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县志》卷之十一
风俗人物之八
征文
序
柳堤序(并诗)
詹敦仁
夫柳之性,断根插地,遂有生意,越一二年而笼睛蔽阴矣。予不知天地生物之心,且得以为负耒息耕之便焉;况是木删之则枝叶倍长,剪之则芽蘖滋多,又得以供火爨之用焉。
时方春也,绿染方匀,柔丝袅风,搅诗肠之百结,宜吾一咏而一觞也。春云暮矣,雪絮飞球,悠扬远近,叹人生之聚散,宜闲居而自适也。于是秉耒就耕,书横牛角,锄且带经,或偃息乎繁阴之下,开卷自得,悠然而乐。虽盛夏溽暑,白扇可置,风袂自快。则是柳之繁茂,不谓无庇物之效也。
俄而凉飙飒至,一叶惊秋。露滴疏枝,月筛淡影。放出千岩霁色,静笼数顷黄云。觉岁易以惊心,叹年华之暗度。云雪飘飘,未春而絮。青山改色,觉老其容。既当收敛暇余,乃且呼童削其繁冗,伐其朽蠹。
夫插柳之效,予既两资其利,泚笔缀字,以示后人,仍纪之诗曰:"种稻三十顷,插柳百余株。稻可供饘粥,柳可爨庖厨。息来柳阴下,读书稻田隅。以乐尧舜道,同是耕莘夫。"
流惠亭修禊序
陈宓
得暇日,邀佳友,寻胜地,赏良辰,昔人以兼之为难;况绾铜束带,吏议拘迫!仆来安溪,爱其山水,事烦才短,此事俱废。积雨快晴,吏以告休。童子曰:"非修禊辰乎?"
于是命友联骑,东出龙津桥,步登高山。山上有台,翠巘旁绕,下瞰曲湍,如过几席。杯行到手,疾于飞羽。咏兰亭之章,如与昔人同处一席。少焉,西登凤池桥,憩于中亭。清风掀袂,如跨虹登汉。拿舟抵流惠亭,平湖偃日,紫荷刺水,白鹭窥人,草木芳蔚。游人堤上不绝,依稀钱塘西湖之胜。酒半假笔旁舍,即景成咏。回泊双清阁,五峰屏立,一水镜净,觞一再引,日薄,意恋恋犹未足。
嗟乎!乐不可极,游不可放。斯集俱同心友,又子侄偕来,向之数美,今已尽偿,其所得不既充矣乎?诗以兰亭修禊事为韵。
文
重 建 县 厅 上 梁 文
陈宓
蓝溪古县,桐郡名乡。市环千室之弦歌,水绕万山之耒耜。民居错落,既日盛而岁繁;公宇卑陋,顾风旁而雨上。庸改高明之观,以通幽隐之情。役不及民,财惟节用。耽耽栋梁,夏凉冬暖以俱宜;衎衎宾僚,辰入酉归而共治。必省内以无慊,斯面南而不惭。未能鸣单父之琴,远希子贱;姑少葺襄城之廨,近效忠宣。肇举修梁,敢申善颂。
抛梁东,衮衮清波涌日红。试问百川朝巨海,何如万国仰重瞳?抛梁西,百丈新虹跨凤池。多谢邑人齐尽力,春风隐隐上云梯。抛梁南,玉立巍峰觌面三。下瞰碧潭秋夜月,此心此景两停涵。抛梁北,君王不战边烽息。北胡从此定无人,四海由来归有德。抛梁上,日月风云妙相荡。须知天命岂难谌?曾谓愚民庸可诳?抛梁下,万顷黄云喜多稼。从今风雨了无忧,只待冬深观腊蜡。
伏愿上梁之后,时和岁丰,民淳俗厚。春风百里,总鸡栖犬卧之乡;午日一庭,无雀角鼠牙之患。庶竭忠力,少报君恩。
书
答 当 路 陈 民 情 书
蔡清(理学名臣,虚斋)
福建多山路,山路多险隘。如今浦城县仙霞等项及福清县常思岭,上官常所经行,犹或诧为险峻,抑不知此犹通衢大路也。其险甚处,上有悬崖峭壁百千仞,下则有不测之坑谷,泉泻其中,声如震雷;而仅以盈尺之板,或半腐木枝架其上以渡,甚可危也。又或林木蒙翳,披一罅而入,数十百步不见天日,与探虎穴无异。其出也,木叶草刺,粘带满襟裳。当时平无事,行者无喧呼追迫之声,犹若未甚害。不幸如去年漳贼温文进倡乱,不三四日抵安溪县,县民匆卒委弃资产,奔入泉。欲从陆行,则恐贼伺其隘,万一无生;姑投溪舟,而人众利先,溪舟小不足任,载胥及溺,皆无辜之民也。可胜痛哉。
夫桥梁道路,亦王政一端。诸葛公以仓皇立国于蜀,日不暇给,犹以此为务。今职方内地,皇风清穆百余年,而此等事有司视为度外。设使温文进辈稍有黠鼠之智,不离穴以即平地,则官军虽数十万,其如不得方轨、不得成列之径路何?恐亦未能剿绝如此之易也。虽幸无虞,而行旅之出于其路者,犯涉艰危,亦有司君子所当留心者。
窃意可于岁事稍丰之日,令有司督谕当地大姓,或照里分,相地势所便,以次分治之。非必大动工力,大抵皆有成路。如旁岸之径,原用木度,则去其腐且小者,易以坚且阔者;或架方桥于其上,又善矣。其木石则取之左右无穷也。若林木丛翳处,则刊之焚之,使兽蹄稍远,行人不至卒与虎狼遇也。
今之大姓,家有余资,而滥费于淫祀何限,此等在在有之。若令舍彼为此,督谕有方,盖未必不幡然乐趋也,未必皆劳鞭棰也。如民力不足,虽佐以官钱亦可。其于有事之日,兵民尤为大助。
辩
辩 经 总 制 补 解 钱
陈宓
窃见经总制之名,出于宣和末陈亨伯之手,当时未至已甚。绍兴中催行经界之法,首税契约者纷然,故其额最高。一时憸人辄为比较之说。比一岁后,税契有限经总制之额,无缘登之议,未尝不叹息亨伯之失于前,诚有望诸君子救之于末也。
本县地瘠民贫,而又经界不行,民之逃产者比比皆是。切恐更数年后,不可复为。经总制之额,本县所纳,递年自有常数,已是极费支吾,以疏谬之人为之,得不至乏供,诚为大幸。今承使庸行下青册,俾逐月发指定补三百千,只补今年八月以前欠,而九月所解,并要十分登足,不理指定之数。此是近来酷政,诸邑苦之,方将诉于府判、监簿以求伸也。府判、监簿当从前后一定规模,不宜循此近者酷政,是必胥吏有以上惑清明。伏惟大贤孜孜为国,念兵食之不可缺,而不知兵所以卫民,若使小邑摧肤剥髓以供军实,则是以牙爪而病腹心,岂府判、监簿之本心哉?区区不敢不辩者,正以县有常法,不宜于今日顿使增也。
倘蒙台慈矜下邑之民贫,特照递年之数与物,亦不敢恃宽宏而不加意于催科,庶几少行其抚字之志耳。
颂
重修文庙颂
张读(宋直讲)
医巫卜祝,术陋技庳,不忘所自,拳拳于师,事三若一,殆无愧词。夫子之道,两曜二仪。羲皇以来,管摄在兹。从为正路,背则他歧。得为中夏,失则南蛮。奈何为邑,弗处厥词?
