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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十九 尚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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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貢

禹貢一書所記地理治水曲折,多不甚可曉。竊意當時治水事畢,卻總作此一書,故自冀州王都始。如今人方量畢,總作一門單耳。禹自言「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一篇禹貢不過此數語,極好細看。今人說禹治水,始于壺口,鑿龍門,某未敢深信。方河水洶湧,其勢迅激,縱使鑿下龍門,恐這石仍舊壅塞。又,下面水未有分殺,必且潰決四出。蓋禹先決九川之水,使各通于海;又濬畎澮之水,使各通于川;使大水有所入,小水有所歸。禹只是先從低處下手,若下面之水盡殺,則上面之水漸淺,方可下手。九川盡通,則導河之功已及八分。故某嘗謂禹治水,必當始于碣石九河。蓋河患惟兗為甚,兗州是河曲處,其曲處兩岸無山,皆是平地,所以潰決常必在此。故禹自其決處導之,用工尤難。孟子亦云:「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之海。」蓋皆自下流疏殺其勢耳。若鯀,則只是築堙之,所以九載而功弗成也。銖。

「禹當時治水,也只理會河患,餘處亦不大段用工夫。河水之行不得其所,故汎濫浸及他處。觀禹用功,初只在冀以及兗青徐雍,卻不甚來東南。積石龍門,所謂『作十三載乃同』者,正在此處。龍門至今橫石斷流,水自上而下,其勢極可畏。向未經鑿治時,龍門正道不甚泄,故一派西兗入關陝,一派東兗往河東,故此為患最甚。禹自積石至龍門,著工夫最多。又其上散從西域去,往往亦不甚為患。行河東者,多流黃泥地中,故只管推洗,泥汁只管凝滯淤塞,故道漸狹。值上流下來纔急,故道不泄,便致橫湍他處。先朝亦多造鐵為治河器,竟亦何濟!」或問:「齊威塞九河以富國,事果然否?」曰:「當時葵丘之會,申五禁,且曰『無曲防』,是令人不得私自防遏水流,他終不成自去塞了最利害處!便是這般說話亦難憑。」問:「河患何為至漢方甚?」曰:「史記表中亦自有『河決』之文。禹只是理河水,餘處亦因河溢有些患。看治江不見甚用力。書載『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迤北會于匯,東為中江,入于海』。若中間便用工夫,如何載得恁略?」又云:「禹治水,先就土低處用工。」賀孫。

禹治水,大率多是用工於河。「治梁及岐」,是鑿龍門等處。冀州三面邊河,兗州亦邊河,故先冀即兗。揚。

禹治水,乃是自下而上了,又自上而下。後人以為自上而下,此大不然。不先從下泄水,卻先從上理會,下水泄未得,下當愈甚,是甚治水如此!

禹貢集義今當分解。如「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當分作三段,逐段下注地名,漢為甚郡縣,唐為甚郡縣,今為甚郡縣。下文「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底績,至于衡漳」,當為一段;「厥土白壤」云云又為一段;「碣石」云云又為一段,方得子細。且先分細段解了,有解得成片者,方成片寫于後。黑水弱水諸處皆須細分,不可作大段寫。

禹貢地理,不須大段用心,以今山川都不同了。理會禹貢,不如理會如今地理。如禹貢濟水,今皆變盡了。又江水無沲,又不至澧。九江亦無尋處。後人只白捉江州。又上數千里不說一句,及到江州,數千里間,連說數處,此皆不可曉者。禹貢但不可不知之。今地理亦不必過用心。今人說中原山川者,亦是皃說,不可見,無考處。舊鄭樵好說,後識中原者見之云,全不是。振。

因說「三江」之說多不同,銖問:「東坡之說如何?」曰:「東坡不曾親見東南水勢,只是意想硬說。且江漢之水到漢陽軍已合為一,不應至揚州復言『三江』。薛士龍說震澤下有三江入海。疑它曾見東南水勢,說得恐是。」因問:「『味別地脈』之說如何?」曰:「禹治水,不知是要水有所歸不為民害,還是只要辨味點茶,如陸羽之流;尋脈踏地,如後世風水之流耶!且太行山自西北發脈來為天下之脊,此是中國大形勢。其底柱王屋等山皆是太行山腳。今說者分陰陽列,言『道岍及岐,至于荊山』,山脈逾河而過,為壺口雷首底柱析城王屋碣石。則是荊山地脈卻來做太行山腳,其所謂地脈尚說不通,況禹貢本非理會地脈耶!」銖。

禹貢西方南方殊不見禹施工處。緣是山高,少水患。當時只分遣官屬,而不了事底記述得文字不整齊耳。某作九江彭蠡辯,禹貢大概可見於此。禹貢只載九江,無洞庭;今以其地驗之,有洞庭,無九江;則洞庭之為九江無疑矣。洞庭彭蠡冬月亦涸,只有數條江水在其中。義剛。

江陵之水,岳州之上是雲夢。又曰:「江陵之下,連岳州是雲夢。」節。

問:「岷山之分支,何以見?」曰:「只是以水驗之。大凡兩山夾行,中間必有水;兩水夾行,中間必有山。江出於岷山。岷山夾江兩岸而行,那邊一支去為隴,他本云:「那邊一支去為江北許多去處。」這邊一支為湖南,又一支為建康,又一支為兩浙,而餘氣為福建二廣。」義剛。

問禹貢地理。曰:「禹貢『過』字有三義:有山過,水過,人過。如『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只是禹過此處去也。若曰山過,水過,便不通。」時舉。

因說禹貢,曰:「此最難說,蓋他本文自有繆誤處。且如漢水自是從今漢陽軍入江,下至江州,然後江西一帶江水流出,合大江。兩江下水相淤,故江西水出不得,溢為彭蠡。上取漢水入江處有多少路。今言漢水『過三澨,至于大別,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全然不合!又如何去強解釋得?蓋禹當時只治得雍冀數州為詳,南方諸水皆不親見。恐只是得之傳聞,故多遺闕,又差誤如此。今又不成說他聖人之經不是,所以難說。然自古解釋者紛紛,終是與他地上水不合。」又言:「孟子說『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諸江』。據今水路及禹貢所載,惟漢入江,汝泗自入淮,而淮自入海,分明是誤。蓋一時牽於文勢,而不暇考其實耳。今人從而強為之解釋,終是可笑!」雉。

「東匯澤為彭蠡」,多此一句。節。

問銖:「理會得彭蠡否?」銖曰:「向來只據傳注,終未透達。」曰:「細看來,經文疑有差誤。恐禹當初必是不曾親到江東西,或遣官屬往視。又是時三苗頑弗即工,據彭蠡洞庭之地,往往看得亦不子細。」因出三江說并山海經二條云:「此載得甚實。」又云:「浙江源疑出今婺源折嶺下。」銖。

問:「先生說鄭漁仲以『東為北江入于海』為羨文,是否?」曰:「然。今考之,不見北江所在。」問:「鄭說見之何書?」曰:「家中舊有之,是川本,今不知所在矣。」又云:「洪水之患,意者只是如今河決之類,故禹之用功處多在河,所以於兗州下記『作十有三載乃同』,此言專為治河也。兗州是河患甚處,正今之澶衛州也。若其他江水,兩岸多是山石,想亦無汎濫之患,禹自不須大段去理會。」又云:「禹治水時,想亦不曾遍歷天下。如荊州乃三苗之國,不成禹一一皆到。往往是使官屬去彼,相視其山川,具其圖說以歸,然後作此一書爾。故今禹貢所載南方山川,多與今地面上所有不同。」廣。

地理最難理會,全合禹貢不著了。且如「岷山導江,東別為沱」,今已不知沱所在。或云蜀中李冰所鑿一所,灌蔭蜀中數百里之田,恐是沱,則地勢又太上了。澧水下有一支江,或云是,又在澧下,太下了。又如「東匯澤為彭蠡」,江亦不至此澤。敷淺原今又在德安,或恐在湖口左右。晁以道謂九江在湖口,謂有九江來此合。今以大江數之,則無許多;小數之,則又甚多,亦不知如何。揚。

