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法正宗记卷第五
天竺第二十六祖不如蜜多尊者传天竺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传天竺第二十八祖菩提达磨尊者传(上下)
天竺第二十六祖不如蜜多尊者传
不如蜜多尊者。南天竺国人也。姓刹帝利。父曰德胜。即其国之王。蜜多盖德胜之太子也。诞时宫中有异香氤氲。家人奇之。然其天性淳懿。少崇佛事。初婆舍斯多。道化其国。尊者会事因称疾。乞免太子。从斯多出家。王听。斯多即宫中为其剃度。会胜僧受之具戒。事见于斯多传。寻从斯多出宫。乃得付法。其后游化至东天竺国。先是其国王刹帝。坚固信重长爪外道梵志者。及尊者入境。外道之徒患之。以告其师曰。适知不如蜜多入国。其人道胜。恐吾党不如。宜先谋斥之。外道即请从其王登高。因西望谓王曰。西有妖气必魔入境。王见之乎。王曰不见。然则奈之何。外道曰。此魔所至。家国必衰。然为王计者。不如诛之。王曰未见其罪。岂忍为乎。外道复进其徒之善咒者曰。其法能动天地。此可以御魔。然尊者已知托以望气。先戒其众曰。我至此城必有小难。汝辈勿惊。及见王果诘曰。师来何为。尊者曰。我来欲度众生。曰当以何法度何类众生。曰随其类而以法度之。曰苟有术者。师敢敌乎。曰我佛法至正。虽天魔不足降之。安有妖术而不敢当耶。外道辈闻其语益愤。作法即化一大山凝空。将压尊者。尊者遂以指按地。地动。五百外道皆不能立。移山却临其首。外道党大惧。尊者复按地。地静。化山亦没。外道皆罗礼悔过。王亦谢之曰。吾不识大士。乃令萤火欲争曜日月。是时王新迁其都。他日张大斋落之。亦以慰外道。欲尊者预会。尊者初不奉命。徐观其地将陷。即以神通往之。王见曰。师果来耶。曰我非应供来。欲有所救耳。王曰何救。曰此地已为龙之所有。须臾当陷。众不便去必溺。王恐急起。其众去之。未远至一高原。反顾其地果陷渊然成湫。王益敬蜜多。即严象驾。命尊者偕还其故城。因曰。余五日之前尝梦。空中坠一金锁垂至于地。我即举之。今日之事非其应乎。尊者亦谓王曰。吾昔将至此国尝梦。一奇童持宝盖趋我之后。此必圣人出王所治。以相继传法。王曰。下国岂有至人耶。曰王无谦。是必应之。先是其国有婆罗门子。幼无父母。孑然放达。自号璎珞。闾里不能测其为人。一日遽发隐语曰。神人脚踏土会里逢龙虎。是日趣王来。王便随他去。自是出处益不常。及王与尊者驾至其旧城之东。此子特来迎之礼于驾前。尊者语王曰。所谓王国之圣士。此其人也。尊者即谓璎珞曰。汝记往事乎。璎珞曰。我念昔同法会。尊者演摩诃般若波罗蜜。而我转甚深修多罗。缘当复会。故此相候。蜜多谓王曰。此子盖大势至菩萨。降迹为吾嗣法。然其后复出二大士。其一先化南天竺。而后缘在震旦。然其九年却返本国。尊者即为之剃度。谓璎珞曰。以前吾谈般若汝说修多罗。致今复会。便宜以般若多罗为汝之名。当此不如蜜多化导于东天竺。逾六十年矣。一旦遂命般若多罗而告曰。昔如来付大法眼藏展转至我。我今用传于汝。汝宜流通勿令其绝。听吾偈曰。
真性心地藏 无头亦无尾
应缘而化物 方便呼为智
付法已。尊者告王曰。荷国惠施宁不感之。但其化缘殆尽。不能久恋仁德。吾将往矣。王善保之。王泣下如丧所亲。尊者乃于王宫即座化形如日。少顷复之。呈一十八变。以三昧火即自焚之。雨金色舍利。王后为金塔以閟之。其时当此东晋孝武帝之世也。
天竺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传