猗欤郑侯!仕学优优。念治扶教,每思其忧。祠宫圯陋,慨然兴修。官寮协志,邑子赞谋。百皆具举,鼓鼛弗休。煌煌大厦,幻化道周。展我夙心,奉祠春秋。俎陈猪羊,笾荐枣修。降登拜伏,宛在鲁邹。
维此安溪,邑泉之西。水锵玉佩,山峻云梯。逢衣蔼蔼,趋向不迷。桂籍鵷班,序次高跻。新宫告成,欢连耄倪。凤髻崒嵂,三峰环崎。前列后拥,气吐虹霓。异人颖客,鹏冲骥嘶。大夫之功,高与山齐。(按:重修文庙不知何年,其言郑侯,必郑自明也)。
县 令 杨 干 生 祠 颂
陈 捷 卿
噫嘻杨公,薰陶善教,古人之心,古人之貌。心正而清,月莹冰壶,民之慕公,一日无渝。貌俨而温,璠玙炳焕,民之仰公,一日无慢。炜烨丹青,肖公仪形,非敢为报,于以寓仰慕之情。
赋
戮 双 虎 赋
邹鲁(本学教谕)
正德上章执徐春仲甲申,吉水龚公令安溪之四月,悯兹邑民,久罹虎患,乃焚文于城隍之祠,矢神必获。 越翼日乙酉,果戮其一,越三日戊子,又戮其一,民胥神之。予目击其事,乃为赋其实焉。辞曰:
翳皇穹之赋物兮,厥洪纤之伙繁;溥元气而磅礴兮,均虫臂与鼠肝。禀造化之无心兮,纷并育乎两间。胡惑沴以妨化兮,乃黠悍而冥顽。蛟鳄产于溪潭兮,镻蝁(音恶)聚于荆菅;鬼车凌空以呈怪兮,鼪(音生)鼯(音吾)螟蟘(音特)之恣夫贪残。惟虎狼之虣(音暴)狞兮,伍众丑其尤烈;虽甝(音含)虪(音叔)之殊形兮,具养威于岩穴。朵逐逐之馋颐兮,(音银)虓(音嚣)去虎(音颌)而齚(音责)啮;悁(音冤)生民之罹毒兮,恒栖止之敖卼(音误)臲(音臬)。駥(音戎)欣犌(音加)触而禠(音斯)魄兮,牂(音脏)羭(音于)吭之弗盈;嗥狣(音兆)狵(音芒)以惊猋(音标)兮,豨(音希)豯(音奚)曾曷以宁憎。弥町疃于郊坰兮,时跋扈而凭陵;嗟复斋之遐逝兮,孰化覃于生生?(宋陈宓,号复斋,莆田人,为安溪令,邑有虎患,复斋为文祷于神,明日杀二虎。)
乃惟西方之美人兮,龚渤海之华裔;咀椒兰而佩芷(音齿)蕙兮,葺药蘅以为户。皇既重之以修能兮,锡龙章与侯土;木兔 清溪而湔宿弊兮,脱瘝(音关)恫以煦妪。彼猛兽之为患兮,固前政之攸痝(音忙);侯引咎以责躬兮, 谓天儆余以纷攘;爰作册兮禋(音因)祷,适阏逢兮辰良;与灵修兮订约,冀速迸兮遐方。
越厥明兮旃蒙,有奔告兮侯之宫。曰:"虎夜涉波兮,兹困于丛;洵侯之丹悃兮,幽明以通。"侯心奰(音币)其奋迅兮,选狞矍以从事;羲和屏翳为之先驱兮,羌发纵而指示。鸣钲鼓而赑(音币)屃(音戏)兮,剨(音或)谽(音酣)谺(音虾)之匉(音怦)訇(音轰)。操戣釨(音逵结)与弓矢兮,直勇往而前撄。尤物咆哮以跳踉兮,挠万夫而辟易;获山灵之默相兮,我威用以欻(音倏)赫。爰洞厥膘兮贯喁,血若泉兮流红。乃陈功兮车下,载戢戟兮櫜(音高)弓。
越三日兮著雍,于溪浒兮复殄其雄。余以类而遐奔兮,徧黔黎以席庆;念伊谁之攸芘兮,荃有翼之人龙。予追夫昔之伊耆兮,歼猰(音亚)貐(音雨)与封狶(音希);迸犀象于穷荒兮,畴克缵夫苍姬?彼驱鳄而戮蛟兮,固圣谟之莫企也;亦流芳于千载兮,侯骖之而曷愧也。
重曰:"维彼虎乌(音乌)虎兔(音徒),肆厥凶兮; 民罔攸措,心忡忡兮。有赫者侯,愤于衷兮;爰命册祝,达神聪兮。精波感召,置邮同兮;寻殪其虤(音颜), 余潜踪兮。民以宁止,颂声丛兮。粤昔九江,洎弘农兮;哲人风响,迨今雄兮。侯之硕肤,谅同功兮。我摛厥辞,孰镌砻兮?千秋万祀,以永誉于无穷兮!"
铭
择 善 堂 铭
陈宓
人心之善,知之必明。厥见不惑,择焉始精。道既在我,云胡不行!颜氏得一,拳拳服膺。执而弗失,庶几有成。惟知、仁、勇,一之以诚。不勉曷至,用念友生。
念 斋 铭
陈 宓
道不远人,欲之则至。心苟不存,则为自弃。人亦有言,圣狂质异。质以念移,本无定位。于戏敬哉!益励乃志。
歌
民 间 歌
陈宓
我有衍土,凤山之阳。昔焉芜秽,今则民歌农桑。既温且饱,复习乎典章。鸣呼!帝力于我其忘!
诗
辞 王 昶 袍 笏 命
詹敦仁
争霸图王事总非,中原失统可伤悲。
去来宾主如邮传,胜负干戈似局棋。
周粟纵荣宁忍食,葛庐频顾漫劳思!
江山有待早归去,好向巢林择一枝。
迁泉城留侯招游郡圃作
敦仁
当年巧匠制茅亭,台馆翚飞匝郡城。
万灶貔貅戈甲动,千家罗绮管弦鸣。
柳腰舞罢香风度,花脸妆匀酒晕生。
试问庭前花与柳,几番衰谢几番荣?
寄刘乙处士
敦仁
音问相忘二十秋,天教我辈到南州。
无穷风月随宜乐,有分溪山取次收。
好语传来如昨梦,离情欲剖带春愁。
何时载酒从东下?细与刘君叙昔游。
遣子琲访刘乙赠以诗
敦仁
扫石耕山旧子真,布衣芒屩自随身。
石崖壁立题诗处,知是当年凤阁人。
题九仙山
敦仁
太白歌中昔未闻,佛天高处却逢君。
姓名不落人间世,何事今朝不望云?
题二石将军
敦仁
屹然相对两将军,化石经年久卧云。
待把山河还圣主,肯随方国策元勋?
讽南汉刘君俨更名龑诗
敦仁
伏羲初画卦,苍氏乃制字。
点画有偏旁,阴阳贵协比。
古者不嫌名,周人始称讳。
始讳犹未酷,后习转多忌。
或援他代易,或变文回避。
滥觞久滋蔓,伤心日益炽。
孙休命子名,吴国尊王意。
莔霬僻,壾昷异。
梁复踵其非,时亦迹旧事。
需兔杰自其一,闯是其二。
鄙哉仉晵名,陋矣义。
大唐有天下,武后拥神器。
私制迄无取,古音实相类。
年载日月星,君臣佳天地。
正国及照除,作史难详备。
唐祚值倾危,刘俨怀僭伪。
吁嗟毒蛟辈,睥睨飞龙位。
龑俨虽同音,形体殊乖致。
废学愧未弘,来问辱不弃。
奇字难雄博,摛文伏韩智。
因诵鄙所闻,敢布诸下吏。
追和秦系《辞张建封》诗献陈洪进
詹琲
谁言悦口是轻肥?独酌鹅瞰噉翠微。
名利薄于秋纸扇,羊裘暖甚紫罗衣。
心随倦鸟甘栖宿,目送征鸿远奋飞。
击壤太平朝野客,凤山深处觅光辉。
过安溪道中,泉石奇甚,
绝类建剑间山水佳处,因吟
朱文公
驱车陟连冈,振辔出林莽。
雾露晓方除,日照川如掌。
行行遵曲岸,水石穷游赏。
地偏寒筱多,涧激淙流响。
祗役未忘倦,心神渐萧爽。
感兹怀故山,何日脱征鞅?
