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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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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宋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奏议卷十四

宋赵汝愚编

君道门

用人二

上仁宗论包拯不当代宋祁为三司使

欧阳修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後而已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後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行於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媮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亷耻修礼逊不利於苟得不牵於苟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於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谓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逊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无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诘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而台中僚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尝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僚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姿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涉嫌疑其於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重为贤及其弊也循默苟且颓堕寛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於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无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强敌犯边兵出无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锐意於更张矣於此之时始增置谏官之员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才不才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为好讦隂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羣言百端几惑上听尚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巳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渐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絶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甚盛於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皆安上下巳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而事无巨细亦惟言事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於激讦逐人之位似於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於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焉今拯并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之人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後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亷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於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亷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无心尔夫心者藏於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为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於乡里晚彰直节着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获见陛下用谏之效已着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嘉佑四年三月上时为翰林学士】

上英宗论优待大臣以礼不必过为虚饰

吕大防

臣伏覩前古至治之世君臣相与之际必以至诚而无虚饰故光武能以赤心置人腹中而取天下唐太宗纳魏郑公之言不事形迹而开忠言之路窃见陛下待遇臣下礼数太隆虽使臣以礼圣人之所重然礼既过厚则诚有所不通至如富弼病足不能侍从请解机务章十余上凡几及一年莫非恳至至以牛马自比而陛下不纳张昪年几八十体力巳衰聪明巳耗枢密之务纷然不举昪哀乞骸骨而陛下不从吴奎有三年之丧自古人君不呼其门而陛下召其子而呼之者再遣使而召之者又再程戡辞老不能当边事至恐死塞上免以屍柩还家为请而陛下不从外间物议衆皆以为不当然而臣亦以为过矣弼贤臣也陛下将用其人不止於今日使其病时得休於外则不病之日为报陛下深矣奎才臣也陛下将用其人亦不止於今使其服丧之日得尽其孝於所亲则服除之日必能尽忠於陛下矣昪与戡既老矣又皆哀请而求去矣陛下欲尽君臣之分则皆与之闲务使尽其余年如此非独弼奎昪戡之幸抑使中外羣臣皆知陛下优待大臣进退以礼亦何必过为虚饰曲事形迹使四人者之诚不得通於陛下哉伏惟留神财幸【治平二年上时为监察御史里行】

