今年方有丰年其所由来也远矣造始而先之者天道也作成而继之者君道也王氏以为率时农夫播厥百谷为造始而先之也此诗实函斯活为作成而继之也凡此诗一一以天地配之如言成象者天道也成形者地道也其穿凿如此何其劳也窃尝以谓噫嘻者是祈谷之诗载芟亦是祈谷之诗丰年者是报祭之诗良耜者亦是报祭之诗噫嘻丰年言祈上帝载芟良耜言祭社稷特详略之不同耳噫嘻丰年其说为略载芟良耜其说为详盖祈上帝所以尊之也故其辞略祭社稷所以亲之也故其辞详欲知祭天地观诸此而已然观载芟之文则可见诗人形容物态之巧其始也言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其次又及於行饁之夫妇相慰其劳苦又其次及於禾之成熟则载获济济及其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默而观之如观诸画图如大田信南山甫田生民之诗亦然且黍稷者一微物耳诗人形容其巧屡矣如曰厌厌其苖绵绵其麃可以见春生之多也如曰获之挃挃积之栗栗又以见获之时也释之叟叟丞之浮浮又以见祭祀之用也凡此之类皆曲尽其状使後人为之则必数十句然後尽其物态岂能尽其物色哉诗人独以一二句而物态自见则知诗人之为诗真可为後世之法也

黄曰藉田者天子所耕之田也藉者借也天子千亩诸侯百亩天子亲耕不能终亩借民力以治之故谓之藉田周礼甸师氏之所掌也载芟一诗乃成王春藉田而祈社稷然考之月令天子亲耕在於孟春而择元日以命民社者在於仲春时既不同而此诗乃合而言之者盖此特言春而不言月要之皆在於春也古之圣人亲耕以率民而尤虑民力有所不及之地於人为之求社稷焉甫田言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而云汉亦言祈年孔夙方社不莫则社稷之祈信乎其不可缓也当周之时为君者不少忘於农为民者不少倦於农此所以自古有年振古如兹而为丰年之屡欤此一篇训诂甚详

良耜秋报社稷也

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鎛斯赵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荗止获之挃挃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寜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

李曰畟畟毛氏曰犹测测也说文曰治稼畟畟进也尔雅曰畟畟耜也舍人曰畟畟耜入地之貌郭璞曰言严利也数者之说皆不同然大抵是刃利之状农夫以利刃而耕遂始事南亩播厥百谷皆含生气以生长於是有来视汝谓妇子来饁者也王氏曰其曰或来瞻汝非是妇子也然观诗之意言或来瞻汝者不过言妇子耳不必泥一或字也郤缺之妻饁其夫有童子以黍肉饷七月之诗曰同我妇子饁彼南亩甫田之诗曰以其妇子饁彼南亩皆是妇人耳其妇行饁则有筐筥之器其所盛之物则有黍之美谷也农夫食黍足以见其丰年也载筐及筥其饟伊黍此则言妇子行饁之器与所盛之物也其笠伊纠其鎛斯赵此则言农夫也言行饁之时见农夫所戴之笠则纠纠然而轻举所执之田器则刺地以薅说文曰拔去田草也荼陆秽也蓼水草也其薅去其荼蓼而荼蓼已朽败黍稷遂长而荗盛於是获之则有挃挃之声其实之积则栗栗而多积之高大则如城雉之险其密则如栉之相比既积之矣於是开百室以纳之百室既盈矣而妇子於是安寜盖是时终岁勤勤不得安寜今农事已毕故各享其乐也苏氏曰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人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汝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鎛斯赵以薅荼蓼当此之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饁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者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挃挃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寜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与其妇子皆乐於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於一岁其说甚善夫诗之可以兴者所以感?人之善志故也先言勤劳後言逸乐使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劳怠者亦知以自奋则天下之人趋事赴功而其心未尝惰於三农之务也既获丰年矣乃杀是犉牡黄牛黑唇曰犉其牛之角则捄捄然谷梁曰郊牛日展斛角而知伤展道尽矣此之所谓有捄其角者即谷梁所谓斛角也其字不同其义一也社稷之牛角尺杀时犉牡所以报祭社稷复嗣前岁以求丰年也续古之人庶几不替其先也郑氏云求有良司啬非也王氏言有嗿其饁则言饁之容载筐及筥则言饟之器形乃谓之器则器也者地道之成也以其鎛斯赵则指其器以薅荼蓼则指其物王氏之学好生分别故以载芟言地道之始故其诗亦必言其始此诗言地道之终故其诗亦必言其终两篇之中皆附会其说如曰其笠伊纠则啬也啬则土之性如此之类乃其穿凿如此夫坤之吝啬固然矣使果可以附会其说则凡诗之文皆可附会以为说王氏之学不可不戒也载芟之诗多与此诗相类载芟之诗曰有畟其耜此诗则曰畟畟良耜载芟之诗曰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此诗言亦如此载芟之诗言厌厌其苖绵绵其麃此诗亦曰以薅荼蓼载芟之诗言载获济济此诗亦曰获之挃挃载芟之诗曰有实其积此诗则曰积之栗栗自此以下其文大抵相类又安得以载芟言地道之始此诗言地道之终乎如以此诗言地道之成则必指其器既曰畟畟良耜则载芟之诗有畟其耜何以复言器邪则王氏之说不攻而自破矣噫嘻是播种之诗故其诗专言播种丰年之诗是收成之诗故其诗专言收成此二诗分别明甚无足疑者而载芟良耜之诗乃异於噫嘻丰年之诗者盖以祭祈上帝之诗其辞略故言播种而不及收成言收成而不及播种盖不用繁辞也祈社稷之诗则其辞繁盖祈社稷欲其丰年故其言及於丰年如曰载获济济报祭之诗必自播百谷然後可以得丰年故自播厥百谷而言之其辞不得不繁二诗之意如此而已若谓载芟为地道之始此诗为地道之终则泥矣

