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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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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氣習·

具四方之風謂之颶,字從具。今群然作■〈風貝〉,訛從貝,呼亦貝音,且轉為暴音矣。字書無臺字,亦土人臆撰者,呼為臺音,風大而烈,尤甚者為臺。■〈風貝〉倏發倏止,臺常連日夜。正、二、三、四月發者為,五、六、七、八發者為臺。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渡海以四、八、十月為穩,以四月少臺,八月秋中,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六月多臺,九月九降,其最忌者。■〈風貝〉將至,則天邊斷虹,先見一片如帆者,曰「破帆」;稍及半天,如鱟尾者,曰「屈鱟」,此其驗也。臺無定期,必與大雨同至,至必拔木壞垣,飄瓦裂石,久而愈勁。舟雖停泊,常至粉碎,海上人甚畏之。惟得雷聲即止。諺云:「六月一雷止三臺,七月一雷九止臺』。占臺者,每視風信反常為戒。如夏月應南而反北,秋冬春應北而反南,旋必成臺。若七月北風亦主臺。及其既作,必四面傳遍。如北風必轉東而南、而西。南風亦然。或一、二日,或七、八日,不傳遍不止也。■〈風貝〉驟而禍輕,臺緩而禍久且烈。昔人謂天地之氣交逆,地氣鼓而海沸,天風烈而雨飄,故沉舟傾檣。又謂春風畏始,冬風慮終;非習海上氣候者烏能知之?

暴信或先期即至,或逾期始作,總不出七日之內,其期舟人悉習之。相傳正月九日玉皇暴有風,則終歲各暴皆驗;否則至期或有風、或無風,靡所準也。又十二月廿四日送神暴,自是日至二十九日,凡有南風,則應來年有■〈風貝〉;如二十四日應、四月二十五日應、五月二十九日應,九月俱不爽。

廈門之風,早西晚東,惟臺灣之風,早東晚西。每午後,海上如煙霧濛濛,名曰「發海西」,四時皆然。說者謂船出鹿耳門,必得東風,方可揚帆;澎湖來船,必俟西風,裁可進港。設早西晚東,則去船過日中始能放洋,來船昏暮不能進口。豈非風信之奇?於此想越中樵風之說,不盡誣也。

自九月至明年四月不雨,殆累歲皆然。五月以後,大雨時行,甚有連綿匝月不歇者。砌苔礎菌,綠意延緣,墻壁几榻,津潤欲滴,插架連箱,靡不霉浥,殊悶悶也。於日落時,見西方雲色黯然、一片如墨、全無罅竇、不見雲腳者,主來日雨。郁滄浪云:『雲腳者,如畫家繪水口石,其下橫染一筆為水石之界者是也。無腳之雲,如畫遠山,但見山頭,不見所止』。可謂善狀豐隆者。黃玉圃侍御云:『諸山煙靄蒼茫,若山光透露,便為風雨之徵』。又饑鳶高唳,海雀驚飛,踰日必風。春晚觀西,冬晚觀東,有黑雲起,主雨。諺云:「冬山頭,春海口」。

常年氣候皆燠,雨後輒微涼薄肌,所謂四時皆夏,一雨成秋也。入冬絕無霜雪,故工人度臘,少挾纊者。遊客三月輒著輕紗,至十月不更。每朔風驟凜,忽易薄裘,曦光一射,仍被縠衫。一日之間,暄涼數變。故讌集頃,袷毳兼攜,以備不時脫換。砌蟲夜響,竟歲皆然。春初已綻夏萼,膽缾折供,若榴與山茶掩暎,不足怪也。更有狂颷怒號,轉覺灼體,風過後,木葉焦萎如爇,俗謂之「麒麟■〈風貝〉」,云風中有火,殊可詫異!

舊傳野不苦旱,以土沙含潤,又露氣重也。予嘗秋郊早行,辨明時草露已晞,志所謂「入夜霏霏如霰,茅簷日高,尚溜餘滴」者無有也。或曰,近年人煙漸稠,故露氣減於昔去。

黃玉圃侍御曰:『廣東志云,嶺南陰少陽多,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一歲間溫暑過半,元府常開,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蓋汗為病之媒,風為汗之本,二者一中,寒瘧相乘,其疾往往為風淫』。又云:『盛夏士庶出入,率以青布裏頭,蓋以其候南風為厲,一侵陽明,則病不可起』。此地正相同。余見寓臺者,小有感冒,投表劑則內府虛餒,而俗師驟施溫補之藥,變症又不可思議矣。大抵來此者,堅強變為柔脆,十常八九矣。

臺灣本島夷境,祗今林林總總,皆漳、泉、潮、惠之人,占居於此。凡歲時婚喪諸議節,率沿其土風,要不得目為臺灣習俗也。顧海外雜然,雖疆索視內治,而流而不返之勢,已成積重,有心挽救者非洞見其受病所自,烏能相腠理而鍼砭之哉?

