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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一·孟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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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心下

△尽信书章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者,只缘当时恁地战斗残戮,恐当时人以此为口实,故说此。然“血流漂杵”,看上文自说“前徒倒戈,攻其后以北”,不是武王杀他,乃纣之人自蹂践相杀。荀子云:“所以杀之者,非周人也,商人也。”贺孙。

△舜之饭糗茹草章

或问:“‘二女果’,赵氏以‘果’为‘侍’,有所据否?”曰:“某常推究此。广韵从‘女’从‘果’者,亦曰‘侍也’。”去伪。

△好名之人章

好名之人,只是偶然能如此。苟非其人,苟非真能让之人,则箪食豆羹,反见于色。想见孟子亦少了几个字。“其人”者,指真能让底人言。子蒙。

让千乘之国,惟贤人能之。然好名之人,亦有时而能之。然若不是真个能让之人,则于小处不觉发见矣。盖好名之人本非真能让国也,徒出一时之慕名而勉强为之耳。然这边虽能让千乘之国,那边箪食豆羹必见于色。东坡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不失声于破釜”,正此意也。“苟非其人”,其人指真能让国者,非指好名之人也。僩。

徐孟宝问“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曰:“会得东坡说‘能碎千金之璧,不能不失声于破釜’否?”曰:“如此,则‘能让千乘之国’,只是好名;至‘箪食豆羹见于色’,却是实情也。”曰:“然。”曰:“如此说时,好名大故未是好事在。”曰:“只李守约之祖光祖删定曾如此说来。某尝把此一段对‘向为身死而不受’一段为义。盖前段是好名之人大处打得过,小处漏绽也;动于万钟者,是小处遮掩得过,大处发露也。”大雅。

△民为贵章

“伊川云:‘勾龙配食于社,弃配食于稷。始以其有功于水土,故祀之;今以其水旱,故易之。’夫二神之功,万世所赖;旱干水溢,一时之灾。以一时之灾,而遽忘万世之功,可乎?”曰:“‘变置社稷’,非是易其人而祀之也。伊川之说也,盖言迁社稷坛场于他处耳。”谟。

△仁也者人也章

或问“仁者人也”。曰:“仁是仁,不可说。故以人为说者,是就人性上说。”节。

“仁者,人也。”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此而已。一心之间,浑然天理,动容周旋,造次颠沛,不可违也。一违,则私欲间乎其间,为不仁矣。虽曰二物,其实一理。盖仁即心也,不是心外别有仁也。椿。

“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是说此仁是人底道理,就人身上体认出来。又就人身上说,合而言之便是道也。□。

“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只仁与人,合而言之,便是道。犹言“公而以人体之便是仁”也。子蒙。

“仁者,人也”,非是以人训仁。且如君臣之义,君臣便是人,义便是仁;尽君臣之义即是道,所谓“合而言之”者也。履孙。

“人之所以得名,以其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则不见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则人不过是一块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见得道理出来。”因言:“仁字最难形容,是个柔软有知觉、相酬接之意,此须是自去体认。‘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广。

问“合而言之,道也”。曰:“只说仁不说人,则此道理安顿何处?只说人不说仁,则人者特一块血肉耳。必合将来说,乃是道也。”必大。

问:“先生谓外国本下更有云云者,何所据?”曰:“向见尤延之说,高丽本如此。”广。

问“仁也者人也”。曰:“此‘仁’字不是别物,即是这人底道理。将这仁与人合,便是道。程子谓此犹‘率性之谓道’也。如中庸‘仁者人也’,是对‘义者宜也’,意又不同。‘人’字是以人身言之。‘仁’字有生意,是言人之生道也。中庸说‘仁’字又密。止言‘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便说‘仁者人也’,是切己言之。孟子是统而言之。”徐问:“礼记:‘仁者右也,道者左也;仁者人也,道者义也。’”曰:“这般话,理会作甚!”淳。

△貉稽曰章

或问:“‘肆不殄厥愠,亦不殒厥问’,此绵之八章,孟子以是称文王,无足怪。‘忧心悄悄,愠于群小’,此邶柏舟之诗,何与孔子?而以此称孔子,何也?”曰:“此不必疑。如见毁于叔孙,几害于桓魋,皆‘愠于群小’也。辞则卫诗,意似孔子之事,故孟子以此言孔子。至于绵诗‘肆不殄厥愠’之语,注谓说文王。以诗考之,上文正说太王,下文岂得便言文王如此?意其间须有阙文。若以为太王事,则下又却有‘虞芮质厥成’之语。某尝作诗解,至此亦曾有说。”集传今有定说。去伪。