黄曰有载芟之祈则有良耜之报礼也然祈上帝与报上帝之诗则其言略祈社稷与报社稷之诗则其言详盖祀帝而略其辞所以尊之也祀社稷而详其辞所以亲之也详观载芟良耜之诗其所以形容耒耜之器黍稷之熟丰年之庆者无所不尽始则言其农夫耕耨播种之勤妇子饁饷喜乐之意而终则言其仓廪委积之盛享祀燕饮之乐而又为之求来岁之稼兴嗣岁之功以继古人丰年之效其言意之无以相异也而安辨其为祈与报也哉盖祈之之诗则详及其耕种之事报之之诗则详其收成之事故载芟言以洽百礼者愿其丰年之庆而百神之祀皆无所阙也良耜言杀时犉牡者则专主祭祀而言也二诗之意亦明矣

丝衣绎宾尸也高子曰灵星之尸也

丝衣其紑载弁俅俅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兕觥其觩旨酒思柔不吴不敖胡考之休

李曰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公羊传曰绎者祭之明日也盖以辛巳之日祭於太庙而壬午之日乃用绎祭则是绎乃祭之明日也宾尸者以宾事所祭之尸也周谓之绎商谓之肜书所谓高宗肜日即此祭也丝衣之诗绎祭之乐歌也其後高子谓祭灵星据绎祭行於庙门之外岂复祭灵星邪高子与孟子同时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夫以小弁之诗乃孝子之诗也而高子以为小人之诗如丝衣之诗乃绎宾尸之诗而高子以为灵星之诗若高子者非惟失之於小弁抑亦失之於丝衣矣窃谓灵星之祠无所经见惟汉高祖郊祀志云亲诏御史令天下立灵星祠注曰张晏云龙星左角曰天田则农祥也晨见而祭之高子所谓灵星之诗岂谓此邪大抵高子之学失之固陋其见之於孟子有二一则公孙丑所言是也其二则禹之声尚文王之声则以为禹之声乐过於文王高子之学人以为是己以为非人以为非己以为是徒知求异於人而不知自失之固陋也高子之学既失之矣而後人复以其言而列之於此则误矣当削去之可也丝衣其紑毛氏以为鲜洁貌说文以为白鲜貌俅俅毛氏以为恭顺貌说文以为冠饰貌夫祭之前士之行礼则设丝衣其色必紑然而鲜洁所戴之弁则俅俅然而恭顺从庙堂而徂於门塾之基所以告濯具也又视三牲从羊而之牛所以告肥充也大鼎谓之鼐鼎圜弇上谓之鼒举其鼎鼐及鼒所以告洁此亦祭之明日薄於祭祀故但使士行礼焉孔氏云若正祭则小宗伯省牲视涤濯祭之日逆齍省镬告时于王告备于王彼正祭重使小宗此绎祭轻故使士其说然也绎祭既在於庙门之外则所谓基者非庙堂之基乃门塾之基也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则各尽其敬矣既尽其敬然後祭焉既祭之矣然後有旅酬之节饮宴而用罚爵但觩然徒设无所用之所以然者由其有美酒皆思自安不諠譁不傲慢故以此得寿考之福吴说文曰大言也徐铉曰大言故矢口而出声後世以吴从口从天此皆谬也孔氏曰此述绎祭之事上五句言祭之初下四句言祭之末初言卑者恭顺则当祭尊者可知祭末举其不慢则当祭而恭钦明矣孔氏之说深得诗人之意谓上五句自丝衣其紑至鼐鼎及鼒此其未祭之时是告濯告充告洁无所不谨则临祭之时谨於礼可知也下四句自兕觥其觩至胡考之休既祭之後饮酒未尝至於諠譁失礼则当祭之时谨於礼可知矣学诗者当通其伦类以诗之所言而求其所未言则可以通诗矣