好輕生,舊習故未殄也。每睚眥微隙,輒散檳榔,一呼鬨集,當衢列械,橫擊不可嚮邇。陳肆者收所售物,如恐不及,蓋稍需則乘機攫奪盡矣。七月中元,絫臺延僧道施食其上,至於更闌,擁觀者爭所施食,名曰「搶孤」,有亂毆至死者。又開場演劇,小伶流睞所及,名曰「目箭」,人必爭之,揮拳斃命,亦所時有。此皆習之最惡者,當厲禁之。

海外百貨叢集,然直倍中土。俗尚華侈,雖傭販輩徒跣載道,顧非紗帛不褲。婦女出不乘輿,袨服茜裙,擁傘踅通逵中,略無顧忌。匠作冶金範銀,釵笄釧珥之屬,制極工巧。凡鬻冠服履襪者,各成街市,鬨然五都,奢可知已。

無男女老少,群然好博。有壓寶、壓字、漫抓攤、簸錢諸戲。洋錢,大者一博動以千計。洋錢,銀錢也,來自咬■〈口留〉吧、呂宋諸國。臺地交易貲費皆用之。大者,一枚重七錢二分。有二當一者,曰「中錢」;有四當一者,曰「茇仔」,且有八當一、十六當一者。臺人均謂之「番錢」,亦稱「番餅」。

土人啖檳榔,有日費百餘錢者,男女皆然,行臥不離口;啖之既久,唇齒皆黑,雖貧家日食不繼,惟此不可缺也。解紛者彼此送檳榔輒和好,款客者亦以此為敬。

俗喜迎神賽會。如天后誕辰、中元普度,輒醵金境內,備極鋪排,導從列仗,華侈異常。又出金傭人家垂髫女子,裝扮故事,舁遊於市,謂之「抬閣」,靡靡甚矣。每舉尚王醮設壇,造舟送迎,儼恪糜費,尤屬不貲。

神祠,里巷靡日不演戲,鼓樂喧闐,相續於道。演唱多土班小部,發聲詰屈不可解,譜以絲竹。別有宮商,名曰「下南腔」。又有潮班,音調排場,亦自殊異。郡中樂部,殆不下數十云。

鴉片產外洋咬■〈口留〉吧、呂宋諸國,為渡海禁物。臺地無賴人多和煙吸之,謂可助精神,徹宵不寐。凡吸,必邀集多人,更番作食,舖席於地,眾偃坐席上,中燃一燈以吸,百餘口至數百口為率。煙筒以竹為管,大約八、九分,中實棕絲頭髮,兩頭用銀鑲首,側開一孔,如小指大,以黃泥掏成壺盧樣,空其中以火煆之,嵌入首間,小孔上置鴉片煙於壺盧首,煙止少許,吸之一口立盡,格格有聲。飲食頓令倍進。日須肥甘,不爾腸胃不安。初服數月,猶可中止;迨服久偶輟,則困憊欲死,卒至破家喪身。凡吸者面黑肩聳,兩眼淚流,腸脫不收而死。

凡遊臺者,蕩子癖狹斜之遊,敗類耽摴蒱之戲,貪毒煙以自朘其膏,比匪人而甘罄其橐,以致生歸無日,賫恨埋沙。縱令綿息僅存,含羞托缽,習之不臧,轍胡勿鑑,至於斯極,悔何及哉!

臺灣更有一種無賴之人,出則持挺,行必佈刀。或藪巨莊,或潛深谷,招呼朋類,謆誘蚩愚。始而伏黨群偷,繼而攔途橫奪,蓋梗化之尤者。初方目為羅漢腳,而治之不早,將有鴟張之勢。如朱一貴以一飼鴨奴跳梁,黃教以一盜牛賊作逆,雖先後克日就戮,而官軍受其戕害,村莊遭其荼毒,已不可勝言矣。吾願司土者尚時時留心斯輩也可。