上神宗论采听既多当辨君子小人

富 弼

臣伏自陛下践祚以来未对天表蒙差入内供奉官李从政传宣抚问密旨丁寜特荷非常之眷絶出流品仰戴恩德天地莫量方属疾恙所纒步趋殊梗不得入奉冕旒略舒臣节辄以病中传闻一二事不避斧钺之诛附李从政上奏伏惟圣明一赐观省不胜大幸臣窃闻陛下始临御好博采兼听务广聪明此古圣王之所尚而君道之至美也四方鼓舞歌颂以谓臣下情伪时政得失必不能逃圣览而太平可立致也然其间事体有万类人品有百端自古人君采听之际至难至慎得其人则必以正道而忠以告之所说固有益於时也不得其人则专务窥伺循情阿旨变曲直者有之挟爱憎者有之以至陷害忠良援引邪僻张皇威福耸动观听大则规取官职小则希求货财事至如此则人君采听之至德翻成亏损之大弊也何哉盖自古以来君子常寡小人常衆人君采听之际故得人常少不得人常多得人少故好事常不足不得人多故恶事常有余何谓也君子力行仁义尊主庇民为好事也君子则惟道是从不计身之进退用则进而行道不用则退而无闷也小人则不然惟利是向若为正道所抑其身不得进则蹙蹙不肯休千歧万路不顾名节经营鑚刺得其进而後巳也既以进身为急惟知富贵之可乐则何道之肯守何善之肯为哉又况君子常为小人所胜故从古以来治世少而乱世多者此也缘君子则可以致治小人只以致乱也若是君子小人并立於朝实所难辨盖小人外则文饰其词所说理道不减於君子而其心及其所为迹则如水火之异也书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注云帝谓尧也夫尧为大圣人仲尼比之如天而尚未尽得知人之道况乎居尧之下者哉自三代以降诸侯失国天子失天下子孙散而为皂隶宗社废而为丘墟者皆因用小人而致之也由此观之小人岂当亲而用之又岂当信而任之耶臣以谓帝王都无职事所以别君子小人乃帝王之职也然千官百职岂尽烦帝王辨之乎但精求任天下之事所谓大臣者不越十数人不使一小人参用於其间则千官百职委诸大臣分而选之因而渐及天下州县之吏莫不得人矣顾虽欲乱不可得也恭惟陛下天赋睿明神受英略守祖宗之基业行尧舜之道德博取衆人之善欲尽万物之情为君之难无甚於此然愿陛下勿谓所采既广便望所得必多其间须防奸诈小人惑乱圣听奸谋似正诈辞似忠疑似之间不可不早辨也大抵人君生杀权在乎手不患人不谄奉而密附之也只患人不肯尽忠而有失即谏也谄奉则顺情而喜人君喜则富贵可得也谏之则逆耳而怒人君怒则殃祸可致也顺情而取富贵者小人也逆耳而受殃祸者君子也取富贵者百则百千则千其不避殃祸而欲致人主於无过之地者百千人中未有一二此惟在陛下审察之谨择之既得其人则专信之力行之无容奸佞破坏则朝廷自理万方无事陛下可高枕也又闻昔贤有英俊沈下僚之叹形於讽咏若英俊果沈滞於下诚宜急取进之以服士心其有内行不守素履非嘉绩效无闻公论不与所以久而不用如此之辈必恐使其朋党诉以寃抑妄陈危苦之状以动渊衷亦愿陛下深察究其所从来之迹直俟见其实而进退之可也又闻王者端拱垂衣以治天下然所以劝奬羣动而能役使之俾自奔走於职业者无他惟官与赏二柄而已舍此复有何道哉官谓爵位赏谓金帛苟德称其官功恊其赏虽官至高赏至厚不为过也先王所以重惜之而不妄与人者非吝之也盖恐德不称功不恊人有不平之论则无以为劝也近日上殿臣僚颇蒙面赐绯紫者臣不知当赐与未当赐但闻多於往时耳爵位金帛固不可非次而与之其余唯章服华显人亦贵重亦可以为劝奬之物若赐之不以劳又不以年其有劳有年而得之者不以为贵而反耻之为不足劝也陛下凡所赐与本使人知感而劝令勤其职也若徒俾侥幸者喜而有劳有年者耻而不劝则是弃之也何劝励之有焉书曰车服以庸传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唐有中书令衣绯宰相衣緑者以此知不可不稍贵之惜之以为劝奬之一端也臣少而康壮已不及人今既老且病志气衰索固无所取而妄以狂瞽之说尘凂天听者实恃陛下虚怀待物无所不容乃敢然也惟圣慈特赐详览恐亦有补【治平四年八月上时以使相判河阳】