黄曰丝衣之诗其意明甚自汉儒杂取高子之言而汨之而诗之大义不全矣祭之明日复祭曰绎所以宾尸者也古之祭必立尸至於祭之明日所以宾事所祭之尸故为绎祭焉周谓之绎商谓之肜所谓高宗肜日则其绎祭也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庙壬午犹绎夫辛巳祭而壬午绎之此所谓祭之明日也丝衣本宗庙之祭而高子以为灵星之尸岂不失诗之意乎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孟子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则高子盖与孟子同时人其缪於诗者孟子辨之详矣以追蠡而论禹文王之声以小弁为小人之诗此皆高子之蔽则以宗庙之尸为灵星之尸又何怪乎灵星之祭未之前闻至汉高祖诏天下立灵星祠见於汉书郊祀志张晏曰龙星左角曰天田则农祥也晨见而祭之高子所谓灵星之尸其此之谓乎汉儒杂高子之言以汨一篇之义今宜削此一句而诗之大义复全矣

酌告成大武也言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我龙受之蹻蹻王之造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李曰大武之诗张横渠尝以谓必是武王既死周家所奏之乐舞於武王之庙勺是周公七年之後制礼作乐时於大武有所增添也不如是则武王之乐既奏之矣胡为至此而复告成邪前汉志曰周公作勺招舜乐也勺武乐也其字但从勺顔师古注云勺读作酌至左传但作汋字虽不同其义一也然观此诗未尝有酌字而诗以酌名篇故作序者但言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铄美也美哉文王之师也退而自养与时皆晦盖时未可为也养者但晦而自养也郑氏谓养纣暗昧之君以老其恶是诬文王也欧阳氏以为苟如郑说则文王幸纣为不善养成其恶利而取之此小人尚或不为孔子何诬称其美哉惟文王之时不可为故遵养时晦至武王之时周室始大明盛矣天下有大助之者武王宠而受之蹻蹻乎王之成功也文王之时不当为故不为之武王之时可以为故为之苟可为之时而为之是当其可也武王当可为而为之故其功所以蹻蹻然而有成是用後世嗣续而不絶然其所以传嗣而不絶者盖能合天下之公而信於衆也说者多以我为武王王氏以我为成王宠受武王之业欧阳以为武王能兴此王业成王宠受而成之张文潜以为成王宠受武王之成功其武功蹻蹻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业我但当从郑氏以为武王蹻蹻武貌此诗乃武王之诗故诗中言武王之事则知我者但是武王也

黄曰周公摄政六年制礼作乐待成王即位而始用之如洛诰所谓肈称商礼祀于新邑所以明成王即位而後行周礼也前汉志言周公作勺顔师古注曰勺读曰酌则酌一诗乃大武之乐既成而告於武王之庙也观此诗未尝有酌字而诗以酌名篇故序者以为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可谓得於言意之外矣於铄王师遵养时晦郑氏以为文王举商之叛国以事纣养是暗昧之君以老其恶宣公十三年随武子举是诗以为暗昧而杜氏注云致纣於昧者呜呼果如是说则是文王幸纣之为不善养成其恶以为取之之道其又何足以为文王乎学者不知圣人之心而信口耳之学则昧於圣人多矣书曰兼弱攻昧取乱侮亡盖仲虺戒汤以为兼人者必自弱攻人者必自昧取人者必自乱侮人者必自亡而後世以为汤於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是诬汤也彼郑氏之说其亦诬文王欤要以此诗之意诗言美哉文王之师也退而自养与时俱晦可以与民同患而乃退藏於密藏其威而不用怀其勇而不矜以见其无取天下之意至於天时之已至人心之已归然後武王不得已而受之以成周家之王业故後世子孙所以嗣而不絶者皆武王有以合天下之功孚天下之衆夫惟得之无媿故能传之无穷若得之不以其道取之非其所当取则非惟有媿於一时亦有媿於後世文王顺乎天理而养时晦武王顺乎民心而成王业所以八百其年三十其世而天命人心之不容释欤噫成王奏武王之乐而序者以为酌先祖之道其旨亦微矣学者当以意悟之

毛诗集解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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