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位
明堂,蔡邕谓「明堂、太庙、辟雍,同实异名」,今不可详考,大抵以其向明,故曰明堂。若其制度,考工大戴二记各别,考工犹近古,大戴难信也。诸儒以明堂位尊美周公,夸饰鲁事,或云鲁人为之,或云三桓之徒为之,皆非也。春秋时,去周公已远,犹为此尊大之辞,恐无谓。此篇为马融所取入记,使为周末人作,不应直待融始收之矣。故予以为必新莽时人为之,盖借周公以谄莽者,而融无识而收之耳。说兼见文王世子。此篇自注疏而下,人应识其诬妄,不多赘。(卷五九,页二—三)
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天子负斧依南乡而立。
郑氏亦以天子为周公,后儒多以为成王,驳郑为非,然下云「周公践天子之位」,则此处是否周公,亦不必致辨耳。(卷五九,页八)
九采之国,应门之外,北面东上。四塞,世告至,此周公明堂之位也。
夷、蛮、戎、狄,自论语云「九夷」而国语增以「百蛮」,此文与尔雅又增以「戎狄」,而其数不同,周礼又增以「闽貉」,其数亦不同,皆不足据,不必论。此谓九采之国,尤混谬。若以为王制「千里之外曰采」之采,郑谓「九州岛之牧」,是也,然则蛮夷等在宫门外而九牧反在应门外乎?若此以为服名,诸侯何独取采为言,且亦不应在蛮夷等外也,郑氏曰:「二伯率诸侯而入,牧居外而纠察之。」附会顾命「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召公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为说,尤凿。其位次尤舛?可笑。侯西面,伯东面,仿曲礼「诸公东面,诸侯西面」为说。不知曲礼东面、西面者以其对立而言,非朝也,朝无不北面者。说详曲礼。又因此遂分六服,四面环绕而朝,五狄则南面,夫人君南面;今南面朝南面,有是理乎?即此而言,此节文之荒诞,不辨可知矣。(卷五九,页一一—一二)
昔殷纣乱天下,脯鬼侯以享诸侯。是以周公相武王以伐纣。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致政于成王,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七年致政于成王,本洛诰「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之语,不知洛诰叙周公治洛凡七年,非致政也。因作七年致政,遂谓六年朝诸侯,皆妄也。(卷五九,页一四)
是以鲁君,孟春乘大路,载弧韣,旗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礼也。
孟子言「公侯皆方百里」,又言「周公封于鲁,为方百里」,周礼「五百里」已不足信,此云七百里,盖妄以革车千乘为说。然天子地方千里为万乘,鲁既七百里,奚止千乘?盖袭诗而不计其说之?也。成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天子之礼乐,鲁祀帝于郊,配以后稷,悉诬妄。(卷五九,页一六—一七)
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太庙,牲用白矣,尊用牺、象、山罍,郁尊用黄目,灌用玉瓒,大圭,荐用玉豆,雕篹,爵用玉琖,仍雕,加以璧散、璧角,俎用梡嶡。升歌清庙,下管象,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积,裼而舞大夏。昧,东夷之乐也;任,南蛮之乐也。纳夷蛮之乐于大庙,言广鲁于天下也。
悉诬妄之说,不备辨。(卷五九,页一九)
是故,夏礿、秋尝、冬烝,春社、秋省而遂大蜡,天子之祭也。