薛常州作地志,不載揚豫二州。先生曰:「此二州所經歷,見古今不同,難下手,故不作。諸葛誠之要補之,以其只見冊子上底故也。」揚。

李得之問薛常州九域圖。曰:「其書細碎,不是著書手段。『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聖人做事,便有大綱領:先決九川,距四海了,卻逐旋爬疏小水,令至川。學者亦先識箇大形勢,如江河淮先合識得。渭水入河,上面漆沮涇等又入渭,皆是第二重事。桑欽酈道元水經亦細碎。」因言:「天下惟三水最大:江河與混同江。混同江不知其所出,虜舊巢正臨此江,斜迤東南流入海。其下為遼海。遼東遼西,指此水而分也。」又言:「河東奧區,堯禹所居,後世德薄不能有。混同江猶自是來裹河東。」又言:「長安山生過鄜延,然長安卻低,鄜延是山尾,卻高。」又言:「收復燕雲時,不曾得居庸關,門卻開在,所以不能守。然正使得之,亦必不能有也。」方子。學蒙錄云:「因說薛氏九域志,曰:『也不成文字,細碎了。禹「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這便是聖人做事綱領處。先決九川而距海,然後理會畎澮。論形勢,須先識大綱。如水,則中國莫大於河,南方莫大於江,涇渭則入河者也。先定箇大者,則小者便易考。』又曰:『天下有三大水:江河混同江是也。混同江在虜中,虜人之都,見濱此江。』」

胤征

問:「東坡疑胤征。」曰:「袁道潔考得是。太康失河北,至相方失河南。然亦疑羲、和是箇曆官,曠職,廢之誅之可也,何至誓師如此?大抵古書之不可考,皆此類也。」大雅。

湯誓

問:「『升自陑』,先儒以為出其不意,如何?」曰:「此乃序說,經無明文。要之今不的見陑是何地,何以辨其正道、奇道。湯武之興,決不為後世之譎詐。若陑是取道近,亦何必迂路?大抵讀書須求其要處,如人食肉,畢竟肉中有滋味。有人卻要於骨頭上咀嚼,縱得些肉,亦能得多少?古人所謂『味道之腴』,最有理。」可學因問:「凡書傳中如此者,皆可且置之?」曰:「固當然。」可學。

仲虺之誥

問:「仲虺之誥似未見其釋湯慚德處。」曰:「正是解他。云:『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他緣何道這幾句?蓋謂湯若不除桀,則桀必殺湯。如說『推亡固存處』,自是說伐桀。至『德日新』以下,乃是勉湯。又如『天乃錫王勇智』,他特地說『勇智』兩字,便可見。尚書多不可曉,固難理會。然這般處,古人如何說得恁地好!如今人做時文相似。」夔孫。

問:「禮義本諸人心,惟中人以下為氣稟物欲所拘蔽,所以反著求禮義自治。若成湯,尚何須『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曰:「『湯武反之也』,便也是有些子不那底了。但他能恁地,所以為湯。若不恁地,便是『惟聖罔念作狂』。聖人雖則說是『生知安行』,便只是常常恁地不已,所以不可及。若有一息不恁地,便也是凡人了。」問:「舜『由仁義行』,便是不操而自存否?」曰:「這都難說。舜只是不得似眾人恁地著心,自是操。」賀孫。

湯誥

湯武征伐,皆先自說一段義理。必大。

蔡{興心}問書所謂「降衷」。曰:「古之聖賢,才說出便是這般話。成湯當放桀之初,便說『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克綏厥猷惟后。』武王伐紂時便說:『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傅說告高宗便說:『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惟天聰明,惟聖時憲。』見古聖賢朝夕只見那天在眼前。」賀孫。

孔安國以「衷」為「善」,便無意思。「衷」只是「中」,便與「民受天地之中」一般。泳。

問:「『天道福善禍淫』,此理定否?」曰:「如何不定?自是道理當如此。賞善罰惡,亦是理當如此。不如此,便是失其常理。」又問:「或有不如此者,何也?」曰:「福善禍淫,其常理也。若不如此,便是天也把捉不定了。」又曰:「天莫之為而為,它亦何嘗有意?只是理自如此。且如冬寒夏熱,此是常理當如此。若冬熱夏寒,便是失其常理。」又問:「失其常者,皆人事有以致之耶?抑偶然耶?」曰:「也是人事有以致之,也有是偶然如此時。」又曰:「大底物事也不會變,如日月之類。只是小小底物事會變。」如冬寒夏熱之類。如冬間大熱,六月降雪是也。近年徑山嘗六七月大雪。僩。

總說伊訓太甲說命

商書幾篇最分曉可玩。太甲伊訓等篇又好看似說命。蓋高宗資質高,傅說所說底細了,難看。若是伊尹與太甲說,雖是麤,卻切於學者之身。太甲也不是箇昏愚底人,但「欲敗度,縱敗禮」爾。廣。

伊尹書及說命三篇,大抵分明易曉。今人觀書,且看他那分明底;其難曉者,且置之。政使曉得,亦不濟事。廣。

伊訓

「伊尹祠于先生」,若有服,不可入廟。必有「外丙二年,仲壬四年」。節。

問:「伊訓『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祇見厥祖』。是時湯方在殯宮,太甲於朝夕奠常在,如何伊尹因祠而見之?」曰:「此與顧命康王之誥所載冕服事同。意者,古人自有一件人君居喪之禮,但今不存,無以考據。蓋天子諸侯既有天下國家事體,恐難與常人一般行喪禮。」廣。

古書錯繆甚多,如史記載伊訓有「方明」二字,諸家遂解如「反祀方明」之類。某考之,只是「方」字之誤。「方」當作「乃」,即尚書所謂「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也。雉。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大概是湯急己緩人,所以引為「日新」之實。泳。

「具訓于蒙士」,吳斗南謂古者墨刑人,以蒙蒙其首,恐不然。廣。

太甲

近日蔡行之送得鄭景望文集來,略看數篇,見得學者讀書不去子細看正意,卻便從外面說是與非。如鄭文亦平和純正,氣象雖好,然所說文字處,卻是先立箇己見,便都說從那上去,所以昏了正意。如說伊尹放太甲,三五板只說箇「放」字。謂小序所謂「放」者,正伊尹之罪;「思庸」二字,所以雪伊尹之過,此皆是閑說。正是伊尹至誠懇惻告戒太甲處,卻都不說,此不可謂善讀書,學者不可不知也。時舉。

伊尹之言極痛切,文字亦只有許多,只是重,遂感發得太甲如此。君陳後亦好,然皆寬了;多是代言,如今代王言者做耳。

「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言湯與彼皆有土諸侯,而鄰國之人乃以湯為我后,而徯其來。此可見湯得民心處。閎祖。

視不為惡色所蔽為明,聽不為姦人所欺為聰。節。

咸有一德

「『爰革夏正』,只是『正朔』之『正』。」賀孫因問:「伊尹說話自分明,間有數語難曉,如『為上為德,為下為民』之類。」曰:「伯恭四箇『為』字都從去聲,覺得順。」賀孫因說:「如『逢君之惡』,也是為上,而非是為德;『為宮室妻妾之奉』,也是為下,而非是為民。」曰:「然。伊尹告太甲,卻是與尋常人說話,便恁地分曉、恁地切身。至今看時,通上下皆使得。至傅說告高宗,語意卻深。緣高宗賢明,可以說這般話,故傅說輔之,說得較精微。伊尹告太甲,前一篇許多說話,都從天理窟中抉出許多話,分明說與他,今看來句句是天理。」又云:「非獨此,看得道理透,見得聖賢許多說話,都是天理。」又云:「伊尹說得極懇切,許多說話重重疊疊,說了又說。」賀孫。

問:「『左右惟其人』,何所指?」曰:「只是指親近之臣。『任官』是指任事底人也。『任官惟賢材』,多是『為下為民』底意思。『左右惟其人』,多是『為上為德』底意思。『其難其慎』,言人君任官須是賢材,左右須是得人,當難之慎之也。『惟和惟一』,言人臣為上為下,須是為德為民,必和必一,為此事也。」銖。

至之問四「為」字當作何音。曰:「四字皆作去聲。言臣之所以為上,蓋為君德也;臣之所以為下者,蓋為民也。『為上』,猶言為君。」銖。

論「其難其慎」,曰:「君臣上下,相與其難。」節。

問:「『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或言主善人而為師,若仲尼無常師之意,如何?」曰:「非也。橫渠說『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最好。此四句三段,一段緊似一段。德且是大體說,有吉德,有凶德,然必主於善始為吉爾。善亦且是大體說,或在此為善,在彼為不善;或在彼為善,在此為不善;或在前日則為善,而今日則為不善;或在前日則不善,而今日則為善。惟須『協于克一』,是乃為善,謂以此心揆度彼善爾。故橫渠言『原』,則若善定於一耳,蓋善因一而後定也。德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大抵此篇只是幾箇『一』字上有精神,須與細看。此心纔一,便終始不變而有常也。『協』字雖訓『合』字,卻是如『以此合彼』之『合』,非『已相合』之『合』,與禮記『協於分藝』,書『協時月正日』之『協』同義,蓋若揆度參驗之意耳。張敬夫謂虞書『精一』四句與此為尚書語之最精密者,而虞書為尤精。」大雅。