△口之于味也章

孟子亦言气质之性,如“口之于味也”之类是也。节。

徐震问:“‘口之于味’,以至‘四肢之于安佚’,是性否?”曰:“岂不是性?然以此求性不可,故曰:‘君子不谓性也。’”人杰。

敬之问:“‘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有命焉’,乃是圣人要人全其正性。”曰:“不然。此分明说‘君子不谓性’,这‘性’字便不全是就理上说。夫口之欲食,目之欲色,耳之欲声,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逸,如何自会恁地?这固是天理之自然。然理附于气,这许多却从血气躯壳上发出来。故君子不当以此为主,而以天命之理为主,都不把那个当事,但看这理合如何。‘有命焉,有性焉’,此‘命’字与‘性’字,是就理上说。‘性也,君子不谓性也;命也,君子不谓命也’,此‘性’字与‘命’字,是就气上说。”贺孙。

“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宾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此“命”字有两说,一以所禀言之,一以所值言之。集注之说是以所禀言之。清而厚,则仁之于父子也至,若鼓瞍之于舜,则薄于仁矣;义之于君臣也尽,若桀纣之于逢干,则薄于义矣。礼薄而至于宾主之失其欢,智薄而至于贤者之不能尽知其极。至于圣人之天道,有“性之、反之”之不同。如尧舜之盛德固备于天道,若“禹入圣域而不优”,则亦其禀之有未纯处,是皆所谓命也。人杰。

或问:“‘圣人之于天道’,文势与上文一否?”曰:“与上文一。‘尧舜性之’,则尽矣;‘汤武身之’,则未也。”履孙。

“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是因甚有两样?闳祖。

“性也,有命焉”,“性”字兼气禀而言。“命也,有性焉”,此“性”字专言其理。伯羽。

问“性也,有命焉”。曰:“此‘性’字兼物欲而言,说得缓而阔。如下文‘有性焉’之‘性’,则说得紧。两个‘命’字亦不同。”焘。

“性也,有命焉”,此性是气禀之性,命则是限制人心者。“命也,有性焉”,此命是气禀有清浊,性则是道心者。方子。

直卿云:“‘不谓性命’章,两‘性’字,两‘命’字,都不同。上面‘性’字是人心;下面‘性’字是道心。上面‘命’字是气,论贫富贵贱;下面‘命’字是理,论智愚贤不肖。”学蒙。

区兄问“有性焉,有命焉”一段。先生甚喜,以谓“某四十岁,方看透此段意思。上云‘性也’,是气禀之性;‘有命焉’,是断制人心,欲其不敢过也。下云‘命也’,盖其所受气禀亦有厚薄之不齐;‘有性焉’,是限则道心,欲其无不及也”。盖卿。震录云:“区兄以‘性也’之‘性’为气禀之性,‘有性焉’之‘性’为天命之性。先生云:‘某四十岁方得此说。不易公思量得!’”

或问“君子不谓性命”。曰:“论来‘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固是性;然亦便是合下赋予之命。‘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宾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固是命;然亦便是各得其所受之理,便是性。孟子恐人只见得一边,故就其所主而言。舜禹相授受,只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论来只有一个心,那得有两样?只就他所主而言,那个便唤做‘人心’,那个便唤做‘道心’。人心如‘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若以为性所当然,一向惟意所欲,却不可。盖有命存焉,须着安于定分,不敢少过,始得。道心如‘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宾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若以为命已前定,任其如何,更不尽心,却不可。盖有性存焉,须着尽此心以求合乎理,始得。”又曰:“‘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这虽说道性,其实这已不是性之本原。惟性中有此理,故口必欲味,耳必欲声,目必欲色,鼻必欲臭,四肢必欲安佚,自然发出如此。若本无此理,口自不欲味,耳自不欲声,目自不欲色,鼻自不欲臭,四肢自不欲安佚。”贺孙。

