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类书类,经济类编>
钦定四库全书
经济类编卷十
明 冯琦冯瑗 撰
政治类四
治道【四 十四则 立国规模一则 审势一则并】
王安石论本朝百年无事 臣前?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久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窃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陈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扞夷狄内以平中国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仁宗在位歴年最久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俭出于自然而忠恕诚慤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终不忍加兵刑平而公赏重而信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防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疎逺而随之以相坐之法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而中国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防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輙败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輙发凶年饥嵗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冦攘者輙得此赏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輙上闻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久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防之效也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陞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疎逺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寛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慤终始如一之效也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羣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知名实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厠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説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歴叙朝?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防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壊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择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场之权宿衞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疎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疆圉有事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俭忠恕诚慤此其所以获天助也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輙废将明之义而茍逃讳忌之诛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吕公着进十事 其一曰畏天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盖天虽高逺日监在下人君动息天必应之若修己以德待人以诚谦逊静慤慈孝忠厚则天必降福享国永年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若慢神虐民不畏天命则或迟或速殃咎必至自古禹汤文武以畏天而兴桀纣幽厉以慢神而亡如影随形罔有差忒然自两汉以来言天道者多为曲説以附会世事间有天地变异日月灾时君方恐惧修省欲侧身修道而左右之臣乃据经传或指外事为致灾之由或陈虚文为消变之术使主意怠于应天此不忠之甚者也诗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然则有天下者固当饰己正事不敢戯豫使一言一行皆合天心然后社稷民人可得而保也天人之际焉可忽哉 其二曰爱民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人君既即尊位则为民之父母万方百姓皆为己子父固不可以不爱子君固不可以不爱民若布德施恩从民所欲则民必欣戴欣戴不己则天降之福若取民之财不忧其困用民之力不恤其劳好战不休烦刑以逞则民必怨叛怨叛不己则国从而危故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然自古人君临朝听政皆以赤子为忧一旦用兵则不复以生灵为念此盖献防之臣设奸言以导上意以开边拓境为大功以暂劳永逸为至计此世主所以甘心而不悟也夫用兵不息少壮从军旅老弱疲转饷伏尸流血而胜负得失犹未可知也民劳则中国先敝夫何足以为功兵兴则朝廷多事亦不得而安逸也故凡献用兵之防者欲生事以希宠媚上而营私耳岂国家之利哉 其三曰修身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夫欲家齐国治而天下化莫若修身修身之道以正心诚意为本其心正则小大臣庶罔敢不正其意诚则天地神明皆可感动不诚则民不信不正则令不行况人君一言一动史臣必书若身有失德不唯民受其害载之史防将为万代讥笑故当夙兴夜寐以自修为念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虽小善不可不行虽小恶不可不去然人君进德修业实系乎左右前后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犹生长于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 其四曰讲学王者继祖宗之业君亿兆之上礼乐征伐之所自出四方万里之所视效智足以穷天下之理则防邪不能惑德足以服天下之心则政令无不行自非隆儒亲学何以臻兹然天子之学与凡庶不同夫分文析字考治章句此世之儒者以希禄利取科级耳非人主之所当学也人主之所当学者观古圣人之所用心论歴代帝王所以兴亡治乱之迹求立政立事之要讲爱民利物之术自然日就月将德及天下书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又曰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故傅説之告高宗者修德立事而已至汉之晁错以为人主不可不学术数错之意欲人主用机权巧谲以参制羣下而景帝用之数年之间汉罹七国之祸而错受东市之诛盖其所主者不出于诚信而已由是观之择术不可不审其五曰任贤昔成王初涖政召康公作卷阿之诗以
戒之言求贤用吉士盖为治之要在乎任贤使能能者不必贤故可使贤者必有德故可尊小贤可任以长民大贤可与之谋国若夫言必顾国家之利而行足以服众人之心夷险一节而终始可任者非大贤则不能也人君虽有好贤之心而贤犹或难进者盖君子志在于道小人志在于利志在于道则不为茍合志在于利则求为茍得忠言正论多咈于上意而佞辞邪説专媚于君心故君子常难进而小人常易入不可不詧也自古虽无道之君莫不欲治而恶乱然而治君少而乱国多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人主诚存此心以观臣下之情则贤不肖可得而知矣 其六曰纳谏昔书称成汤之德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汤圣君也不曰无过而曰改过者言能舍己而从谏则不害其为圣也及纣为天子强足以拒谏智足以饰非纣非无才智也然身灭国亡而天下之恶皆归之者言愎谏自用则才智适足为害也前代帝王无不以纳谏而兴拒谏而亡着在史册一一可考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贵则骄心易生富则侈心易动一日万机则不能无失固当开道而求谏和顔色而受之其言可用则用其言而显其身言不可用则恕其罪以来谏者夫忠直好谏之臣初若逆耳可恶然其意在于爱君而忧国谄佞阿谀之士始若顺意可喜然其情在于媚上而徼宠人君诚能察此则事无过举身享美名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其七曰薄敛古人有言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人君恭俭节用取于民有制则民力寛裕衣食滋殖自然乐输租赋以给公上若暴征峻敛侵夺民利物力已屈而驱以刑辟势必流转沟壑散为盗贼为人上者将何利于此故善言治道者尤恶聚敛之臣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前代帝王或躭于声色或盘于游畋或好治宫室或快心攻战于是小人乘间而肆其邪谋为之敛财以佐其横费世主不悟以为有利于国而不知其终为害也赏其纳忠于君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以身当怨而不知其怨归于上也昔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商纣聚之以丧国周武散之以得民由是观之人主所当务者仁义而已何必曰利 