「『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上兩句是教人以其所從師,下兩句是教人以其所擇善而為之師。」道夫問:「『協于克一』,莫是能主一則自默契于善否?」曰:「『協』字難說,只是箇比對裁斷之義。蓋如何知得這善不善,須是自心主宰得定,始得。蓋有主宰,則是是非非,善善惡惡,瞭然於心目間,合乎此者便是,不合者便不是。橫渠云:『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這見得它說得極好處。蓋從一中流出者,無有不善。所以他伊尹從前面說來,便有此意,曰『常厥德』,曰『庸德』,曰『一德』,常、庸、一,只是一箇。」蜚卿謂:「一,恐只是專一之『一』?」曰:「如此則絕說不來。」道夫曰:「上文自謂『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曰:「纔尺度不定,今日長些子,明日短些子,便二三。」道夫曰:「到底說得來,只是箇定則明,明則事理見;不定則擾,擾則事理昏雜而不可識矣。」曰:「只是如此。」又曰:「看得道理多後,於這般所在,都寬平開出,都無礙塞。如蜚卿恁地理會數日,卻只恁地,這便是看得不多,多少被他這箇十六字礙。」又曰:「今若理會不得,且只看自家每日一與不一時,便見。要之,今卻正要人恁地理會,不得,又思量。但只當如橫渠所謂『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且放下著許多說話,只將這四句來平看,便自見。」又曰:「這四句極好看。南軒云:『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數語外,惟此四句好。但舜大聖人,言語渾淪;伊尹之言,較露鋒鋩得些。』說得也好。」頃之,又曰:「舜之語如春生,伊尹之言如秋殺。」道夫。

問:「橫渠言『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如何?」曰:「言一故善。一者,善之原也。『善無常主』,如言『前日之不受是,今日之受非也』;『協于克一』,如言『皆是也』。蓋均是善,但易地有不同者,故無常主。必是合于一,乃為至善。一者,純一於理,而無二三之謂。一,則無私欲,而純乎義理矣。」銖。

「協于克一」,協,猶齊也。升卿。

說命

高宗夢傅說,據此,則是真有箇天帝與高宗對答,曰:「吾賚汝以良弼。」今人但以主宰說帝,謂無形象,恐也不得。若如世間所謂「玉皇大帝」,恐亦不可。畢竟此理如何?學者皆莫能答。僩。

夢之事,只說到感應處。高宗夢帝賚良弼之事,必是夢中有帝賚之說之類。只是夢中事,說是帝真賚,不得;說無此事,只是天理,亦不得。揚。

問:「高宗夢說,如伊川言,是有箇傅說便能感得高宗之夢。琮謂高宗『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其在民間久矣。當時天下有箇傅說,豈不知名?當『恭默思道』之時,往往形于夢寐,於是審象而求之。不然,賢否初不相聞,但據一時夢寐,便取來做宰相,或者於理未安。」曰:「『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是說高宗,是說甘盤?」眾未應。曰:「據來『暨厥終罔顯』,只是尋甘盤不見。然高宗『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亦嘗是在民間來。」琮。

「惟天聰明」至「惟干戈省厥躬」,八句各一義,不可牽連。天自是聰明。君自是用時憲。臣自是用欽順。民自是用從乂。口則能起羞。甲冑所以禦戎也,然亦能興戎;如秦築長城以禦胡,而致勝、廣之亂。衣裳者,賞也,在笥,猶云在箱篋中,甚言其取之易。如云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惟其予之之易,故必審其人果賢耶?果有功耶?則賞不妄矣。干戈,刑人之具,然須省察自家真箇是否,恐或因怒而妄刑人,或慮施之不審而無辜者被禍,則刑之施當矣。蓋衣裳之予在我,而必審其人之賢否;干戈施之於人,而必審自己之是非也。僩。

「惟口起羞」以下四句,皆是審。節。

口非欲起羞,而出言不當,則反足以起羞。甲冑本所以禦戎,而出謀不當,則反足以起戎。衣裳在笥,易以與人,不可不謹。干戈討有罪,則因以省身。

「惟甲冑起戎」,蓋不可有關防他底意。節。

「惟甲冑起戎」,如「歸與石郎謀反」是也。節。

「惟厥攸居」,所居,所在也。節。

南軒云:「『非知之艱,行之艱』,此特傅說告高宗爾。蓋高宗舊學甘盤,於義理知之亦多,故使得這說。若常人,則須以致知為先也。」此等議論儘好。道夫。

「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云云。東坡解作甘盤遯于荒野。據某看,恐只是高宗自言。觀上文曰「台小子」,可見。但不知當初高宗因甚遯于荒野?不知甘盤是甚樣人?是學箇甚麼?今亦不敢斷。但據文義,疑是如此。兼無逸云「高宗舊勞于外」,亦與此相應。想見高宗三年不言,「恭默思道」,未知所發;又見世間未有箇人強得甘盤,所以思得一大賢如傅說。高宗若非傅說,想不能致當日之治;傅說若非高宗,亦不能有所為,故曰「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言必相須也。僩。

經籍古人言「學」字,方自說命始有。

「『惟學遜志,務時敏』至『厥德修罔覺』。遜志者,遜順其志,捺下這志,入那事中,子細低心下意,與它理會。若高氣不伏,以為無緊要,不能入細理會得,則其修亦不來矣。既遜其志,又須時敏,若似做不做,或作或輟,亦不濟事。須是『遜志務時敏』,則『厥修乃來』。為學之道,只此二端而已。又戒以『允懷于茲』二者,則道乃積于厥躬。積者,來得件數多也。『惟效學半』,蓋已學既成,居于人上,則須教人。自學者,學也,而教人者亦學。蓋初學得者是半,既學而推以教人,與之講說,己亦因此溫得此段文義,是效之功亦半也。『念終始典于學』,始之所學者,學也;終之所以教人者,亦學也。自學,教人,無非是學。自始至終,日日如此,忽不自知其德之修矣。」或舉葛氏解云:「傅說與王說『我教你者,只是一半事;那一半要你自去行取』,故謂之終始。」曰:「某舊為同安簿時,學中一士子作書義如此說。某見它說得新巧,大喜之。後見俞子才跋某人說命解後,亦引此說。」又曰:「傅說此段說為學工夫極精密,伊尹告太甲者極痛切。」僩。

「遜志」,則無所墜落。志不低,則必有漏落在下面。節。

問為學「遜志」、「以意逆志」之分。曰:「『遜志』是小著這心,去順那事理,自然見得出。『逆志』是將自家底意去推迎等候他志,不似今人硬將此意去捉那志。」僩。

因說「效學半」,曰:「近見俞子才跋說命云:『教只效得一半,學只學得一半,那一半教人自理會。』伯恭亦如此說。某舊在同安時,見士人作書義如此說,夔孫錄云:「某看見古人說話,不如此險。」先說『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此是人君且學且效,一面理會教人,一面窮義理。後面說『監于成憲,其永無愆』數語,是平正實語;不應中間翻空一句,如此深險。夔孫錄云:「言語皆平正,皆是實語,不應得中間翻一箇筋斗去。」如說效只得一半,不成那一半掉放冷處,教他自得。此語全似禪語,只當依古注。」夔孫錄云:「此卻似禪語。五通仙人問佛六通,『如何是那一通』?那一通便是妙處。且如學記引此,亦只是依古注說。」賜。

西伯戡黎

「西伯戡黎」,便是這箇事難判斷。觀戡黎,大故逼近紂都,豈有諸侯而敢稱兵於天子之都乎?看來文王只是不伐紂耳,其他事亦都做了,如伐崇、戡黎之類。韓退之拘幽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伊川以為此說出文王意中事。嘗疑這箇說得來太過。據當日事勢觀之,恐不如此。若文王終守臣節,何故伐崇?只是後人因孔子「以服事殷」一句,遂委曲回護箇文王,說教好看,殊不知孔子只是說文王不伐紂耳。嘗見雜說云:「紂殺九侯,鄂侯爭之強,辯之疾,併醢鄂侯。西伯聞之竊歎,崇侯虎譖之曰:『西伯欲叛。』紂怒,囚之羑里。西伯歎曰:『父有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君有不明,臣不可以不忠。豈有君而可叛者乎?』於是諸侯聞之,以西伯能敬上而恤下也,遂相率而歸之。」看來只這段說得平。僩。