或问“命”字之义。曰:“命,谓天之付与,所谓天令之谓命也。然命有两般:有以气言者,厚薄清浊之禀不同也,如所谓‘道之将行、将废,命也’,‘得之不得曰有命’,是也;有以理言者,天道流行,付而在人,则为仁义礼智之性,如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之谓性’,是也。二者皆天所付与,故皆曰命。”又问:“孟子谓‘性也,有命焉’,此‘性’所指谓何?”曰:“此‘性’字指气质而言,如‘性相近’之类;此‘命’字却合理与气而言。盖五者之欲,固是人性,然有命分。既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必求得之,又不可谓我分可以得,而必极其欲。如贫贱不能如愿,此固分也;富贵之极,可以无所不为,然亦有限制裁节,又当安之于理。如纣之酒池肉林,却是富贵之极而不知限节之意。若以其分言之,固无不可为,但道理却恁地不得。今人只说得一边,不知合而言之,未尝不同也。‘命也,有性焉’,此‘命’字专指气而言,此‘性’字却指理而言。如舜遇瞽瞍,固是所遇气数。然舜惟尽事亲之道,期于底豫,此所谓尽性。大凡清浊厚薄之禀,皆命也。所造之有浅有深,所遇之有应有不应,皆由厚薄清浊之分不同。且如圣人之于天道,如尧舜则是性之,汤武则是身之,禹则‘入圣域而不优’,此是合下所禀有清浊,而所造有浅深不同。‘仁之于父子’,如舜之遇瞽瞍;‘义之于君臣’,如文王在羑里,孔子不得位;‘礼之于宾主’,如子敖以孟子为简;‘智之于贤者’,如晏婴智矣,而不知孔子,此是合下来所禀有厚薄,而所遇有应不应。但其命虽如此,又有性焉,故当尽性。大抵孟子此语是各就其所重言之,所以伸此而抑彼,如论语所说审富贵而安贫贱之意。张子所谓‘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是也。然又自要看得活。道理不是死底物,在人自着力也。”“仁之于父子”以下,与集注不同,读者详之。铢。

问:“‘命矣夫!’这只是说他一身气数止于此否?”曰:“是它禀受得来只恁地。这命,便似向来说人心相似,是有两般命,却不是有两个命。有兼气血说底,有全说理底。如‘有命焉’,‘君子不谓命也’,只是这一个命。前面说底是一般,后面说底是一般。如‘口之于味,耳之于声,性之’,这便是人心。然不成无后也要恁地!所以说‘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这命,便是指理而言。若是‘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这命,便是兼气血而言。其实只是这一个理,就气禀论则不同。且如‘义之于君臣’,亦有未事君时,先怀一个不忠底心者;子之于父,亦有常常怀不孝底心者。不成不管他,只听他自恁地!须着区处教不恁地,始得。”蔡仲默问:“‘相近’,也是指气质而言否?”曰:“是。若孟子,便直说曰:‘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说至此,高声云:“只是这个道理!尧舜三王治天下,只是理会这个。千百年来无人晓得,后都黑了。到程先生后,说得方分明。”义刚。

尧卿谓:“‘君子不谓性命’章,前段说性是物欲之性,命是命分;后段说性是仁义礼智之性,命是禀赋之命,似各不同。”曰:“只是一般,此亦不难解,有甚么玄妙?只将自家身看,便见。且如耆刍豢而厌藜藿,是性如此。然刍豢分无可得,只得且吃藜藿。如父子有亲,有相爱底,亦有不相爱底;有相爱深底,亦有相爱浅底,此便是命。然在我有薄处,便当勉强以至其厚;在彼有薄处,吾当致厚,感他得他亦厚。如瞽瞍之顽,舜便能使‘烝烝乂,不格奸’。”叔器问:“瞽瞍之恶彰彰于天下后世,舜何以谓之‘大孝’?”曰:“公且自与他画策。瞽瞍顽嚚,天知地闻,舜如何掩得!且说今遇瞽瞍之父,公便要如何?”淳。

“‘君子不谓性命’一章,只要遏人欲,长天理。前一节,人以为性我所有,须要必得;后一节,人以为命则在天,多委之而不修。所以孟子到人说性处,却曰‘有命’;人说命处,却曰‘有性’。”或曰:“先生尝言:‘前段要轻看,后段要重看。’”曰:“固有此理,想曾言之。”谟。