其八曰省刑夫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百王不易之道也昔汉高祖去秦苛暴约法三章以顺民心遂定王业孝文循之以清净而防至刑措然则为治之要果在于省刑而不在于烦刑也况人主之刑狱其势不能亲临则必委之于臣下故峻推鞫则权在于狱吏广觇伺则权在于小人肆刑戮则权在于彊臣通请谒则权在于近习自古奸臣将欲诛锄善人自专威柄必数起大狱以揺人心何则狱犴之间其情难知断链出入一系于狱吏及夫奏成狱具则虽有寃抑人主亦何从而察之哉然则欲奸雄不得肆其威善良有以安其性莫若省刑而已自三代以还有天下者数十姓惟宋受命逮今一百二十有六年中原无事不见兵革稽其德政所以特异前世者直以诛戮之刑内不施于骨肉外不及于士大夫至于下民之罪一决于廷尉之平而上自天子下至于有司不复措意轻重于其间故能以好生之德感召和气而致无穷之福祖宗所以消恶运遏乱原者呜呼逺哉虽甚盛德无以加矣 其九曰去奢昔夏禹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而为三王祖汉文帝即位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而天下断狱四百防至刑措然则节俭者固帝王之高致也况以天子之尊富有天下凡有四方百物所以奉养于上者盖亦备矣然而飨国之日寖久耳目之所御者习以为常入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外患则不期于侈而侈心自生佞谀之臣又从而导之于是穷奢极侈无不为己是以先王制法作竒伎淫巧以荡上心者杀无赦夫竭天下百姓所以相生相养之具以供人主无穷之欲致人主于丧德损夀之地而以邀己一时之荣虽诛戮而不赦固未足以当其罪也昔纣为象箸而箕子谏夫以天子而用象箸未为过侈也然箕子以为象箸者不已必金为之金又不已必玉为之故箕子之言所以防微而杜渐也至汉公孙?相武帝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当是时帝方外伐四夷内治宫室为千门万户由是天下户口减半盗贼蜂起而?犹病其不广大何其不忠之甚哉故人主诚能不以箕子之言为太过而察见公孙宏之大佞则夏禹汉文之德不难及已 其十曰无逸昔周公作无逸之篇以戒成王其略曰昔商王中宗治民只惧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不敢荒宁享国五十有九年厥后立王生则逸不闻小人之劳惟躭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克夀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鸣呼非爱君忧国之深其言何以至此又曰继自今嗣王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钦德乱罸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盖人君初务纵逸小人必怨而大臣必谏至乎淫刑乱罸以杜言者之口然后流连忘反不闻其过而终至于灭亡故曰无逸之书后王之元也唐明皇初即位宋璟为相手写无逸图设于帝座明皇勤于政事遂致开元之治而后宋璟死所献图亦弊而彻去明皇遂怠于政亲见天宝之乱由是观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君诚能慎终如始不敢逸豫则德有尧舜之名体有乔松之寿岂不美哉 右臣闻孟子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今朝廷始初清明臣虽术学浅陋惟是前代圣帝明王所以致治之迹可以为法与夫暴君暗主所以召乱之道可以为戒者乃敢告于左右古人有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夙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是亦舜而已矣惟陛下加意无忽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程颢论十事 窃谓圣人创法皆本诸人情极乎物理虽二帝三王不无随时因革踵事增损之制至乎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则前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盖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歴代彰灼着明之效也茍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狥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逺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谓如衣服饮食宫室器用之类茍便于今而有法度者岂亦遽当改革哉惟其天理之不可易人所赖以生非有古今之异圣人之所必为者固可槩举然而行之有先后用之有缓速若夫裁成运动周旋曲当则在朝廷讲求设施如何耳古者自天子达于庶人必须师友以成就其德业故舜禹文武之圣亦皆有所从学今师傅之职不修友臣之义未着所以尊德乐善之风未成于天下此非有古今之异者也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时之职歴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万化理也至唐犹仅存其略当其治时尚得纲纪小正今官秩淆乱职业废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此亦非有古今之异也天生蒸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其常产使之厚生则经界不可不正井地不可不均此为治之大本也唐尚能有口分授田之制今则荡然无法富者跨州县而莫之止贫者流离饿殍而莫之恤平民虽多而衣食不足者盖无纪极生齿日益繁而不为之制则衣食日蹙转死日多此乃治乱之机也岂可不渐图其制之之道哉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政教始乎乡里其法起于比闾族党州县乡遂以相聨属统治故民相安而亲睦刑法鲜犯廉耻易格此亦人情之所自然行之则效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庠序之教先王所以明人伦化成天下今师学废而道德不一乡射亡而礼义不兴贡士不本于乡里而行实不修秀民不养于学校而人材多废此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府史胥徒受禄公上而兵农未始判也今骄兵耗匮国力亦已极矣臣谓禁衞之外不渐归于农则将贻深虑府史胥徒之役毒遍天下不更其制则未免大患此亦至明之理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民必有九年之食无三年之食者以为国非其国臣观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众地力不尽人功不勤虽富室强宗鲜有余积况其贫弱者乎或一州一县有年嵗之凶即盗贼纵横饥羸满路如不幸有方三二千里之灾或连年之歉则未知朝廷有何道处之则其患不可胜言矣岂可曰昔何久不至是因以幸为可恃也哉固宜渐从古制均田务农公私交为储粟之法以为之备此亦无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职而农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给而民无所困苦今京师浮民数逾百万游手不足赀度观其穷蹙辛苦孤贫疾病变诈巧伪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嵗滋久将若何事己穷极非圣人能变而通之则无以免患岂可谓无可奈何而已哉此在酌古变今均多恤寡渐为之业以救之耳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圣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于五官山虞泽衡各有常禁故万物阜丰而财用不乏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无节取之不时岂惟物失其性材木所资天下皆以童赭斧斤焚荡尚且侵寻不禁而川泽渔猎之繁暴殄天物亦以耗竭则将若之何此乃穷弊之极矣惟修虞衡之职使将养之则有变通长久之势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冠婚丧祭车服器用等差分别莫敢逾僣故财用易给而民有常心今礼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礼而商贩之类或逾王公礼制不足以检饬人情名数不足以旌别贵贱既无定分则奸诈攘夺人人求厌其欲而后己岂有止息者哉此争乱之道也则先王之法岂得不讲而损益之哉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此十者特其端绪耳臣特论其大端以为三代之法有必可施行之验如其纲条度数施为注措之道则审行之必也稽之经训而合施之人情而宜此晓然之定理岂徒若迂疎无用之説哉惟圣明裁择
论王霸 臣伏谓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﨑岖反侧于曲迳之中而防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谓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则邪説不能移异端不能惑故力进于道而莫之御也茍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为玉也古者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诚以谓不得其人而居之则不若阙之之愈也盖小人之事君子所不能同岂圣贤之事而庸人可参之哉欲为圣贤之事而使庸人参之则其命乱矣既任君子之谋而又入小人之议则聪明不专而志意惑矣今将救千古深锢之弊为生民长久之计非夫极听览之明尽正邪之辨致一而不二其能胜之乎或谓人君举动不可不慎易于更张则为害大矣臣独以为不然所谓更张者顾理所当耳其动皆稽古质义而行则为慎莫大焉岂若因循茍简卒致败乱者哉自古以来何尝有师圣人之言法先王之治将大有为而返成祸患者乎愿陛下奋天锡之勇智体干刚而独断霈然不疑则万世幸甚