泰誓

柯國材言:「序稱『十有一年』,史辭稱十有三年。書序不足憑。至洪範謂『十有三祀』,則是十三年明矣。使武王十一年伐殷,到十三年方訪箕子,不應如是之緩。」此說有理。伯羽。高錄云:「見得釋箕子囚了,問他。若十一年釋了,十三年方問他,恐不應如此遲。」

同安士人杜君言:「泰誓十一年,只是誤了。經十三年為正,洪範亦是十三祀訪箕子。」先生云:「恐無觀兵之事。然文王為之,恐不似武王,只待天下自歸了。紂無人與他,只自休了。東坡武王論亦有此意。武王則待不得也。」揚。

石洪慶問:「尚父年八十方遇西伯,及武王伐商,乃即位之十三年,又其後就國,高年如此!」曰:「此不可考。」因云,泰誓序「十有一年,武王伐殷」,經云「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序必差誤。說者乃以十一年為觀兵,尤無義理。舊有人引洪範「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則十一年之誤可知矣。人傑。

「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須是剛健中正出人意表之君,方能立天下之事。如創業之君能定禍亂者,皆是智勇過人。人傑。

或問:「『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便是理否?」曰:「若全做理,又如何說自我民視聽?這裏有些主宰底意思。」

莊仲問:「『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謂天即理也。」曰:「天固是理,然蒼蒼者亦是天,在上而有主宰者亦是天,各隨他所說。今既曰視聽,理又如何會視聽?雖說不同,又卻只是一箇。知其同,不妨其為異;知其異,不害其為同。嘗有一人題分水嶺,謂水不曾分。某和其詩曰:『水流無彼此,地勢有西東。若識分時異,方知合處同。』」文蔚。疑與上條同聞。

武成

問:「武成一篇,編簡錯亂。」曰:「新有定本,以程先生王介甫劉貢父李叔易諸本,推究甚詳。」僩。

顯道問:「紂若改過遷善,則武王當何以處之?」曰:「他別自從那一邊去做。他既稱王,無倒殺,只著自去做。」義剛。

洪範

江彝叟疇問:「洪範載武王勝殷殺紂,不知有這事否?」曰:「據史記所載,雖不是武王自殺,然說斬其頭懸之,亦是有這事。」又問「血流漂杵」。曰:「孟子所引雖如此,然以書考之,『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是殷人自相攻,以致血流如此之盛。觀武王興兵,初無意於殺人,所謂『今日之事,不愆於六伐、七伐,乃止齊焉』,是也。武王之言,非好殺也。」卓。

問:「『勝殷殺受』之文是如何?」曰:「看史記載紂赴火死,武王斬其首以懸于旌,恐未必如此。書序,某看來煞有疑。相傳都說道夫子作,未知如何。」賀孫。

問:「『鯀則殛死,禹乃嗣興。』禹為鯀之子,當舜用禹時,何不逃走以全父子之義?」曰:「伊川說,殛死只是貶死之類。」德明。

問:「鯀既被誅,禹又出而委質,不知如何?」曰:「蓋前人之愆。」又問:「禹以鯀為有罪,而欲蓋其愆,非顯父之惡否?」曰:「且如而今人,其父打碎了箇人一件家事,其子買來填還,此豈是顯父之過!」自修。

說洪範:「看來古人文字,也不被人牽強說得出。只自恁地熟讀,少間字字都自會著實。」又云:「今人只管要說治道,這是治道最緊切處。這箇若理會不通,又去理會甚麼零零碎碎!」道夫。

問洪範諸事。曰:「此是箇大綱目,天下之事,其大者大概備於此矣。」問「皇極」。曰:「此是人君為治之心法。如周公一書,只是箇八政而已。」僩。

凡數自一至五,五在中;自九至五,五亦在中。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五亦在中。又曰:「若有前四者,則方可以建極: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紀是也。後四者卻自皇極中出。三德是皇極之權,人君所嚮用五福,所威用六極,此曾南豐所說。諸儒所說,惟此說好。」又曰:「皇,君也;極,標準也。皇極之君,常滴水滴凍,無一些不善。人卻不齊,故曰『不協于極,不罹于咎』。『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此便是『皇建其有極』。」又曰:「尚書前五篇大概易曉。後如甘誓胤征伊訓太甲咸有一德說命,此皆易曉,亦好。此是孔氏壁中所藏之書。」又曰:「看尚書,漸漸覺曉不得,便是有長進。若從頭至尾解得,便是亂道。高宗肜日是最不可曉者,西伯戡黎是稍稍不可曉者。太甲大故亂道,故伊尹之言緊切;高宗稍稍聰明,故說命之言細膩。」又曰:「讀尚書有一箇法,半截曉得,半截曉不得。曉得底看;曉不得底且闕之,不可強通,強通則穿鑿。」又曰:「『敬敷五教在寬』,只是不急迫,慢慢地養他。」節。

洛書本文只有四十五點。班固云六十五字,皆洛書本文。古字畫少,恐或有模樣,但今無所考。漢儒說此未是,恐只是以義起之,不是數如此。蓋皆以天道人事參互言之。五行最急,故第一;五事又參之於身,故第二;身既修,可推之於政,故八政次之;政既成,又驗之於天道,故五紀次之;又繼之皇極居五,蓋能推五行,正五事,用八政,修五紀,乃可以建極也;六三德,乃是權衡此皇極者也;德既修矣,稽疑庶徵繼之者,著其驗也;又繼之以福極,則善惡之效,至是不可加矣。皇極非大中,皇乃天子,極乃極至,言皇建此極也。東西南北,到此恰好,乃中之極,非中也。但漢儒雖說作「中」字,亦與今不同,如云「五事之中」,是也。今人說「中」,只是含胡依違,善不必盡賞,惡不必盡罰。如此,豈得謂之中!可學。

天下道理,只是一箇包兩箇。易便只說到八箇處住。洪範說得十數住。五行五箇,便有十箇:甲乙便是兩箇木,丙丁便是兩箇火,戊己便是兩箇土,金、水亦然。所謂「兼三才而兩之」,便都是如此。大學中「明明德」,便包得「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五箇;「新民」,便包得「齊家、治國、平天下」三箇。自暗室屋漏處做去,到得無所不周,無所不遍,都是這道理。自一心之微,以至於四方之遠,天下之大,也都只是這箇。義剛。

箕子為武王陳洪範,首言五行,次便及五事。蓋在天則是五行,在人則是五事。儒用。

自「水曰潤下」,至「稼穡作甘」,皆是二意:水能潤,能下;火能炎,能上;金曰「從」,曰「革」,從而又能革也。德明。

忽問:「如何是『金曰從革』?」對曰:「是從己之革。」曰:「不然,是或從,或革耳。從者,從所鍛制;革者,又可革而之他,而其堅剛之質,依舊自存,故與『曲直』、『稼穡』皆成雙字。『炎上』者,上字當作上聲;『潤下』者,下字當作去聲,亦此意。」大雅。

「金曰從革」,一從一革,互相變而體不變。且如銀,打一隻盞,便是從;更要別打作一件家事,便是革。依舊只是這物事,所以云體不變。僩。

「從革作辛」,是其氣割辣。「曲直作酸」,今以兩片木相擦則齒酸,是其驗也。夔孫。

問:「視聽言動,比之洪範五事,動是『貌』字否?如『動容貌』之謂。」曰:「思也在這裏了。『動容貌』是外面底,心之動便是思。」又問五行比五事。曰:「曾見吳仁傑說得也順。它云,貌是水,言是火,視是木,聽是金,思是土。將庶徵來說,便都順。」問:「貌如何是水?」曰:「它云,貌是濕潤底,便是水,故其徵便是『肅,時雨若』。洪範乃是五行之書,看得它都是以類配得。到五福、六極,也是配得,但是略有不齊。」問:「皇極五福,即是此五福否?」曰:「便只是這五福。如『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斂底,即是盡得這五事。以此錫庶民,便是使民也盡得此五事。盡得五事,便有五福。」夔孫。