上言「季夏六月,禘周公于太庙」,故此不言禘,然据此当是春禘,上何以言夏禘?夏禘矣,此又何以言夏礿?明是凑杂成文。郑氏以其不言春禘,遂谓鲁在东方,王春东巡守,故鲁阙春禘,夫郊社既可同天子,岂庙祭反不得全乎?曲说可恨。(卷六○,页二)
太庙,天子明堂。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振木铎于朝,天子之政也。
天子诸侯之门,经无明文,自郑司农注周礼云:「天子五门,皋、库、雉、应、路。」郑氏本其说,谓:「天子五,鲁有雉、库、路,则诸侯三门欤?」按:郑说未可信,然犹作疑词,后儒不考,直据以为天子五门,诸侯三门矣,可哂也。刘原父曰:「以诗书礼春秋考之,天子有皋、应、诗。毕书。,无雉、库、路,诸侯有雉、春秋。、路,无皋、应、毕。」按:刘此论颇核然,其余之说,仍谓天子五门,诸侯三门,何也?(卷六○,页三—四)
鸾车,有虞氏之路也。钩车,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有虞氏之旗,夏后氏之绥,殷之大白,周之大赤。夏后氏鸰马,黑鬣。殷人白马,黑首。周人黄马,蕃鬣。夏后氏牲尚黑,殷白矣,周骍刚。泰,有虞氏之尊也。山罍,夏后氏之尊也。着,殷尊也。牺象,周尊也。爵,夏后氏以琖,殷以鸋,周以爵。灌尊,夏后氏以鸡彝,殷以鸋,周以黄目。其勺,夏后氏以龙勺,殷以疏勺,周以蒲勺。
一味堆砌成文,罔顾其义之谬悠,辞之复迭也。(卷六○,页七)
鲁公之庙,文世室也。武公之庙,武世室也。
按:春秋文十三年「世室屋坏」,公羊曰:「周公为太庙,鲁公为世室,群公为宫。」此以鲁公为之庙为世室,与公羊同。然鲁止此一世室,今以武公之庙亦称世室,按:成六年「立武宫」,称曰宫,与所谓群公为宫者正合。岂世室乎?且以世室上加文武字,尤谬。意以其为武公故顺称武,则是鲁公以武公而得称文也,甚可笑。以鲁公当文王,以武公当武公,可谓痴绝,而后世庸鄙寡识之儒,宗郑氏以七庙为文武庙在其内之说,见王制。因此有文武世室之名,并为周之文王庙为文世室,武王庙为武世室,是又以文武而得文世室、武世室之名也。吁!文武之功德,何薄于周,乃降不祧之庙而称室耶?尤可嗤已。(卷六○,页九)
米廪,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学也。頖宫,周学也。
王制云:「天子曰璧雍,诸侯曰頖官。」或已疑其附会,此因鲁颂泮水之诗而谓之周学,更凿。(卷六○,页一○)
夏后氏以楬豆,殷玉豆,周献豆。有虞氏服韨,夏后氏山,殷火,周龙章。有虞氏祭首,夏后氏祭心,殷祭肝。周祭肺,夏后氏尚明水,殷尚醴,周尚酒。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
前后堆砌雕饰,悉无证据,或据此以议礼则失之矣。郑氏执周官「三百六十」,谓此云「三百」者,记时冬官亡矣。又谓昏义「官百二十」,是夏时有虞氏官宜六十,夏后氏以百二十,殷宜二百四十,不殊梦中说梦。(卷六○,页一三)
凡四代之服、器、官,鲁兼用之。是故,鲁,王礼也,天下传之久矣,君臣未尝相弒也,礼乐刑法政俗未尝相变也,天下以为有道之国。是故,天下资礼乐焉。
周用一代之制,王礼也。鲁兼用四代之制,不但非王礼,亦并非帝礼制,是不知何礼也,而乃谓之王礼,文理且不通,更何论其义之谬妄乎?(卷六○,页一五)
丧服小记
朱仲晦曰:「仪礼丧服,子夏作传,小记是解传中之曲折。」按:丧服传为子夏作,斯言岂可信?且丧服既以有传,焉得传又有记?必无此理。况篇中于传有合有否,岂是解传者乎?为此记者,徒见篇名丧服二字相同,遂云然,实未尝读二篇之文耳。今以文按之,小记当在传前,是传乃解小记之曲折,非小记解传之曲折也。说见继父不同居章。黄叔阳曰:「朱子谓小记是解丧服传,据此则宜引丧服传正文解之,但小记琐碎,又无条序,故难引也。观此亦可见其真矣。」使小记果与传一一?合,岂待黄氏而后能引乎?此篇言浅义深,直三代人手笔,谓之小记者,谦词也。郑氏曰「以其记丧服之小义」,夫丧服等耳,何分大、小之义哉。篇中言禘、言大小宗,恐非小义也。篇中有数条可商,岂以其近古而不及远之厘正者与?(卷六一,页一—二)
