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帝王所與戡定天下而建大一統之業者,必得智勇兼全之才,而尤必得忠誠篤摯之人。然是人也,恆能言人之所不敢言、任人之所不敢任,故能成人所不能成之功。何則?天下非無智者也,任智而智窮,則智不足尚也;天下非無勇者也,任勇而勇窮,則勇不足尚也。然則不任智而見遠,不任勇而氣壯,曰:惟誠而已。誠可以格上天,誠可以動君父,誠可以安反側,誠可以定荒服而來遠人,並可以感匹夫匹婦以及昆蟲草木,罔不率俾。惟大將軍施公則有然。
夫以公殲數十年逋誅之寇,功在社稷,功在民生。天下信公於今日,而公之所以自信者固不自今日始也。則嘗讀公之疏而知之矣。方鄭氏負固、介在危疑之間,持二三者或以為喜功好事矣;公獨自信益篤,持議益堅,而入告益切。故專制閫外,公則有疏;南風長驅,刻期報績,公則有疏;乘機定剿滅之計,而力破因循之議,公則有疏;厥後一鼓下澎湖而臺灣底定,有議留臺灣之請,有善後安置之請,有蠲減租稅以及題免移駐之請。公前後疏稿既盈笥,茲特舉其尤者,而知公之勳業蓋天地,坐而言,起而行,若河決下流而東注海也,若王良、造父駕輕車就熟路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讀公之疏,見公之心。而公之所以自信者,公之誠為之也。
蓋尚論古今來英雄濠傑之士,凡以立大功於當時、成大名於後世者,舉不出此。諸葛公南征孟獲,深入不毛,且擒且縱,若是者七,獲稽首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郭汾陽帥師討懷恩,將出鎮,上召問方略,對曰:「懷恩無能為也,其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鋒刃相向!」已而朔方將士皆鼓舞感泣曰:「吾輩從懷恩為不義,何面目見汾陽王!」悉解甲歸公,喜其來而悲其晚也。曹武惠下江南,城將陷,忽稱疾不視事,諸將問故,曰:「余非藥石所能愈,願諸君誠心自誓,期以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皆焚香為誓,秋毫無所犯。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故五月渡瀘而孟獲革心,是諸葛公之誠也;出征朔方而懷恩授首,是郭汾陽之誠也;師下江南諸將凜遵約束,是曹武惠之誠也。公之誠可以格上天,故雷鳴而海返風;公之誠可以動君父,故節制萬里而天子不疑;公之誠可以安反側,故鄭氏皆啣璧而來歸;公之誠可以定要荒而來遠人,並可以感匹夫匹婦之心,以及夫昆虫草木之細,故今東南之生聚教訓、雞犬桑麻,皆公之賜也。讀公之疏,見公之心。而使天子鑑其忠,舉朝服其識,天下稱其剛斷之不可奪,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余向在江南,鞅掌簿書,未獲悉公平南始末。今年春,候命都門,得閱公平南實錄。閩先生人士復郵寄公平南表章,徵序于余,欲以壽之梨棗,傳之後世。余謂公章疏當與陸宣公之奏議後先輝映;文以人傳,人以文傳,豈偶然而已哉!因忘其不敏,而為之敘。時康熙歲次乙丑季春榖旦,賜進士及第、吏部文選清吏司主事加一級程甲化謹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