問五行所屬。曰:僩錄云:「問:『形質屬土?』曰:『從前如此說。』」「舊本謂雨屬木,暘屬金,及與五事相配,皆錯亂了。吳斗南說雨屬水,暘屬火,燠屬木,寒屬金,風屬土。看來雨只得屬水自分曉,如何屬木?」問:「寒如何屬金?」曰:「他討得證據甚好。左傳云:『金寒玦離。』又,貌言視聽思,皆是以次相屬。」問:「貌如何屬水?」曰:「容貌須光澤,故屬水;言發於氣,故屬火;眼主肝,故屬木;金聲清亮,故聽屬金。」問:「凡上四事,皆原於思,亦猶水火木金皆出於土也。」曰:「然。」又問:「禮如何屬火?」曰:「以其光明。」問:「義之屬金,以其嚴否?」曰:「然。」胡泳。

「視曰明」,是視而便見之謂明;「聽曰聰」,是聽而便聞之謂聰;「思曰睿」,是思而便通之謂睿。道夫。

伯模云:「老蘇著洪範論,不取五行傳;而東坡以為漢儒五行傳不可廢。此亦自是。既廢,則後世有忽天之心。」先生曰:「漢儒也穿鑿。如五事,一事錯,則皆錯,如何卻云聽之不聰,則某事應?貌之不恭,則某事應。」道夫。

「五皇極」,只是說人君之身,端本示儀於上,使天下之人則而效之。聖人固不可及,然約天下而使之歸于正者,如「皇則受之」,「則錫之福」也。所謂「遵王之義」,「遵王之道」者,天下之所取法也。人君端本,豈有他哉?修於己而已。一五行,是發原處;二五事,是總持處;八政,則治民事;五紀,則協天運也;六三德,則施為之撙節處;七稽疑,則人事已至,而神明其德處;庶徵,則天時之徵驗也;五福、六極,則人事之徵驗也。其本皆在人君之心,其責亦甚重矣。「皇極」,非說大中之道。若說大中,則皇極都了,五行、五事等皆無歸著處。又云:「便是『篤恭而天下平』之道。天下只是一理;聖賢語言雖多,皆是此理。如尚書中洛誥之類,有不可曉處多。然間有說道理分曉處,不須訓釋,自然分明。如云『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肆惟王其疾敬德』,『不敢替厥義德』等語是也。」人傑。{膋,月改田}錄詳見下。

「皇極」二字,皇是指人君,極便是指其身為天下做箇樣子,使天下視之以為標準。「無偏無黨」以下數語,皆是皇之所建,皆無偏黨好惡之私。天下之人亦當無作好作惡,便是「遵王之道」,「遵王之路」,皆會歸于其極,皆是視人君以為歸。下文「是彝是訓,于帝其訓」,「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說得自分曉。「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則許多道理盡在此矣。但緣聖人做得樣子高大,人所難及,而不可以此盡律天下之人,雖「不協于極」,但「不罹于咎」者,皇亦受之。至於「而康而色」,自言「好德」者,亦錫之福。極,不可以「大中」訓之,只是前面五行、五事、八政、五紀是已,卻都載在人君之身,包括盡了。五行是發源處;五事是操持處;八政是修人事;五紀是順天道;就中以五事為主。視明聽聰,便是建極,如明如聰,只是合恁地。三德,亦只是就此道理上為之權衡,或放高,或捺低,是人事盡了。稽疑,又以卜筮參之。若能建極,則推之於人,使天下皆享五福;驗之於天,則為休徵。若是不能建極,則其在人事便為六極,在天亦為咎徵。其實都在人君身上,又不過「敬用五事」而已,此即「篤恭而天下平」之意。以是觀之,人君之所任者,豈不重哉!如此,則九疇方貫通為一。若以「大中」言之,則九疇散而無統。大抵諸書初看其言,若不勝其異,無理會處;究其指歸,皆只是此理。如召誥中,其初說許多言語艱深難曉,卻緊要處,只??「惟王不可不敬德」而已。{膋,月改田}。

問:「先生言『皇極』之『極』不訓中,只是標準之義。然『無偏無黨』,『無反無側』,亦有中意。」曰:「只是箇無私意。」問:「『準標之義』如何?」曰:「此是聖人正身以作民之準則。」問:「何以能斂五福?」曰:「當就五行、五事上推究。人君修身,使貌恭,言從,視明,聽聰,思睿,則身自正。五者得其正,則五行得其序;以之稽疑,則『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在庶徵,則有休徵,無咎徵。和氣致祥,有仁壽而無鄙夭,便是五福;反是則福轉為極。陸子靜荊門軍曉諭乃是斂六極也!」德明。

先生問曹:「尋常說『皇極』如何?」曹云:「只說作『大中』。」曰:「某謂不是『大中』。皇者,王也;極,如屋之極;言王者之身可以為下民之標準也。貌之恭,言之從,視明聽聰,則民觀而化之,故能使天下之民『無有作好,而遵王之道;無有作惡,而遵王之路』;王者又從而斂五者之福,而錫之於庶民。斂者,非取之於外,亦自吾身先得其正,然後可以率天下之民以歸于正,此錫福之道也。」卓。

中,不可解做極。極無中意,只是在中,乃至極之所,為四向所標準,故因以為中。如屋極,亦只是在中,為四向所準。如建邦設都以為民極,亦只是中天下而立,為四方所標準。如「粒我蒸民,莫匪爾極」,來牟豈有中意!亦只是使人皆以此為準。如北極,如宸極,皆然。若只說中,則殊不見極之義矣。淳。

「皇極」,如「以為民極」。標準立於此,四方皆面內而取法。皇,謂君也;極,如屋極,陰陽造化之總會樞紐。極之為義,窮極極至,以上更無去處。閎祖。

「極,盡也。」先生指前面香桌:「四邊盡處是極,所以謂之四極。四邊視中央,中央即是極也。堯都平陽,舜都蒲阪,四邊望之,一齊看著平陽蒲阪。如屋之極,極高之處,四邊到此盡了,去不得,故謂之『極』。宸極亦然。至善亦如此。應于事到至善,是極盡了,更無去處。『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書之『皇極』,亦是四方所瞻仰者。皇,有訓大處,惟『皇極』之『皇』不可訓大。皇,只當作君,所以說『遵王之義,遵王之路』,直說到後面『以為天下王』,其意可見。蓋『皇』字下從『王』。」泳。

今人將「皇極」字作「大中」解了,都不是。「皇建其有極」不成是大建其有中;「時人斯其惟皇之極」,不成是時人斯其惟大之中!皇,須是君;極,須是人君建一箇表儀於上。且如北極是在天中,喚作北中不可;屋極是在屋中,喚作屋中不可。人君建一箇表儀於上,便有肅、乂、哲、謀、聖之應。五福備具,推以與民;民皆從其表儀,又相與保其表儀。下文「凡厥庶民」以下,言人君建此表儀,又須知天下有許多名色人,須逐一做道理處著始得。於是有「念之」,「受之」,「錫之福」之類,隨其人而區處之。大抵「皇極」是建立一箇表儀後,又有廣大含容,區處周備底意思。嘗疑「正人」「正」字,只是中常之人,此等人須是富,方可與為善,與「無常產有常心」者有異。「有能、有為」,是有才之人;「有猷、有為、有守」,是有德之人。「無偏無陂」以下,只是反復歌詠。若細碎解,都不成道理。璘。

東坡書傳中說得「極」字亦好。{膋,月改田}。

「無有作好」,「無有作惡」,謂好所當好,惡所當惡,不可作為耳。必大。

問:「箕子陳洪範,言『彝倫攸敘』。見事事物物中,得其倫理,則無非此道。非道便無倫理。」曰:「固是。曰『王道蕩蕩』,又曰『王道平平』;曰『無黨無偏』,又曰『無偏無黨』,只是一箇道,如何如此反復說?只是要得人反覆思量入心來,則自有所見矣。」大雅。