问:“‘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集注尚存两说。”曰:“两说皆通,前章又似周密。”问:“贤者必智,何为却有浅深?天道必在圣人,何为却有厚薄?”曰:“圣贤固有等差。如汤武之于尧舜,武王之于文王,便自可见。”谟。

或问:“伊川曰:‘口目鼻耳四肢之欲,性也;然有分焉,不可谓我须要得,是有命也。’又曰:‘“仁之于父子”,至“圣人之于天道”,谓之命者,以其本受有厚薄故也。然其性善可学而尽,故谓之性。’夫人之分量固有厚薄,所以其口目耳鼻四肢之欲,不可以言性,伊川前说是矣。仁义礼智天道,此天之所以命于人,所谓‘本然之性’者也。今曰命有厚薄,则是本然之性有两般也。若曰伊川以厚薄言人气质禀受于阴阳五行者如此,孟子不应言命。若以气质厚薄言命,则是天之降才为有殊矣。又如言仁则曰‘仁之于父子’,言义则曰‘义之于君臣’,言礼言智亦然。至言天道,则曰‘圣人之于天道’,文势至是当少变邪,抑自有意邪?”曰:“孟子言‘降才’,且如此说。若命则诚有两般,以禀受有厚薄也,又不可谓禀受为非命也。大抵天命流行,物各有得,不谓之命不可也。命,如人有富贵贫贱,岂不是有厚薄?‘知之于贤者’,则有小大。‘圣人之于天道’,亦有尽不尽处。只如‘尧舜性之’,则是尽得天道:‘汤武身之’,则是于天道未能尽也。此固是命,然不可不求之于性。”去伪。

问:“‘智之于贤者’,或云:‘吾既有智,则贤者必见之。’此说如何?”曰:“如此解,似语势倒而不顺。须从横渠说:‘晏婴之智而不知仲尼,岂非命欤?’然此‘命’字,恐作两般看。若作所禀之命,则是婴禀得智之浅者。若作命分之命,则晏子偶然蔽于此,遂不识夫子。此是作两般看。”赐。

刘问:“孟子‘性也,有命焉;命也,有性焉’,将性、命做两件。子思‘天命之谓性’,又合性命为一。如何?”曰:“须随圣贤文意看。孟子所谓命,是兼气禀而言;子思专以天所赋而言。”又问:“易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如何?”先生不答。少顷,曰:“不要如此看文字。游定夫初见伊川,问‘阴阳不测之谓神’。伊川曰:‘贤是疑了问,只拣难底问?’后来人便道游将难底问。大意要且将圣贤言语次第看,看得分晓,自然知得。伊川易传序云:‘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此伊川吃紧为人处。”宇。

或问“圣人之于天道”一段,以示诸友。祖道曰:“伯丰举钱文季之说,大概言命处,只将为所禀之命,莫是偏了?”曰:“此说亦是。如集注中举横渠说云,以晏子之贤而不识孔子,岂非命也?已有此意了。如伯丰见识所立,亦甚难得。”祖道。

△浩生不害问曰章

“可欲之谓善。”可欲,只是说这人可爱也。淳。

问“可欲之善”。曰:“为君仁,为臣敬,为父慈,为子孝是也。外是而求,则非。”大雅。

问:“‘可欲之谓善’,若作人去欲他,恐与‘有诸己之谓信’不相协。盖‘有诸己’是说乐正子身上事,‘可欲’却做人说,恐未安。”曰:“此便是他有可欲处,人便欲他,岂不是渠身上事?与下句非不相协。”时举。

善人能无恶矣,然未必能不失也。必真知其善之当然,而实有于己,然后能不失。信者,实有于己而不失之谓。端蒙。

问“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曰:“善人只是资质好底人,孔子所谓‘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者是也。是个都无恶底人,亦不知得如何是善,只是自是个好人而已。‘有诸己之谓信’,是都知得了,实是如此做。此是就心上说,心里都理会得。‘充实之谓美’,是就行上说,事事都行得尽,充满积实,美在其中,而无待于外。如公等说话,都是去外面旋讨个善来栽培放这里,都是有待于外。如仁,我本有这仁,却不曾知得;却去旋讨个仁来注解了,方晓得这是仁,方坚执之而不失。如义,我元有这义,却不曾知得;却旋去讨个义来注解了,方晓得这是义,坚守之而勿失。这都是有待于外。无待于外底,他善都是里面流出来。韩文公所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是也。有待于外底,如伊川所谓富人多宝贫子借看之喻,是也。”又曰:“‘可欲之谓善’,如人有百万贯钱,世界他都不知得,只认有钱使,有屋住,有饭吃,有衣着而已。‘有诸己之谓信’,则知得我有许多田地,有许多步亩,有许多金银珠玉,是如何营运,是从那里来,尽得知了。”僩。

