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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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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苏洵文一杂著

权书心术篇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以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可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原编者评:易师上六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朱子作本义谓小人虽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土但优以金帛可也异日又曰:小人既一例有功爵土何能不及只是勿更用与谋议经画耳林希元谓小人立功不得不一例赏以爵邑若一例赏以爵邑又恐播恶于众不若于行师之初不用之为愈也我圣祖仁皇帝谓林氏之说深合卦意焉尝谓君子虽箪食豆羹之细犹必励舍生取义之节况乎军旅之事国之大事也而顾唯利所在不以义为衡尚诡道诈力曰:兵事然也若然则行师者当专用小人矣周公何以曰小人勿用孔子何以曰必乱邦哉今观苏洵云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固于师卦之上日有合也夫义者利之和也易曰: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惟其义之至乃真利之大失义即失利此非特虚言其理也迨至于不可措手足之日而后知其果然失利而悔已晚也为此者必自小人矣未有师中之丈人而肯为国家动不义兵者也且兵者刑也国语所谓大刑用甲兵是也必也矢石所加其人皆罪应死而后可以用兵是故王者之师有赦弗诛之人无滥诛之人弗诛者胁从罔治也其诛者皆不可并生者也兵交锋接曷由区分之使铢两不差乎要其为我所杀者无无罪之人则可断也我之士卒岂能无一伤且死然伤且死即已纳之于忠义之城而死已荣于生伤已荣于全矣非杀之也夫然兵乃可以动且夫王者之于死狱也犹将求其生而不得然后死者与我皆无憾夫狱之死者一二人耳而乃如是若夫行师则所杀者必非止一二人也转使千百无罪之人履肠涂脑而不顾岂圣人好生之德亦有时而息而民之无辜圣人亦有时而杀哉惟其天戈所指必不至杀一不辜故谓之曰:王者之师若见利忘义虽以此得天下正伯夷伊尹与孔子之所以必不为也况其苟一时之胜自以为利而未见他日之害者哉苏洵曰:凡兵上义未已也凡兵上仁

权书法制篇

将战必审知其将之贤愚与贤将战则持之与愚将战则乘之持之则容有所伺而为之谋乘之则一举而夺其气虽然非愚将勿乘乘之不动其祸在我分兵而迭进所以持之也并力而一战所以乘之也古之善军者以刑使人以赏使人以怒使人而其中必有以义附者焉不以战不以掠而以备急难故越有君子六千人韩之战秦之斗士倍于晋而出穆公于淖者赦食马者也兵或寡而易危或众而易叛莫难于用众莫危于用寡治众者法欲繁繁则士难以动治寡者法欲简简则士易以察不然则士不任战矣惟众而繁虽劳不害为强以众入险阻必分军而疏行夫险阻必有伏伏必有约军分则伏不知所击而其约携矣险阻惧蹙疏行以纾士气兵莫危于攻莫难于守客主之势然也故地有二不可守兵少不足以实城城小不足以容兵夫惟贤将能以寡为众以小为大当敌之冲人莫不守我以疑兵彼愕不进虽告之曰此无人彼不信也度彼所袭潜兵以备彼不我测谓我有余夫何患兵少偃旗仆鼓寂若无气严戢兵士敢哗者斩时令老弱登埤示怯乘懈突击其众可走夫何患城小背城而战阵欲方欲踞欲密欲缓夫方而踞密而缓则士心固固则不慑背城而战欲其不慑面城而战阵欲直欲锐欲疏欲速夫直而锐疏而速则士心危危则致死面城而战欲其致死夫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矣吾何为则怒吾何为则喜吾何为则勇吾何为则怯夫人岂异于我天下之人孰不能自观其一身是以知此理者涂之人皆可以将平居与人言一语不循故犹且秎而忌敌以形形我恬而不怪亦已固矣是故智者视敌有无故之形必谨察之勿动疑形二可疑于心则疑而为之谋心固得其实也可疑于目勿疑彼敌疑我也是故心疑以谋应目疑以静应彼诚欲有所为邪不使吾得之目矣