题凤山庵
朱文公
心外无法,满目青山。
通元峰顶,不是人间。
赋梅堂十首
(录其二)
陈宓(宋知县)
浓霜轻雪妒清华,暖日烘时只见花。
天意似怜尘世界,故将茅舍换仙家。
老觉无情恋物华,玉尘那复惜飞花!
春风只在襟怀里,试问蓝溪吏隐家。
题清水岩
陈宓
飞溜无时断,行云一日停。
半年嗟苦雨,三度扣禅扃。
岩岫方从认,松篁恰得醒。
草木多掩映,岸竹半伶俜。
舟子应频唤,山农讶屡耕。
溅衣黄土重,侵屦碧泉冷。
溪合高低白,林迷上下青。
乍褰绵作障,重展玉为屏。
古佛灵如在,微官德岂馨!
心悬炷香案,容肃换衣亭。
晚照催归骑,清风惜暑棂。
凭高闲一顾,人世是浮萍。
题县圃三首
(录其一)
陈宓
晓来初日满林光,犹见枝头梅子黄。
一对蝉声相上下,柳丝摇曳与俱长。
题龙津桥
陈宓
兼旬积雨截晴虹,洗出溪山罨画中。
别浦渔歌来瞑色,长桥人语半秋空。
将归留宿云津阁二首
(录其一)
陈宓
三年饱识溪山面,未省烟云际晓生。
阁迥桥长正相映,桃源图上有人行。
游 月 湖
陈宓
平芜几载翳云烟,一日重开便豁然。
须信耕桑皆帝力,谩将歌咏祝尧年。
金堤新插千株柳,玉井仍看十丈莲。
县令愿同民快乐,西风来看绕湖田。
题清水寺
曾从龙(晋江,状元)
壁立峥嵘万仞峰,骑鲸俄蜕葛陂筇。
空留诗句传千古,今在蓬莱第几重?
岩上胜游成幻梦,壁间遗迹暗尘容。
山僧好把纱笼护,莫学阇黎饭后钟!
题等法院
江白(宋县尉)
满路烟花画不成,栖桐佳致古流名。
院邻翠嶂千寻碧,门抗寒溪一带清。
昼影乱云遮暑气,晚凉疏雨送秋声。
我来到此慵回首,倚槛吟看海月生。
题真觉院
夏臻(主簿)
半天闻梵唱,一径踏松阴。
起石云千仞,悬空瀑万寻。
题大眉小眉山
黄锐(宋知县)
一岭复一岭,一巅复一巅。
步丘皆力穑,掌地也成田。
线引山腰路,针穿石眼泉。
眉山同是号,此处合生贤。
题宗教院
刘铸(宋知县)
雨过江山丽,春深笋蕨肥。
扶藜苍藓破,移榻乱花飞。
嘉定庚辰登清水岩记事
连三益
蓬莱一境最奇哉,门外坑流傍石隈。
巨竹不知何时裂?乔松总是昔年栽。
石移莫匪神功运,岩筑更无山鬼来。
料得众僧行道处,天花馥郁遍苍苔。
舟行蓝溪写怀二首次紫峰陈先生韵
(录其一)
黄怿(知县)
更鼓分明空谷音,独怜世态有浮沉。
乾坤何处非儒业?好吐丹心九陛深。
清溪宫写怀
龚颖(知县)
歇马湖头路亦多,多情无奈簿书何!
鼠牙雀角真堪厌,秀水佳山喜再过。
修竹拂云来凤鸟,青松夹道挂藤萝。
羽人解说玄机妙,坐听深更苦睡魔。
同汪潜源兄经营白叶堡宿多卿楼二首
(录其一)
唐爱(南安知县)
石凳连云暗,肩舆带雨行。
足知山势险,身为国谋轻。
野鹤依人立,灵鼯挂竹鸣。
风寒春未透,酌酒听泉声。
东岳劝农
汪瑀
四阳初动鸟催耕,税驾东皋戴晓星。
馌饷私田泥滑滑,筵开官阁雨冥冥。
莺啼隔叶怀音好,柳拂高堤照眼青。
日暮何当髦士集!春风桃李醉翁亭。
初 登 太 湖 岩
詹彬(户部主事,汝宜)
发源自佛耳,名刹难称俦。
不雨山长润,无风气亦秋。
衔杯僧共坐,穿径月同游。
寄语长安客,何如此地幽?
和韵
李澜(举人)
登眺舒望眼,有僧卧石云。
林深迷故迹,池漾涣真文。
树影高低见,琴声左右分。
君亲愿未慰,愧宿太湖村。
游 清 水 岩 题
詹仰庇(咫亭,邑人侍郎)
岧峣佛阁万山岑,泉泻声寒曲涧深。
云度孤峰若有意,僧来芳径自无心。
飞萝影外天花落,乱树空中野鸟音。
到此已知尘不杂,况逢游客早投簪。
重游清水岩
咫亭
面拥琪林翳,耳喧玉髓鸣。
一时天几色,半榻鸣千声。
佛室云长护,禅床月自明。
重来支遁癖,更得故山情。
登东岳题凭虚阁
咫亭
玉殿香飘翠影浮,东岩真气乱峰头。
千村烟火孤云晚,百雉山城万树秋。
大岭霞残飞过鹜,清溪天净舞潜虬。
盘桓且醉今宵月,况伴神仙太乙楼。
又
黄凤翔(仪庭,郡人榜眼)
崔巍飞阁散秋晴,把酒凭栏近太清。
箫鼓声高催落照,郊原望尽俯孤城。
千家烟火连云渺,一片溪山带月横。
自笑老来身不系,良辰胜赏却关情。
又
林云程(郡人太守)
入座青浮佛阁虚,山光长护白莲居。
清溪缥渺慈航渡,宝篆氤氲劫火余。
蝉咽秋声催落木,鸟啼菩树说真如。
平畴万井村烟霭,知是宰官化日舒。
九日登凭虚阁得登字
秦钟震(郡人,耻罍)
每逢佳节喜高凭,虽复望游不厌登。
溪上云峰秋我老,尊前骚雅旧吾朋。
敲残钟磬空林月,挂剩烟霞古壁藤。
况值山城疏警柝,茱萸一插话孤僧。
万历二十三年乙未冬十月游清水岩
杨际会(乾铭,分巡兴泉道)
卓锡何年飞此地?上人去矣杳难寻。
菩提树老疑成果,罗汉松高已结阴。
径入蓬莱青嶂拥,洞封萝薜白云深。
车尘扰扰应惭我,虚阁凭来一啸吟。
清水觉亭
(太和廖侯建亭,以觉名,是日同游)
颜廷榘(永春八十三翁,桃陵)
履自上方赐,身犹一索悬。
石磨封藓字,亭坐散花天。
千级梯云上,中宵抱月还。
宰官心似水,岂为世情牵?