斩衰,括发以麻。为母,括发以麻,免而以布。齐衰,恶笄以终丧。
上云斩衰,下云为母,交互见而不排。(卷六一,页二)
男子冠而妇人笄,男子免而妇人髽。其义:为男子则免,为妇人则髽。
言冠以见免,言笄以见髽,上句是陪说。孔氏以厌冠恶笄为言,非。(卷六一,页四)
苴杖,竹也。却杖,桐也。
按:仪礼丧服传亦有此文,则谓小记解传者,即可见其非矣。(卷六一,页五)
男主必使同姓,妇主必使异姓。
此谓无子而为之主后者言也,古惟大宗无子,始得立后,重宗也,小宗无子则绝,故曰男子必主同姓,妇主必使异姓也。后世宗法既废,凡无子者必立后,此文遂成虚言。(卷六一,页八)
亲亲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上杀、下杀,旁杀而亲毕矣。
上杀,由父以至高祖也。下杀、由长子以至元孙也。旁杀,固宜指兄弟而言,然上杀、下杀之中,亦皆有旁杀。疏所谓「发父而旁杀,如世叔期之类。发祖而旁杀,如叔祖小功之类。发兄弟而旁杀,如同祖兄弟大功之类。发子而旁杀,如犹子期之类」,其义乃备。陈可大第举兄弟推说,谓「同父期,同祖大功,同曾祖小功,同高祖缌麻」,尚未详耳。(卷六一,页九)
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庙。庶子王亦如之。
郑氏谓:此禘为郊周之祖所出,为灵威仰,人皆知其谬妄,不复辨。王制「七庙」,而此云四庙,礼言之不同也。陈用之据韦元成为「始受命而王,故立四庙,止于高祖」,方性夫谓「此据月祭之庙言之」,郝仲舆谓「据五服言之」,并非。陈可大直以七庙解四庙,益妄。庶子王亦如之,大抵谓世子早世,无子而庶子立,陈用之谓「此庶子为人后者」,陆农师谓「王者统序既绝,若汉光武后有天下者」,并支蔓,非。(卷六一,页二)
是故祖迁于上,宗易于下。尊祖故敬宗,敬宗所以尊祖祢也。
别子,郑氏曰:「诸侯之庶子。」孔氏曰:「诸侯适子之弟,别于正适。」按:「疏说较明。盖总诸侯适子之次第也,不必分适庶,若正适之弟亦有同母,岂必是庶乎?或谓「自继世之子为适子,其余虽妻之子,亦庶子而已」,然必得如此发明乃可,岂其然乎?按:孔氏既曰「诸侯适子之弟,别于正适」,似单以诸侯之次第一人为别子,是一君祗有一大宗者。后于大传又云「第二子以下,悉不得祢先君,故曰别子」,又似凡为诸侯之弟皆为别子,是一君有无数大宗者,亦欠明了。吕与叔曰:「国君之适长为世子,继先君之统。自母弟而下,皆不得宗嗣君,又不可无统属,故次适为别子。别子为君一族大宗之祖,每一君有一宗。」此说可以正之。
郑氏又于大传曰:「别子谓公子,若始来在此国者,后世以为祖也。」孔氏曰:「若始来在此国者,此谓非君之亲,或是异姓始来在此国者,故亦谓之别子,以其别于在本国不来者。」按:郑孔此说尤赘。郑谓若始来在此国者,似乎取譬为祖二字之义,未必实然,第其立说本自支蔓,而孔直认为实然,以此等亦谓之别子,是于本文外,增一别子矣。陈用之曰:「谷梁曰『燕周之分子也』,分子即别子也。然则别子不特公子而已,有来自他邦而为卿大夫者,有起于民庶而为卿大夫者,亦谓之别子。」是于本文外,又增一别子矣。孔说卿大夫自他国来奔,此不常有之事,何必为之立说乎?且别子者以其同为君之子,不得继为诸侯,因别其支,自为祖,故曰别。今乃谓别于本国不来,非其义矣。陈说在当时宗法,行于上自必及于下,但说文祗言在上者,且卿大夫起于民庶,其立宗则系适长,岂得谓之别子乎?陈可大因总合注疏及陈说而曰:「别子有三:其一即谓诸侯适子之弟,别于正适者;其一谓异姓公子,来自他国,别于本国本来者;其一谓庶姓起为卿大夫,别于不仕者。」以「别于不仕者」释卿大夫起于民庶之别子,即从孔氏别于本国之说生来,悉牵强无理。