问“可欲之谓善”,至“圣而不可知之谓神”。曰:“善,浑全底好人,无可恶之恶,有可喜可欲之善。‘有诸己之谓信’,真个有此善。若不有诸己,则若存若亡,不可谓之信。自此而下,虽一节深如一节,却易理会。充实,谓积累。光辉,谓发见于外。化,则化其大之之迹,圣而不可知处便是神也。所以明道言:‘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着。’”或问颜子之微有迹处。曰:“如‘愿无伐善,无施劳’,皆是。若孔子有迹,只是人捉摸不着。”去伪。

古人用“圣”字有两样:“大而化之之谓圣”,是一般;如“知、仁、圣、义”之“圣”,只通明亦谓之圣。可学。

“乐正子,二之中”,是知好善而未能有诸己,故有从子敖之失。人杰。□录云:“‘二之中,四之下’,未必皆实有诸己者,故不免有失错处。”

“可欲之谓善。”人之所同爱而目为好人者,谓之善人。盖善者人所同欲,恶者人所同恶。其为人也,有可欲而无可恶,则可谓之善人也。横渠曰:“志仁无恶之谓善,诚善于身之谓信。”人杰。集注。

问“可欲之谓善”。曰:“横渠说,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盖可欲底便是善,可恶底便是恶。若是好善又好恶,却如何得有诸己?此语脉亦不必深求,只是指人说,只是说善人信人。”又问:“至‘大而化之’,皆是指人否?”曰:“皆是。”又问:“只自善推去否?”曰:“固是。然须是有个善,方推得。譬如合一药,须先有真药材,然后和合罗碾得来成药。若是药材不真,虽百般罗碾,毕竟不是。大凡诸人解义理,只知求向上去,不肯平实放下去求。惟程子说得平实,然平实中其义自深远。如中庸中解‘动则变,变则化’,只是就外面说。其他人解得太高。盖义理本平易,却被人求得深了。只如‘明则诚矣,诚则明矣’,横渠皆说在里面。若用都收入里面,里面却没许多节次,安着不得。若要强安排,便须百端撰合,都没是处。”□。

或问:“‘可欲之谓善’,伊川云:‘善与“元者善之长”同理。’又曰:‘善便有个元底意思。’横渠云:‘求仁必求于未恻隐之前,明善必明于可欲之际。’二先生言善,皆是极本穷源之论,发明‘善’字而已。至于可欲之义,则未有说也。近世学者多要于‘可欲’上留意。有曰:‘一性之真,其未发也,无思无为,难以欲言。无欲,则无可无不可。及其感而遂通,则虽圣人未免有欲;有欲,则可不可形焉。可者,天理也;不可者,人欲也。可者欲之,不可者不欲,非善己乎?’不知此说是否?曰:“不须如此说。善人只是浑全一个好人,都可爱可欲,更无些憎嫌处。”问:“如是,则惟已到善人地位者乃可当之。若学者,可欲为善,当如何用工?”曰:“可欲,只是都无可憎恶处。学者必欲于‘善’字上求用工处,但莫做可憎可恶事便了。”问:“‘充实之谓美’,充实云者,始信有是善而已。今乃充而实之,非美乎?易曰‘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此之谓也。‘充实而有光辉’云者,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故此有所形见,彼有所观睹,非大乎?孟子曰‘大人正己而物正’,此之谓也。横渠谓‘充内形外之谓美,塞乎天地之间,则有光辉之意’。不知此说然乎?”曰:“横渠之言非是。”又问:“‘“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非是圣上别有一般神人,但圣人有不可知处,便是神也。’又以上竿弄瓶,习化其高为喻,则其说亦既明矣。但大而化之之圣,此句各有一说,未知其意同否?伊川曰:‘“大而化之”,只是理与己一。其未化者,如人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有差。至于化,则己便是尺度,尺度便是己。’横渠云:‘大能成性谓之圣。’近又闻先生云:‘化其大之迹谓圣。’窃尝玩味三者之言,恐是一意,不知是否?”曰:“然。”谟。集义。