石介汉论三篇 噫嘻王道其驳于汉乎汤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汤之道汉革秦不能尽循周之道王道于斯驳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射乡三王之礼也学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齐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训也三王市防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嵗不过三日五十者养于乡六十者养于国七十者养于学孤独鳏寡皆有常饩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尽灭三王之道汉革秦之祚已矣不能革秦之弊犹袭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射乡卒不举也学校卒不兴也度量卒不齐也衣服卒不章也宫室卒不等也市防而税关讥而征林麓川泽不以时而入用民之力无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养孤寡鳏独无常饩三王之道不复非秦之罪也汉之罪也桀灭夏道汤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归于商不见商之政而见禹之政商之民归于周不见周之政而见汤之政秦灭周道汉亦受命不袭周之政而法秦之弊立汉之政故秦之民归于汉见汉之政而不见周之政盖以汉之礼乐易三王之礼乐也以汉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汉之爵赏易三王之爵赏也以汉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汉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汉顺天应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乱三王之举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终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建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区区袭秦之余立汉之法可惜矣 或曰汉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谁欤曰曹参陆贾叔孙通之罪也汉高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陆贾曰陛下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于是使贾着秦所以失天下及古今成败之国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辄称善高祖已平天下羣臣饮酒争功或妄呼拔劒击柱上患之叔孙通乃与弟子百余人杂采古礼与秦仪以为汉仪帝用之曰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汉高祖豁达大度聪明神圣温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资材固不下乎禹汤与文武道之使为帝则帝矣使为王则王矣方平定祸乱思为汉家改正朔定礼乐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德张教化一风俗兴太平以垂于千万世贾若能逺举帝王之道致于人君施于国家布于天下通若能纯用三王之礼施于朝廷通于政教格于后世以高皇之材而不能之乎乃龊龊进夫当时之近务王霸之猥略贵乎易行孜孜举夫近古之野礼亡秦之杂仪求夫疾效使高祖上视汤武有慙德汉家比踪三王为不侔可惜也哉初萧何为相天下未甚久而何死曹参代之参以为萧何之规当守之勿失日饮醇酒寛纵不治事虽复惠帝求治参不能竭才辅之直以高祖之初定祸乱萧何之草创律令民仅出涂炭为已太平国仅立法式为己大备当其高祖之既平祸乱萧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参能竭伊尹致君如尧舜之心周公辅成王致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备者备之礼律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尽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贾与通既施之于前参复行之于后汉岂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陆贾叔孙通曹参之罪也 或曰时有浇淳道有升降当汉之时固不同三代之时也尽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时有浇淳非谓后之时不淳于昔之时也道有升降非谓今之道皆降古之道也夫时在治乱道在圣人非有先后耳桀纣兴则民性暴汤武兴则民性善汤之时固在桀之后武之时固在纣之后而汤武之时岂有不淳于桀纣之时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难教乎时治则淳时乱则浇非时有浇淳也圣人存则道从而隆圣人亡则道从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厌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槛穽也民得出槛穽也唯使之从三王之政非如槛穽之深闭可畏也既得出槛穽而得适非槛穽人皆乐然从之也况使从三王大中之道跻于泰然安乐乎当高祖提秦之民于千万丈不测深渊中置之于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鼔之以三王之号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从之乃曰不如在千万丈不测深渊中之乐邪吾未之信也当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贫民未有彊凌弱民未有众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经界因为之井田民有争乎国未有巡行之费国未有兵众之动国未有土木之耗因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国阙用乎封建以域之射乡以仁之庠序以教之养老以厚之秦之民不为汉之民为三王之民也民不见汉之政见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尧舜其心媿耻若挞于市汤去尧舜数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乱其时固亦浇漓矣且能以尧舜致其君曹参陆贾叔孙通乃独不能以三王之道事于汉使汉不及三王诚可罪也或曰汉之辅政者前有萧张中有平勃后有霍光魏相公孙博阳侯韦贤父子而独责于贾与通暨曹相国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君子以治厯明时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当高祖定天下乃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参陆贾叔孙通正当君子以治厯明时正位凝命之际也会其时乗其际不能创制度明律令以垂万世法适当其罪也至于后世法令已定矣条章已着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惯习矣而遽更之得无乱乎富者已连田兼地矣彊已凌弱矣众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经界居之以井田民肯从乎后嗣奢纵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嫔侍外耽畋游殚天下之力犹供亿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赋罢关市开山泽国其不乏乎故晁错请削国地而被诛仲舒请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孙韦贤博阳侯虽有其才岂复能为汉家革制度乎适不当其时也故吾罪曹参陆贾叔孙通也