原编者评:观九五曰:观我生君子无咎象曰:观我生观民也说者谓观我生而皆君子也则无咎观我生观民也者言观我生即所以观民也洵谓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知此理者涂之人可以将其有见于是乎夫无事时所以治吏民者即有事时所以治军旅静而自观吾何喜何怒何勇何怯而知人之无异于我于是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则所以厚生者在是矣所欲所恶惟其理不惟其欲而以行其与聚勿施之政则所以正德者亦在是矣此无事时所以治吏民者也及其有事而以治军旅观吾之何以喜知人之不异吾所喜而不喜者不以加诸人则必与士卒同甘苦矣观吾之何以怒知人之不异吾所怒而有以善用其怒则一乃心而百其勇矣观吾之何以勇知人之不异吾所勇而以道义配血气则人皆乐其死而耻独生矣观吾之何以怯知人之不异吾所怯而先为其不可败则战必胜而攻必取矣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矣军旅之事未尝学也圣人岂以军旅为不当学哉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杀人之事于何可学孔子不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乎军旅之学诚不出乎俎豆之间也如曰:吾善为陈吾善为战无论杀人盈野正王者之大罪人且必如战国如五代然后人人习于军旅而有善为陈善为战之人必若人而后可为将则承平数百年不见兵革必无良将也而岂其然哉

权书孙武篇

求之而不穷者天下奇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几人求之于言而不穷者几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呜呼至于用而不穷者吾未之见也孙武十三篇兵家举以为师然以吾评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书论奇权密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书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为人必谓有应敌无穷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远甚吴王阖庐之入郢也武为将军及秦楚交败其兵越王入践其国外祸内患一旦迭发吴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无一谋以弭斯乱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于敌则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听包胥之言出兵救楚无忌吴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战曰:久暴师则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还可谓久暴矣越人能无乘间入国乎其失二也又曰:杀敌者怒也今武纵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复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敌此司马戌子西子期所以必死仇吴也勾践不颓旧冢而吴服田单谲燕掘墓而齐奋知谋与武远矣武不达此其失三也然始吴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乃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盖亦鲜耳夫以武自为书尚不能自用以取败北况区区祖其故智余论者而能将乎且吴起与武一体之人也皆著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吴然而吴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略无所统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吴起始用于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隶内治一妾是贱丈夫亦能夫岂必有一人而教之及夫御三军之众阖营而自固或且有乱然则是三军之众惑之也故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隶一妾无加焉故其心常若有余夫以一人之心当三军之众而其中恢恢然犹有余地此韩信之所以多多而益办也故夫用兵岂有异术哉能物视其众而已矣

原编者评:言兵者祖太公六韬使太公果有书未有不见称于仲尼之徒者然则六韬固后人所托而太公本无书也阴符握奇不知谁氏所作或亦曰太公盖亦出孙吴之流欤古称曹操用兵仿佛孙吴孙吴自古所重唐宋以来试武举必以孙吴世俗遂谓用兵之道在圣人六经之外又疑孙吴之书人所共见必若子房所受于圯上老人者乃发天地之秘作伪之徒又造为黄石素书以行于世皆大谬妄可笑左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论语曰:足食足兵兵大事也圣人宁有不著之于经者六经之言兵者多已莫备于易易于同人于夬于萃于既未济之属皆言兵而专言之者师也至其微言之者莫若谦与豫谦之六五曰:利用侵伐无不利上六曰:利用行师征邑国豫曰:利建侯行师盖必其在己也如山之处于地中无丝毫侈大之念然后可以为天地裒多益寡举兵以征不服其在天下也如雷之奋出于地虽震惊百里而百果草木仰受时雨之甘螟蟊贼倏焉扫迹而后其行师也不特杀人之中有礼焉且杀人之中有乐焉是以文王于豫曰:利行师孔子于豫曰:先王以作乐也若夫坤之六二坤之师也周公系其爻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夫直方而大则为将之道备矣师直为壮曲为老不使一毫之曲在己而后可以用三军之命内志既直矣外体又必方不使一毫之邪僻在身而后有以服三军之心夫然三军之心为一心三军之身为一身所至如时雨又若水之行地然入江并江入河并河可使天下无二水夫是之谓大诚其修之身者如此则虽仓卒之间有敌国外患俾之将百万兵而曰阃以外将军制之固不至于改其常度而丧其七它也而又何习焉故曰:不习无不利也洵谓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隶一妾无加故其心常若有余洵诚善状古良将之心者耶虽然不能直方大固不得强视百万兵为一隶一妾也程子曰:韩信多多益办只为分数明夫所谓分数明亦不出乎直方大之义盖理必该数圆者理也方者数也奇而圆将帅所握以应无穷耦而方士卒所倚以明部位体必八而后方而其用则以六方之所由成由直而矩之者也是故古者陈必以八而唐太宗改为六非八非六则分数不能以明分数既明则众不殊乎寡而小可极其大矣或曰:管子之论兵也曰兵幸于权老子之论兵也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孙子之论兵也曰兵者诡道司马迁作齐世家谓周西伯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今之所论无乃与古刺谬欤曰:群言淆乱衷诸圣诸说之不可与文王周公孔子较明矣况夫权者由经出者也奇者由正出者也无经何权无正何奇且凡所为权与奇者唯其万变而不可推测卒至而不可预知故能权能奇者贵焉若可笔之于书历千百年而无改则非所谓权且奇者也将无赵括之父书乎此正苏洵所以斥孙武之书为不可用者也若夫诡道阴权则战国时非圣无法之语读书多更事深则自知其无谓不足累笔费墨而与为辨矣