题清水岩
(时六老同游)
庄国祯(郡人,阳山)
扪萝直上最高峰,遥听僧堂已晚钟。
石壁崚嶒无鸟到,洞门幽窈有云封。
一泓清水流千古,四望苍山叠万重。
自是胜游天不断,故教明月挂孤松。
又
林云程
石势嵯峨入碧空,盘纡路转梵王宫。
崖高斜掩半天日,野旷回吹万壑风。
游子篮舆穿树杪,高僧锡杖度云中。
岩花涧草幽相媚,坐眺行吟兴未穷。
又
欧阳模(八山)
千寻鸟道见山巅,四绕螺亭倚涧边。
树挂云烟迷野色,径回翠霭入禅天。
磨碑细认前朝字,凭槛转思出世缘。
此际凌虚真境界,携棋对酒伴闲眠。
又
黄凤翔
空亭谷口敞睛晖,迢递层岩一径微。
翠壁丹崖开宝地,寒花细草拂荷衣。
苔边云影僧频扫,松下棋声鸟不飞。
选胜何须方外去,浮生到此已忘机。
又
林乔相(锦峰)
褰帷遥指最高峰,一望蓬莱碧汉中。
鸟道余寒霜更滑,鸡声唱晓日初融。
孤村烟火空林见,隔水渔樵野渡通。
钟磬杳闻深树里,相携步入碧萝丛。
又
詹仰庇
禅居杳在白云层,石径阴森晓气澄。
法水喝来明夜月,香枝卧出暗寒藤。
青山载酒随闲到,飞阁听经倚醉登。
五老风流千古胜,幽期怜有一髯僧。
清溪八景回文
秦钟震(伯起,刑部郎中)
凤麓春阴
阴晴幻貌山环郭,日出啼禽春水麓。
深涧流云抱石眠,林芳隐凤标灵岳。
龙津夜月
峰外云光摇彷彿,往来任棹孤明月。
溶溶水浴脱鸥轻,龙剑空吟羞白发。
东皋渔舍
皋东水竹绕人居,晒网晴风早圃锄。
高隐即仙寻向路,桃溪旧访一舟渔。
南市酒家
南市桥头溪径斜,醉春供酒有人家。
探囊更取呼鲜贩,篮出生鱼兼俎虾。
芦濑行舟
芦残舞雪见高秋,细雨疏灯夜泊舟。
无处无波随泛泛,枯荣感物使人愁。
葛磐坐钓
磐石碧流清坐笑,柳枝低挂长丝钓。
安能静虑濯缨尘,欢水游鱼忘趣妙。
阆岩夕照
阆瀛到者谁游客,好事春山高枕石。
凉冷轻烟带杖藜,苍苍倒影斜阳夕。
薛坂晓霞
仙苑仙林云是家,锦枝千品艳开花。
烟生水暖春风晓,天漫飞花散彩霞。
题青林岩
詹仰庇
千峰松桧荫诸天,一涧纡回泻百泉。
游客自来春草径,住僧为扫暮山烟。
黑猿将子穿林过,白鹿骑人傍石眠。
荣辱已知身外事,欲依此地学参禅。
登青林岩访重眉作十咏
(录其二)
池显方(同安举人)
白水漈
贵湖山顶一潺湲,化作银河撼万山。
汇至岩前声渐细,恐惊师定喝教还。
杏谷
春来丹杏烂岩阿,雨后新曦色更酡。
世俗漫夸红十里,此山开落不知多。
题凭虚阁
李凤鸣(阆瀛,户部主事)
蹑屐攀藤过,烟霞祗树林。
俯城寒漏彻,到处白云深。
如是风清梵,朅来月涤襟。
无人贤度辈,解道净莲心。
龙潭
郭贞一(元侯,同安进士)
殷殷触石气如虹,灌莽驱除见化工。
四海龙蛇方鼎沸,一潭鱼鳖溯云漴。
钓台烟雨鼍矶上,纳麓风雷鸟道中。
地势遥深天亦小,樽前抗首问诗筒。
游宗教院步壁间韵
洪垣星(遁庵)
疏慵久已痼烟霞,此日风流忆谢家。
山静浑忘尘远近,院深不辨世嚣奢。
禅心明灭定无定,宗教色空斜未斜。
衣钵犹传晋代旧,优昙非复昔时花。
觉亭(清水岩)
散步凭栏俯碧丛,满眸烟色有无中。
苍苔踏破凌崖顶,觉路唤迷始悟空。
罗汉松
(是为祖师手植)
洪垣星
昔传身似菩提树,今见手栽罗汉松。
诸品都空谁不坏?祗留苍骨老云峰。
仙境岩(在长泰里)
卓晚春(莆田)
不到山中不识山,山人今日在人间。
人间如何何不去,洞口桃花春自闲。
晚春有道术,莆人呼为小仙,游此题壁间。
春杪憇泰湖岩镜园,次少司寇咫亭詹公韵
杨贞(克正,县令)
一镜园开倚石关,参天万木向人闲。
临池鲤向偈中跃,洗钵泉余空外潺。
桧老自灵龙象度,茶新能幻雨云还。
只今选佛真如界,百丈圆明方寸间。
冬日游蓝溪清水岩
叶献论(怀蓼,进士,知县)
谁说曹溪钵后孤,此山兰若复相须。
层岩万里禅光远,曲径千回蜕色殊。
听石寒流龙不毒,依莲宝偈火还无。
多罗树里诸天喜,今日重清澄水珠。
游清水岩
谢宸荃
宸荃字亮工,号郎屏,北直保定府安肃县人,
辛丑联捷进士,任安溪知县。
峥嵘峰巧联,湍激波溅溅。
笋嫩堪饫腹,茗鲜足润咽。
亭高风露笼,殿古雾云烟。
寂静有何事,踏看不一边。
又
清境名传最上峰,抛烦陟险兴何穷?
岩峦叠累插天远,溪水盘桓绕地通。
危坐淡圆万虑静,叩心灵慧百缘空。
蝜参幽邃一般味,迥迈风尘劳攘中。
其三
拨冗寻幽陟岫巅,另开眼界别为天。
鸟翔环绕鸣随性,花发娇妖枝斗妍。
绿树荫浓炎暑遁,青枫叶茂爽凉旋。
闲来题咏无多事,一日旷游一日仙。
同籋老游清水岩
鸟闲云淡堆高嵚,苔绿荫浓爽气侵。
这样清幽图一幅,堪招胜友共披襟。
又
谢宸藻(字敬工)
选胜寻溪上碧岑,白云流水自音音。
闲看僧定频翻贝,静对骚坛几弄琴。
涧水曲潆苔藓薄,乱山环护薜萝阴。
讼庭雀角春来少,暂访当今支遁林。
又
谢世晋(字子进)
厌却繁华地,特来幽邃边。
树稠荫掩映,竹茂影蹁跹。
峰陡亭风迅,滩湾溪水旋。
一般清致景,俗笔难传焉。
又
谢承晋(字子勖)
山高径纡弯,水细漾波潺。
到此澹幽地,徘徊不忍还。
又
谢凝晋(字子端)
传说佛胜境,不惮登临来。
处处人游过,清真独乐哉。
又
谢桂馨
尽日寻芳迹,峰峦不胜扳。
清风堪解衣,笑傲在其间。
又
谢桂芝
攀援暂偷闲,谩说登临艰。
一派寂清景,游看难遽还。
又
谢桂芳
山不在高峰陡掀,水非为深滩潺湲。
一般清味游人识,澹却大千万有繁。
罗汉松
谢桂芬
菩提树已久流传,罗汉松今见梴。
空寂门中何所有,昔年手泽万年延。
清水泉珠
谢桂兰
偶到清岩下,泉珠涌涌流。
滔滔不绝处,沧海讵难投。
谢宸镳(字扬工)
览胜登茲地,清幽自不群。
空亭碧树簇,绝巘 赭烟雰。
古殿留残碣,荒台照夕曛。
醉余连骑出,香雾自氤氲。
谢宸铎(字振工)
萧寺远披榛,名山自结邻。
疏钟清梵寂,香刹道缘新。
说谛同僧饭,烹茶汲涧粼。
尘氛应不到,客梦寄松筠。
谢宸邻(字钦工)
微云点缀碧山厜,珠箔涓涓下翠湄。
白日印持无着处,金蝇起觉不言时。
鹤窥松舍茶初熟,路入云根客到迟。
共话无生思日暮,暝鸦飞尽月如规。
觉亭
谢宸佑(字代工)
碧树重重绕白云,探幽策蹇日初曛。
疏钟香霭花将暝,曲径筠深影乍分。
剑气自能凌碧汉,琴声早已奏南薰。
山亭偶憩烹云雾,卧阅无生贝叶文。
谢宸录(字叙工)
仙梵散珠宫,桃源此地逢。
鸟驯窥户牖,泉瀑响房栊。
月桂空岩落,名香法座笼。
无生聊共证,且莫叹西东。
谢宸钅式(字惠工)
怪石撑天半,呼朋共跻攀。
孤亭侵碧落,高士远尘寰。
峰转桥如带,溪回水作环。
家山如在望,暂此解愁颜。
游清水岩
顾鼎锡
浪迹天涯到十洲,山腰如线水如钩。
人从镜里探花信,鸟向云中度麦秋。
塔影岧峣遮凤麓,钟声缥渺接蜃楼。