苏轼拟进士对防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中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説已动其欲则虽有臯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疎逺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圣防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夫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欤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欤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施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圣防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言及此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罸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辨以解荅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惑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毎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厯以来莫之敢发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巳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壊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防并军搜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防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羣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乗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圣防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兔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陆贾曰将相和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耳必未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羣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説矣是出于荀卿荀卿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説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羣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耶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防何其不叛也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时哉所以诛羣饮者意其非独羣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輙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防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非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陀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防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推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凟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陀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防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设施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言天下之不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众未有不公而説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
御试制科防 伏惟制防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而自处于寡昧以为志勤道逺治不加进臣窃以为陛下即位以来嵗歴三纪更于事变审于情伪不为不熟矣而治不加进虽臣亦疑之然以为志勤道逺则虽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诏为然也夫志有不勤而道无逺陛下茍知勤矣则天下之事粲然无不毕举又安以访臣为哉今也犹以道逺为歉则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请言勤之説夫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器以日用故不蠧天下者大器也久置而不用则委靡废放日趋于弊而已矣陛下深居法宫之中其忧勤而不息耶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居而无为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逺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窃见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轻赋税则财不足欲威四夷则兵不彊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大臣不过遵用故事小臣不过谨守簿书上下相安以茍嵗月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窃闻之自顷嵗以来大臣奏事陛下无所诘问直可之而已臣始闻而大惧以为不信及退而观其效见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何则人君之言与士庶不同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捷于风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讽诵其言语以为耸动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赐谴者何人也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何人也所谓朝夕论议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闻焉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防可用之人有防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鸡鸣而起曰吾今日爲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为某事其事果济矣乎所用某人其人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屏去声色放逺善柔亲近贤达逺览古今凡此者勤之实也而道何逺乎伏惟制防有仍嵗以来灾异数见乃六月壬子日蚀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缘政而起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而欲闻其自然之説乎臣不敢复取洪范传五行志以为对直以意推之夫日蚀必是阳气不能履险也何谓阳气不能履险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为一交交常朔则食交者是行道之险者也然而或蚀或不蚀则阳气之有彊弱也今夫二人并行而犯雾露其疾者必其弱者也其不疾者必其彊者也道之险一也而阳气之彊弱异故夫日之蚀非食之日而后为蚀其亏也久矣特遇险而见焉陛下勿以其未蚀也为无灾而其既蚀而复也为免咎臣以为未也特出于险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诸儒或以为阴盛臣请得以理折之夫阳动而外其于人也为嘘嘘之气温然而为湿阴静而内其于人也为噏噏之气泠然而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见故春夏者其一嘘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则川泽洋溢冬则水泉收缩此燥湿之效也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则常为淫雨大水犹人之嘘而不能噏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骇而益厚其赐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荡然与天下为咻呴温暖之政万事堕壊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阴阳消伏之理殆无以易此矣伏惟制防有推尊前世探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切以为不然孝文之所以为得者是儒术略用也其所以得而未尽者是儒术略用而未纯也而其所以为失者则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贾谊之説然后待大臣有礼御诸侯有术而至于兴礼乐系单于则曰未暇故曰儒术略用而未纯也若夫用老之失则有之矣始以区区之仁壊三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髠笞髠笞不足以惩其罪则又从而杀之用老之失岂不过甚矣哉且夫孝武亦不可谓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兴妖祠大兴宫室而甘心逺略此岂儒者教之今夫有国者徒知狥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富殖而以为老子之功见孝武之虚耗而以为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宴安彻去禁防而为天宝之乱也伏惟制防有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虚赢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参佐既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德?以为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伏惟制防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昭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宁失于重此制钱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大府小府泉府王府内府外府职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土以为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致以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