般若多罗尊者。东天竺国人也。姓婆罗门氏。幼丧父母。孑然胸食自养。游于闾里。时人但以璎珞童子号之。有命之役者。不辞劳不论直。或问曰。汝何姓。曰我与汝同姓。或曰。汝行何急。曰汝行何缓。人皆不测其然。会其国王坚固者与不如蜜多共驾还其故城。尊者遂东出趣其驾前。自说昔缘。至是尊者之迹大显。蜜多即携至王宫。他日为之出家。会胜僧受之具戒。而尊者之体即发异光。未几蜜多果以法眼付之。纵其游化。及尊者至南天竺国。其国王香至者。诏礼于宫中。以宝珠施之。初王有三子。而其志各有所修。其长曰月净多罗者。好修念佛三昧。其次曰功德多罗者。好修福业。其次曰菩提多罗者。好通佛理。以出世为务。至是香至皆命出礼尊者。尊者以三子皆好善。意欲验其智之远近。即以王所施珠使各辨之曰。世复有加此珠乎。其一月净多罗曰。此宝珠最上。世无有胜之者也。非吾王家孰能致之。其二功德多罗亦如其说。其三菩提多罗曰。此珠世宝未足为上。夫诸宝之中法宝为上。此是世光。诸光之中智光为上。此是世明。诸明之中心明为上。然此珠光明不能自照。要假智光明辨于此。既明辨此即知是珠。既知是珠即明其宝。若明其宝宝不自宝。若辨其珠珠不自珠。珠不自珠者。要假智珠而辨世珠。宝不自宝者。要假智宝而明法宝。然则我师有道。其宝即现。众生有道。心宝亦然。尊者嘉其才辨。复问曰。诸物之中何物无相。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又问曰。诸物之中何物最高。曰于诸物中人我最高。又问曰。诸物之中何物最大。曰于诸物中法性最大。尊者默喜。谓是大法器。必为已嗣。其后会父病既亟。辄以手览空。虽左右不能止。菩提多罗因以问尊者曰。吾父务善兴福。平若未有如其为心者。今感疾恍惚。手览虚空。恐非善终。何其报之相反耶。我甚惑此。尊者果能释之。愿从出家。尊者曰。此其业之所应也。然物皆有业。虽三乘圣人亦不能免之。但其业有善恶耳。佛谓。人有为善之至。及其终也报当生天。则天光下垂如引经彩。欲其终者览之。而神随以上征。其光或五色互发者。盖表其所向乃往天界也。今汝父手有所览。是亦报生天上也。亦其为善之明效。非不令终。然当其大渐。将有天乐异花应之。寻如其言。及王崩二子方甚号恸。而菩提多罗独于丧所端然默坐。终朝不兴。其二兄怪之。以问尊者。尊者曰。此子入定将有所观。七日当自起勿惊。及菩提多罗定起。谓二兄曰。我欲观父何往。而他无所睹。但见一日明照天地。其父殡已菩提多罗果告二兄。求从尊者出家。尊者知其道缘纯熟势不可沮。遂当其师。乃为安其法名。久之遂以法而付嘱曰。如来大法眼藏展转而今付于汝。汝善传之无。使断绝。听吾偈曰。
心地生诸种 因事复生理
果满菩提圆 花开世界起
已而般若多罗于其座展左右手。各放五色祥光。七十余道。寻超身高七多罗树。即以化火自焚。雨舍利不可胜数。四众敛之。与其国之王月净建浮图而閟之。是时当此宋孝武帝之世也(以达磨六十七年后方东来。算之当在宋孝建元年甲午也)
评曰。出三藏记所谓不若多罗。而此曰般若多罗。又谓弗若蜜多。而此曰不如蜜多。何其异耶。曰此但梵音小转。盖译有楚夏耳。然般若多罗于诸祖独多谶语。而后颇验之。岂非以法自其后而大盛于中国欲有所志耶。将示圣人之心其所知远乎。
天竺第二十八祖菩提达磨尊者传上
菩提达磨尊者。南天竺国人也。姓刹帝利。初名菩提多罗。亦号达磨多罗。父曰香至。盖其国之王。达磨即王之第三子也。生而天性高胜。卓然不辈。诸子虽处家已能趣佛理。及般若多罗说法王宫。乃得相见。寻答般若问珠之义。才辩清发称有理趣。般若奇之。默许其法器。及父厌代。遂辞诸兄。从般若出家曰。我素不顾国位。欲以法利物。然未得其师。久有所待。今遇尊者出家决矣。愿悲智见客。般若受其礼。为之剃度曰。汝先入定。盖在日光三昧耳。汝于诸法已得通量。今宜以菩提达磨为汝之名。会圣僧与受具戒。当此其地三震。月明昼现。尊者寻亦成果。自此其国俗因以达磨多罗称之。亦曰菩提王子。遂事其师更四十余载。而般若乃以法付之。益嘱尊者曰。汝且化此国。后于震旦当有大因缘。然须我灭后六十七载。乃可东之。汝若速往恐衰于日下。尊者既禀其命。复问般若曰。若我东往。其国千载之下颇有难耶。得大法器继吾道乎。般若多罗曰。法之所往。其趣法者。繁若稻麻竹苇。不可胜数。然其国当我灭后六十余载。必有难作水中文布。善自降之。然汝至彼南方。不可即住。盖其天王方好有为。恐不汝信。听吾偈曰。