权书六国篇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拜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原编者评:宋仁宗增岁币于契丹当时皆谓契丹无厌之求奚其可从竭中国膏血不足以为赂矣于是志士扼腕耻之洵作几策审敌篇极言当绝其使勿与岁币而权书内又作六国论以先发其端焉夫仁宗之所以为仁而非小贤之所能测者正在和契丹一事伯宗曰: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仁宗之不忍斗其民有大王之遗风矣彼安知南渡偏安百数十年中原之民无一日之忘宋者乃仁宗深仁厚泽之所留遗哉审敌篇不足录此论六国事则确切不移故存之

衡论重远篇

武王不泄迩不忘远仁矣乎曰:非仁也势也天下之势犹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于外则腹心为之深思静虑于内而求其所以疗之之术腹心病于内则手足为之奔掉于外而求其所以疗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后然吾故曰:武王之不泄迩不忘远非仁也势也势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独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势而武王知天下之势也夫不知一身之势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势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关中自以为子孙万世帝王之业而陈胜吴广乃楚人也由此观之天下之势远近如一、然以吾言之近之可忧未若远之可忧之深也近之官吏贤邪民誉之歌之不贤邪讥之谤之誉歌讥谤者众则必传传则必达于朝廷是官吏之贤否易知也一夫不获其所诉之刺史刺史不问裹粮走京师缓不过旬月挝鼓叫号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冤易诉也吏之贤否易知而民之冤易诉乱何从始邪远方之民虽使盗跖为之郡守梼杌饕餮为之县令郡县之民群嘲而聚骂者虽千百为辈朝廷不知也白日执人于市诬以杀人虽其兄弟妻子闻之亦不过诉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则死且无告矣彼见郡守县令据案执笔吏卒旁列箠械满前骇然而丧瞻矣则其谓京师天子所居者当复如何而又行数千里费且百万富者尚或难之而贫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动吾故曰:近之可忧未若远之可忧之深也国家分十七路河朔陕右南广川峡实为要区河朔陕右二敌之防而中国之所恃以安南广川峡货财之源而河朔陕右之所恃以全其势之轻重如何哉曩者北敌骄恣西寇悖叛河朔陕右尤所加恤一郡守一县令未尝不择至于南广川陕则例以为远官审官差除取具临时窜谪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优异者不复官之南广川峡而其人亦以南广川峡之官为失职庸人无所归故常聚于此呜呼知河朔陕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陕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之不可轻是欲富其仓而芜其田仓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蛮最为要害土之所产又极富夥明珠大贝纨锦布帛皆极精好陆负水载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关讥门征僦雇之费非百姓私力所能办故贪官专其利而齐民受其病不招权不鬻狱者世俗遂指以为廉吏矣而招权鬻狱者又岂尽无呜呼吏不能皆廉而廉者又止如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赋取日重科敛日烦罢弊之民不任官吏复有所规求于其间矣淳化中李顺窃发于蜀州郡数十望风奔溃近者智高乱广南乘胜取九城如反掌国家设城池养士卒蓄器械储米粟以为战守备而凶竖一起若涉无人之地者吏不肖也今夫以一身任一方之责者莫若漕刑南广川峡既为天下要区而其中之郡县又有为南广川峡之要区者其牧宰之贤否实一方所以安危幸而贤则已其戕民黩货的然有罪可诛者漕刑固亦得以举劾若夫庸陋选而大不才而无过者漕刑虽贤明其势不得易置此犹弊车躄马而求仆夫之善御也郡县有败事不以责漕刑则不可责之则彼必曰:败事者某所治某所者某人也吾将何所归罪故莫若使漕刑自举其人而任之他日有败事则谓之曰:尔谓此人堪此职也今不堪此职是尔欺我也责有所任罪无所逃然而择之不得其人者盖寡矣其余郡县虽非一方之所以安危者亦当诏审官俾勿轻授赃吏冗流勿措其间则民虽在千里外无异于处畿甸中矣