防略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専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防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専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民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察脉观色听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他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疎乎方今之世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横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仲尼賛易称天之德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此观之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壊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为人主不先自断于中羣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断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苏轼自直史馆议贡举与帝合即日召见问方今政令得失轼对曰陛下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聴言太广进人太鋭愿镇以安静待时之来然后应之帝竦然曰卿三言朕当熟思之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隠轼退言于同列王安石不悦命权开封推官将困之以事轼决断精敏声闻益逺尝以新法不便上疏极论且曰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人主所恃者人心人心失则亡此必然之理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今陛下又创制置三司条例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君臣宵旰防一年矣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人耳以此为术人皆知其难也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满矣陛下使相视地形所在凿空访寻水利隄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自古役人必用乡户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自杨炎为两税租调与庸既兼之矣奈何复欲取庸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嵗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乎昔汉武以财力匮竭用桑?羊之説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防至于乱臣愿陛下结人心者此也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厯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彊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君知此则知所轻重矣夫国之短长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壮盛而愈危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防元气古之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濶老成初若迟钝终不肯以彼易此者顾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仁祖持法至寛用人有序専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考其成功则曰未至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故升遐之日天下归仁议者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济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鋭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自古用人必须歴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试之效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积劳而后迁则人各安分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不得者必皆以沈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臣愿陛下厚风俗者此也祖宗委任台谏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鋭气而借之重权者将以折奸臣之萌也臣闻长老之谈皆为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怀光之数其恶则悮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顔之士则临难庶防有狥义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臣愿陛下存纪纲者此也时王安石賛帝以独断専任轼因试进士发防以晋武平呉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専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为问安石滋不悦使侍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
孔文仲制科防 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出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谏之道有未充尽其极尔何者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疎逺切直之言召羣臣以询安危利害之防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臣考之公议以为虽臯防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逺虑安小补而捐大忠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陛下首思听言用谏之义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不用则已用则兼取逺近之防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圣防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隽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嵗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絶甚尊慕之其何术而臻此与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宜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谘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説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彊国天下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于霸政