路行跨水复逢羊 独自栖栖暗渡江
日下可怜双象马 二株嫩桂久昌昌
尊者又问曰。过此以往可得闻乎。又曰。吾灭之后一百五岁。其复有小难。又说偈曰。
心中虽吉外头凶 川下僧房名不中
为遇毒龙生武子 忽逢小鼠寂无穷
又问曰。此后复有事乎曰。吾灭后一百六十年末复。有小难盖。父子继作其势非。久可三五稔耳又。说偈曰。
路上忽逢深处水 等闲见虎又逢猪
小小牛儿虽有角 青溪龙出总须输
又问曰。所谓法器菩萨。此后出乎。般若又说偈曰。
震旦虽阔无别路 要假侄孙脚下行
金鸡解衔一颗米 供养十方罗汉僧
复曰。此吾灭后三百三十载。乃应之也。又问曰。此后佛法中颇有明斯意而善分别者耶。曰吾灭后三百八十年间。乃有比丘暗学而明用。又说偈曰。
八月商尊飞有声 巨福来祥鸟不惊
坏抱一鸡重赴会 手把龙蛇在两楹
又偈曰。
寄公席帽权时脱 文字之中暂小形
东海象归披右服 二处蒙恩总不轻
又偈曰。
日月并行君不动 郎无冠子上山行
更惠一峰添翠岫 王教人识始知名
复曰。大器当现逢云。即登吾何忧乎。尊者又问曰。然此人之后复有难乎。曰吾灭后四百六十年间。会一无衣之人欲为魔事。又说偈曰。
高岭逢人又脱衣 小蛇虽毒不能为
可中井底看天近 小小沙弥善大机
复曰。汝记斯言。将验小难。黑衣童子必善释之。尊者又问曰。此后复有难乎。曰吾灭后方六百年。不生之树当作留难。然虽难兴。二人出现乃自宁静。又说偈曰。
大浪虽高不足知 百年凡树长干枝
一鸟南飞却归北 二人东往复还西
复曰。白衣和尚说法无量。若见此谶归而不向。又问曰。此后复有难乎。曰吾灭后二千八百年间。当有四龙起此一难。然非为大也。汝宜知之。又说偈曰。
可怜明月独当天 四个龙儿各自迁
东西南北奔波去 日头平上照无边
又偈曰。
吾此谶词 腰长脚短 合掌向天
回头失伴 身着红衣 又如素绢
立在目前 还若不见 好好思量
水清月现
尊者又问曰。此后复有难乎。般若多罗复曰。吾灭后三千年间。凡有一十二难。其间有九大难。此总以一偈记之。偈曰。
鸟来上高堂欲兴 白云入地色还清
天上金龙日月明 东阳海水清不清
手捧朱轮重复轻 虽无心眼转惺惺
不具耳目善观听 身体元无空有形
不说姓字但验名 意寻书卷错开经
口谈恩幸心无情 或去或来身不停
又曰。后所有难。悉存此一十二句。虽复远记非汝一世所睹。然得真天眼乃可即见。般若多罗既灭。尊者禀其言。且留本国勉行教化。尊者初与比丘号佛大先者。俱出于般若多罗之门。故二人每以伯仲之礼相遇。当是皆盛扬其法。时人美之。谓开二甘露门。方其国有僧曰佛大胜者。辄离其所传为六宗。分化诸处。其一曰有相宗。二曰无相宗。三曰定慧宗。四曰戒行宗。五曰无得宗。六曰寂静宗。然学者趋之甚多。其徒各不下千百。尊者常为其太息曰。国虽有是六众。然其道皆非大至微。我正之。其人安得解脱。一旦遂以神通往之。初一诣其有相宗所而问之曰。一切诸相何名实相。其众之首曰萨婆罗者。答曰。于诸相中不互诸相。是名实相。又问曰。一切诸相而不互者。若明实相当何定之。答曰。于诸相中实无有定。诸相即名为实。又问曰。诸相不定即名实相。汝今不定当何得之。答曰。我言不定。不定诸相当说诸相。其义不然。又问曰。汝言不定当为实相。定不定故即非实相。答曰。定既不定即非实相。知我非故不定不变。何名实相。已变已往其义亦然。答曰。不变当在不在故故变实相以定其义。又问曰。实相不变变即非相。于有无中何名实相。于是萨婆罗心即县解。以手指空却问尊者曰。此世有相亦能空故。当此身力得似此耶。尊者曰。若解实相即见非实。若了非故其色亦然。当于色中不失色体。在于非相不碍有故。若能是解故名实相。次二诣其无相宗所问之曰。汝言无相当何证之。其众之首曰波罗提者。前而答曰。我名无相心不现故。又问曰。汝相不现当何明之。答曰。我明无相心不取舍。当于明时亦无当者。