·記土物·

有物非此土所產、來自中土他海者,有名係此土、實非產自此土者,有此土與中土他海同產而早晚稀稠有別、與夫形狀小異者,有實為此土獨產者,或略或詳,就見聞所及記之。

稻之屬:若粳稻,有早占、埔占、尖粟、三杯、圓粒各種;秫稻有赤殼、虎皮、鴨母、鵝卵各種。早占種於二、三月,成於六、七月,田中種之。埔占種於三、四月,成於八、九月,園中種之。圓粒無多。三杯殼薄而米白,但不耐久貯。尖粟殼厚而米麤,收倉十年不腐,故各屬正供,惟收此種。鵝卵秫性極黏,諸秫中最佳者。又鳳山、淡水、東西港早冬種於十月,收於三、四月,名曰雙冬,又為他邑之所無也。臺地土壤肥沃,田不資糞,種植後聽之自生,不事耘耔,坐享收成,倍於中土。近歲糴價不賤,居民炊釜頗艱,則以逐利者祗貪越販,故蓋藏解焉。

南路地熱不宜麥,北路種者甚多;三月可收,不待麥秋也。凡小麥開花,北地以晝,南方以夜。臺麥如北地,故其性最良。又一種狀如■〈禾上米下〉,實如石榴子,一葉一穟,穟數百粒,土人謂之番麥。

黃豆、黑豆、赤豆、綠豆、黃梁、胡麻之屬,北路廣種之;種同中土,而收穫較早。

蔬蓏與內地無別。黃瓜、茄、莧之屬,春初即入盤餐。又荷蘭豆如豌豆,角粒脆嫩,色綠味香。裙帶豆莢綠子黑,紅公豆莢紫子紅,御豆大如指頂,味尤滑嫩,皆食單佳品也。

筍味酸苦,不堪入庖。予在八里坌港,見有筍生竹節間,剝而瀹食,味甚脆美。

傀儡山產芋魁,有數十觔大者,野番以此為糧。余在鹿子港,見芋大如巨筐,重三、四十斤,云亦產自內山。

番藷有紅、白二種,產同中土。臺人亦資以供常餐。海外土浮而沃,樹藝較內地倍肥澤焉。余署階際,偶植一枚,旋坼土牽蔓,未數月,干如蒲桃,支架引之,高丈許,葉覆數笏地,蓋僅見者。

王漁洋香祖筆記云:『鳳山縣有姜名三保姜,相傳明初三保太監所植,可療百病』;鳳境今無有也。臺地植姜,春種夏熟,味最脆嫩。

梅花間有。山茶花紅、白各種多重臺者。桂花四季皆開,然香少遜矣。蘭花、水仙花,來自海舶。桃花處處有之,入臘盛開,至燈期則花事闌珊。絳緋碧桃,吐萼稍遲。若牡丹、芍藥,乃絕無者。

扶桑花一名佛桑,葉如桑葉,花如蜀葵,色深紅如火,曦光所燭,疑若燄生。臺地有二種:千葉者紅、黃二色,單瓣只有紅者;自夏至冬,一樹開數百花,望之如燒空焉。

刺桐,樹高大而枝葉蔚茂,其花附干而生,側敷如掌,色極鮮紅。予友任伯卿官右營遊擊,署旁射圃中,列植以百計,因以名園;花時余偕觴詠其下,襟袖間疑蒸赤城霞也。

貝多羅花,樹多癭結,枝皆三杈,葉如枇杷,而厚韌過之,可以寫經,所謂貝葉也。花瓣五出,間有六出者,大如小酒碊;瓣皆左紐白色,近芷則黃苞微紫,香如擘橙,日開數萬朵,落地如鋪銀,略無萎意。余署前庭一株,老樹屈蟠,婆娑廣蔭,竟歲在馥郁中,殊饒佳致。

曇花即優缽羅花,草本,出西域,有紫、白二種。青葉叢生,或一年一花,或數年不花。懸莖包裹,狀若荷蕊,中攅十八朵,每一日開一朵,釋家謂符羅漢之數。梵剎多植之。

抹麗花,千層,大如菊蕊,碎玉玲瓏,開經三宿,妙香絕逈,亦名三友花,土稱番茉莉,又稱番梔子,或稱葉上花。其常種亦自饒賤,串朵成球,一錢可得,置枕簟閒,足清夢寐。

晚香玉,葉如鹿蔥,花潔白,含苞如玉簪,夜開,有香,蒂必雙出;一名月下香,出者,大如小酒

又名雪鴛鴦。此花,中土極珍之,臺地叢生如草,土人不甚愛惜,剪之成束,鬻以插缾。余於署後圃中,課僮遍栽,每風露涼宵,月光如水,覺清芬細細襲襟帶間。

赬桐花,草本,高不盈丈,葉似桐花,紅如火,一穗數十蕊,苞如鸚咮,亦名紅鸚哥。臺地五月盛開,午日雜插瓶盎中,故俗呼龍船花。又虎子花,一名月桃花,亦五月開,午日折以簪小兒髻上。