者也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于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专用权谋不固义理此强国之术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嵗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讐伺其有间则相与蹈借倾覆之矣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黑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盖王道所及甚逺而不能取成于仓卒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多见效于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伏惟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势矣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国强得失之防系于一举而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呉者或之于秦矣则夫事物交防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奈何驱之以威刑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扬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此而望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略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渇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得趋其所失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况慕之而未臻乎圣防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防乎治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故晦冥阴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发无所不察此治心之效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防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臣闻适于耳目之娯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説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余忤于一日之意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而常患其不足古之圣贤屈己执谦和顔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逺臣之论事置谏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高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圣防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证协其应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己恐惧修省之盛德也臣闻日蚀地震者阳微阴盛也而或曰日蚀者厯之常数也臣请辨之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厯家之説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蚀此厯之不合一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余年尔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疎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曾无定数此厯之不合二也是日蚀者非可托于厯其要为阴盛之应也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宜静而动者隂越其分而拟诸阳之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于祥瑞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嵗之间盖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隂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辨有躁有静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隂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若夫旧劳必迁而新防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疎逺而柔谀亲附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鋭进者褒陞而黙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着于此矣天地告戒之意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周之衰诸侯僭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又其衰也吴楚盟中国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絶笔矣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圣防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絶茍简在于贵迟久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何也速则麄麄则所得暴而所交浅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游神于累嵗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动乎万化之上被乎天地之问又何患茍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羣臣覈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隂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谏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圣防曰种羌非不懐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御戎之防失之于素而已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幸进之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筭而听轻举易动之疎计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劲敌所以敢负懐徕之恩践王围而伉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逺之防敌之既至也御之宜有应变之术齐景公时燕晋为冦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冦而安邦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高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陛下宜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冦不足御乎圣防曰蒸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惠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尝为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弊必至于变故孔子详録其事以贻后世之戒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易之小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夫左右相比之谓隣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余者不假于富德不足者须富行之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余岂可用小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陛下之民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寛民财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出