程子曰:“干,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坤,贤人之分也,有诸己之信属焉。一个是自然,一个是做工夫积习而至。”又曰:“善、信、美、大、圣、神是六等人。‘可欲之谓善’,是说资禀好。可欲,是别人以为可欲。‘有诸己之谓信’,是说学。”又曰:“‘直方大’,直方然后大。积习而至,然后能‘不习无不利’。”闳祖。

令思“干,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坤,贤人之分也,有诸己之信属焉”。对曰:“干者,纯阳之卦,阳气之始也,始无不善。圣人之心纯乎天理,一念之发,无非至善,故曰‘干,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坤者,纯阴之卦,阴气之终,所以成始者也。贤人学而后复其初,欲有诸己,必积习而后至,故曰‘坤,贤人之分也,有诸己之信属焉’。”先生曰:“只是一个是自然,一个是做工夫。‘可欲之谓善’,是说资禀可欲,是别人以为可欲。‘有诸己之谓信’,是说学。”

干九二,圣人之学,“可欲之善属焉”。可欲之善,是自然道理,未到修为,故曰圣人之学。坤六二,贤人之学,“有诸己之信属焉”。有诸己,便欲执持保守,依文按本做,故曰贤人之学。“忠信进德,修辞立诚”,干道也;是流行发用,朴实头便做将去,是健之义。“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坤道也;便只简静循守,是顺之义。大率干是做,坤是守,干如活龙相似,有猛烈底气象,故九五曰“飞龙在天”,文言说得活泼泼地。到坤,便善了,六五只说“黄裳元吉”,文言中不过说“黄中通理,正位居体”而已。看易,记取“阴阳”二字;看干坤,记取“健顺”二字,便不错了。□。

△逃墨必归于杨章

或问:“孟子云‘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盖谓墨氏不及杨氏远矣。韩子却云:‘孔墨必相为用。’如此,墨氏之学比之杨朱又在可取。”曰:“昌黎之言有甚凭据?且如原道一篇虽则大意好,终是疏。其引大学只到‘诚意’处便住了。正如子由古史引孟子自‘在下位不获乎上’,只到‘反诸身不诚’处便住。又如温公作通鉴,引孟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却去了‘居天下之广居’,皆是掐却一个头,三事正相类也。”文蔚。

△盆成括仕于齐章

盆成括恃才妄作,谓不循理了,硬要胡做。僩。

△人皆有所不忍章

叔器问“充无受尔汝之实”。曰“‘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恶不仁,而不能使不仁者不加乎其身,便是不能充无受尔汝之实。”义刚。

不直心而私意如此,便是穿窬之类。又云:“里面是如此,外面却不如此;外面恁地,里面却不恁地。”焘。

问:“此章前面双关说仁义,后面却专说义,如何?”曰:“前一截是众人所共晓,到这后又较细密难晓,故详说之。”又问:“莫有浅深否?”曰:“后面也是说得渐渐较密。”道夫。

问:“‘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集注云:‘实,诚也。人不肯受尔汝之实者,羞恶之诚也。’须是自治其身无不谨,然后无尔汝之称否?”曰:“这些子,注中解得不分晓。记得旧时解得好,却因后来改来改去,不分晓了。看来‘实’字对‘名’字说。不欲人以尔汝之称加诸我,是恶尔汝之名也。然反之于身,而去其无可尔汝之行,是能充其无受尔汝之实也。若我自有未是处,则虽恶人以尔汝相称,亦自有所愧矣。”又问:“‘餂者,探取之意’,犹言探试之‘探’否?”曰:“餂,是钩致之意。如本不必说,自家却强说几句,要去动人,要去悦人,是‘以言餂之也’。如合当与他说,却不说,须故为要难,使他来问我,‘是以不言餂之也’。”又问:“政使当言而言,苟有悦人之意,是亦穿窬之类否?”曰:“固是。这穿窬之心,便是那受尔汝之实。”又问:“此章首言仁义,而后专言义者,何也?”曰:“仁只是一路,不过只是个不忍之心,苟能充此心便了。义却头项多。”又问:“‘人能充无穿窬之心’,是就至粗处说?‘未可以言而言’与‘可以言而不言’,是说入至细处否?”曰:“然。‘能充无受尔汝之实’处,工夫却甚大了。到这田地,功夫大段周密了。所以说‘无所往而不为义也’。使行己有一毫未尽,便不能‘无受尔汝之实’矣。达者,推也,是展去充填满也,填塞教满。”又曰:“此段最好看。”僩。