上神宗论除拜大臣当密 富 弼

臣在河阳於七八月间东有人自京师来北有人自河朔来亦有南自蔡许西自陕洛来者皆云公以病求解使相章奏频切上将许之却为上尽疑今之两府大臣复欲用公入相公既未能步趋拜起则必召公作宫观使且留都下以备访问时政得失臣辄每问来者此皆朝廷大机宜大除拜理当至密外人何由得知来者则云此固不可得而知也臣虽闻此说然终不之信以谓陛下必不如此既而传闻韩琦文彦博陈升之郭逵相次皆求罢免又非备礼并有必去之意以至侍从及主兵之人各有去位之意其未求去者非欲不去盖为求去者巳多未敢有求尔虽勉强且住谁复更肯尽心乎若後有许去者则必节次更有人求去上挠宸衷臣续闻此说略无虚日则臣向之不信亦成疑矣今又蒙差臣充集禧观使尽如两月前四方传来之语都无小异如何使臣不信哉捧诏之日汗流惊骇岂有此等国机大事预令四方人皆知四方尚知则两府大臣安有不知者邪陛下既如此疑贰则执政者不得不求去也臣晓夕思惟必虑陛下微失防谨政事泄漏使人人不安各怀疑惧而尽欲解去此田文所谓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正如今日陛下之事然魏王时自然如此今此则或恐陛下圣虑偶有未周而致其疑也致其未附也致其不信也陛下必欲解其疑使之附而信莫若罢臣新命推诚以待诸人必若其间有难久留者则当徐图去就所贵事体两全况韩琦巳下七人尽是两朝顾命大臣各有忠义之心岂宜轻议出处以招天下云云之论哉臣若贪冒恩宠便为观使优游辇下医药尤便亦无一郡之责於臣之幸天下无比然却有所大不便者何哉臣若遂居观职陛下虽都不遣中使传宣抚问京师四方之人亦疑日有使至也虽或遣使只是问疾而都不问及他事京师四方之人亦疑凡百朝政皆来问臣也虽或遣使时复问事臣都不敢荅一语京师四方之人亦疑凡百朝政臣皆刺口议论其短长也陛下试思之此三节果能使人不疑乎臣知万无不疑之理也若皆疑之则今两府八人者还有不解体者乎臣亦知万无不解体者也汉宋昌云公事公言之若言私王者不受私今乃使臣於闲宫观中静坐窃议朝廷之政致见任大臣一一解体是公耶是私耶臣亦知京师四方之人不论贤不肖必皆谓之私也臣徇从陛下私窃之恩而辄便当之则是臣如何人耶不惟取罪今世至於千古之下亦不能逃责矣臣获罪责於今古之人固不足惜然於陛下为君之道治国之体还无所损乎臣亦知所损无大於此也伏缘天下治乱安危之际全系天子任人当与不当若当则更系信与不信尔齐晏子谓用贤而不信是大不信岂可目为常事而容易措置乎大凡罚一人衆皆惧而不敢犯则罚之赏一人衆皆悦而有所劝则赏之?常赏罚尚须如此谨重况用舍大臣岂宜仓卒乎今陛下欲用臣一人反使衆大臣皆解体而不肯住则陛下岂宜遂其事而必行之哉夫人情亦不难回但请陛下如臣所乞速放令臣早还本任仍更临朝分明宣谕大臣云朕欲一见富弼者无他只为是先朝旧人都无固必他既坚来辞免即却令归河阳天下事岂在一富弼乎吾自有诸贤倚赖无所忧虑即衆心自安何必更敢求去乎陛下若决能用臣此说则前失尚可十救五六若终不用臣说则大臣与侍从兵辇官往往离心离德无术可救无事可回即陛下更与何人共谋国事哉惟愿圣慈万万熟虑幸不一向坚用前意而不移用误大事臣又闻陛下询访太多听信太杂因而小人各有希望之心无所不说说者既衆是非溷淆此说巳行他说又夺展转相效无有纪极陛下所闻之事盈塞於心万务日生何暇辨别则所行必有当否所用必有差失政无一定之论人无自保之心上下纷纭包藏祸患臣前附李从政所奏劄子正为此也更望圣慈并此文字时赐一览非臣之幸乃宗社生灵之幸也【治平四年九月上时判河阳除左仆射充集禧观使】

上神宗论今世亦有房杜之才

郑 獬

臣比因赐对论及房乔杜如晦陛下问臣今世有此人否臣对以房杜者旷世无之苟所见未至则安知今世无有如房杜者哉臣退思陛下思得房杜用之此唐太宗之用心也但在陛下求之至与未至耳自古帝王何尝求异世之士而用之当大业之际富贵乎庙堂之上者天下止知有宇文述虞世基而已又孰知有房杜也则房杜者乃隋室之弃士也及太宗龙跃乎太原於是二人者攀鳞而起左携右挈遂定天下当是时天下洒然始知有房杜焉则今之处幽约甘藜糁者焉知其人不及房杜者耶顾陛下网之未密捜之未至耳夫天下之士有材在已者思有为於世犹寒者之欲衣饥者之欲食其求用之心尤切於世主求贤之意而其迹无由而至前或湮废而不遂者可胜言哉惟有道之士以义自胜则虽老死於岩穴间无憾也至於雄杰之士则不然如其蹉跌则潜心世变幸有风埃之警遂蹑而扰之故刘备久不跨马而髀肉生见而流涕此其志岂斯须忘功业哉而欲汉室之不摇岂可得乎故世主必渠渠恳恳欲得贤而为我用者正为此也虚怀屈已以访之高爵厚礼以来之上之所好其下必有应者好之而未至不可遽曰今世无房杜高宗思贤其精诚乃通乎梦寐於是得傅说焉此用心之颛也臣愿陛下推此心继之以不倦则必有如房杜者杖策而至矣言陋意拙惟陛下裁赦【熙寜元年上时为翰林学士】