按:此惟第一说是,其余悉非本文之义,世人耳目为所眩惑,反于正义不明,特正之。继祢者为小宗,郑氏曰:「别子,庶子之长子,为其昆弟为宗也。」孔氏曰:「弥谓别子之庶子,以庶子所生长子继此庶子,与兄弟为小宗。」此说亦不然。祢谓别子之谓弟,凡母弟庶弟皆在内。诸弟既不得祢先君,则诸弟之子自不得以先君为祖,故诸弟之子,继此诸弟,仅止于祢日继祢也,此各为一小宗也。若如郑说继别大宗,既属别子二世矣;继祢小宗,又属别子三世,何其辽远乎?盖大宗之法,由别子二世而起,小宗之法,亦由别子之第二世而起,如此说方与记文为宗、为小宗之例相符。至于别子之长子,既继别为大宗,其次子所生之长子,继祢为小宗,自不必言。今第言二世,则三世自该其内,何必及举三世为说乎?且依其言,一若大小宗,同在别子一支,而诸公子并不得为小宗者,此义尤不可不申明之也。小宗亦是适为之,无适则庶。郑谓之庶,亦与言大宗之庶同为混耳。有五世而迁之宗,其继高祖者也。诸解皆明,不更详。(卷六一,页一五—一七)
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庶子不为长子斩,不继祖与祢也。庶子不祭殇与无后者,殇与无后者从祖祔食。庶子不祭祢者,明其宗也。
此节上下不祭祖祢二义,共有两说:郑氏一说,陆农师、徐伯鲁、郝仲舆之徒不从郑氏,别为一说。郑氏曰:「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尊宗以为本也,祢则不祭矣。言不祭祖者,主谓宗子庶子俱为适士,得立祖祢庙者。凡正体在乎上者,谓下正犹为庶也。」庶子不祭祢者,宗子庶子俱为下士,得祭祢庙也,按:此以上句属宗庶俱为适士者,言因适士得立祖庙,故曰庶子不祭祖。以下句属宗庶俱为下士者,言因下士祗得立祢庙,故曰庶子不祭祢。其义既多添设,亦未确当。何则?记文但论宗庶,不论爵位,即以爵位论,适士得立祖庙固矣。然宗子虽为庶人,庶子为适士,亦必立祖庙于继祖宗子之家,而不敢自祭祖,不必宗子亦为适士也。若庶子是祢,庶即为适士,其祢庙亦自在继祢宗子之家,何待下士而始言不祭祢乎?所以陈可大承其解,更为谬误,见集说而不知实自郑始。徐伯鲁曰陆、郝说同。:「庶子非继祖之宗,不得继祖,明继祖之宗有所在也。言祖则自祖而上可推矣,殇与无后皆谓庶子之子也,庶子不得祭此二者,盖以二者皆当祔食于祖庙,其祖即庶子之祢也,庶子不得立祢庙,但祭于继祢小宗之家已,既不祭祢则亦不得祭此二者矣。故下言不祭祢,明祭祢之宗有所在也,如此亦自可通,似不必为旧说所拘也。」按:此解虽谓不拘旧说,然于上下二句俱无关会,少实义,亦未可从。今愚为之解曰:为祖庶父是庶子。祢适己是父适子。之庶子,则得自祭祢而不得自祭祖,以祖庙在继祖宗子之家故也,故曰庶子不祭祖。若仅为祢庶,己是父庶子。则并不得自祭祢,以祢庙在祭祢宗子之家故也,故又曰庶子不祭祢。如此解,似可免纷纷葛藤。庶子不为长子斩,不祭祖与祢故也。谓庶子不为长子斩,因此长子不继祖,以己之不继祢故也。云不继祖与祢,统言之尔。古人之文以意为主,不可以辞害之。郑孔因其言祖与祢,遂谓皆指死者之父必祖适父适,乃得为长子斩;若祖庶父适,亦得为长子斩。此执滞之见也。己是父适则应立庙,立庙则己长子传重,传重即当服斩,岂以己为庶孙之故,而遗其父哉?如其说,记文当曰庶孙,不当曰「庶子」矣。记文既曰庶子不为长子斩,则适子可为长子斩明矣。庶子不祭殇与无后者,此殇与无后者,自皆指庶子之子。郑孔谓不祭殇者,父之庶不合立父庙,故不得自祭其子;不祭无后者,祖之庶不合立祖庙,故不得祭兄弟之无后者。此执滞之见也。其意以为祭殇,虽适殇尚不祭,成人无后不祭可知。故以无后属兄弟言,不知所谓殇与无后者,亦是统言之尔,且以无后亦指适子言,何不可也。(卷六一,页一九—二一)
礼不王不禘。
陆师农曰:「此文宜在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上。」(卷六一,页二五)