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禹汤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圣防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兵籍虽众而简稽疎者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拖摩毂日夜合杂以输太仓以古准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夫以万金之费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愈増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宦者不过二人太宗养兵不过十二万太宗常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寛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事之群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蠧民力此不可不制也宜依前世府衞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户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什是常困其一而逸其什也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墯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圣防曰寛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其积古之所以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今之关市之征密如布棊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商旅易业转为他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圣防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陛下约己以率尔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逾制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唯其难制之宜详周法六乡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即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唯陛下择之而已圣防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而向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悌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盖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凡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下皆知盛德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圣防曰刑罸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防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仿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俎豆而食近于甚野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俎食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寛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圣防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盖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专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唯刑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廉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之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谏以为渐不及贞观盖崇高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所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逺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圣防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防崔寔之论范?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庭之防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防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范?纪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寔之大槩欲人主不能纯法八世而宜参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圣防曰无以为古人之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亡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亡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思之于索之于昬昬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谟谋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革而有复则法以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説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茍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矣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逾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他其力足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絶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坏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高宗之求傅説也见之岩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在其廷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宝事则气拂吾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陛下法成汤高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逺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询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茍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説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茍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臣昧死谨对
理宗时杜范为右相首上五事 一正治本谓政事当常出于中书毋使旁蹊得窃威福二肃宫闱谓当严内外之限使宫府一体三择人才谓当随其所长用之而久于职毋徒守迁转之常格四惜名器谓如文臣贴职武臣阁衞不当为狥私市恩之地五节财用谓当自人主一身始自宫掖始自贵近始考封桩国用出入之数而补窒其罅漏求盐防楮币变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国本以安人心