上神宗论知人在务学  孙 觉

臣前日获奉清光亲承圣谕以知人为难臣时仓卒以对不尽所怀退窃私喜圣谕及此则以同符帝尧天下幸甚夫尧以神明之德睿圣之慈而以知人为难故四凶舜禹杂处其朝而终能辨之知所信任盖天下之事难之则易易之则难尧以知人为难故终享其易而成巍巍之功季世之君易於知人信任偏蔽以致祸败者不可胜数臣窃惟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中庸曰取人以身修身以道然则知人之要在於知言知言之方在於修身而务学羣臣进见者其言乱杂而不一其情隐伏而难知仓卒须臾之间未可以试之而见也人主苟能贯乎圣人之道通乎天下之理则言出而知其所指事至而要其所归譬之权衡不可欺以轻重法度不可欺以长短苟为不学而烛理不明物来则眩矣尚何人之能知哉陛下躬上圣之资兼孔孟之业固足以烛万务而察羣下之情臣愿陛下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使天下之理明白昭晰心如定监不将而不迎则贤不肖判然君子小人辨矣惟留神财择【熙寜元年五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上神宗论人主不宜有轻羣臣之心

孙 觉

臣风闻臣下之论陛下睿圣聪明之资不世出之才以临羣臣羣臣未有以望清光佐下风者故陛下有轻羣臣之心虽未知信否而臣窃惑焉窃以帝主之兴亦各用其一时之人耳终不借才於异世也方今人才虽为乏少陛下欲兴太平宜且随才试用将有真贤大儒可与成功者至矣若必臯夔稷契然後为相太公方召然後为将则臣恐难以待也昔者燕昭市骨终得乐毅齐威不拒九九之数以成伯功譬之创大厦者栋梁榱桷之材无所弃成大车者轮辕衡軏之用无所遗以其各有所施各适其用故也昔魏武侯谋事而当羣臣莫能逮退朝而有喜色吴起忧之楚庄王谋事而当羣臣莫能及退朝而有忧色申公巫臣与之魏武之骄其臣楚庄王之自以为忧其度量相去远矣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巳若者亡夫王之与亡其为道不同甚矣然其所以至此者乃在乎骄士与求益之间夫求益而不巳则天下之善归之人主而兼天下之善不王何也骄士而不已则不闻其过日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如是虽谓之亡可也故古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与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夫蒙瞽庶人非有以贤於王者然且不废况於朝廷之士哉诗曰询于刍荛书曰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若刍荛之贱夫妇之愚王者皆有所取则其兼览广听而至於幽隐及於微物者此道素行也今者公卿侍从之官皆天子所与朝夕谋议以揆事图策於堂上者今其见也近者不过数刻远者无召问赐对之期其或乞至左右乃须待命数日然後得前以疎远难见之人迫於须臾仓卒之问则其言不能达其情其论不能究其事必矣陛下又或易之而意不在焉则见其才愈下其论愈卑也陛下若能改用此道数见以尽其恩切问以观其意使其所怀得伸而无遁情则下莫敢不尽虽其疎远者亦且于于然而来矣陛下徧得天下之士而大小各当於用则太平不旋踵而兴若以人才皆不足与有为而类忽之则臣恐其贤者容默苟简以求去不肖者偷合谄谀以投陛下之隙若是则所失虽近而为祸甚远也易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可不谨哉陛下垂意听察不胜大幸【熙寜元年六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上神宗论君臣相疑之弊 孙 觉