「會其有極,歸其有極」,「會」、「歸」字無異義,只是重疊言之。與既言「無偏無黨」又言「無黨無偏」,無別說也。

符敘舜功云:「象山在荊門,上元須作醮,象山罷之。勸諭邦人以福不在外,但當求之內心。於是日入道觀,設講座,說『皇極』,令邦人聚聽之。次日,又畫為一圖以示之。」先生曰:「人君建極,如箇標準。如東方望也如此,西方望也如此,南方望也如此,北方望也如此。莫不取則於此,如周禮『以為民極』,詩『維民之極』,『四方之極』,都是此意。中固在其間,而極不可以訓中。漢儒注說『中』字,只說『五事之中』,猶未為害,最是近世說『中』字不是。近日之說,只要含胡苟且,不分是非,不辨黑白,遇當做底事,只略略做些,不要做盡。此豈聖人之意!」又云:「洪範一篇,首尾都是歸從『皇極』上去。蓋人君以一身為至極之標準,最是不易。又須『斂是五福』,所以斂聚五福,以為建極之本。又須是敬五事,順五行,厚八政,協五紀,以結裹箇『皇極』。又須乂三德,使事物之接,剛柔之辨,須區處教合宜。稽疑便是考之於神,庶徵是驗之於天,五福是體之於人。這下許多,是維持這『皇極』。『正人』,猶言中人,是平平底人,是有常產方有常心底人。」又云:「今人讀書麤心大膽,如何看得古人意思。如說『八庶徵』,這若不細心體識,如何會見得。『肅,時雨若。』肅是恭肅,便自有滋潤底意思,所以便說時雨順應之。『乂,時暘若。』乂是整治,便自有開明底意思,所以便說時暘順應之。『哲,時燠若。』哲是普照,便自有和暖底意思。『謀,時寒若。』謀是藏密,便自有寒結底意思。『聖,時風若。』聖則通明,便自有爽快底意思。」符云:「謀自有顯然著見之謀,聖是不可知之妙,不知於寒於風,果相關否?」曰:「凡看文字,且就地頭看,不可將大底便來壓了。箕子所指『謀』字,只是且說密謀意思;『聖』,只是說通明意思;如何將大底來壓了便休!如說喫棗,固是有大如瓜者;且就眼下說,只是常常底棗。如煎藥合用棗子幾箇,自家須要說棗如瓜大,如何用得許多!人若心下不細,如何讀古人書。洪範庶徵固不是定如漢儒之說,必以為有是應必有是事。多雨之徵,必推說道是某時做某事不肅,所以致此。為此必然之說,所以教人難盡信。但古人意精密,只於五事上體察是有此理。如荊公,又卻要一齊都不消說感應,但把『若』字做『如似』字義說,做譬喻說了,也不得。荊公固是也說道此事不足驗,然而人主自當謹戒。如漢儒必然之說固不可,如荊公全不相關之說,亦不可。古人意思精密,恐後世見未到耳。」因云:「古人意思精密,如易中八字『剛柔、終始、動靜、往來』,只這七八字,移換上下添助語,此多少精微有意味!見得彖、象極分明。」賀孫。

三衢夏唐老作九疇圖,因執以問。讀未竟,至所謂「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遂指前圖子云:「此乃人為,安得而皆天也!洪範文字最難作,向來亦將天道人事分配為之,後來覺未盡,遂已之。直是難以私意安排。若只管外邊出意推將去,何所不可,只是理不如此。蘇氏以皇極之建,為雨、暘、寒、燠、風之時,皇極不建則反此。漢儒之說尤疏,如以五般皇極配庶徵,卻外邊添出一箇皇極,或此邊減卻一箇庶徵。自增自損,皆出己意。然此一篇文字極是不齊整,不可曉解。如『五福』對『六極』:『一曰壽』,正對『凶短折』;『二曰富』,正對『貧』,『三曰康寧』對『疾與弱』,皆其類也。『攸好德』卻對『惡』,參差不齊,不容布置。如曰『斂時五福,錫厥庶民』,不知如何斂?又復如何錫?此只是順五行,不違五事,自己立標準以示天下,使天下之人得以觀感而復其善爾。今人皆以『皇極』為『大中』,最無義理。如漢儒說『五事之中』,固未是,猶似勝此。蓋皇者,君之稱也。如『皇則受之』,『皇建其極』之類,皆不可以『大』字訓『皇』字。『中』亦不可以訓『極』。『極』雖有『中』底意思,但不可便以為『中』,只訓得『至』字。如『北極』之『極』,『以為民極』之『極』,正是『中天下而立』之意。謂四面湊合,至此更無去處。今即以『皇極』為『大中』者,更不賞善,亦不罰惡,好善惡惡之理,都無分別,豈理也哉!」謨。

「彊弗友」,以剛克之;「燮友」,柔克之,此治人也。資質沈潛,以剛克之;資質高明,以柔克之,此治己也。燾。

「沈潛剛克,高明柔克。」克,治也。言人資質沈潛者,當以剛克之;資質高明者,當以柔治之。此說為勝。僩。

「衍忒。」衍,疑是過多剩底意思;忒,是差錯了。僩。

洪範卻可理會天人相感。庶徵可驗,以類而應也。秦時六月皆凍死人。

「一極備凶,一極無凶。」多些子不得,無些子不得。泳。

「王省惟歲」,言王之所當省者,一歲之事,卿士所省者,一月之事。以下皆然。僩。

問「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曰:「此但言職任之大小如此。」又問:「『庶民惟星』一句解不通,并下文『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意亦不貫。」曰:「『家用不寧』以上,自結上文了,下文卻又說起星,文意似是兩段云云。」又問「箕星好風,畢星好雨」。曰:「箕,只是簸箕。以其簸揚而鼓風,故月宿之則風。古語云:『月宿箕,風揚沙。』畢是叉網,漉魚底叉子;又,鼎中漉肉叉子,亦謂之畢。凡以畢漉魚肉,其汁水淋漓而下若雨然,畢星名義蓋取此。今畢星上有一柄,下開兩叉,形狀亦類畢,故月宿之則雨。漢書謂月行東北入軫,若東南入箕則風。所以風者,蓋箕是南方,屬巽,巽為風,所以好風。恐未必然。」僩。

「庶民惟星」,庶民猶星也。燾。

問「五福、六極」。曰:「民之五福,人君當嚮之;民之六極,人君當畏之。」燾。

「五福六極」,曾子固說得極好。洪範,大概曾子固說得勝如諸人。僩。

凶:短,折。兩事。惡、弱。惡是自暴,弱是自棄。燾。

旅獒

「近諸孫將旅獒來讀。是時武王已八十餘歲矣。太保此書諄諄如教小兒相似。若自後世言之,則為非所宣言,不尊君矣。」銖問:「『人不易物』之『易』,合如字,合作去聲?」曰:「看上文意,則當作如字讀。但『德盛不狎侮』又難說。」又問:「『志以道寧,言以道接』,『接』字如何?」曰:「接者,酬應之謂,言當以道酬應也。」志,我之志;言,人之言。銖。

「人不易物,惟德其物」,易,改易也。言人不足以易物,惟德足以易物,德重而人輕也。人,猶言位也,謂居其位者。如寶玉雖貴,若有人君之德,則所錫賚之物斯足貴;若無其德,則雖有至寶以錫諸侯,亦不足貴也。僩。

金縢

林聞一問:「周公代武王之死,不知亦有此理否?」曰:「聖人為之,亦須有此理。」木之。

「是有丕子之責于天。」責,如「責侍子」之「責」。周公之意云,設若三王欲得其子服事於彼,則我多才多藝,可以備使令,且留武王以鎮天下也。人傑。

成王方疑周公,二年之間,二公何不為周公辨明?若天不雷電以風,二公終不進說矣。當是時,成王欲誚周公而未敢。蓋周公東征,其勢亦難誚他。此成王雖深疑之,而未敢誚之也。若成王終不悟,周公須有所處矣。人傑。

問:「周公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其辭艱苦深奧,不知成王當時如何理會得?」曰:「當時事變在眼前,故讀其詩者便知其用意所在。自今讀之,既不及見當時事,所以謂其詩難曉。然成王雖得此詩,亦只是未敢誚公,其心未必能遂無疑。及至雷風之變,啟金縢之書後,方始釋然開悟。」先生卻問必大曰:「成王因何知有金縢後去啟之?」必大曰:「此二公贊之也。」又問:「二公何故許時不說?若雷不響,風不起時,又如何?」必大曰:「聞之呂大著云:『此見二公功夫處。二公在裏面調護,非一日矣,但他人不得而知耳。』」曰:「伯恭愛說一般如此道理。」必大問:「其說畢竟如何?」曰:「是時周公握了大權,成王自是轉動周公未得。便假無風雷之變,周公亦須別有道理。」李懷光反,其子璀告德宗曰:「臣父能危陛下,陛下不能制臣父。」借此可見當時事勢。然在周公之事,則不過使成王終於省悟耳。必大。