世子不降妻之父母,其为妻也,与大夫之适子同。
与大夫之嫡子同,谓与大夫适子为妻齐衰不杖期同。陈可大谓「与大夫服适子之服同」,谬。(卷六一,页二五)
父为士,子为天子诸侯,则祭以天子诸侯,其尸服以士服。父为天子诸侯,子为士,祭以士,其尸服以士服。
父为天子诸侯、子为士,此事不恒有,此以文胜而不必义胜者也。说者虽谓若桀纣然,其子皆封为王者,后亦非为士矣。郑氏曰:「天子之子当封为王者后,云……为士则择宗之贤若微子者,不必封其子为王者后,及所立为诸侯者。」此亦曲说,周先封武庚,庚诛始择微子耳。(卷六一,页二六—二七)
妇当丧而出,则除之。为父母丧,未练而出,则三年;既练而出,则已。未练而反,则期;既练而反,则遂之。
妇当丧而出而反,此事即在古亦罕有,何必为此礼文也。(卷六一,页三○)
三年而后葬者必再祭,其祭之间不同时而除丧。
期而祭,兼练祥言。期而除丧,兼除首绖及衰言。三年而后葬者,必再祭,其祭之间不同时而除丧,所以明祭不为除丧之义。盖三年有故不葬,其祭仍以时而举,而其服不除,以亲柩之在殡也,是祭不为除丧明矣。注疏悉未明。(卷六一,页二)
大功者主人之丧,有三年者,则必为之再祭。朋友,虞祔而已。
言大功者,以见期之主人丧,其为之再祭不待言矣。应子和曰:「体朋友死于我殡之义,练祥不必大功矣,亲党皆不得而辞也。推行有死人,尚或殣之之心,则虞祔不必朋友,而凡相识者皆不得而拒也。」按:记文言主丧举祭之事,非殡与殣可比,礼正以亲疏为等杀。如其说则类爱无差等之学矣,不可不辨。(卷六二,页三)
生不及祖父母诸兄昆弟,而父税丧,己则否。
按:檀弓曰:「小功而不税,则是远兄弟终无服也,而可乎?」小功如此,况期乎?此何礼也。(卷六二,页五)
降而在缌小功者,则税之。
檀弓谓「正小功当税」,此并谓降小功当税,然则上云期不税者,何耶?(卷六二,页六)
为君母后者,君母卒,则不为君母之党服。
庶子既为适母后,岂可以适母之存没而异其礼乎?郑氏谓:「徒,从。」庶子后适母,不得为徒从也。(卷六二,页七)
复与书铭,自天子达乎士,其辞一也。男子称名,妇人书姓与伯仲,如不知姓则书氏。
男子称名,而云自天子达,此礼可疑,未有臣子称君父之名者。郑氏谓「殷礼质不重名」,殷礼虽质,奚至不重名,且亦安见此之所言为殷礼乎?如不知姓则书氏,郑氏无解,孔氏循郑殷礼之说,因附会为「殷无世,系六世而昏」,此邪说也。其释氏谓「如孟孙三家之属」,然则此岂殷世耶?又如孟孙三家,岂有不知其为姬姓者?其于本文之义全属茫昧,大抵郑孔于姓氏不能知其源委,兹详于下。(卷六二,页一○)按:姓氏之别,禹贡曰:「锡土姓。」左传:「众仲云:天子建德,因生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姓为人所自生,天子赐之,如伯益姓曰姜、禹姓曰姒、契姓曰子、稷姓曰姬之类是也。氏则诸侯所命卿大夫,或以爵,如公子、公孙。或以国,如齐鲁秦吴。或以官,如司马、司空。或以邑,如韩赵魏。或以王父之字,如孟仲季。或以先世之谥如文武桓宣。之类是也。姓所以系伦类之正统,百世而不变;氏所以别子孙之旁出,数世而一变。故三代以前姓氏为二,姓可兼称氏,氏不可称姓,男子则称氏,如鲁,姬姓而称孟叔仲氏;齐,姜姓而称栾高崔国氏之类。妇人则称姓。如王姬、伯姬、季姬,孟姜之类。男子称氏者,所以别贵贱也,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也。妇人称姓者,所以别昏姻也,异姓可昏,同姓不可昏也。假如昭公夫人本为吴孟姬,曰吴孟子,其弊立见矣。此文云书姓与伯仲,即如伯姬孟姜之类。然何以有不知其姓者也?降至于后,氏族益繁,千涂万彻,随时随地皆可为氏,如于居则东陵、北郭,于事则白马、青牛,于技则巫屠、陶卜,由是传远寝微,而致有昧其姓者,此所谓不知甚姓,乃女之父有氏而昧其姓者,书氏则书父之氏而已。因观记文之说,知古人姓氏之分,其流乃亦有弊,夫不知其姓,不将同姓为昏乎?故曲礼亦云「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是微特买妾而已,即娶妻亦有之,想亦卜之耶?迨秦汉以后,姓氏始混而为一,姓固姓,氏亦为姓矣。然则此所云不知甚姓者,固周之末世而巳,为秦汉以后,以氏为姓之滥觞与?(卷六二,页一○—一二)