臣风闻羣臣窃论陛下圣质甚美每加於初而圣治未能有改於他日此由圣心所以待遇羣臣者未能旷然无疑羣臣之所以事陛下者亦往往自疑於未信也臣尝以谓天下之患最大而尤切者莫甚於君臣相疑而相遇以伪夫以诚待物物之格者几何若以疑焉则谁敢自尽陛下欲使羣臣人人自尽而比周朋党之行不设谗诬譛谤之说不行则莫若事至而制之以义言至而穷之以理也夫臣下欲为比周朋党谗诬譛谤以蔽惑人主之聪明者其大则欲擅主之权其小则欲干主之利陛下知权之所在而谨持之知利之所出而谨守之则二者之患息矣所谓持权者非以羣臣为不可任也陛下事至而不制之以义言至而不穷之以理一切惟大臣之听则权在大臣必矣若将不任大臣而顾访於他臣亦事至而不制之以义言至而不穷之以理一切惟他臣之听则权又在他臣矣屑屑然徒取诸此以益彼未见持权之善也臣以谓陛下欲羣下之不为比周不为谗譛莫若察之以明而谨夫义理之所在欲羣下之不擅权利莫若进贤远佞而赏当功罚当罪也臣观陛下即位以来进擢羣臣其初未尝不崇奬优异其後则或厌弃疎外仅不陵藉之耳礼曰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此人主之所尤宜戒者也臣窃以谓凡如此始信而终疑之者虽其才或下不足以备访逮堪任使类或为人所间衅端一开则不得为全人臣恐陛下持此道不变数年之後可以备任使者少矣伏愿察之以睿哲考之以理义进退黜陟惟义所在则孰敢背公而循私比下罔上以自近於诛戮哉【熙寜元年六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上神宗论任贤使能之异  孙 觉

臣前日崇政论事或未至切者反蒙陛下曲赐嘉纳有事似至小推之所害极大臣虽反复言之未蒙省察臣性愚讷奏对之际未能悉尽事情退而追诵陛下之言未尽於理者臣请得备论之臣历观书传见人君用臣二道而已任贤使能之分既殊任使之方亦异有道德仁义忠言嘉谋可以任天下之重揆万事之理治乱安危之几未能兆於四海而见之堂上诙诡谲怪若不可以用於时而收采捃摭无不尽其所长此可谓役物而不役於物用人而不为人用者也王者得此人焉任之者与之同心同德犹元首股肱焉付之以天下而上心不疑托之以四海而人言不能间至於所知有限量所能有彼此譬之俎豆罇罍之为器轮辕栋宇之为木方圆大小短长曲直各适於用而止耳此功用役使之士可以处外而不可处内可以责之事功而不可责之言议谓之贤也则仁且有智德备而才全不以富贵贫贱动其心不以用舍得丧违其操人主不与之同量合德则不可得而屈立其朝而道不行则去故道德之士常择君而後起岂以人主之取舍轻重移其心哉故人主之得此士也大则师之其次友之则天下治矣谓之能也则奔走役使之人耳可贵可贱可荥可辱予夺而进退之惟上所令犹恐恐然惟惧其君之厌已也然而世无是人则谁为君役谁为君使者故明主谨视其臣之贤能而驭之各以其道善驭臣者譬之驭马若夫鸾旗在前属车在後清道而後行不数十里而舍则非称德之骥倍至之马不可以驾君之车及用之战陈用之驰逐则非骏足疾驱超轶而絶尘者不可以获多而取胜善驭马者亦谨视其所用而已周礼以八柄驭羣臣汉书亦曰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岂不信哉臣又闻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又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说诗者曰宣王与孝友之臣处内以文武之士征伐在人主左右而可处乎内者非孝友之臣不可也书曰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然则备从官而不得正人无乃非先王之意乎臣所谓近侍之官不可轻以与人者以此故也陛下欲兴太平以尽革天下之弊而即位以来所奬拔数人者多有口才而无实行务行险以徼幸而不循常理孔子曰远佞人周公曰继自今立政其惟克用常人盖佞人者其言似忠信其行似方直然而规以售君之宠而肆其志焉为其甚似而非也非至明莫之能察非至刚莫之能胜故虽若顔子者孔子犹使远之常人者奉法循理忠信而笃实终不以亡为有以虚为盈随其所用大小各以见效至於无常之人虽巫医之贱不得为之为其变乱善恶颠倒是非足以害上之政也今陛下欲尊宠孔子之所远而弃忽周公之所用无乃非政化之美欤陛下圣质高明絶出羣臣之上羣臣未有以望万分者故陛下思得卓越不羁之士与之有为臣谓此辈独可藉其精力收其智能驾驭而使之不可以为侍从亲近之臣也臣恐日浸月长若此曹彚征墙进充满於朝廷则贤人去正人逐其为患祸尚可以一二而言之哉伏愿陛下观诗书之所任使周公孔子之所用舍无速於近功小利则王道可成礼乐可兴伏惟留神察之不胜大幸【熙寜元年六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宋名臣奏议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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