荆州洵美非吾土,清晏江山且共游。
又
牛星辉(字凌宇)
孤塔藏真隐翠微,坐余香雨却沾衣。
闲云一似禅心定,影落山椒静不飞。
赠太湖岩自来木犹存
谢宸荃
殿阁功成有自来,连连续续不曾灰。
至今遗木仍然在,万古千秋世世推。
游青林岩
谢宸荃
苍苍古刹巅,迥异口头禅。
参得林中意,超然千万缘。
赠建宁喻二府首荐
谢宸荃
遨游宦海廿余年,美政芳迹到处传。
秦地疮痍曾振起,楚疆刁斗经安全。
威扬东粤蛮烟靖,恩浃江南荡漾绵。
八闽惟良推第一,姓名见卜金瓯前。
谢即翁父台华诞,
因清溪八景联韵恭祝
洪龙见
凤麓春阴驯雉时,龙津夜月赋新诗。
东皋渔舍欢呼彻,南市酒家醉舞僛。
芦濑行舟长破浪,葛磐坐钓闲垂丝。
阆岩夕照冈陵翠,薛坂晓霞花满枝。
联
重修县堂联
谢宸荃
百里分符,敢云才浮于任,惟是朝乾夕惕,制心制事,比露洁冰清,冀追踪夫龚黄卓鲁;
一同宣化,每思道贵乘时,不辞盘根错节,宜兴宜革,等日光云灿,尚跻世以虞夏商周。
重修明伦堂联
阆苑钟英,聚冈峦之淑气,会看品贮商霖,道扶羲驭,伯仲埙吹泮璧,共留心于地纬天经;
蓝溪濯锦,涣宇宙之大文,伫见才奔陆海,笔泻潘江,卯辰翮汇云霄,侈摛藻于玉堂金马。
疏
明隆庆二年,云南道试监察御史臣詹仰庇题为"纳忠言、罢采办,以崇圣德,以纾国计"事:
臣惟人君一心,攻之者众。苟非聪明圣智,鲜有不为玩好所惑者;然贵乎悟之早、止之亟也。昔仲虺告汤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召公告武王曰:"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夫汤武非不明圣也,而仲虺、召公犹以不迩不殖、丧德丧志告之;惟汤武能受二臣之言,则益绝去玩好之私,养其清明之德,以为臣民之主,至今称之。若夫昏庸之君,侈心一生,遂不可遏,虽有忠臣进谏,拒而弗纳。由兹恣意纵欲,财耗民穷,欲其保宗社于无疆之休也难矣!窃见前者敕下户部买办珍珠宝石,旋即报罢,大小臣工莫不仰颂圣德,谓能悔之早、止之亟也。
迩来复有采办之旨,户部不敢违命,广用价值市之以进,而台谏交章论列,臣疑其必温词容纳,决意停止。及接圣谕,则曰:"内库缺珍珠,着户部买些来,你何这说?姑不究!"夫陛下以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玩好珠石,所费无几。台谏之臣,似不当过计以烦渎天听。然忠臣爱君,必防其渐。台谏汲汲不已于言者,亦以渐不可长故也。今事既往,言复不听,臣亦当将顺君德,又何事于言哉?但窃谓台谏未有论议之先,陛下玩好之心不能自释;既经谏止之后,陛下玩好之心遂当悔悟。顾乃不降旨罢免,而反曰:"姑免究。"臣恐陛下玩物之心有渐,台谏之言罔闻,由此群小得以乘间投欲,四方因以远索贡献,其弊将有不可胜言者。
臣闻珍珠宝石,多藏中贵之家,因陛下索之愈急,则彼抬价愈高。珍珠数两,费金数千,宝石一颗,值银数十。以有用之国费,买无用之玩物,果何益哉!况今南北多事之秋,正国家用财之际,两广缺饷,疏请再四,当事者尚存根本之虑,不敢多与其请;而一欲珠石,遂无惜万金之费。是何视土地人民之贱而珠石之贵也?
灾异荐至,男化女形,天之所以警陛下者章章明。更宜敦尚节俭,痛加修省,以答天心可也。乃闻灾异之疏,略无儆畏,复有采办之命,欲其天意眷佑,转灾为祥,不可得矣。
伏望陛下以汤武为法,大嘉台谏之言,明降停免之旨。今之既买进者则已,若买而未足者则悉罢之,后或有玩好之物陈之以惑陛下之耳目者,必严以斥之。则心无不正,身无不修,误之于昔,犹能改之于今也。上天儆戒之意可答,臣民仰望之心可慰矣。臣不胜惓惓,罔知忌讳,冒干天威,无任激切悚惧之至!奉圣旨:"已有旨了。"
※※※
隆庆二年,云南道试监察御史臣詹仰庇题为"严究恣肆内臣,以戒逸欲,以端近习"事:
臣惟损德害身之大,莫过逸欲;而逸欲之渐,每起近习。盖人君深居九重,延接正人之时少,亲近便嬖之时多,侈靡习成,逸欲易生。至于损德害身,则莫之知也。是可不为之戒哉!
臣闻本月初五日夜,内宫监研制火药发火,延烧房屋十余间,道路传言,谓制办烟火进上。臣闻不胜惊骇。夫陛下躬行节俭,四方仰颂,阻抑宠幸,中官敛迹,臣固有以知陛下不肯为此也。两广弗宁,边关报警,灾异叠见,余哀未忘,臣又有以知陛下不乐为此也。盖由此辈细人,谄谀侧媚,谗巧奸邪,思无以悦陛下之心志,将欲缘此以为取宠之阶;虑无以娱陛下之耳目,将欲假此以为求媚之渐;而于君德有损,君身有害,彼何知焉!况宫禁之地,法当严防,奈何以研火药而焚烧房屋?设或蔓延殿宇,将若之何?纵恣无忌,至于此极!若不严行究治,则小人得肆其奸,而侈靡之事皆抵隙而进。
伏望陛下大奋乾刚,敦尚俭德,深恶逸欲之渐,以端近习之风。将内宫监失事人员,尽行查究,一切烟火灯棚,悉行禁止,则于圣德不为无补、圣身不为无益也。
再照每年正月十一日起至十五日止,京师东角头张设灯市,繁华异常,每灯一架,值银数百,中官富家,夸财竞买,而游观喧嚷,男女混杂,淫侈之俗,莫此为甚。臣谓京师者,四方表率也,陛下既以节俭为天下先,而京师顾奢靡若此,则四方相尚,民困俗偷,有由然矣。
仍乞敕下厂、卫禁革,使天下知敦本崇实,以成朴俭之风,未必非国家之福也。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奉圣旨:"已有旨了,该衙门知道。"
※※※
隆庆二年,云南道试监察御史臣詹仰庇为"披沥忠悃,乞加慰问中宫,以全圣德"事:
臣本草茅,荷蒙先帝作养,发身科第,叨任民社,无益尺寸;伏蒙陛下简拔,擢臣台职,荷国厚恩,愧无补报。前以二疏干冒天威,自分贬斥,幸而圣恩浩荡,俯赐宽容。臣虽粉身碎骨,未足图报。窃谓臣居言官,有见辄言,无非忠君爱国之诚。或者以圣君明时,不宜多言。又谓言官所言,宜中机会,外此皆为无益。臣谓此言未必皆非,但负圣君、负明时,则非臣所以惓惓报国之忠也。今不敢一一烦渎圣听,窃举事之最大有关圣德者,为皇上陈之。
尝谓天子之有后,犹天之有地也。天子理阳教,后理阴教,所以建天下之极,为万世之经也。恭惟皇后殿下,先帝所锡以配陛下,以正位中宫者也。陛下宜遵先帝之命,笃宫闱之好,以为宗庙社稷之主,以为四方家人之则,可也。切闻皇后殿下举动端庄,有拂圣心,向已多年。去岁圣驾谒陵,皇后随行,朝野欢庆,群疑以释。近闻久出坤宁,置诸别宫,寝食起居,不侍左右,以致抑郁成疾。陛下略无眷顾之意,中外议论纷纷,闻者莫不垂涕。万一疾甚不起,其如贻天下后世之讥何?其如为圣德之累何?