書中可疑諸篇,若一齊不信,恐倒了六經。如金縢亦有非人情者,「雨,反風,禾盡起」,也是差異。成王如何又恰限去啟金縢之書?然當周公納策於匱中,豈但二公知之?盤庚更沒道理。從古相傳來,如經傳所引用,皆此書之文,但不知是何故說得都無頭。且如今告諭民間一二事,做得幾句如此,他曉得曉不得?只說道要遷,更不說道自家如何要遷,如何不可以不遷。萬民因甚不要遷?要得人遷,也須說出利害,今更不說。呂刑一篇,如何穆王說得散漫,直從苗民蚩尤為始作亂說起?若說道都是古人元文,如何出於孔氏者多分明易曉,出於伏生者都難理會?賀孫。

大誥

大誥一篇不可曉。據周公在當時,外則有武庚管蔡之叛,內則有成王之疑,周室方且岌岌然。他作此書,決不是備禮苟且為之,必欲以此聳動天下也。而今大誥大意,不過說周家辛苦做得這基業在此,我後人不可不有以成就之而已。其後又卻專歸在卜上,其意思緩而不切,殊不可曉。廣。

因言武王既克紂,武庚、三監及商民畔,曰:「當初紂之暴虐,天下之人胥怨,無不欲誅之。及武王既順天下之心以誅紂,於是天下之怨皆解,而歸周矣。然商之遺民及與紂同事之臣,一旦見故主遭人殺戮,宗社為墟,寧不動心!茲固畔心之所由生也。蓋始苦於紂之暴而欲其亡,固人之心。及紂既死,則怨已解,而人心復有所不忍,亦事勢人情之必然者。又況商之流風善政,畢竟尚有在人心者。及其頑民感紂恩意之深,此其所以畔也。云云。後來樂毅伐齊,亦是如此。」僩。

「王若曰」,「周公若曰」,「若」字只是一似如此說底意思,如漢書中「帝意若曰」之類。蓋或宣道德意者敷演其語,或紀錄者失其語而追記其意如此也。僩。

書中「弗弔」字,只如字讀。解者欲訓為至,故音的,非也。其義正如詩中所謂「不弔昊天」耳,言不見憫弔於上帝也。僩。

「棐」字與「匪」字同。據漢書。敬仲。

「忱」,「諶」字,只訓「信」。「天棐忱」,如云天不可信。僩。

總論康誥梓材

康誥梓材洛誥諸篇,煞有不可曉處,今人都自強解說去。伯恭亦自如此看。伯恭說,書自首至尾,皆無一字理會不得。且如書中注家所說,錯處極多。如「棐」字,並作「輔」字訓,更曉不得。後讀漢書,顏師古注云:「匪」、「棐」通用。如書中有「棐」字,止合作「匪」字義。如「率乂于民棐彝」,乃是率治于民非常之事。賀孫。

「康誥三篇,此是武王書無疑。其中分明說:『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豈有周公方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而遽述己意而告之乎?決不解如此!五峰吳才老皆說是武王書。只緣誤以洛誥書首一段置在康誥之前,故敘其書於大誥微子之命之後。」問:「如此,則封康叔在武庚未叛之前矣。」曰:「想是同時。商畿千里,紂之地亦甚大,所封必不止三兩國。周公使三叔監殷,他卻與武庚叛,此是一件大疏脫事。若當時不便平息,模樣做出西晉初年時事。想見武庚日夜去說誘三叔,以為周公,弟也,卻在周作宰相;管叔,兄也,卻出監商,故管叔生起不肖之心如此。」廣。

唐誥酒誥是武王命康叔之詞,非成王也。如「朕其弟,小子封」。又曰:「乃寡兄勗。」猶今人言「劣兄」也。故五峰編此書於皇王大紀,不屬成王而載於武王紀也。至若所謂「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至「乃洪大誥治」,自東坡看出,以為非康誥之詞。而梓材一篇則又有可疑者。如「稽田垣墉」之喻,卻與「無相戕,無胥虐」之類不相似。以至於「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卻又似洛誥之文,乃臣戒君之詞,非酒誥語也。道夫。

康誥

「惟三月哉生魄」一段,自是脫落分曉。且如「朕弟」、「寡兄」,是武王自告康叔之辭無疑。蓋武王,周公康叔同叫作兄。豈應周公對康叔一家人說話,安得叫武王作「寡兄」,以告其弟乎!蓋「寡」者,是向人稱我家、我國長上之辭也。只被其中有「作新大邑于周」數句,遂牽引得序來作成王時書。不知此是脫簡。且如梓材是君戒臣之辭,而後截又皆是臣戒君之辭。要之,此三篇斷然是武王時書。若是成王,不應所引多文王而不及武王。且如今人才說太祖,便須及太宗也。又曰:「某嘗疑書注非孔安國作。蓋此傳不應是東晉方出,其文又皆不甚好,不似西漢時文。」義剛。

問:「『生明』『生魄』如何?」曰:「日為魂,月為魄。魄是黯處。魄死則明生,書所謂『哉生明』是也。老子所謂『載營魄』,載,如車載人之載。月受日之光,魂加於魄,魄載魂也。明之生時,大盡則初二,小盡則初三。月受日之光常全,人在下望之,卻見側邊了,故見其盈虧不同。或云月形如餅,非也。筆談云,月形如彈圓,其受光如粉塗一半;月去日近則光露一眉,漸遠則光漸大。且如日在午,月在酉,則是近一遠三,謂之弦。至日月相望,則去日十矣。既謂之『既望』,日在西而月在東,人在下面,得以望見其光之全。月之中有影者,蓋天包地外,地形小,日在地下,則月在天中;日甚大,從地四面光起,他本作「衝上」。其影則地影也。地礙日之光,世所謂『山河大地影』是也。如星亦受日光。凡天地之光,皆日光也。自十六日生魄之後,其光之遠近如前之弦,謂之下弦。至晦,則月與日相沓,月在日後,光盡體伏矣。魄加日之上,則日食;在日之後,則無食,謂之晦。朔則日月相並。」又問:「步里客談所載如何?」曰:「非。」又問:「月蝕如何?」曰:「至明中有暗處,他本作「暗虛」,下同。其暗至微。望之時,月與之正對,無分毫相差。月為暗處所射,故蝕。雖是陽勝陰,畢竟不好。若陰有退避之意,則不至相敵而成蝕也。」義剛。

「庸庸祗祗,威威顯民」,此等語既不可曉,只得且用古注。古注既是杜撰,如今便別求說,又杜撰不如他矣。{膋,月改田}。

「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康叔為周司寇,故一篇多說用刑。此但言「非汝封刑人殺人」,則無或敢有刑人殺人者。蓋言用刑之權止在康叔,不可不謹之意耳。廣。

酒誥

徐孟寶問:「揚子雲言:『酒誥之篇俄空焉。』」曰:「孔書以巫蠱事不曾傳,漢儒不曾見者多,如鄭康成、晉杜預皆然。想揚子雲亦不曾見。」大雅。

因論點書,曰:「人說荊公穿鑿,只是好處亦用還他。且如『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古注從『父』字絕句;荊公則就『違』『保』『辟』絕句,敻出諸儒之表。」道夫曰:「更如先儒點『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用甯王遺我大寶龜』,皆非注家所及。」曰:「然。」道夫。

梓材

吳才老說,梓材是洛誥中書,甚好。其他文字亦有錯亂而移易得出人意表者,然無如才老此樣處,恰恰好好。

尚書句讀有長者,如「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于先王」,是一句。{膋,月改田}。

召誥洛誥

問:「周誥辭語艱澀,如何看?」曰:「此等是不可曉。」「林丈說,艾軒以為方言。」曰:「只是古語如此。竊意當時風俗恁地說話,人便都曉得。如這物事喚做這物事,今風俗不喚做這物事,便曉他不得。如蔡仲之命君牙等篇,乃當時與士大夫語,似今翰林所作制誥之文,故甚易曉。如誥,是與民語,乃今官司行移曉諭文字,有帶時語在其中。今但曉其可曉者,不可曉處則闕之可也。如詩『景員維河』,上下文皆易曉,卻此一句不可曉。又如『三壽作朋』,三壽是何物?歐陽公記古語亦有『三壽』之說,想當時自有此般說話,人都曉得,只是今不可曉。」問:「東萊書說如何?」曰:「說得巧了。向嘗問他有疑處否?曰:『都解得通。』到兩三年後再相見,曰:『儘有可疑者。』」淳。義剛錄云:「問:『五誥辭語恁地短促,如何?』曰:『這般底不可曉。』林擇之云:『艾軒以為方言。』曰:『亦不是方言,只是古語如此』云云。」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只是一句。道夫。

