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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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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伊洛渊源录卷三

宋 朱子 撰

明道先生

书行状後          游 酢

先生道德之高致经纶之远图进退之大节伊川季先生与门人高弟既论其实矣酢复何言谨拾其遗事备采録云先生生而有妙质闻道甚早年逾冠明诚夫子张子厚友而师之子厚少时自喜其才谓提骑卒数万可横行匈奴视叛羌为易与耳故从之游者多能道边事既而得闻先生论议乃归谢其徒尽弃其旧学以从事明道其视先生虽外兄弟之子而虚心求益之意恳恳如不及逮先生之官犹以书抵扈以定性未能不动致问先生为破其疑使内外动静道通为一读其书可考而知也其後子厚学成德尊识者谓与孟子比然犹秘其学不多为人讲之其意若曰虽复多闻不务畜德徒善口耳而已故不屑与之言先生谓之曰道之不明於天下久矣人善其所习自谓至足必欲如孔门不愤不啓不悱不发则师资势隔而先王之道或几乎熄矣趣今之时且当随其资而诱之虽识有明暗志有浅深亦各有得焉而尧舜之道庶可驯致子厚用其言故关中学者躬行之多与洛人竝推其所自先生发之也擢为御史睿眷甚渥亟承德音所献纳必据经术事常辨於早而戒於渐一日神宗纵言及於辞命先生曰人主之学惟当务为急辞令非所先也神宗为之动顔会同天节宫嫔专献奇巧为天子夀先生既言於朝又顾谓执政戒之执政曰宫嫔实为非上意也庸何伤先生曰作淫巧以荡上心所伤多矣公之言非是执政辞遂屈是时有同在台列者志未必同然心慕其为人尝语人曰他人之贤者犹可得而议也乃若伯淳则如美玉然反复视之表里洞彻莫见疵瑕先生平生与人交无隐情虽僮仆必托以忠信故人亦不忍欺之尝自澶渊遣奴持金诣京师贸用物计金之数可当二百千奴无父母妻子同列闻之莫不骇且诮既而奴持物如期而归衆始叹服盖诚心发於中畅於四肢见之者信慕事之者革心大抵类此先生少长亲闱视之如伤又气象清越洒然如在尘外宜不能劳苦及遇事则每与贱者同起居饮食人不堪其难而先生处之裕如也尝董役虽祁寒烈日不拥裘不御盖时所巡行衆莫测其至故人自致力尝先期毕事异时夫伍中夜多譁一夫或怖万夫竞起奸人乘虚为盗者不可胜数先生以师律处之遂讫去无譁者及役罢夫散部伍犹肃整如常初至鄠有监酒税者以贿播闻然怙力文身自号能杀人衆皆惮之虽监司州将不敢发先生至将与之同事其人心不自安辄为言曰外人谓某自盗官钱新主簿将发之某势穷必杀人言未讫先生笑曰人之为言一至於此足下食君之禄讵肯为盗万一有之将救死不暇安能杀人其人默不敢言後亦私偿其所盗卒以善去州从事有既孤而遭祖母丧者身为嫡孙未果承重先生为推典法意告之甚悉其人从之至今遂为定令而天下搢绅始习为常盖先生御小人使不丽於法助君子使必成其美又大抵类此先生虽不用而未尝一日忘朝廷然久幽之操确乎如石胷中之气冲如也所至士大夫多弃官从之学朝见而夕归饮其和茹其实既久而不能去其有贫者以单衣御冬累年而志不变身不屈盖先生之教要出於为巳而士之游其门者所学皆心到自得无求於外以故甚贫者忘饥寒已仕者忘爵禄鲁重者敏谨细者裕强者无拂理愿者有立志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治国平天下非若世之士妄意空无追咏昔人之糟粕而身不与焉及措之事业则伥然无据而已也方朝廷图任真儒以惠天下天下有识者谓先生行且大用矣不幸而先生卒呜呼道之行与废果非人力所能为也悲夫哭而为之赞曰

天地之心其太一之体与天地之化其太和之运与确然高明万物覆焉隤然博厚万物载焉非以其一与阳自此舒隂自此凝消息满虚莫见其形非以其和与夫子之德其融心涤虑默契於此与不然何穆穆不己浑浑无涯而能言之士莫足以颂其美与嗟乎孰谓此道未施此民未觉而先觉者逝与百世之下有想见夫子而不可得者亦能观诸天地之际与

