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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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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集卷十八

记十一首

藏丹洞记

汉嘉郡治之西偏望云楼东有石穴,天将雨,辄出云气。予疑而发之,则石室屹立,室

之前,地中获瓦缶矲矮,贮丹砂云母奇石,或烂然类黄金。意其金丹之余也,悉敛而椟藏,

输诸府库,缄识惟谨。予尝读丹经言,古得道至人,藏丹留于名山,非当仙者辄不见,虽

见亦辄变化。今是丹不藏名山,而近在官寺之侧,予以尘垢衰病之余,又辄见之,是与丹

经之说大异。或谓丹藏于此远矣,方上古未为城邑时,西望三峨,东带大江,山川秀杰,盖

宜为仙真炼药腾举之地。至予辄见之者,岂神物隐见有时,而予适逢其时与。丹之伏而不

见者常多,见者常寡,虽嵇叔夜。葛稚川不免赍恨以蜕,而予顾得见焉,兹非幸与。乾道

九年秋八月辛未,出阴陆某记。

筹边楼记

淳熙三年八月既望,成都子城之西南,新作筹边楼。四川制置使知府事范公,举酒属

其客山阴陆某曰。君为我记。

按史记及地志,唐李卫公节度剑南,实始作筹边楼。废久,无能识其处者。今此楼望

犍为。僰道。黔中。越隽诸郡,山川方域,皆略可指,意者卫公故趾,其果在是乎。楼既

成,公复按卫公之旧图,边城地势险要,与蛮夷相入者,皆可考信不疑。虽然,公于边境,

岂真待图而后知哉。方公在中朝,以洽闻强记,擅名一时。天子有所顾问,近臣皆推公对,

莫敢先者。其使虏而归也,尽能道其国礼仪。刑法。职官。宫室。城邑。制度,自幽蓟以

出居庸松亭关,并定襄。五原。以抵灵武。朔方,古今战守离合,得失是非,一皆究见本

末,口讲手画,委曲周悉,如言其阈内事。虽虏耆老大人,知之不如是详也。而况区区西

南夷,距成都或不过数百里,一登是楼,在目中矣,则所谓图者,直按故事而已。请以是

为记。

公慨然曰。君之言过矣。予何敢望卫公,然窃有幸焉。卫公守蜀,牛奇章方居中每排

沮之,维州之功,既成而败。今予适遭清明宽大之朝,论事荐吏,奏朝入而夕报可。使卫

公在蜀,适得此时,其功烈壮伟,讵止取一维州而已哉。某曰。请并书公言,以诏后世,

可乎。公曰。唯唯。九月一日记。

铜壶阁记

天下郡国,自谯门而入,必有通逵,达于侯牧治所。惟成都独否。自剑南西川门以北,

皆民庐市区军垒,折而西,道北为府,府又无台门,与他郡国异。考其始,盖自孟氏国除,

矫霸国之僭侈而然。至蒋公堂来为牧,乃南直剑南西川门西北,距府五十步,筑大阁曰铜

壶,事书于史。崇宁初,以火废。政和中,吴公拭因其矩复侈大之,雄杰闳深,始与府称。

淳熙二年夏六月,今敷文阁直学士范公以制置使治此府。始至,或以阁坏告,公曰。失今不营,后费益大。于是躬自经画,趣令而缓期,广储而节用,急吏而宽役。一旦崇

成,人徒骇其山立斝飞,嶪然摩天,不知此阁已先成于公之胸中矣。夫岂独阁哉,天下之

事,非先定素备,欲试为之,事已纷然,始狼狈四顾,经营劳弊,其不为天下笑者鲜矣。方

阁之成也,公大合乐,与宾佐落之。客或举觞寿公曰。天子神圣英武,荡清中原。公且以

廊庙之重,出抚成师,北举燕赵,西略司并,挽天河之水,以洗五六十年腥膻之污,登高

大会,燕劳将士,勒铭奏凯,传示无极,则今日之事,盖未足道。识者以此知公举大事不

难矣,其可阙书。四年四月己卯,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陆某记。

彭州贡院记

国家三岁一贡士,天子先期为下诏书,与郊祀天地埒。及试于礼部,既中选矣,天子

亲御殿发策,询天下事,第其高下,又亲御殿,赐以科名,其礼可谓重矣。盖以为所与共

代天理物,而守宗庙社稷于无穷者,实在是也。然则郡国贡士,顾可不重耶。

彭州旧无贡院,每科举,辄寓佛祠。祠乃在城外,士不以为便。淳熙三年,知州事王

公敦诗,通判州事邓公枢,始采进士穆滂。陈仲山。杨伦。苏松等议,取废驿故地为贡院。

凡郡之士,奔走后先,肩袂相属,甓坚材良,山积云委。自正月壬子,至七月癸亥讫事,用

缗钱万五千六百有奇,役工称是。重门大堂,高闳邃深,缭以修庑,沉沉翼翼,分职庀事,

各有攸处。既成,王公徙利州路转运判官,书来属予为记。邓公又继以请。明年正月,朝

奉大夫王公序来知州事,则又以请。

予发书叹曰。俗坏久矣,上下相戾,后先相倾者,天下皆是也。今彭之士大夫,与王

公。邓公谋同心协,若出一人,固已异矣。后王公事不出己,而不忌其成,不掩其能,惟