木蘭花,樹本大者圍數尺,花淡黃,色細碎如黍粒,香氣清遠,種出暹羅,故名暹蘭。又珍珠蘭,花如金粟,弱枝蔓引,香與木蘭同,俗呼雞爪蘭。

含笑花,五瓣,淡黃色,香味郁烈,拗折間餘芬溢指尖,經時不歇。

鷹爪蘭,花如蘭,無心,色初青,漸黃,香味滯膩,齅之令人作惡。閨人插之鬢際,云染髮膏則香益清徹。

斑支花,即木棉也。花較山茶更大,色深黃,蓓蕾堅厚,結實如棉。又一種花色紅者,臺地無之。

消息花,即刺毬,本高數尺,有刺,植之籬落間,黃蕋細攅,如團絨,芬馨亦自襲人。又番繡毬,蔓生,葉厚,花白心微紅,亦名紅繡球。

金絲蝴蝶,花黃片紅點,多鬚,如舞蝶,一名金莖花。又番蝴蝶,花高盈丈,色中紅外黃,如蝶,有鬚,四時常開。

鐵樹花,狀如紗籠,玲瓏細瑣,千瓣分披,瓣各一花。黝根翠葉,故自森森。

午時梅,色紅,午開子落,一名子午花,非梅種也。相傳來自毗尸沙國。

指甲花,樹高丈餘,枝條柔弱,葉如嫩榆,搗以染指甲,色同鳳仙花;白色,朵細香清。

百葉黃梔花,一名玉樓春,亦非牡丹種。又七里香,木本,一名小柑花,叢生如柑,五瓣,色白,香遠,與山礬名同族別。又素馨花,藤本,延緣竹木,花白如雪,恐亦與花田所產者殊類。

美人蕉花,有紅黃二種,黃者尤芳鮮可愛,四時開花不絕,有高丈餘者,子堅黑,可作小念珠。

迎年菊與秋花無異,惟紫色一種開歷冬春,故名。余署齋前,四月間盆菊盛開,曾邀友人賞之。臺地少寒多燠,百卉榮滋,故不論節候也。

蓮蕉花出蕉心,大如蓮,鮮紅可愛,經時不謝。又交枝蓮,藤本,花五瓣,白色,其莖互相縈繞,午開未謝。

噴雪花,葉深碧,開小白花,以千萬計,彌望如雪,故又名潑雪。

西瓜種於八月,成於十月。臺灣、鳳山二縣有之,歲以充貢。

波羅蜜大如斗,皮礧砢如佛頂螺髻,剖之,純瓤間疊如橘柚,囊色黃,味甘,核如棗仁,熟食味如百合。余初得一枚,署中人有不識者;余戲之曰,此荔祖也,眾為撫掌。

釋迦果似波羅蜜而小,色碧,種自荷蘭,味甘而膩,微酸,熟於夏秋間。

菩提果一名番果,花白色,實如枇杷,味甘芬,鮮青熟黃,纍纍如臘丸。

鳳梨一名黃梨,亦曰黃來,葉如蒲而短闊,兩側如鋸齒,實抱干生,通體鱗皺,葉自頂出,森張若鳳尾。色淡黃,味甘酸,切之,津瀝芳香襲人。

羨子亦稱番蒜,或作檨,字書無此字也。樹高大,葉尖長,濃可蔭畝。花微白,小朵有香。結實,膚綠肉黃,味酸甘,盛夏大熟,人爭瞰之。又或蘸鹽以代蔬,切片用糖罨之,名曰蓬萊醬。土人壓擔堆筐,鬻諸通市,果之最繁富者。

甘蕉一名牙蕉,綠葉攢抽,中心出花一枝,五六層,層層吐瓣,紅紫可愛。結實每層數十枚,排比如櫛,色黃白,味香甘。臺地村舍後每廣植之,四時皆生,藉以獲利。

檳榔樹直無枝,高一、二丈,皮如青桐,葉類筠竹。葉上豎如翼張,葉脫一片,內現一苞。苞綻即開花,淡黃白色,連綴而芬。實附花下,形圓而光,宛然纂棗。自孟秋至來年孟夏,發生不絕。土人摘其鮮者,用扶留藤和蠣灰食之,咀噍不能少輟。迨六、七月未熟時,輒以熏乾者繼之。