问“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曰:“某旧说恐未然。看来人皆恶尔汝之名。须是充此心,使无受尔汝之实。”又曰:“须是就这恶其名处,充到那‘无受尔汝之实’处,则无所往而不为义矣。如今面前恶穿窬之名,而背后却为穿窬,便有穿窬之实。须是无穿窬之实,始得。”庄仲问:“伊川为东坡所玩侮,是如何?”曰:“公是倒看了‘充无受尔汝之实’。孔子之伐木削迹,不成也是有‘受尔汝之实’!”子蒙。

△言近而指远章

说“言近指远,守约施博”,“四方八面皆看得见。此理本是远近博约如一,而行之则自近约始。道理只是一,但随许多头面去说,又不可不逐头面理会也。”方。

时可问:“‘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不下带’,或作心说。”曰:“所谓心者,是指个潜天潜地底说,还只是中间一块肉厎是?若作心说,恐未是。”时举。

△尧舜性者也章

“汤武反之”,其反之虽同,然细看来,武王终是疏略,成汤却孜孜向进。如其伐桀,所以称桀之罪,只平说过。又放桀之后,“惟有惭德”。武王数纣,至于极其过恶,于此可见矣。人杰。

汤武固皆反之。但细观其书,汤反之之工,恐更精密。又如汤誓与牧誓数桀纣之罪,词气亦不同。史记但书汤放桀而死;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又曰:“汤‘有惭德’,如武王恐亦未必有此意也。”儒用。

或问:“‘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信言语以正行,莫无害否?”曰:“言语在所当信。若有意以此而正行,便是有所为而然也。”焘。

圣人是人与法为一,己与天为一。学者是人未与法为一,己未与天为一,固须“行法以俟命”也。道夫。

注云:“无意而安行,性也。”“性”下合添“之者”二字。僩。

△说大人则藐之章

敬之问“说大人则藐之”章。曰:“这为世上有人把大人许多崇高富贵当事,有言不敢出口,故孟子云尔。集注说自分明。论语说:‘畏大人’,此却说‘藐大人’。大人固当畏,而所谓‘藐’者,乃不是藐他,只是藐他许多‘堂高数仞,榱题数尺’之类。”贺孙。

△养心莫善于寡欲章

问“养心莫善于寡欲”。曰:“紧要在‘寡’字‘多’字。看那事又要,这事又要,便是多欲。”子蒙。

“养心莫善于寡欲。”欲是好欲,不是不好底欲,不好底欲不当言寡。振。

“孟子曰,其为人也寡欲”章,只是言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分数。“其为人也寡欲”,则人欲分数少,故“虽有不存焉者寡矣”,不存焉寡,则天理分数多也。“其为人也多欲”,则人欲分数多,故“虽有存焉者寡矣”,存焉者寡,则是天理分数少也。端蒙。

敬之问:“‘养心莫善于寡欲’,养心也只是中虚。”曰:“固是。若眼前事事要时,这心便一齐走出了。未是说无,只减少,便可渐存得此心。若事事贪,要这个,又要那个,未必便说到邪僻不好底物事,只是眼前底事,才多欲,便将本心都纷杂了。且如秀才要读书,要读这一件,又要读那一件,又要学写字,又要学作诗,这心一齐都出外去。所以伊川教人,直是都不去他处用其心,也不要人学写字,也不要人学作文章。这不是僻,道理是合如此。人只有一个心,如何分做许多去!若只管去闲处用了心,到得合用处,于这本来底都不得力。且看从古作为文章之士,可以传之不朽者,今看来那个唤做知道?也是此初心下只趋向那边,都是做外去了。只是要得寡欲存这心,最是难。以汤武圣人,孟子犹说‘汤武反之也’。反,复也,反复得这本心。如‘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只为要存此心。观旅獒之书,一个獒,受了有甚大事,而反覆切谏。以此见欲之可畏,无小大,皆不可忽。”贺孙。