元许衡陈时务四事 一曰立国规模古今立国虽各不同然其大要在得天下心得天下心无他爱与公而已爱则民心顺公则民心服既顺且服则纪纲法度施行有地天下虽大可不劳而理也然其先后之序缓急之宜密有定则可以防意而不可以言传是之谓规模考之前代北方有中夏者必行汉法乃可长久如今日形势非用汉法不宜也然万世国俗累朝勲旧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其势有甚难者陛下茍能渐之摩之待以嵗月笃信坚守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效不恤浮言则致治之功可成 二曰中书大要中书管天下之务不胜其烦大要在用人立法二者而已夫治人者法也守法者人也人法相维上安下顺而宰执优游庙廊之上不烦不劳此所谓省也里巷之谈动以古为诟戏不知今日口之所食身之所衣皆古人遗法而不敢违者岂天下之大国家之重而古人成法反可违邪其亦弗思甚矣用人立法今虽未能遽如古昔然俸给之等叙用之格监司之条当先拟定至于贵家世袭品官任子驱良抄数之便宜续当议之亦不可缓 其三曰为君难上天眷命作之君师盖以至难任之也尧舜以来圣明帝王莫不兢兢业业小心畏慎诚知天之所畀至难之任初不可以易心处也然则为君之难尤陛下所当专意者臣请举其切而要者于后人君不患出言之难而患践言之难知践言之难则其出言不容不慎矣茍从古者大学之道以修身为本凡一事之来一言之发必求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熟思而审处之虽有不中者盖鲜矣奈何为人上者多乐舒肆为人臣者多事容悦容悦本为私也私心盛则不畏人矣舒肆本为欲也欲心盛则不畏天矣以不畏天之心与不畏人之心感合无间则其所务皆快心事耳快心则口欲言而言身欲动而动又岂肯兢兢以修身为本一言一事熟思而审处之乎此践言之难也人之情伪有险有易有众有寡未易使之不见欺也人君惟无喜怒也有则賛其喜以市恩鼔其怒以张势人君惟无爱憎也有则假其爱以济私借其憎以复怨甚至本无喜也诳之使喜本无怒也激之使怒本无足爱也强誉之使爱本无可憎也强短之使憎若是则进者未必为君子退者未必为小人予之者或无功而夺之者或有功也以至赏罸生杀鲜有得其正者欺而至此尚可防邪大抵人君以知人为贵用人为急用得其人则无事于防矣既不出此而欲防其欺虽尧舜不能也夫贤者遭时不偶务自韬晦有举一世而人不知者人君虽或知之而召之命之泛如厮养或接之以貌待之以礼而言不见用或用其言而复使小人参之贤者俱不屑也此特难进者耳又有难合者焉大抵人君乐闻人过而不乐闻已过务快己心而不务快民心贤者必欲?扶使如尧舜故其势难合况奸邪佞幸丑正恶直多方以防之将见罪戾之不免又可望天下被其泽邪益戒禹曰任贤勿贰贰之一言在大禹犹当警省况后世人主哉此任贤之难也奸邪之人其为心险其用术巧其谄似恭其奸似直其欺似可信其佞似可近务以窥人君之喜怒而迎合之窃其势以立己之威济其欲以结主之爱爱隆于上威擅于下毒被生民而上莫之知至是而求去之难矣虽然此特人主之不悟者也如宇文士及之佞太宗灼见其情而不能斥李林甫妬贤嫉能明皇洞见其奸而不能退邪之惑人有如此者可不畏哉民之戴君本于天命特由使之失望使之不平然后怨怒生焉必如古者大学之道以修身为本凡一言一动也举可以为天下法一赏一罸也举可以为天下公则亿兆之心将不求而自得又岂有失望不平之累哉奈何此道不明为人君者不喜闻过为人臣者不敢尽言合二者之心以求天下之心则其难得也固宜三代而下称盛治者无如汉文景然当时天象数变而文景专以养民为务今年下诏劝农桑明年下诏减租税恳爱如此宜其民心得而和气应也臣窃见近年彗孛迭见议者谓当除旧布新以应天变臣为曷若直法文景之恭俭爱民为理明义正而可信邪右六者难之目也 其四曰农桑学校今国家徒知敛财之巧而不知生财之由徒知防人之欺而不欲养人之善徒患法令之难行而不患法令无可行之地诚能优重农民勿扰勿害敺游惰之人而归之南亩十年以后仓盈库积当非今日之比矣自都邑正州县皆设学校使皇子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从事于学十年之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下和睦又非今日之比矣能是二者则万目皆举否则他皆不可期也书至万余言且谓孔子曰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孟子以责难陈善乃为恭敬臣之所守如此而大约以大学修身为之本元主嘉纳之衡多病元主命五日一至中书至是始听归懐孟
元顺帝时刘福通将毛贵连破胶州莱州益都般阳诸郡县元遂以董抟霄为山东宣慰使从布哷齐击之既而中书省臣言山东般阳益都相次而没济南日危宜选将练卒信赏必罸为保燕赵计以衞京师不报御史张祯上疏陈十祸以轻大臣解权纲事安逸杜言路离人心滥刑狱六者为根本之祸以不慎调度不资羣防不明赏罸不择将帅四者为征讨之祸其所言多剀切其事安逸不明赏罸二条尤中时弊大略谓陛下因循治安不预防虑今海内不宁天道变常民情难保正当修实德以答天意推至诚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劳声色之乐宴安鸩毒之惑皆宜痛彻勇改而陛下乃泰然处之若承平无事时此事安逸所以为根本之祸者也又自四方有儆调兵六年初无纪律又失激劝将帅因败为功指虚为实大小相瞒内外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赏则同是以有覆兵之将残民之将贪婪之将怯懦之将曾无惩戒所经之处鸡犬一空货财罄尽而面谀游説者反以克复受赏且河南一省今所存者不过三四县而江淮千里所在萧条如此而望军旅不乏餽饷不竭使天雨粟地涌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况以地力有限之费而供将帅无穷之欲哉陛下事佛求福饭僧消祸以天寿节而禁屠宰皆虚名也今天下兵起杀人不知其数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将以是求福福何自而至哉颍上之兵视其所向骎骎可畏不至于亡吾社稷不止也此则不明赏罸所以为征伐之祸者也疏奏不省既而执政恶其讦直除山南道廉访佥事【以上治道】齐之所以不如鲁者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伯禽与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国三年太公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疾也对曰尊贤先疏后亲先义后仁也此霸者之迹也周公曰太公之泽及五世五年伯禽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难对曰亲亲者先内后外先仁后义也此王者之迹也周公曰鲁之泽及十世故鲁有王迹者仁厚也齐有伯迹者武政也齐之所以不如鲁也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也【立国规模一则并】
苏洵审势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千万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视天下之所宜尚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説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説不果用今者天下方幸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茍简今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臣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己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己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防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防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隂药石之隂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茍不能先审观己之为阴与己之为阳而以阴攻隂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盛大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服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己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我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聨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防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堕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罸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胡强盛陵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乗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之弱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赵魏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罸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輙犯法此之谓强政政强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愚故曰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乗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刈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之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堕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罸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説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审势一则并】
经济类编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