椰子樹幹葉如檳榔,結實,外裏粗皮似棕片,質大如瓜,殼堅厚,剖之白肪盈寸,極甘脆,清液可碗許,氣味與酒相近,曰椰酒。六、七月熟可採,番人躍其上,攀援矯捷,名曰猱採。

南北路連隴種土豆,即落花生也。沙壤易滋,黃蘤遍野。每冬間收實,充衢盈擔,熟啖可佐酒茗。榨油之利尤饒,巨桶分盛,連檣壓舶販運者,此境是資。

番姜,木本,花白色,實光長,熟時紅艷,中有子,味辛,荷蘭種也。番人帶皮啖之,亦名番椒。又一種實圓而微尖,狀如柰,種出咬■〈口留〉吧,中土無之。又番木瓜,樹幹直上,無枝;葉生樹杪,似萆麻;花白色,開枒槎間;瓜凡五稜,無香味。番石榴,不種自生,味臭而澀。番柑、番橘,皮苦肉酸,皆不足啗。

佛手柑,北路產者甚大,香殊不足。龍眼亦顆小味薄,均非佳品。

蔗有紅白二種,其漿資人啖者與中土同。又干小者,名曰芒蔗,煮汁成糖者此也。東寧政事集云:『蔗苗種於五、六月,首年則嫌其嫩,三年又嫌其老,惟兩年者為上。首年者熟於次年正月,兩年者熟於本年十二月,三年者熟於十一月。故硤煮之期,亦以蔗分先後。若早為砍削,則漿不足而糖少。大約十二月、正月間始盡興工,至初夏止。初硤蔗漿,半多泥土,煎煮一次,濾其渣穢再煮,入於上清,三煮入於下清,始成糖。入■〈石屚〉待其凝結,用泥封之,半月一換,三易而後白,始出■〈石屚〉。曬乾,舂擊成粉,入簍,須半月為期。未盡白者,名曰糖尾,並■〈石屚〉再封,蓋封久則白,封少則緇,其不封者則紅糖也』。又赤嵌筆談云:『臺人十月內築廍尾,置蔗車,催募人工,動廍硤糖。每廍用十二牛,日夜硤蔗,另四牛載蔗到,又二牛負蔗尾以飼牛。一牛配園四甲或三甲餘。每園四甲,現插蔗二甲,留空二甲,遞年栽種。廍中人工:糖師二人,火工二人煮蔗汁,車工二人將蔗入石車硤汁,牛婆二人鞭牛硤蔗,剝蔗七人園中砍蔗去尾去■〈艹澤〉,採蔗尾一人,看牛一人』。二書足盡煮糖之法,因摘錄之。

臺灣山無松柏,坐蔭則臃腫成林,草不芊綿,彌望則劍鋩刺眼。縱有良材,多淪深谷。豈無芳草,未入圖經。欲指名而末繇,求適用而奚辨?嵇含之所難狀,神農之所未■〈當,甘代田〉,不幾指不勝僂也哉!

榕樹產閩粵間,木之易長而多壽者,海外亦所在皆有。余署南園一株,輪囷偃覆,極冥濛鬱律之狀。郡署鴻指園有榕根蜿蜒地上,高約四、五尺,橫長約二丈餘,凌空搘拄,疑出神工,謂之榕橋,奇觀也。

茄冬樹,木實堅重,色紅紫,紋理細緻;製器物與紫檀相近,花梨不及也。余在後壟,見列樹交柯,葉如冬青,淺黃深綠,一望鬱然,類西洋界畫中所渲染者,詢之即此樹也。

蕭朗木,大者數圍,質重而理細,類黃檀,然求之內山,析片輦運,制器最良,或曰即柏也,一曰消郎。

楠木始生,已具全體,裂土而出,兩葉始蘖,已大十圍,歲久則堅,終不加大,蓋與竹筍同一理也。見裨海紀遊。

南路打鼓山有香木,色類沉香,味較檀尤烈,不名何香。土人亦不知貴。聞昔年為吳客載去甚多,後有製為香杖者,零星■〈貝養〉木,拾琢扇器。見赤嵌筆談。

桄榔,直乾似栟櫚,有節如竹。樹杪抽數十枝,攅葉若翦。吐花作穗子曆落,狀若青珠,皮中有屑,赤黃色,如面,可食。木質堅而多文,制器斑如。

桫欏木,腹空洞,四周縐褶如繆篆,自然蚪屈,不待郢削也。人每取以貯筆。

綠珊瑚,一名綠玉樹,竟體槎枒,絕無花葉。色光潤,如研黃和黛綠,不可拭。其生易蕃,郡境籬柵閒所在皆植。

交標、九荊,皆土人構室材也。交標可為梁,九荊作柱,入土不朽。野人縛茅成舍,搘拄便焉。又番樹大如槐,枝幹離奇,或似臥松。結實如槐角,皮紅時綻子,肉白可食,俗呼刺豆,亦呼番豆。又饅頭果樹,干似桐,不直聳,旁枝著葉,略如木芙蓉,細花綠穗,攅萼相屬,皆中土所無者。