斩衰之葛与齐衰之麻同,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麻葛皆兼服之。
斩衰之葛与齐衰之麻同,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皆谓重丧之葛与轻之麻同也。盖男子重首,妇人重要,不可变。男子轻要,妇人轻首,麻可变葛,故曰麻葛皆兼服之。如斩衰卒哭,男子变首绖要带以葛,若又遭齐衰之丧,则以齐衰之麻易葛带,其首绖犹是斩衰之葛。妇人变首绖以葛,不变要带之麻,则以齐衰之易葛,其要带犹是斩衰之麻,齐衰遭大功之丧亦然。但男子首服葛,要服麻,可谓之麻葛兼服;妇人上下皆麻,似不可谓兼服,所以郑氏曰:「兼服之,谓服麻又服葛也。……兼服之文,主于男子。」然亦不可油也。妇人之首既尝服葛,今又服麻,兼服之文亦可该之,不必以辞害意。间传云「轻者包」,即谓男要女首为轻原有二「轻」字,下字误衍,今删。,新丧之麻可以包旧丧之葛,以麻包葛,包即兼也,间传又云:「兼服之服重者,则易轻者也。」亦即明此义也。郝仲舆以其不该妇人而别为说曰:「兼服为斩衰卒哭后,遭齐衰之丧,服齐衰之麻绖可,服斩衰之葛绖亦可。齐衰卒哭后,遭大功之丧,服大功之麻绖可,服齐衰之葛绖亦可,服问云:『麻之有本者变三年之葛』是也。」其说益混。服问云「三年之丧,既练矣,有期之丧,既葬矣,则带其故葛带,绖期之绖,服其功衰。大功之丧,亦如之。」此言期功之丧既葬者,若未葬岂可以葛代麻,而云此可彼亦可乎?又引「麻之有本者变三年之葛」之语为证,不知此正言大功以上,其要绖之麻不绝,本重于三年之葛,故必变之,其非此可彼亦可益明矣,奈何反取以证乎?(卷六二,页一二—一四)
士祔于大夫则易牲。
郝仲舆曰:「如祖为大夫,祭用少牢,士祔食则易以特牲,不敢因祖之牲,盖主可祔礼,不可假也。郑谓不以卑牲祭尊,同用少牢,非也。后云妾无妾祖姑者易牲,而祔于女君,亦谓各异其牲耳。」此说是。又谓:「此是士死,无后主,祔于祖。」非也。此篇多言孙祔祖、孙妇祔祖姑、妾祔妾祖姑,皆谓卒哭之祔,非无后者祔食之祔也,不然何言无后者如是之多耶?惟上章殇与无后者从祖祔食,乃谓无后者耳。(卷六二,页一八—一九)
继父不同居也者,必尝同居。皆无主后,同财而祭其祖祢为同居,有主后者为异居。
继父不同居也者,必尝同居,呼下有主后者为异居。有主后者为异居,即所谓必尝同居也,但有主后,便为异居耳,此文家呼应法。皆无主后,同财而祭其祖祢为同居,此文家插叙法。云必尝同居,又见始终未尝同居者,便为路人而无服矣,此文家意外补衬法。丧服传云:「夫死妻?子幼,子无大功之亲,与之适人,而所适者亦无大功之亲。」即此所云皆无主后也。又云:「所适者以其货财,为之筑宫庙,岁时使之祀焉。」即所云同财而祭其祖祢也。观小记惟一句传,以数句明之,则是传乃解小记之曲折,岂是小记解传之曲折乎?(卷六二,页一九—二○)
士大夫不得祔于诸侯,祔于诸祖父之为士大夫者,其妻祔于诸祖姑,妾祔于妾祖姑。亡则中一以上而祔,祔必以其昭穆。诸侯不得祔于天子,天子诸侯大夫可以祔于士。