哀词            吕大临

呜呼去圣远矣斯文丧矣先王之流风善政泯没而不可见明师贤弟子传授之学断续而不得闻以章句训诂为能穷遗经以仪章度数为能尽儒术使圣人之道玩於腐儒讽诵之余隐於百姓日用之末反求诸已则罔然无得施之於天下则若不可行异端争衡犹不与此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於约也虽事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衆知反之吾身而自足其致於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於声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其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巳病不欲以一时之利为巳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官有所不屑夫位天地育万物者道也传斯道者斯文也振已坠之文达未行之道者先生也使学不卒传志不卒行至於此极者天也先生之德可形容者犹可道也其独智自得合乎天契乎先圣者不可得而道也元丰八年六月明道先生卒门人学者皆以所自得者名先生之德先生之德未易名也亦各伸其志尔

墓表

大宋明道先生程君伯淳之墓

守太师致仕潞国公文彦博题

先生名灏字伯淳葬於伊川潞国太师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颐序其所以刻之石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後无真儒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後得不传之学於遗经志将以斯道觉斯民天不憗遗哲人早世乡人士大夫相与议曰道之不明也久矣先生出倡圣学以示人辨异端辟邪说开历古之沈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後明为功大矣於是帝师采衆议而为之称以表其墓学者之於道知所向然後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後见斯名之称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亘万世而长存勒石墓旁以诏後人

赞             陈 恬

贤哉先生始於孝弟孝笃於亲弟友其弟推以治人不为而化民靡有争揖让於野移之事君谠言忠谟奸邪之言感动欷歔举以教人粹然王道天下英材躬服允蹈本於正身惟德温温如冬之日如夏之云终其默识洞畅今古鈎深穷微该世之务贤哉先生超然絶伦大用甚迩胡夺之年先生之道不在其弟方其初起天下咸喜今其西矣天下怀矣谁为有力进之君矣俾行其道觉斯民矣

遗事【二十七条】

明道先生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帖出来【见上蔡语录】

先生谓学者曰贤看灏如此灏煞用工夫

常见伯淳所在临政便上下响应到了人衆後便成风成风则有所鼓动天地间只是一个风以动之也【见程氏遗书伊川先生语】

明道作县常於坐右书视民如伤四字云灏每日常有媿於此观其用心应是不到错决挞了人【见龟山语录】明道临民刑未尝不用亦严亦威然至诚感人而人化之【见候子雅言】

明道主簿上元时谢师直为江东转运判官师宰来省其兄尝从明道假公仆掘桑白皮明道问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为不使曰本草说桑白皮出土见日者杀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尔师宰之相信如此【见文集伊川记下同】

谢师直尹洛时尝谈经与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往在上元景温说春秋犹时见取至言易则皆曰非是颐谓曰二君皆通易者也监司谈经而主簿乃曰非是监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

明道昔见上称介甫之学对曰王安石之学不是上愕然问曰何对曰臣不敢远引止以近事明之臣尝读诗言周公之德云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盛德形容如是之盛如王安石其身犹不能自治何足以及此【见遗书又按龟山语录亦载此语称周公赤舄几几圣人盖如此若安石刚?自任恐圣人不然恐当以遗书为正】神宗问王安石之学如何明道对曰安石博学多闻则有之守约则未也【见遗书下同】

荆公尝与明道论事不合因谓先生曰公之学如上壁言难行也明道曰参政之学如捉风後来逐不附巳者而独不怨明道且曰此人虽未知道亦忠信人也新政之改亦是吾党争之有太过成就今日之事涂炭天下亦须两分其罪可也当时天下岌岌乎殆哉介甫欲去数矣其时介甫直以数事上前卜去就若青苗之议不行则决其去伯淳於上前与孙莘老同得上意要了当此事大抵上意不欲抑介甫要得人担当了而介甫之意亦尚无必伯淳尝言管仲犹能言出令当如流水以顺人心今参政须要做不顺人心事何故介甫之意只恐始为人所沮其後行不得伯淳却道但做顺人心事人谁不愿从也介甫道此感贤诚意却则为天祺其日於中书大悖缘是介甫大怒遂以死力争於上前上为之一以听用从此党分矣莘老受约束而不肯行遂坐贬而伯淳遂待罪既而除以西京提刑伯淳复求对遂见上上言有甚文字伯淳云今咫尺天顔尚不能少回天意文字更复何用欲去而上问者数四伯淳每以陛下不宜轻用兵为言朝廷羣臣无能任陛下事者以今日之患观之犹是自家不善从容至於青苗且放过又且何妨伯淳当言职苦不曾使文字大纲只是於上前说了其他些小文字只是备礼而己大抵自仁祖朝优容谏臣当言职者必以诋讦而去为贤习以成风惟恐人言不称职以去为落便宜昨来诸君盖未免此苟如是为则是为己尚有私意在却不在朝廷不干事理

今日朝廷所以特恶忌伯淳者以其可理会事只是理会学这里动则於他辈有所不便也故特恶之深以吾自处犹是自家当初学未至意未诚其德尚薄无以感动他天意此自思则如此然今日许大气焰当时欲一二人动之诚如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诚可笑也据当时事势又至於今日岂不是命