敬之问“寡欲”。曰:“未说到事,只是才有意在上面,便是欲,便是动自家心。东坡云:‘君子可以寓意于物,不可以留意于物。’这说得不是。才说寓意,便不得。人好写字,见壁间有碑轴,便须要看别是非;好画,见挂画轴,便须要识美恶,这都是欲,这皆足以为心病。某前日病中闲坐无可看,偶中堂挂几轴画,才开眼,便要看他,心下便走出来在那上。因思与其将心在他上,何似闭着眼坐得此心宁静?”子善问:“如夏葛冬裘,渴饮饥食,此理所当然。才是葛必欲精细,食必求饱美,这便是欲。”曰:“孟子说‘寡欲’。如今且要得寡,渐至于无。”贺孙。

集注云:“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多”字对“寡”字说。才要多些子,便是欲。僩。

△曾皙嗜羊枣章

羊枣,只是北边小枣,如羊矢大者。义刚。

△万章问孔子在陈章

“乡原”,“原”与“愿”同。荀子“原□”,注读作“愿”,是也。观孟子意,是言好,不是言不好。然此一等人只是如此了,自是不可进了。

问“乡原”之义。曰:“‘原’字与‘愿’字同义。以其务为谨愿,不欲忤俗以取容,专务徇俗,欲使人无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说好,更不理会自己所见所得,与天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为志,虽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远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为不善。二者皆能不顾流俗污世之是非,虽是不得中道,却都是为己,不为他人。彼乡原便反非笑之,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言古之人’,此是乡原笑狂者也。‘行何为踽踽叙叙?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乡原笑狷者也。彼其实所向,则是‘阉然媚于世’而已。孔子以他心一向外驰,更不反已,故以为德之贼。而孟子又以为不可与入尧舜之道。”又问:“孔门狂者如琴张曾皙辈是也。如子路子夏辈,亦可谓之狷者乎?”曰:“孔门亦有狂不成狂,狷不成狷,如冉求之类是也。至于曾皙,诚狂者也,只争一撮地,便流为庄周之徒。”大雅。

狂狷是个有骨肋底人。乡原是个无骨肋底人,东倒西擂,东边去取奉人,西边去周全人,看人眉头眼尾,周遮掩蔽,惟恐伤触了人。“君子反经而已矣。”所谓反经,去其不善,为其善者而已。僩。

敬之问:“‘经正则庶民兴’,这个‘经正’,还当只是躬行,亦及政事否?”曰:“这个不通分做两件说。如尧舜虽是端拱无为,只政事便从这里做出,那曾恁地便了!有禹汤之德,便有禹汤之业;有伊周之德,便有伊周之业。终不如万石君不言而躬行,凡事一切不理会。有一家便当理会一家之事,有一国便当理会一国之事。”又曰:“孟子当杨墨塞道,其害非细。孟子若不明白说破,只理会躬行,教他自化,如何得化!”贺孙问。“此即大学明德新民之至否?”曰:“然。新民必本于明德,而明德所以为新民也。”贺孙。

集义:“反经,经者天下之大经,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又如大学中说“止于仁,止于敬”之类,是提起大纲。然而天下之事,虽至纤悉,举不出于此理,非集义不可。人杰。集义。

问:“集义‘反经’之说如何?”曰:“经便是大经,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者。若便集义,且先复此大经。天下事未有出此五者,其间却煞有曲折。如大学亦先指此五者为言。使大纲既正,则其他节目皆可举。若不先此大纲,则其他细碎工夫如何做!谓如造屋先有柱脚,然后窗牖有安顿处。”□。

△由尧舜至于汤章

问“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曰:“惟三山林少颖向某说得最好。‘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汤则闻而知之。’盖曰若非前面见而知得,后之人如何闻而知之也。孟子去孔子之世如此其未远,近圣人之居如此其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则五百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去伪。

蒋端夫问:“闻知、见知,所知者何事?”曰:“只是这道理,物物各具一理。”又问:“此道理如何求?谓见之于心,或求之于事物?”曰:“不知所求者何物。若不以心,于何求之?求之于事物,亦是以心。”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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