伏望陛下遵先帝之命,念宗社之重,及今请就正宫,命直侍晓事宫人奉以汤药,加以慰问,则皇后抑郁之气以舒,而睿体亦因以平和矣。臣每入朝之际,闻大小臣工莫不以此为陛下怀忧;但以事属宫禁,不敢直言。臣谓知而不言者,欺也;言而不尽者,蔽也;欺与蔽,臣子之罪,虽死有余辜也。用是倾沥心血,冒犯天威,伏望俯赐鉴纳,臣死亦瞑目甘心矣。
奉圣旨:"后侍朕多年,无子,又多病。近有疾,移居别宫,以畅意乐心,或可疾退。尔不晓宫中事,多言。姑免究!"
※※※
隆庆二年,云南道监察史臣詹仰庇题为"财用十分缺乏,乞赐清查欺冒,以裨国计"事:
臣惟理财者经国之要务,节用者为治之大端。财不理则综核无法,而无以开财之源;用不节则侈靡无度,而无以止财之流;皆非求安图治之术也。今天下财用日竭,在在仓库空虚,当事诸臣,计无措处,议下群臣,各陈所见,以为经理之宜。臣猥蒙任使,职居言官,恨无济时之策,惟怀窃禄之惭。每于奉命巡视监局库藏,不敢不悉心尽职,以负报称,谨以得于所见有裨财用者,为皇上陈之。
臣于本年四月内查得内宫监钱粮浩大,租税甚多,其收纳关支,漫无稽考。委行大使李可华查报去后,随据本官将本监各库行厂作年例买办关领物料总数,造报到臣,臣仍批行再查房租、地租年计所入若干,从何支用,一并查明回报间,随据内宫监揭称:
"先帝时,凡遇传造紧急细巧御览器物,雇觅各匠攒造,及四时买办进供南方茉莉、瑞香、兰草、松、桂等花木,俱是御前请出银两,本监量为增添。自隆庆元年新政以来,传造器物愈见精美,而四时进供花草、果品之类,俱是本监委曲办处,只靠属厂些须,聊以济急。所以不敢言者,别无他意,盖为节奉传造,不系外传,此内监所切于忌讳者也。
如谓地租者,或云杨树、宝坻二处为言。盖二处地方,乃九河下梢低洼浒泊所在,原非版籍民田。案查成化、弘治年间,御马监春、夏、秋放马匹,本监题准采打芦苇苫盖皇木之用,每遇年丰收成之后,量取些须,以为搬运芦苇之费。或云山西厂、台基等厂畦租者。案查先朝将本监在内年老内宦不能供事者,出居外厂,各于本厂空闲余地,自行耕种,以为优老之需,日积月滋,渐为园圃。本监量取地租,输之公堂,以备修饬厂房之用。
如谓房租。案查隆庆元年九月内该细瓦厂掌厂官呈称:'本厂低洼,街衢高峻,四面濊水灌注,呈乞及时修理。'该先任太监李芳建议,各官协力修举,添造围房,每月量取房资,以供传造团鳌山,添雇匠役,买办物料,所费不赀,不敢明载。如修理宫后苑药栏,钦安殿、观花殿、清望阁、玉芳轩等亭;慈宁宫花园、乾清宫摆设各样南花、松竹、树株,及四时供进时鲜蔬菜、果品;并修理南城河、南金海亭轩、龙凤船只、秋千等项;及传造宝雕浑贴金云龙竖柜、龙箱、擎台、香几等件;及成造白玉石等盆。俱系本监委曲措处,而于户、工二部并无干预也。"等因;到臣。
又据大使李可华申称内开:
"亲诣该监清查,再三不肯开报。但查得细瓦厂东西楼房共一百七间,南北平房共三百九十间,厂内房七十余间,房租多寡不等,每月计约银一百五十余两,岁计一千八百余两。灰厂一处,内外三小厂,每岁共租银五十四两。粪厂每岁租银五十两。此特举其可查之一二耳。至如在外杨村、宝坻等处抽分;清河猪房、土城猪房、獐鹿房、马鞍山、大石窝、周家口、慈家屋、琉璃局、大石厂、小石厂、蓝靛厂、皇木厂共十四处,则有地亩子粒抽分银两;在京神木厂、山西厂、铸钟厂、台基厂、净车厂、稻田厂、楸棍厂、通庙宅、隆福寺、琉璃窑、黑窑、北果园、柳花园、洗花房、河西花园、士城花园、外油漆作、蜂窝、东给厂共二十一处,俱有房租、地租月报;内备用厂、金殿厂、外冰窑、广通寺、张钺房、西安门、北小石厂、海眼寺、芦沟桥、狼岱地亦有租银。本监该管房地广阔,钱粮甚大,各处租银数目,难以细查。前项地方犹报不尽,节年征收租银,本监隐匿不行开报。
及查先蒙钦差巡视库藏,给事中龙光、监察御史杨相题准自隆庆三年五月为始,听本科道逐将该库监厂积贮合于钱粮,照依供用库查刷事例,务求明确数目。户、工二部办用商解一应大小钱粮,俱要会同科道监收,如有数目不明、隐漏参差等项,从重参治;及令带管大使逐项登记出入之数,本监往来文移,不行科道挂号,私自收受,少有隐漏参差,许本官具由申夺在卷。"等因,到臣。
臣看得该监供应御用器物,费虽浩繁,然各库关领,工部办纳,具有年领定额,而成造匠作,又不系雇觅,工资则供应有赖,可免赔累之难。据查隆庆元年,本监开派工部物料,照依嘉靖七年事例,尚该银一万四千余两。及太监李芳酌议裁减,止用九千余金。在正派之中尚可节省,则其无待于前项房厂税租,以为附益之需,从可知也。且细瓦厂店房,系内府木石,用在官匠作,悉皆官钱。杨村、宝坻等处抽税,神木、山西等厂地租,原皆官地,其间虽有曾经题准者,本监遂缘此浸渔,以为民害。夫何以朝廷之土地视为已有,滥取租税,充入私囊,惧言官声其欺罔之罪,动辄委诸供进难支,则是利归于已,而过归诸朝廷也。如果赖此租税以补内府不足之用,则皆为公费也;亦宜报入于官,明白支销。孰得而议之?何必隐匿不行开报,而顾忌科道之稽查哉?
伏乞敕下户、工二部会同司礼监巡视科道,将前项房厂在京者行五城兵马,在外者行顺天府,随处查勘。要见租税若干,仍拘本监弘文等科书手吴东儒、史九思、钱阳、顾桧、杨俊、冯惠、贺锡、郝锐、周聚、范杰等质审,实报年收租税作何支用,及未尽报者,逐一清查。应革者议革,毋滋之以蠹国病民;应留者议留,悉取解内库;公需应存多寡以济本监帮补之用者,造报循环文册存查。仍令巡视科道挂号监收,中间如有隐漏者,容科道官查出参奏。
及照楸棍一厂,逼近西山,该监假藉,混占民业。查得先年曾经抚按等官耿随卿等,稔知民病,代为申奏,已经该部复奉钦依查勘。太监李芳捏词妄渎,仍旧侵夺,取煤射利。各厂之中,唯此一厂为害特甚,诚蠹国害民之尤者也。仍乞敕下该部节查题奏文卷及行勘事例,严速催报,或以本厂原额存留。其于混占小民山地,尽数给还。庶国计少纾,民困少息矣。
再照人君之奢俭,四方系之以安危;朝廷之嗜好,左右视之为趋向。甚矣不可不慎也!臣窃观该监开称成造团鳌山,修理宫苑花栏、龙凤船、秋千架,传造金竖柜、白玉盆之类,悉浮费冗用,诚如该监所谓未及外传者也。向者吊取户部银两,在廷诸臣皆谓充足内帑,以备缓急。今果如该监所云,则是以有限之财,供无益之费,臣不知其何取也?盖朝廷费出无经,则小人觊以为利,用无一二,而浸滥则十之七八矣。如成造团鳌山,物料取诸各库,匠作役之在官,其费无几,其工可稽,而遂报万有余金,即一事之冒滥若此,他可知矣。况当中外诎乏之时,果能身亲节俭,以为宫闱法,俾内监诸臣凛然畏法奉公,不敢效尤欺冒,则内帑用足,何事取盈于边输?而司国计者,何至为卖官鬻爵之谋哉?