原编者评:宋承唐弊以边徼为迁谪之所朝士有罪者乃之官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以其远而莫之省忧远方之百姓何辜同是赤子而独无父母之爱也洵所论诚切中其弊矣然谓近之可忧不若远之可忧之深则固不然历代有兴有亡秦则未尝兴也其亡即兆于其兼并天下之日而非不祀忽诸者也是故秦事不可以例后世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天道也岂楚人剽悍之故哉况此之所谓楚者乃江淮间非蛮粤之远也自三代以来亡国者乱必自近始奚尝自山陬海氵筮蚕丛鬼区始哉未有政明于上民戴于下而蛮夷能入而图中原者也洵之语无乃欲明重远之义而不顾其论之偏转开后世务远忽近之弊欤至谓武王视天下之势如一身真善言圣人者然曰:此势也非仁也则固未识仁矣视天下之势如一身正乃所以为仁而曰:是非仁其将以煦煦为仁耶

衡论广士篇

古之取士取于盗贼取于夷狄古之人非以盗贼夷狄之事可为也以贤之所在而已矣夫贤之所在贵而贵取焉贱而贱取焉是以盗贼下人夷狄异类虽奴隶之所耻而往往登之朝廷坐之郡国而不以为怍而绳趋尺步华言华服者往往反摈弃不用何则天下之能绳趋而尺步华言而华服者众也朝廷之政郡国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虽不能绳趋而尺步华言而华服然而其才果可用于此则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国大而多士大夫者不过曰齐与秦也而管夷吾相齐贤也而举二盗焉穆公霸秦贤也而举由余焉是其能果于是非而不牵于众人之议也未闻有以用盗贼夷狄而鄙之者也今有人非盗贼非夷狄而犹不获用吾不知其何故也夫古之用人无择于势布衣寒士而贤则用之公卿之子弟而贤则用之武夫健卒而贤则用之巫医方技而贤则用之胥史贱吏而贤则用之今也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纸书声病剽窃之文而至享万钟之禄卿大夫之子弟饱食于家一出而驱高车驾大马以为民上武夫健卒有洒扫之力奔走之旧久乃领藩郡执兵柄巫医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举以为吏若此者皆非贤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进之之涂多于古也而胥史贱吏忽之而不录使老死于敲榜趋走而贤与功者不获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吏之贤优而养之则儒生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汉有天下平津侯乐安侯辈皆号为儒宗而卒不能为汉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绝隽伟震耀四海者乃其贤人之出于吏胥中者耳夫赵广汉河间之郡吏也尹翁归河东之狱吏也张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书佐也是皆雄隽明博出之可以为将而内之可以为相者也而皆出于吏胥中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习法律长而习狱讼老奸大豪畏惮慑伏吏之情状变化出入无不谙究因而官之则豪民猾吏之弊表里毫末毕见于外无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择之以才遇之以礼而其志复自知得自奋于公卿故终不肯自弃于恶以贾罪戾而败其终身之利故当此时士君子皆优为之而其间自纵于大恶者大约亦不过几人而其尤贤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则不然始而入之不择也终而遇之以犬彘也长吏一怒不问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与交手为市其人常曰:长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为犬彘哉是以平民不能自弃为犬彘之行不肯为吏矣况士君子而肯俛首为之乎然欲使之谨饰可用如两汉亦不过择之以才待之以礼恕其小过而弃绝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而后察其贤有功而爵之禄之贵之勿弃之于冗流之间则彼有冀于功名自尊其身不敢磎夺而奇才绝智出矣夫人固有才智奇绝而不能为章句名数声律之学者又有不幸而不为者苟一之以进士制策是使奇才绝智有时而穷也使吏胥之人得出为长吏是使一介之才无所逃也进士制策网之于上此又网之于下而曰天下有遗才者吾不信也