林投或作菻荼,樹直干,皮似棕櫚,質極堅,有紋理,中空,從根結絲貫頂。葉勒而長,兩旁皆刺。花如蘆荻,實類波羅蜜,不堪啖。又水漆,柯葉彷彿刺桐,皮有黏液,著膚輒腫。一說葉有毛,刺人則癢不可耐,搔之發紅腫痛,久之乃止,故名咬人狗,即水漆種也。與林投均為人家圍籬所資。

每於雜薪中拾木如螙痕,甚如濕漬腐朽指不可搯者;迨裂之,堅實異常,揮斤有難色矣。質細滑如塗膏,睇之完蝕相錯,洵製器美材。俗呼爛心木,究不審何許木也。黃玉圃云:『內山林木叢雜,多不可辨,樵子採伐鬻於市,每多堅質,紫色灶煙,間有香氣拂拂。若為器物,必系精良,徒供爨下之用,實可惜』!良然。

竹叢一望蒙密,略無娟翠細香。供人玩味,則惟刺竹一種而已。此種數十竿為一叢,茁筍不出叢外,每於叢中排比而出,枝大於竿,又節節生刺如鳥爪,捎人甚銳,人不敢近,是用植以固樊圉焉。而欂櫨、枅柱、几榻、筐筥之屬,亦於是資。其他中土產者,間有之。

七絃竹,干白,有青線紋六、七條,葉與凡竹同,蓋竹別種也。又人面竹,節密而凸,宛然人面,一名佛眼竹。又觀音竹,弱枝細葉,瓷斗中物也。

地不產茶,水沙連一種,與茗荈相類,產野番叢箐中,曦光不到之處,故性寒可療熱症,然多啜恐胃氣受傷。

扶留藤即蒟也,俗名荖,字書無此字。蔓生,葉如田藷而小,枝柔細,長延十餘丈。土人食檳榔,或用葉、或用藤、或用根和食之。納幣儀以紅絲系葉百束壓盒,不解何義。

風草惟社番識之。春生無節,則經年無颱風;生一節,則臺一次;多節則多次。聞驗必不爽,真奇事也。

龍舌草形如舌,旁有刺,中液如膏;閨人取以潤髮,鮮澤可鑑。

紅毛茶,草類。黃花五瓣,葉如瓜子,亦五瓣,根如藤,劚取曝乾瀹茗,可療時症。又姜黃,叢生,葉如美人蕉,根似姜,取以染繪。又七絃草,叢生如秧苗,界紋白綠相間,入冬白變為紅。又羞草,葉生細齒,爪之則垂如含羞狀。又齒草,枝葉高尺許,社番取以擦齒,久之皆黑。凡此悉隨俗呼名,為類尚多,不能臚記。

藥品多本草所不載者。舊志及赤嵌筆談諸書所錄甚夥。如羊甘烏、甜雞骨、鴨嘴、鼠尾、鱟殼與夫四時春、半天飛、過江龍、鐵馬鞭之屬,名既不典,性亦難識,雖主治各有方味,刀圭當勿輕試也。

蔣觀察以海外無鵲,從中土籠致十數枚,載海舶來,亦復營巢伏卵,意必蕃息,甫逾年無一存者。說者謂鵲卑飛,不能越海,是不然,土性不相習,故物類不能不拘於墟。鸜鵒不踰濟,鴻雁回于峰,獨鵲也歟哉?