此为卒哭之祔「祔」字,原误作「附」,今径改。,旧说是。郝仲与曰:「此为为庶子无后而祔食于祖者之礼。郑以为既葬卒哭之祔,若是则庙制有常数,各祀其祖祢,各有小宗,焉得祔于诸祖?妻从夫,妾从嫡,焉符祔于诸祖姑?妾不世祭,焉得屡世有妾祖姑庙?」此说非也,按:卒哭之祔,其时新宫未作,三年丧毕,新宫成,始得专祀,何得为此纷纷之疑,而以此祔为无后祔食,且于诸侯不得祔于天子,天子、诸侯、大夫可以祔于士,悉解不通矣。其曰:妾母不世祭,焉得屡世有妾祖姑庙?此因下有妾母不世祭之文,则不当有妾祖姑庙,遂以此节通主无后者言,而不知其误解妾母不世祭之文也。说见下。按:妾祔于妾祖姑,谓有子之妾也。妾无特庙,如始祖之妾,其初祔于嫡。下章谓妾无妾祖姑,易牲而祔于女君是也。自此孙妾祔于妾祖姑,即祖庙。无则中一以上祔于高祖之妾,又无则仍祔于女君也。此见下文。若妾母不世祭,此如下章所谓为庶母、为庶祖母之类,是先有子而子死,以他妾之子为之后者,与此不同。孔氏曰:「妾母不世祭于孙,否则妾无庙,今乃云祔于高祖者,当为坛祔之。」此说误后来。黄叔阳曰:「妾无世祭之理,则必无祔庙之礼,况大夫以上,已不为庶母服,又岂有葬毕而祔之之礼哉。故妾祔数句,宜为疑经。」此说益误。其谓大夫以上不为庶母服则不祔庙,此庶母自有子,焉得不祔庙乎?若竟谓妾不祔庙,则子亦不得祭其母矣,又岂特不世祭而巳耶?自孔氏始为此误解,而黄氏承之,郝氏又承之,遂不得明矣!张氏曰:「亡则中一以上而祔,指上三者,旧说专指妾言者。」非。愚谓:岂但不可专指妾言,妾本不当在内,因上二者而带言之耳。何则?下文云「妾无妾祖姑者,易姓而祔于女君」。(卷六二,页二三—二四)
宗子,母在为妻禫。
疏引贺玚曰:「父在,适子为妻不杖则不禫。若父没母存,则为妻得杖,又得禫。凡适子皆然,嫌畏宗子,尊严其妻,故特云宗子母在为妻禫,宗子尚然,则其余适子母在为妻禫可知。」此一说也。卫氏集说取之,疏又引贺循曰:「宗子母在为妻禫,则其非宗子,其余适子,父在为妻,并不得禫也。」此又一说也,徐伯鲁、郝仲舆皆从之,当以后一说为长。若陈氏集说上言适子母在则为妻禫,用贺玚之说,下又言非宗子而母在者不禫,用贺循之说,则相矛盾矣。(卷六三,页一)
为慈母后者,为庶母可也,为祖庶母可也。
为庶母可则为其子也,为祖庶母可则为其孙也。郝仲舆不得其义,乃谓:「已妾之子为父,妾无子者,后越昭穆之次。」非也。此亦疏说未明之故,徐氏集说则非。(卷六三,页三)
慈母与妾母,不世祭也。
此即承上为慈母后者一节而言,古文节次多参错不联贯,如此慈母即上慈母,妾母即上庶母庶祖母之类,文从省而总名曰妾母。此皆无子,或前有子而子死者,故谓此慈母与妾母,虽皆继之为后而不世祭也。子祭而孙止也,孔氏以此妾母为庶子自为其母,误矣。若是,将孙不祭其祖母乎?余说见上。(卷六三,页五—六)
丈夫冠而不为殇,妇人笄而不为殇。为殇后者,以其服服之。
为殇后者以其服服之,孔氏谓:「大宗子在殇中而死,族人为后大宗,而不得后此殇者为子也,以其父为殇义故也,既不后殇而宗不可绝,今来为后殇者之人不以殇者之为父,而依兄弟之服服此殇也。」此说是。盖此本不承上二句,另自为义也,后儒皆承上二句作解,所以皆误。陈可大谓:「此当立后者,乃是已冠之子。」按:记文明云已冠不为殇,何尝云已冠可立后乎?徐伯鲁释后为丧主,谓:「既冠即笄则为成人,故兄弟为其主后者,以其服服之而不服殇。」按:丧主称后,似牵强。且曰为殇后则明是殇矣,何得又以为不为殇之成人乎?郝仲舆谓:「殇虽冠,无为父之道,若立后,但依本亲服服之。」按:小宗不立后,若立后乃是大宗,然则仍同疏义,何必又曰殇虽冠云云乎?徐郝二说又承陈氏之误如此。(卷六三,页七)
庶子在父之室,则为其母不禫。庶子不以杖即位,父不主庶子之丧,则孙以杖即位可也。父在,庶子为妻以杖即位可也。
庶子在父之室,古以取妻为授室,在父室谓未授室成昏者,本是在父母之室,以母死故云在父之室也。为庶子又幼,故不为其母禫,若已成昏则禫矣。孔氏谓「此为不命之士,父子同宫者,若异宫则禫」,谬甚。父子从无异宫,说见内则,且室与宫其立说意异,安可附会?又如其说士为母不禫,大夫为母则禫,未闻士大夫于父母之丧亦有等杀也,无贵贱一也之义谓何?(卷六三,页一一)
妾无妾祖姑者,易牲而祔于女君可也。