原编者评:汉去周未远其士之秀良州牧辟命以为掾史他时三公六卿九牧胥于是乎选吏既习于民事故循绩易奏吏与士同途故人不耻为吏唐宋以来以制举取士求士于文采声华而士乃不习民事吏习民事而不得美仕吏日下士日尊判然两途而士之子恒为士降而为吏即为隳其家声于是吏益以无赖虽无赖然而在一邑则一邑之政由其手在一郡则一郡之政由其手在一部则一部之政由其手以无赖之人而政出其手则无所往而不为弊矣朝廷欲兴一利吏即随所兴者以滋百弊欲革此弊吏即随所革者以滋他弊自知罪大则纵火以去其籍使茫然莫知其颠末且也官有除降而吏则长子养孙官避本籍而吏则土著世守即年满有制重役有禁而子弟亲戚迭出不穷更名而不更人更人而不更其所守夫以他州外郡之人为来往无常之官官一而吏百又皆文采声华不习民事之官以之驾驭百十为群熟悉风土谙练事故作奸犯科无赖之吏于此而能奏循绩焉固较汉世难什伯也沿习既久如久病之人转以病为命一旦悉去此辈则百司茫然一步不可行势不能以终日嗟乎欲天下之治不改弦更张使吏有士君子之行而欲民生蒙福教化淳美者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洵为广士论欲使吏与士同开于朝固是切要之言虽然未易易也必先去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而为之功名之途使得与士齿优柔渐渍潜移默夺之渐使士之秀良者不耻为吏而士之习于吏者得自奋于公卿然后可与道古盖非百年不能矣若举洵之言一旦骤施之令无赖吏得居士夫间正所为吏道杂而多端害政之尤甚者也洵为权书十篇衡论十篇几策二篇欧阳修上之仁宗皇帝乃召试洵洵不就权书言兵也衡论者言有权必有衡所以用此权者也几策则欲上之审几而更化几审而后可用此权与衡也其意大概如此权书十篇类兵家常言或逆料古人横断其是非而非其实衡论十篇大要欲人主用机智明刑法其言流于申商兵制田制尤纷扰几策二篇一曰:审势劝人主以用威一曰:审敌欲绝契丹而修战备今择其大醇者余并不录尝考宋仁宗之为君恭俭慈惠出于天性其仁民容物之心实汉唐宋诸帝中之首出者即与辽为与国唯欲睦邻以息兵尝服通天犀带左右讠黾之谓此带无双即解不服左右请其故曰:留以遗北主盖其心苟可以弭兵者无不为未尝顷刻不在念也当时百姓受其休养生息之恩如天广大而不识不知一时才俊之士不达其深心莫测其分量转以汉景之综核名实汉武之耀兵黩武期其奋发慕效苟欲以张国威而不知君天下之道固在此不在彼也言者亦不止苏洵而仁宗并勿听亦终不以自明迨后神宗相王安石君臣一心薄仁宗之所为为不足为行新法开边衅于是百姓流离干戈不息而当日之议仁宗者至此未有不追思仁宗者矣事势既已溃败国步因之日促而元祐诸贤首被其祸延至崇宣之间沦胥以铺无一免矣嗟夫策国是良非易易毋为坐井以观天而曰天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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