程伯淳先生尝曰熙宁初王介甫行新法并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为俗学不通世务斥去小人苟容谄佞介甫以为有才知变通用之君子如司马君实不拜同知枢密院以去范尧夫辞同修起居注得罪张天祺自监察御史面折介甫被谪介甫性狠愎衆人皆以为不可则执之愈坚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争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衆君子未与之敌俟其势久自缓委曲平章尚有听从之理则小人无隙以乘其为害不至於此之甚也【见邵氏闻见录】

圣人志在天下国家与常人志在功名全别孟子传圣人之道故曰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於其君而不受则悻悻然见於其面去则穷日之力且看圣人气象则别明道先生却是如此元丰中有诏起吕申公司马温公温公不起明道作诗送吕申公又诗寄温公【二诗皆见文集】其意直是眷眷在天下国家虽然如此於去就又却极分明不放过一步作台官时言新法者皆得责明道独除提刑辞不受改除签判乃止【见胡氏传家録】

元丰二年二月诏以程颢同判武学顾临权开封府推官谏官李定以颢尝为御史论新法与临并言罢之吕申公上疏略曰颢立身行已素有本末讲学议论久益疏通且其在言路日时有论列皆辞意忠厚不失臣子之体

扶沟地卑岁有水旱明道先生经画沟洫之法以治之未及兴工而先生去官先生曰以扶沟之地尽为沟洫必数年乃成吾为经画十里之地以开其端後之人知其利必有继之者矣夫为令之职必使境内之民凶年饥岁免於死亡饱食逸居有礼义之训然後为尽故吾於扶沟开设学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几成而废夫百里之施至狭也而道之兴废系焉是数事皆未及成岂不有命欤然知而不为而责命之兴废则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尽心也【见庭闻藁録】

明道终日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所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见上蔡语录】

凡诗必使言之无罪闻者知戒所以尚谲谏也如东坡诗只是讥诮朝廷无至诚恻怛爱君之意言之安得无罪闻之岂足以戒乎伯淳先生诗云未须愁日暮天际是轻隂又云莫辞盏酒十分醉只恐风花一片飞何其温柔敦厚也闻之者亦且自然感动矣【见龟山语录】

学者须是胷怀摆脱得开始得不见明道先生作鄠县主簿时有诗云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看他胷中直是好与曾点底事一般先生又有诗云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问周恭叔恁他放开如何谢曰他不是摆脱得开只为立不住便放却忒早在里明道门摆脱得开为他所过者化问见个甚道理便能所过者化谢曰吕晋伯下得一转语好道所存者神便能所过者化所过者化便能所存者神横渠云性性为能存神物物为能过化甚亲切【见上蔡语录下同】

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又曰伯淳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一两字点【平声】掇地念过便教人省悟又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伊川与君实语终日无一句相合明道与语直是道得下

明道先生与门人讲论有不合者则曰更有商量伊川则直曰不然【见外书】

康节邵先生作四贤吟云彦国之言铺陈晦叔之言简当君实之言优游伯淳之言条畅四贤洛阳之望是以在人之上有宋熙宁之间大为一时之壮【见击壤集】

元丰八年三月五日神宗升遐诏至洛故相韩康公为留守程宗丞伯淳为汝州酒官会有檄来举哀於府既罢谓康公之子宗师兵部曰颢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谪官颢独除监司颢不敢当辞之念先帝见知之恩终无以报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马君实吕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当如何宗丞曰当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他日可忧兵部曰何忧宗丞曰元丰大臣皆嗜利者使自变其已甚害民之法则善矣不然衣冠之害未艾也君实忠直难与议晦叔解事恐力不足尔既而二公果并相召宗丞未行以疾卒宗丞为温公申公所重使不早死更相调护协济於朝则元佑朋党之论无自而起矣论此事时范醇夫朱公掞杜孝锡伯温同闻之今四十年而其言益验故表而出之【见邵氏闻见录】

先生墓志韩公持国撰孙公曼叔书【见文集然志文作不传於世韩氏家集经乱而不存矣】

或问明道於富韩公公曰伯淳无福天下人也无福【见涪陵记善录】

陈忠肃公尝作责沈文送其侄孙渊几叟云叶公沈诸梁问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对叶公当世贤者鲁有仲尼而不知宜乎子路之不对也予元丰乙丑夏为礼部贡院点检官适与校书郎范公醇夫同舍公尝论顔子之不迁不贰惟伯淳有之子问公曰伯淳谁也公默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淳邪予谢曰生长东南实未知也时予年二十九矣自是以来尝以寡陋自愧【见陈忠肃公集范公遗事云自是每得明道先生之文必冠带而後读之】

伊洛渊源录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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