臣目击时艰,乃敢因事效忠,少冀有裨国用万一。伏望陛下念边饷措处之难,严群小靡滥之费,服食器用,惟以节俭为主。如金柜、玉盆、刻丝之类,皆无益冗费也,悉亟停止。近侍之臣,或以织造采办玩好逢迎陛下者,是即奸贪小人之徒也;则屏斥而深罪之。如此,则正直者进,而好尚日端;节俭成习,而国计日裕矣。"
奉圣旨:"詹仰庇这厮悖逆,屡次狂妄,着锦衣卫拿来午门前着实打一百棍为民,不许党护奏扰。各监局科道官大使都革了,只照旧行。"
※※※
万历十五年,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詹仰庇题为"一代醇儒,公论已定,表章犹阙,恳乞圣明核实赐谥,以示劝惩,以光人文"事:
臣惟帝王之治,莫先乎重道而崇儒。夫重道崇儒者,帝王所以砺世磨钝也。风化人心,世道国脉,于焉攸系。臣伏睹我朝治教休明,皆由列圣相承,以此为首务。我皇上绍隆圣统,茂明帝学,尤孳孳汲汲,加意儒硕而表章之。是故士之幸而生于我朝,其修身得道,妙契圣贤之真传,如薛瑄 、胡居仁、陈献章、王守仁者,既得进而从祀孔庭,庙食百世;其饬躬砥行,确守圣贤之正轨,如罗伦、罗洪先者亦得谥为文恭、为文毅,以六品之秩,而被华衮之褒。盖所以阐扬往哲、广厉来人,风化以振,人心以淑。世道有所维而益盛,国脉有所培而益昌矣。乃臣之愚,以诸臣之外,有德足以从祀,而俎豆之议未遑;贤足以得谥,而易名之典未及者;则于臣乡得一人焉,南京国子监祭酒蔡清是已。
按清平生事实,臣闻之故老,读其著书,考诸《皇明政要》、《理学名臣录通纪》、《吾学编》、《宪章录》、《八闽通志》之所纪载,参诸海内缙绅之所议论,确然有据者,敬为皇上陈之。清以成化甲辰进士为礼部主事三年,调吏部复除礼部。既而乞南,既而请告。正德间,起江西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校。当其时,宁庶人内蓄异志,外以虚礼与士大夫相结,笼以智数,胁以威权,盖无不游其彀中者。清独守正秉礼,屹然特立。故事,三司以朔望朝王,次日乃谒孔子。清请先谒孔子,而后朝王。至其贺王诞日,清又独去朝服中蔽膝。宁庶人衔之,于是有乘间言清与先臣林俊厚者。宁庶人益忌清,清遂引疾去。尝语人曰:"宁藩所谓智足以拒谏,辩足以饰非,今虽逆节未萌,然竟可虑;但愿老天助宋而已。"盖是时清已预见其微矣。
既家居,杜门扫轨,潜心力学,以六经为正宗,四书为嫡传,周、程、张、朱为真派,研究细绎,摩拟阐解,有《四书蒙引》、《易经蒙引》、《性理要解》诸书。盖朱熹发明圣贤之旨,而清又发明朱氏之言,四方学者宗之,至今不废。乃其励志好修,省身克已,行不愧影,寝不愧衾,则又见于《密箴》一书。今观其言,皆身心性情之实功,而不事口耳;皆天下国家之实用,而不为眩虚。与瑄之《读书录》,实足相拟。先臣林俊称其凝重端雅,操养力专,而进取之念略;好古笃信,真风渊轨,使人躁息妄消。郑晓称其明经博学,行洁心醇,气清而色和,外简而内辩,可谓知清者。
臣尝取清生平反复论之:力抗藩王,独立不惧,劲节也;方宁庶人舞智炫才,盛有贤称,而明炳几先,睹于未形,早见也;超然远遁,不俟终日,亭亭物表,皎皎霞外,高行也;平居非圣人之书不观,非圣人之道不谈,正学也;躬行实践,不愧屋漏,真修也;朱熹有功于圣人,而清则有功于朱氏,羽翼经传,折衷群言,即今经筵、日讲、虎观诸儒臣之所劝诵,亦多采其说,推之四方,家传人诵,为人士式,佐国家万年同文之治于无穷,懋功也。若其屡辞名位而不居;退甘穷约而无愠;官至四品,家无数金,恒借贷于人,以为生贵而能贫;此犹其细者。而衡文骘士,藻鉴精明,识陈琛于埃尘,拔舒芬于困滞,贤人魁士,多出其门,此亦其余绪耳。臣尝以为使当时江右诸司,得如清辈数人,则据经守正,当有以逆折宁庶人之奸萌,而淮南之谋必寝。使清不去,去而不死且复用,则宏识訏谋,当有以匡持乎时事,而东山之望必售;使仕者而知所景行,则淡泊宁静,必无干名竞进之心;学者而知所向方,则笃实潜修,必无好高为人之病;士之明经应举者,但习清之书,守清之说而不倍,则其所为文,粹然一出于正,又安有离经叛道,操戈入室,而流于二氏、六子之归者哉!
皇上方留心九经,崇尚正学,唯士习、文体为拳拳。臣谓欲端士习而正文体,则请表章此一臣以风天下;而所为表章之者,惟有从祀及谥典耳。曩议从祀,在廷诸臣多言清当从祀者,后以其典重而举不欲轻,姑缓以俟论定。臣愚谓清之贤无愧于薛瑄、胡居仁、陈献章、王守仁、罗伦、罗洪先之俦,即从祀之典未及再议,若且予之谥,则确乎其不为过。皇上试举清人品询之在廷,有能置议者乎?试举《蒙引》一书,有一人不诵习者乎?试询以谥之与从祀当否,有称不当者乎?盖非臣私论,实在廷诸臣之论也;亦非臣及在廷诸臣之心,而四方人士所共仰望之心也。
抑臣又有感焉,前代从祀率不乏人,以区区之宋,自周、张、程、朱四子外,犹有邵雍、司马光、杨时、胡瑗、欧阳修等,乃独我朝二百余年而始进一薛瑄,往岁而始进胡居仁、陈献章、王守仁三人,则已夸诩以为盛,即以造诣践履,笃实纯粹如蔡清者,犹然靳之俎豆,不得侪于杨时、胡瑗之列。何我明之不逮宋远也?无亦持议者操疑难之心,甘于所闻,淡于所见,屈服前代,而求备当朝;遂使俊伟之流品,湮郁于评论之苛,而昌炽之人文,遏佚于慎重之过乎?
臣愿皇上加意一代之规,稍弘崇奖之路,敕下该部查访。如果臣言不谬,先将蔡清比照罗伦、罗洪先二臣事例,赐谥易名;而从祀之典不难再议而续举焉。仍将我朝诸理学儒臣博访精核,或当请谥,或当请祀,一体表扬,令人知圣意之所向,相与修实行,崇正学。其于风化人心世道国脉,所裨非浅鲜矣。
奉圣旨:"礼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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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五年,刑部员外郎李懋桧题为谏官阻塞言路事。
臣闻天下理乱,系言路通塞。我国家之制,凡诸司百执事,皆许直言无隐。然犹恐其不言也,于是谏官专任责成,即置六科给事中,复设十三道御史。盖诸司百执事虽皆得言,而亦可以不言;科道官无所不当言,而尤不敢不言。世称科道官曰"言官",曰"谏官"。然犹恐其言之不尽也,轮直有日,建白有牌,称职有赏,不称有罚。此祖宗命官之意,盖将以明目达聪,照临万国,虑至深远。际此圣明之朝,不宜以言为讳。大凡进言者,其说未必皆是,但其意亦欲得当以报主上。即使尽属好名,亦何负于国家也?言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置之。诸人无得以言而博名高,而庙堂亦无务以法令钳天下之口,斯为上世极隆之景象也。不谓近日有给事中邵庶,因诚意伯刘世延之条陈而波及于言者,己既不言,又禁他人不得言,一时士类莫不扼腕嗤叹。
夫世延之言,诚为无当;且朝奏疏而夕乞恩,亦足羞者。陛下犹念及元勋苗裔而容纳之,且不欲以一世延阻言路,甚盛心也。该科谓宜矜其愚而略其短,不则,看详章奏,就事参驳,谁曰不可,何乃因噎废食,乘机排挤,至并他衙门而概禁之?夫"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庶岂不闻斯语哉?以尧舜之圣,而犹舍己从人。其时五臣九官,济济相师,都俞吁弗于一堂,岂乏嘉谟谠论,而工瞽刍荛,犹然得献其一得之愚。今皇上德符尧舜,治效唐虞,而邵庶不以禹、皋陶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将视皇上为何如主乎?