惧后之无传,可不谓贤哉。使士之贡于朝而仕者,揆时之宜,从人之欲,以举万事,如王

公。邓公,视人之善,若己有之,如后王公,则利泽被元元,勋业垂竹帛,将孰御焉。士

尚知所勉哉。四年五月丁未,朝散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陆某记。

抚州广寿禅院经藏记

淳熙己亥冬十二月,予使江西,治在抚州。其东是为广寿禅院,每出,辄过焉。僧守

璞方为轮藏。予之始至也,才屹立十余柱,其上未瓦,其下未甃,其旁未垣,经未匦角戢戢,

其止山立,其作雷动,神呵龙负,可怖可愕,丹垩金碧,殆无遗功。而守璞俨然燕坐,为

其徒说出世间法,土木梓匠之问,不至丈室,若未尝有是役者。

比明年冬十一月,予被命诣行在所,璞乃砻石乞予为记,予慨然语之曰。子弃家为浮

屠氏,祝发坏衣,徒跣行乞,无冠冕轩车府寺以为尊也,无官属胥吏徒隶以为奉也,无鞭

笞刀锯囹圄桎梏与夫金钱粟帛爵秩禄位以为刑且赏也,其举事宜若甚难。今顾能不动声气,

于期岁之间,成此奇伟壮丽百年累世之迹。予切怪士大夫操尊权,席利势,假命令之重,耗

府库之积,而玩岁愒日,事功弗昭,又遗患于后,其视子岂不重可愧哉。既诺其请,又具

载语守璞者,以励吾党云。是月十九日,朝请郎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赐绯鱼袋陆某

记。

成都犀浦国宁观古楠记

予在成都,尝以事至沉犀,过国宁观,有古楠四,皆千岁木也。枝扰云汉,声挟风雨,

根入地不知几百尺,而阴之所庇,车且百两。正昼,日不穿漏。夏五六月,暑气不至,凛

如九秋。成都固多寿木,然莫与四楠比者。予盖爱而不能去者弥日。有石刻立庑下,曰是

仙人蘧君手植。予叹曰。神仙至人,手之所触,气之所呵,羸疾者起,盲聩者愈,荣茂枯

朽,而金玉瓦石不难,况其亲所培植哉。久而不槁不死,固宜。欲为作诗文,会多事,不

果,尝以语道人蘧昌老真叟以为恨。

予既去蜀三年,而昌老以书万里属予曰。国宁之楠,几伐以营缮,郡人力全之,仅乃

得免。惧卒不免也,君为我终昔意。予发书,且叹且喜。夫勿剪憩棠,恭敬桑梓,爱其人

及其木,自古已然。姑以蜀事言之,则唐节度使取孔明祠柏一小枝为手板,书于图志,今

见非诋。蒋堂守成都,有美政,止以筑铜壶阁,伐江渎庙一木,坐谣言罢,亦书国史。且

王建。孟知祥父子,专有西南,穷土木之侈,沉犀近在国城数十里间,而四楠不为当时所

取,彼犹有畏而不敢者。况今圣主以恭俭化天下,有夏禹卑宫室。汉文罢露台之风,专阃

方面,皆重德伟人,岂其残灭千岁遗迹,侈大栋宇,为王。孟之所难哉。意者特出于吏胥

梓匠,欺罔专恣,以自为功而已。使有以吾文告之者,读未终篇,禁令下矣。然则其可不

书。淳熙九年六月一日,朝奉大夫主管成都府玉局观山阴陆某记。

书巢记

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曰书巢。客有问曰。鹊巢于木,巢之远人者。燕

巢于梁,巢之袭人者。凤之巢,人瑞之。枭之巢,人覆之。雀不能巢,或夺燕巢,巢之暴

者也。鸠不能巢,同鹊育雏而去,则居其巢,巢之拙者也。上古有有巢氏,是为未有宫室

之巢。尧民之病水者,上而为巢,是为避害之巢。前世大山穷谷中,有学道之士,栖木若

巢,是为隐居之巢。近时饮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则又为狂士之巢。今子幸有屋

以居,牖户墙垣,犹之比屋也,而谓之巢,何耶。

陆子曰。子之辞辩矣,顾未入吾室。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

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宾客不至,妻

子不觌,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间有意欲起,而乱书围之,如积槁枝,或至不得行,

则辄自笑曰。此非吾所谓巢者耶。乃引客就观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

曰。信乎其似巢也。

客去,陆子叹曰。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吾侪

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篱之外而妄议之,可乎。因书以自警。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陆