因讀尚書,曰:「其間錯誤解不得處煞多。昔伯恭解書,因問之云:『尚書還有解不通處否?』曰:『無有。』因舉洛誥問之云:『據成王只使周公往營洛,故伻來獻圖及卜。成王未嘗一日居洛,後面如何卻與周公有許多答對?又云「王在新邑」,此如何解?』伯恭遂無以答。後得書云:『誠有解不得處。』」雉問先生近定武成新本。曰:「前輩定本更差一節。『王若曰』一段,或接於『征伐商』之下,以為誓師之辭;或連『受命于周』之下,以為命諸侯之辭。以為誓師之辭者,固是錯連下文說了;以為命諸侯之辭者,此去祭日只爭一兩日,無緣有先誥命諸侯之理。某看,卻是諸侯來,便教他助祭,此是祭畢臨遣之辭,當在『大告武成』之下,比前輩只差此一節。」雉。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以後,皆是論祭祀,然其中又雜得別說在。振。

無逸

柳兄言:「東萊解無逸一篇極好。」曰:「伯恭如何解『君子所其無逸』?」柳曰:「東萊解『所』字為『居』字。」曰:「若某則不敢如此說。」諸友問:「先生如何說?」曰:「恐有脫字,則不可知。若說不行而必強立一說,雖若可觀,只恐道理不如此。」蓋卿。

舜功問:「『徽柔懿恭』,是一字,是二字?」曰:「二字,上輕下重。柔者須徽,恭者須懿。柔而不徽則姑息,恭而不懿則非由中出。」可學。璘錄云:「柔易於暗弱,徽有發揚之意;恭形於外,懿則有蘊藏之意。」

君奭

顯道問「召公不悅」之意。曰:「召公不悅,只是小序恁地說,裏面卻無此意。這只是召公要去後,周公留他,說道朝廷不可無老臣。」又問:「『又曰』等語不可曉。」曰:「這箇只是大綱綽得箇意脈子,便恁地說。不要逐箇字去討,便無理會。這箇物事難理會。」又曰:「『弗弔』,只當作去聲讀。」義剛。

「召公不悅」,這意思曉不得。若論事了,儘未在。看來是見成王已臨政,便也小定了,許多事周公自可當得,所以求去。

多方

艾軒云:「文字只看易曉處,如尚書『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下面便不可曉,只看這兩句。」節。或錄云:「此兩句不與上下文相似。上下文多不可曉。」

立政

「文王惟克厥宅心」,人皆以「宅心」為處心,非也,即前面所說「三有宅心」爾。若處心,則當云「克宅厥心」。方子。

周官

漢人亦不見今文尚書,如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當時只見牧誓有所謂「司馬、司空、司徒、亞旅」,遂以為古之三公,不知此乃為諸侯時制。古者諸侯只建三卿,如周官所謂「三太、三少、六卿」。及周禮書,乃天子之制,漢皆不及見。又如中庸「一戎衣」,解作「殪戎殷」,亦是不見今武成「一戎衣」之文。義剛。

顧命康王之誥

康王之誥,釋斬衰而服羇冕,於禮為非。孔子取之,又不知如何?設使制禮作樂,當此之職,只得除之。

伏生以康王之誥合於顧命。今除著序文讀著,則文勢自相連接。道夫。

銖問:「太保稱成王,獨言『畢協賞罰』,何也?」曰:「只為賞不當功,罰不及罪,故事事差錯。若『畢協賞罰』,至公至明,何以及此?」又問「張皇六師」。曰:「古者兵藏於農,故六軍皆寓於農。『張皇六師』,則是整頓民眾底意思。」至。

君牙

安卿問:「君牙冏命等篇,見得穆王氣象甚好,而後來乃有車轍馬跡馳天下之事,如何?」曰:「此篇乃內史、太史之屬所作,猶今之翰林作制誥然。如君陳周官蔡仲之命微子之命等篇,亦是當時此等文字自有箇格子,首呼其名而告之,末又為『嗚呼』之辭以戒之。篇篇皆然,觀之可見。如大誥梓材多方多士等篇,乃當時編人君告其民之辭,多是方言。如『卬』字即『我』字;沈存中以為秦語平音,而謂之『卬』。故諸誥等篇,當時下民曉得,而今士人不曉得。如『尚書』、『尚衣』、『尚食』,『尚』乃守主之意,而秦語作平音,與『常』字同。諸命等篇,今士人以為易曉,而當時下民卻曉不得。」義剛。

冏命

問:「『格其非心』之『格』,訓正,是如『格式』之『格』,以律人之不正者否?」曰:「如今人言合格,是將此一物格其不正者。人傑錄云:「如合格之『格』,謂使之歸于正也。」如『格其非心』,是說得深者;『格君心之非』,是說得淺者。」子善因問:「溫公以『格物』為扞格之『格』,不知『格』字有訓扞義否?」曰:「亦有之,如格鬥之『格』是也。」深淺之說未詳。銖。

呂刑

東坡解呂刑「王享國百年耄」,作一句:「荒度作刑」,作一句,甚有理。如洛誥等篇不可曉,只合闕疑。德明。

問:「贖刑所以寬鞭扑之刑,則呂刑之贖刑如何?」曰:「呂刑蓋非先王之法也。故程子有一策問云:『商之盤庚,周之呂刑,聖人載之於書,其取之乎?抑將垂戒後世乎?』」廣。

問:「鄭敷文所論甫刑之意,是否?」曰:「便是他們都不去考那贖刑。如古之『金作贖刑』,只是刑之輕者。如『流宥五刑』之屬,皆是流竄。但有『鞭作官刑,扑作教刑』,便是法之輕者,故贖。想見穆王胡做亂做,到晚年無錢使,撰出這般法來。聖人也是志法之變處。但是他其中論不可輕於用刑之類,也有許多好說話,不可不知。」又問:「本朝之刑與古雖相遠,然也較近厚。」曰:「何以見得?」義剛曰:「如不甚輕殺人之類。」曰:「也是。但律較輕,敕較重。律是古來底,敕是本朝底。而今用時,敕之所無,方用律。本朝自徒以下罪輕。古時流罪不刺面,只如今白面編管樣。是唐五代方是黥面。決脊,如折杖,卻是太祖方創起,這卻較寬。」安師問:「律起於何時?」曰:「律是從古來底,逐代相承修過,今也無理會了。但是而今刑統,便是古律,下面注底,便是周世宗者。如宋莒公所謂『律應從而違,堪供而闕,此六經之亞文也』。所謂『律』者,漢書所引律便是,但其辭古,難曉。如當時數大獄引許多詞,便如而今款樣,引某罪引某法為斷。本朝便多是用唐法。」義剛曰:「漢法較重於唐,當時多以語辭獲罪。」曰:「只是他用得如此,當時之法卻不曾恁地。他只見前世輕殺人,便恁地。且如楊惲一書,看得來有甚大段違法處?謂之不怨不可,但也無謗朝政之辭,卻便謂之『腹誹』而腰斬!」義剛。

仲默論五刑不贖之意。曰:「是穆王方有贖刑。嘗見蕭望之言古不贖刑,某甚疑之,後來方省得贖刑不是古。」因取望之傳看畢,曰:「說得也無引證。」因論望之云:「想見望之也是拗。」義剛問:「望之學術不知是如何;又似好樣,又卻也有那差異處。」先生徐應曰:「他說底也是正。」義剛曰:「如殺韓延壽,分明是他不是。」曰:「望之道理短。」義剛曰:「看來他也是暗於事機,被那兩箇小人恁地弄後,都不知。」先生但應之而已。義剛。

國秀問:「穆王去文武成康時未遠,風俗人心何緣如此不好?」曰:「天下自有一般不好底氣象。聖人有那禮樂刑政在此維持,不好底也能革面。至維持之具一有廢弛處,那不好氣質便自各出來,和那革面底都無了,所以恁地不好。人之學問,逐日恁地恐懼修省得恰好;纔一日放倒,便都壞了。」恪。

秦誓費誓

秦誓費誓亦皆有說不行、不可曉處。「民訖自若是多盤」,想只是說人情多要安逸之意。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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