今天下民穷财尽,所在饥馑。山、陕、云南等处,百姓流离,僵尸载道,疾苦危急之状,有郑侠所不能图者,陛下不得闻且见也。迩者雷击朝日坛,星坠如斗,天变示儆,加之风俗薄恶,士庶骄横,辇毂之下,子杀父,仆杀主,旬日决罪囚者以数计,人情乖离于下。邵庶以为海内岂尽无可言,群臣可遂依违淟涊、默默固位而已乎?当此之时,纵九重寤寐求言,辅臣吐握下士,大小臣工,尽忠补过,尚且惟日不足;奈之何恶闻人言,嫉之如仇,而拒之于千里之外哉?
夫在廷之臣,其为言官者十之二三,而不为言官者十之六七,言官不必皆智,而不为言官者不必皆愚也。无论往事,即如近年冯、张交通,权奸专恣,其连章保留,颂贤称美,如科臣陈三谟、台臣曾士楚者比比而是,乃请剑、折槛、杖谪以去者,果皆出于言官乎?由斯以论,人非言官,未可尽少也明矣。果从庶言,有如言官持禄养交巽愞观望,当言而不言矣,其他庶职,又必以言为禁。天下幸然无事也则可,脱有军国重情,安危顷刻,皇上又何从而知乎?
邵庶复以圣谕堂上官禁止司属,为计之得,此又历代以来所未有,而我朝律令所不载也。臣,刑官也,律令,其职掌也。凡堂上官训谕司属,必以讲读律令为首务。臣伏睹《大明律》一款:"凡国家政令得失,军民利害,一切兴利除害之事,并从五军都督府六部官面奏区处。"又一款:"若百工技艺之人,应有可言之事,亦许直至御前奏闻。各衙门但有阻挡者,鞠问明白,斩。"至如《大明律》、《会典》及皇祖卧碑,亦屡言之不置。夫百工技艺之人,有言尚不敢阻,况诸司百执事乎?倘为堂官,谆谆然以此禁谕所属,属官有不心非而背议乎?即堂官禁之,所属听之,人人隐忍苟容,处处道路以目,有不辱当时羞后世乎?臣以为皇祖律令,万世所当遵守,非诸臣所敢轻议也。人臣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唯知不负朝廷,非堂官所能约束也。我朝兴贤使能,欲其愿忠,而未尝欲其不忠;堂官以身率属,教其报主,而不敢教其负主;此古今之通谊也。臣所以轻冒出位之禁,而不容自已者,诚恐邵庶之言一出,远近闻者不察庙堂所以受言之意,而猥以庶为口实,将使志士解体,善言日壅,主上不得闻其过,群下无所毕其虑,祸天下必自庶始矣!其所关系,岂渺小哉!
臣愚以为皇上必欲重百官越职之禁,不若严言官失职之罚。伏乞天语特加戒谕:邵庶免究外,以后但有越职妄言,及当言不言者,当坐以负君误国之罪,轻则纪过,重则劣处。敕下吏部,凡遇年例升迁科道之期,一视其章疏有无多寡、事体大小难易以为殿最;而皇上又烛观而坐照之,则言官无不直言,庶官无事可言,出位之禁可省,太平之效自臻矣。臣不识忌讳,干冒天威,无任陨越待命之至。
奉圣旨:"邵庶以言官论事,如何反说他阻塞言路?李懋桧这厮,先次妄言,未曾得志,却又取名生事奏扰,好生狂渎!着降一级调用。该衙门知道!"次日科道会本疏救,复调外任,吏部题降直隶开州同知。奉圣旨:"着推远方来!"再题降湖广按察司添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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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左给事中加一级臣粘本盛谨题为"盐弊多端,去弊即所以生利,画一即所以宁民,请睿鉴饬行,以增国课,以便民生"事:
臣惟裕国之道,莫过于盐,利甚溥也。然因其利溥,而官与商之积弊,上与下之交比,有不堪明言者矣。臣敢就所知最真者,竭诚披沥,为我皇上陈之。
臣于初进垣时,有《修明盐法之久湮,仰佐国计之一得》疏,内称:"关桥割没宜同征,岁获之盈余必倍。"部覆:"请敕巡盐御史查明具奏。"往返驳议,已及二年。昨于十月内接原盐臣周宸藻回疏称:"商人携资千里,为国转输,自纳课、领引、支盐,捆运出场,以抵北桥,诚不知其费几百艰辛,北桥里至南关,而又令其阻滞多日,糜费淹消可虑,关桥并征,诚为便商。"等因。部覆"请敕新任巡盐御史酌议妥确具奏。"臣谓盐臣身在地方,代吁必真,而并臣割没同征之议,俱可敕新盐臣详察酌行者也。盖臣前疏,原为一事两截,徒饱吏胥,今宜并关桥为一处,部发印钤割没簿,即在关桥登记征收,公同商纲人等,照引称验,每日填注,万目共睹,不许挨日隐漏,则两淮岁共行盐一百六十七万余引,每引俱照例清出溢斤,所积之银,何可胜计?国计自可以日增矣。盖两地科算,反似无名之征,何如一处核实,而商免守候之苦。回疏甚明,是在盐臣设诚力行耳。所谓去弊即所以生利者此也。
至于福建盐政,其弊尤甚。臣属本乡,知之更真。察各府皆征盐引,惟泉州为濒海产盐之区,令民办盐入仓,岁照丁给盐征粮,而输纳之法,只就民间丁米内摊派,设盐场官掌之,以充永宁卫所军粮。是一民也,而有粮差、盐折二衙门之征,粮差征之于县,盐折征于场官而转解于防厅。县征有当里长之役,凡经承催差保歇之需索,已为极苦;厅征又有当总催之役,凡经承催差保歇之需索,更无所不至。于是天启年间,盐民来京,沥疏奏准裁去盐场官归县并征。百姓称便,垂三十余年。我朝鼎新之初,征亦如旧。至顺治六年间,酌定盐政,以卫军既革,将盐折清入解京,而责成于防厅。乃防厅以责成故,请吊厅比。而不知一民两征,从前衙役需索诸苦又复再见矣。县差、厅差接踵盈门,无名勒骗,典鬻难继。方今兵焚之余,濒海之百姓,破家殒命者,已十去其五,又遭此重迭之追比,何以聊生?伏乞睿鉴,怜盐丁即县民丁,盐米即县民米,归县并征,不过用一里长,与民间之丁米同输。省一衙门,而所全于海边颠连之孑遗,有无外之恩波矣。所谓画一即所以宁民者此也。
若夫追比之苦,尤当速除。害在旧里役等拖欠不纳,累见役倾家代赔,惨系难堪。民户、盐户,均有此弊。伏乞敕下抚按从长酌议,凡征粮之法,令历年旧里役赴比,各完正供,庶见役者无代赔之苦,而以后应役者知其难以卸免,自早完本年之粮,国课可以恒足矣。臣从国计民生起见披沥,字多逾格,伏乞睿鉴!如果臣言可采,敕部议复施行。
顺治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题,二十八日奉旨:"户部议奏。"
(《安溪县志》卷之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