某务观记。

景迂先生祠堂记

明州船场,新作故侍读晁公祠成,监场事襄阳王君铅因通判州事丹阳苏君玼移书某为

之记。自春徂秋,凡十许书,请不倦。某于公为弥甥,方踉跄学步时,已获拜公,则今于

为记,诚不当以薄陋辞。

谨按公讳说之,字以道,一字伯以父,自号景迂生。元丰。元祐间,已为知名士。崇

宁后,坐上书邪等,斥不得立朝临民,故连为祠庙筦库吏。其为船场,则大观政和间也。寓

舍直桃华渡,而官寺有亭曰超然。公方为世僇人,士夫遇诸途,噤莫敢语,况有拜床下者。

簿书稍暇,则以读书为乐,时时见于文章,如。汪伯更哀辞。祭邹忠公文。皆传天下。

亦间与为佛学者延庆明智师游,论著所谓天台教,至今其徒以为重。虽然,此犹未足言公

也。公之学深且博矣,于。易。自商瞿下至河南邵先生,于。书。自伏生下至泰山姜先生,

于。诗。杂以齐。鲁。韩三家,不梏于毛。郑,于。春秋。老至贾谊。董仲舒,不胶于啖。

赵。其所引据,多先秦古书,藏山埋冢之秘,卓乎独立,确乎自信,虽引天下而与之争,不

能夺。卒成一家之说,与诸儒并传。向非摈斥疏置于荒远寂寞之地,如在船场时,则虽公

之敏,此功未易成也。呜呼。士之弃日,岂皆驰骛于富贵功名哉。弊精神于事为之末,谋

衣食于涯分之外,忽焉不知老之至者多矣。登堂而望公之风采,读记而稽公之学术,其亦

可自省哉。

公之文章,本二百卷。中原丧乱后,其家复集之,益以南渡至殁时所作,才得六十卷,

而士大夫犹未尽见也。

郡人能言公旧事者曰。一日,部使者来治船事,诟责甚峻。公从容对曰。船待木乃

成,木非钱不可致。今无钱致木,则无船适宜。使者为发愧去。观公平生大节,一言折

庸人之骄,盖不足书,而郡人所愿书,故亦不敢略云。淳熙十年九月丁丑,朝奉大夫主管

成都府玉局观山阴陆某记并书。

圆觉阁记

淳熙十年某月某日,径山兴庆万寿禅寺西阁落成。会是岁某月某日,诏赐住持僧宝印

御注圆觉经,且命某为之序。于是道俗咸曰。赐经与阁成同时,宜榜曰圆觉之阁,且刻石

以侈盛事。于是又咸曰。陆某宜为记。宝印以众言来谕某于山阴大泽中,某蹴然不敢辞。

恭惟圣天子以聪明睿智之资,体尧蹈舜,深造道妙,悟一心于万法之中,既已博极皇

坟帝典羲图鲁史之秘,而象胥所传,木叶旁行,亦莫不究极。以大圆觉为我世界,悼士之

陋,多岐私智,味乎大同,乃以万机之余,亲御训释。凡十二士之所问,调御之所说,佛

陀波罗之所译,宗密之所注,裴休之所言,皆冰释缕解于宸笔之下。十日并照,物无遁形,

百川东归,海无异味,如既望月,无有缺减,如大宝镜,莫不照了。东夷南蛮,西戎北狄,

霜露所坠,日月所照,莫不共此大圆觉中。鲁之逢掖,楚之黄冠,竺乾之染衣祝发,平时

相与为矛盾为冰炭者,亦莫不共在此大圆觉中。不偏不欠,不迷不谬,垂之千万亿世,亦

莫不然。而宝印以山林枯槁之士,名彻九重,得以大觉禅师怀琏入侍仁宗皇帝故事,觐清

光,承圣问,受好赐,序巨典,又此阁壮丽,首冠一山,费至三十万钱。其落成也,适当

赐经之时,山川动色,神龙踊跃,呜呼盛哉方阁之未建也,东偏有千僧阁。绍兴中,大慧禅师宗杲,法门之杰,方住山时,众溢