鳩不一種,色青黑者曰斑鳩,項下赤者曰火鳩,體純綠、觜趾紅者曰金鳩。白鳩周身如雪,皎然可愛,能知氣候,每交一更,輒鳴數聲,真慧禽也。

烏鶖似八哥,通體皆黑,喙如錐,尾長,飛最疾,鳴如黃鸝,能作百鳥聲,夜則隨更遞喚,能搏擊羽族,蓋鷙鳥也。又一種,黑身、紅頂、綠趾曰海八哥。又傳鹹水港統領埤茄冬樹上,歲巢白八哥,土人每伺其將雛時攫而飼之。

海燕與中土無別,而營巢少異。又一種似燕,背淡黑色,腹下黃色,尾長,飛則鳴,行則搖,曰番萆。

赧鸛狀似鶴,略小而短尾,翎羽淡紅色,專食蛇虺,探穴啄令自出。

長尾三娘,朱喙,翠翼,褐脊,彩耀掩暎,尾長盈尺,土人因名之;產諸羅深山中。

海鵝俗名南風戇,又名布袋鵝,恆於海濱獵魚。又海雞,比家雞較大,色黑,腳綠,宿海嶼中,取而烹食,骨脆,味美甚。

五鳴雞大如■〈〈今上西下〉鳥〉鶉,項白,每漏下一鼓則一鳴。又潮雞,潮上輒鳴。又彩囊,似雞而小,項上有五彩囊。

番鴨大於舒鳧,翎釆微異,觜趾皆赤色,味殊遜之。

臺山無虎,故產鹿最繁。從前鹿場在近山所,後皆墾為田,遂於內山捕獵。貿販者多越山後交易。鹿茸性減於關東,而直不賤;胎皮則益昂矣。市人購皮製為箱篋裀囊,遊臺者必挾歸充餽物,然費侈而品不精,徒供唾涕耳。

艾葉豹,斑駁可觀,製裘者重直購之,然亦粗重不堪曳婁。

內山多野牛,千百為群。欲取之,先置木城,一面開門,驅之急則皆入,入則扃而餒之,然後徐施羈靮,豢之以芻,馴則役同家畜矣。其革製衣篋甚堅,臺物以此為最。

產馬小而弱,不及中土;內山亦有產者,名曰山馬。

內山多猴,有小如拳者,不易得。

番犬高倍常犬,狀尤獰猙,中土人每重直購而畜之。又番貓較家貓肥澤,而尾甚短,捕鼠亦捷。

聽蟲聲以占候,海外不然,二月已聞蟬噪,四時不絕蛩吟。豳風、月令所陳,要難為此間例也。至若密惟不能障蟁蠅,鐍笥不能卻蟻豸,尤足生人厭惡,不堪寢處者矣。

每夜分籟寂,忽四壁作響,唶唶如鵲噪,火之則蝘蜓鳴也,聒耳不休,殊無清趣,徒令旅懷作惡耳。

蛇之毒者不一種。聞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鉤蛇,能以尾取物,則又巴蛇之亞也。

海族綦繁夥矣,沿海郡邑志詳載之。臺產無珍錯。燕窩、海參、鰒鯗之屬,來自洋舶。所常產者,蟳、蠣、蠃、蛤、蚶、蜆、鰇、■〈魚則〉各種無異也,故鱗介不備記,記其稍饒異者。

裨海紀遊云:『鯊魚胎生。市得一魚,可四、五斤,用佐午炊。庖人剖腹,一小魚從中躍出,更得五、六頭,投水中皆遊去』。赤嵌筆談云:『鯊類不一種。龍文鯊、雙髻鯊,志言之矣。外此有烏翅鯊,身圓,翅尾黑色;鋸子鯊,長似鋸;烏鯊,口闊,大者數百斤,能食人;虎鯊,頭斑如虎,齒迅利,噬人手足立斷;圓頭鯊,亦食人;鼠■〈虫吾〉鯊,皮白,齒如梳;蛤婆鯊,口闊,尾尖;油鯊,身圓而長,尾似蝦尾;泥鰍鯊,口尖;青鯊,身青色;扁鯊,身扁,尾小;乞食鯊,皮可飾刀鞘;狗纏鯊,身長,尾尖;狗鯊,頭大,上有烏赤點,離水終日不死』。按郡志有白鯊、胡鯊、雙髻鯊。其最佳者,皮上有黑白圈文,曰龍文鯊,其翅尤美。今鯊翅出南路嵌頂及澎湖,每歲十一月漁人取之,載海舶行販焉。

澎湖產塗魠魚。魚無鱗,狀類馬鮫而大,重者二、三十斤,肥澤薌甘,海外魚味之絕。官澎島者,以此餽遺,不過一、二尾,意甚珍重,然冬春間海舶經此,市之直廉,未■〈當,甘代田〉不饜飫而去。