此即主妾祔于妾祖姑之妾,与上妾母不世祭之妾不同,解者疑之,非是,说见慈母与妾母不世祭下。女君则适妻,郑氏谓「适祖姑」,亦非凡上章言妾从女君而出,及妾为君之长子与女君同,皆指正适而言,岂此独为祖姑乎?必不然矣。郑以女君为「祖姑」者,以孙祔祖列之,孙之妾既无妾祖姑可祔,故当祔于适祖姑,不知孙妇本祔于祖姑,若妾又祔于祖姑则适不分,为未宜,故宜祔于适妻也。又前章云妾祔于妾祖姑,亡则中一以上,此句无承,上三者则妾亦宜祔于高祖之妾,今又谓祔于女君,或以祖妾高祖妾皆亡,然后祔于女君耳。但古人之文前后错出,未尝屑屑求合,解者须以意通之。易牲见上「士祔于大夫则易牲」下。(卷六三,页一五—一六)
士不摄大夫。士摄大夫,唯宗子。
此谓大夫之丧无主后,士卑不得摄而主之,惟宗子为士乃可,宗子尊故也。郑孔谓士丧无主,不敢使大夫兼摄为主,若宗子为士而无主后者,可使大夫摄主之。此说之误有三:不类本文语气,一也。前章言大夫不主士之丧,此言士不主大夫之丧,义正相备,如其说则于大夫不主士之丧为复,二也。宗子无子,死自应立后,安得有无主后者?三也。(卷六三,页一七)
陈器之道,多陈之而省纳之可也,省陈之而尽纳之可也。
郑氏分多陈省纳为宾客所赠,省陈尽纳为主人自作,殊属武断。陆师农曰:「陈器之道如其陈之数而纳之正也,即虽多陈之少纳之,省陈之尽纳之,礼亦不禁,是之谓可。」此解亦通,第嫌稍混耳。郝仲舆曰:「宾客亲戚皆有器物赠死,故陈设多,然纳于圹中者有限,故省多则少纳,少则尽纳,适宜而止。不以财俭亲,不以美设礼,斯可矣。」此解特精。(卷六三,页一九)
与诸侯为兄弟者服斩。
陆农师谓「兄弟如此则诸父亦然」,郝仲舆谓「兄弟以上则本服此」,二者当以陆为正。(卷六三,页二○)
下殇小功,带,澡麻不绝本,诎而反以报之。
以报之本是期,降在小功,故视大功以报之,郑氏指带言谓「合而纠之」,非。(卷六三,页二一)
妇祔于祖姑,祖姑有三人则祔于亲者。
三字疑二字之误,不然何以再言继娶乎?郝氏仲舆曰「以三人为适继庶」,非也,庶为妾则祔于妾祖姑矣。(卷六三,页二二)
其妻为大夫而卒,而后其夫不为大夫而祔。句。于其妻则不易牲。妻卒而后夫为大夫而祔,句,依张氏读。于其妻则以大夫牲。
夫为大夫,即云其妻为大夫,秦汉人无此字法。又二处皆以而祔句绝,谓祔于祖姑。秦汉人无此句法。予于篇下谓三代人手笔,岂诬也哉。(卷六三,页二三)
为父后者,为出母无服。无服也者,丧者不祭故也。
为父后者一条,前文已有,此又解之(卷六三,页二四)
缌小功,虞卒哭则免。既葬而不报虞,则虽主人皆冠,及虞则皆免。为兄弟既除丧已,及其葬也,反服其服;报虞卒哭则免,如不报虞则除之。远葬者比反哭者皆冠,及郊而后免反哭。
既葬则速反而虞,日中而行事,盖古人葬限以地。檀弓上云「葬于北方」,谓国北之地也,此云既葬而不报虞,岂以有葬地距家远者与?然谓虽主人皆免,恐未宜。(卷六二,页二五)
除殇之丧者,其祭也必玄。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
必玄者,对下而言,谓冠服也,而玄裳自在其中。郑氏必谓「黄裳」,以士冠礼云「玄端玄裳黄裳杂裳,可也」,士冠礼本言其皆可,而郑分「元裳」为上士服,余为中下士服,因以黄裳为「释禫之服」,不敢服上士之服也。此除殇丧之服,宜服释禫之服,故黄裳也,如此展转迂折,当时得成知礼,知此等礼而已。(卷六三,页二七)
奔父之丧,括发于堂上,袒降踊,袭绖于东方。奔母之丧,不括发,袒于堂止,降踊,袭免于东方。绖即位,成踊,出门哭止。三日而五哭三袒。
奔丧篇「父母皆括发」,此云奔母丧不括发,与之不同。(卷六三,页二七)
适妇不为舅后者,则姑为之小功。
适妇不为舅后,谓此适妇无子而死,其先时舅死,无为传重者,则姑为之小功,如庶妇服也。此不论适子在否皆然,故不言适子而言适妇也。若舅则先此适妇而死,故不言舅而言姑也,文体宜如此。郑氏谓「其夫有废疾他故,死而无子」,若是则不应独言适妇矣;又未释出舅死之由,若是则不应独言姑矣。文义不明,何以言礼。(卷六三,页二八—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