千数,故以是名阁。然自今观之,虽阿僧只众,犹为有限量也,岂若圆觉之广大无边也哉顾某衰且病,学问废落,文思局涩,而名山盛事,本末闳阔,非区区笔力所能演述,实以

为愧惧云。淳熙十年十一月十四日,朝奉大夫主管成都府玉局观陆某记。

能仁寺舍田记

淳熙十三年三月乙巳,承节郎河东薛纯一诣绍兴府,自言生长太平,蒙被德泽,念无

益县官,不胜慺慺报国之心,愿以家所有山阴田千一百亩,岁为米千三百石有奇,入大能

仁禅寺,祝两宫圣寿。安抚使龙图丘公视牒异之,问所以然。纯一曰。昔汉卜式上书,愿

输家财半助边,且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有财者而输之,如此可灭也。今

天子垂拱穆清,北虏龙

言 服,岁时奉贡,纯一弗获倾赀备军兴一日费,故因象教为两宫祈年,

诚愚戆不识法令,罪死不宥。愿言之朝,即伏斧锧,不敢悔。于是龙图公嘉其意,为上尚

书户部。

纯一乃因寺之住持僧子昕来告予,请撰次本末为记。予辞谢不可,则语之曰。子虽列

在男爵,曩尝举进士,试礼部,继今能益修其业,以自致于显荣,则所以报国者,岂若是

而已。虽然,是已足以励风俗,助教化,使贪冒者廉,怠忽者奋,享禄赐而忘报者愧,岂

不可书也哉。田之顷亩赋役,及别以钱权其子本,以待凶岁,则具书于碑阴,俾后有考焉。

五月十三日记。

常州开河记

隋疏大渠,自今京口。毗陵。姑苏。嘉兴以抵于临安,初以备巡幸,而后世因为漕运

大利,故得不废。渠贯毗陵城中,徐行东注,独南水门受荆溪之水,为惠明河,酾为二股,

皆会于金斗门。庆历中,太守国子博士李公余庆,始疏顾塘河,益引惠明水注之漕渠。顾

塘地势在漕渠后,故俗又谓之后河。崇宁初,太守给事中朱公彦复增浚之。方是时,毗陵

多先生长者,以善俗进后学为职,故儒风蔚然为东南冠。及余公中。霍公端友,皆策名天

下士第一,则说者遂归之后河。曰。是为东南文明之地。邹忠公方居乡,士所尊事而化

服者,忠公避不敢居,因以后河实之,而为作记。

淳熙十四年,今太守林公下车逾年,既尊礼其诸老先生,延见其秀民,所以表励风俗

而激劝儒学者,日夜不敢少怠。弦歌之盛,殆轶于承平时矣。而或以后河告者,亦不废也。

后河自崇宁后,不治者积数十年,中更兵乱,民积瓦砾,及冶家弃滓,故地益坚确。夏六

月,林公乃搜闲卒,捐羡金,分命其属治之。不淹旬,渠复故道,袤若干,深若干,修若

干。乃以书属予曰。愿记其事。予谓渠之兴,自为一郡之利,不必为士之举有司者设。然

城南衣冠,以杜固凿而顿减,则后河成废,与士之举有司者相为盛衰,亦自有理。太王迁

岐,成王都洛,皆观川原,咨卜筮,其由来盖尚矣。则林公兼取焉,顾不可哉。士益勉之,

以毋负公之意。公名祖洽,字子礼,明州鄞人,世以经行显云。渠成之岁,十二月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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