烏魚以冬至前後盛出。由鹿子港先出,次及安平大港,後至瑯嶠海腳,於石罅處放子,仍引子歸原港。冬至前所捕者曰正頭烏,則肥;冬至後所捕者曰回頭烏,則瘦。子成片,下鹽曝乾,味亦佳。漁人有自廈門、澎湖伺其來時東渡採捕。鳳山縣雜餉款內,有採捕烏魚旗九十四枝。旗用白布一幅,刊刷「烏魚旗」字樣,填寫漁戶姓名,鈐蓋縣印,植船頭網取,旗每枝徵銀一兩五分,是為臺賦水餉之一。又臺灣、鳳山、諸羅三縣蠔餉,每條徵銀五兩八錢八分;蓋蠔,蠣房也,即以為取之之名。用竹二,長丈餘,各貫鐵於末,如剪刀,於海水淺處鉤取蠣房者。

飛藉魚,相傳沙燕所化,兩翼尚存。漁人俟夜深時懸燈以待,乃結陣飛入,舟力不勝,滅燈以避。又新婦啼魚,狀本鮮肥,熟則拳縮,命名以此。

鸚哥魚觜紅體綠。又蝴蝶魚見上淡水海岸間,栩栩然宛似鳳皇孫也。

旗魚色黑,大者六、七百斤,小者百餘斤,背翅如旗,鼻頭一刺,長二、三尺,極堅利,水面毆魚如飛,船為所刺,即不能脫,身一轉動,船立沉。赤嵌筆談云爾。余在安平鎮所見即此,尤駭其胷脊間肉陷如溝,鬐翅斂之不見,有時怒張如支雨蓋,故亦名破傘魚。

蜈魚俗呼海豎,首似豬,大者千餘斤,小亦五、六百斤,常於水面躍起高丈餘,噴水如雪,漁人見之輒避。又海和尚魚,色赤,頭與身皆似人形,四翅無鱗。又海狗魚,頭似狗,尾尖,四翅。又海馬魚,形似馬,頸有■〈髟上〈夌,凼代土〉下〉,亦四翅。漁人網獲,均為不祥。俱見赤嵌筆談。

澎島冬日產海龍,每躍必雙,首尾似龍,無牙爪,長不徑尺,以之入藥,功倍海馬,漁人獲之,號為珍物。

海翁魚即海鰍也,大者三、四千斤,小亦千餘斤,皮生沙石,刀箭不入。鹿耳門沙岸有自殭者,肉粗不可食,人割取其膏,資然釭焉。或言口中噴涎,常自為吞吐,有遺於海濱者,黑色、淺黃色不一,即龍涎香也。聞上淡水有之,云可止心痛,助精氣,欲辨真膺,研入水攪之,浮水面如膏,以口沫撚成丸,擲案有聲,噙之通宵,不耗分毫者為真。每兩直數十金。艷其名者每於臺是徵,然此地實罕有,仍購諸洋估所販者。無益之物之為累如此!

蟹產於海,獨諸羅蟹生溪澗中。螯有毛,名曰毛蟹。諸羅溪內亦產鰱,與臺灣縣鯽潭產鯽,均肥美,為食單佳品。又鳳山溪中產蝦,彰化澤中產茭白,皆海外僅有者。

越絕書:『水母蝦為目,海鏡蟹為腹』。郭璞江賦:『璅蛣腹蟹,水母目蝦』。按水母,閩人謂之■〈虫宅〉,又謂之蜇皮。渾然一物,有知識,無口眼,蝦寄腹下,食其涎,見人則驚,此物亦隨之沉。鹿耳門內甚多,淡紫色,味遜於他產。又鹿耳門沙岸上多寄生螺。小蟹如鼅鼄,本無殼,入空螺殼中,負以行;大小磥硌,郭索沙磧中甚疾,觸之縮入,如螺閉戶,火炙之乃出走,此即海鏡璅蛣種也。

■〈句上黽下〉鼊,龜屬,卵生,狀似鰲,四足漫胡,無指爪,大者百餘斤,小亦數十斤。常從海岸赴山凹鑽孔伏卵,人伺其來,尾而逐之,行甚疾,眾並力反其背,則不能動矣。甲可亂玳瑁,亦以為飾,但薄而色淺,不任作器。南路每有之。又龍蝦、文蛤,他海所有。虎蟳、鬼蟹,則名狀皆惡劣矣。

郡境貨無奇贏。番錦、番毯、番布之屬,或絲不經練雜染成者,或績樹皮繰獸毳為之者,不足珍也。文綺、大布,來自中土,入市者直恆倍焉。相傳哆囉■〈瞞,口代目〉產金,地屬野番,恐不足信。而中土每謂臺地有金,蓋此地工善煉金,賈人以金來就煉者為多耳。近聞加泵社山亦產銀礦,星星無幾,亦在野番界內,厲禁之,無敢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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