又问曰。于诸有无心不取舍。又无当者谁明无故。答曰。佛入三昧尚无所得。何况无相而故知之。又问曰。相既不知谁云有无。尚无所得何名三昧。答曰。我说不证证无所证。非三昧故我说三昧。又问曰。非三昧者当何明之。汝既不证非证何证。波罗提于是妙悟。遽起谢之。尊者即为授记曰。汝证果非远。然国有魔兴。亦汝伏之。次三诣其定慧宗所而问之曰。汝学定慧为一为二。其众之首曰婆兰陀者。前而答曰。我此定慧非一非二。又问曰。汝之定慧既非一二。以何目之名为定慧。答曰。在定非定处慧非慧。一即非一二即不二。又问曰。当一不一当二不二。既非定慧约何定慧。答曰。不一不二定慧能知。非定非慧亦可然矣。又问曰。慧非定故然可知哉。不一不二谁定谁慧。波兰陀即廓然开悟。致礼伏膺。次四诣其戒行宗所而问之曰。汝以何者为戒。云何名行。而此戒行为一为二。其众之首者(亡名)前而答曰。一二二一皆彼所生。依教无染此名戒行。又问曰。汝言依教即是有染。一二俱此何言依教。此二违背不及于行。内外非明何名为戒。答曰。我有内外彼以知竟。既得通达即是戒行。若说违背俱是俱非。言及清净即戒即行。又问曰。俱是俱非何言清净。既得通故何谈内外。其首者即自省其非。拜谢称幸。次五诣其无得宗所而问之曰。汝言无得。无得何得。既无所得亦无得得。其众之首曰宝净者。前而答曰。我说无得非无得得。当说得得无得亦得。又问曰。既得不得得亦非得。既云得得得何得得。答曰。见得非得非得是得。若见不得名为得得。又问曰。得既非得非得无得。既无所得当得何得。宝净于此乃昭然发悟。次六诣其寂静宗所而问之曰。汝以何名寂。云何能静。其众之首者(亡名)前而答曰。此心不动是名为寂。于诸无染名之为静。又问曰。本心不寂要假寂寂。今已寂故何用寂静。答曰。诸法本空以空空故。于彼空空故名寂静。又问曰。空空以空诸法亦尔。寂静无相何静何寂。其首者义屈。遂加敬之。自是其六众皆宗而师之。尊者道声益扬。五天学者莫不沛然归之。寻会其国王曰异见者。实前王月净多罗之子。而达磨之侄也。辄发邪见毁訾佛法曰。我之祖先皆惑于佛法。非得其正。今我所为岂宜踵之。遂于教大作患难。尊者悯之曰。孺子忝我宗社乃兴恶意。此何福家国。当为教之。因念前无相宗有二贤者。可使往化。然一曰波罗提者。道力将充。与王有缘。二曰宗胜者。虽能辩博。西德业未臻。方自裁所遣。而六众俄各念曰。大师达磨素得圣智。今法有难。盖救之乎。尊者即知乃弹指应之。众皆惊曰。此吾大师之信也。当共诣之。得神通者各摄其众。少顷皆至。列礼座下。尊者曰。今王致难于我。虽如一微尘。而起翳佛界。然汝等孰能拂之。宗胜俄先之曰。我虽德寡。愿往解之。尊者曰。汝虽辩捷道力未胜。恐不能伏王。宗胜不奉其言。必自往之见王。初以真俗二谛与之辨论。言皆不屈。及王问曰。汝今所解其法何在。宗胜曰。如王治化当合其道。王所有道其道何在。王曰。我之有道将除邪法。汝之有法当伏何物。尊者县知宗胜词穷。谓波罗提曰。宗胜不顾吾言。今必屈于王。汝宜速往助之。波罗提奉命。以神力疾举。即诣王殿。王与宗胜方复证诘。遽见波罗提乘云而至。王惊起遂问曰。凌虚来者是邪是正。波罗提答曰。我非邪正而来正邪。王心若正我无邪正。王虽词屈而很骜未已。即摈宗胜于山。波罗提谓曰。王既有道何斥沙门。我虽无解幸王见问。王厉声问曰。何者是佛。波罗提曰。见性是佛。王曰。师见性耶。答曰。我见佛性。王曰。性在何处。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见。答曰。今现在用。王自不见。王曰。于我有否。答曰。王若作用无有不是。王若不用体亦难见。王曰。若当用时机处出现。答曰。若现于世当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现当为我说。波罗提即说偈曰。
在胎为身 处世为人 在眼曰见
在耳曰闻 在鼻辨香 在口谈论
在手执捉 在足运奔
遍现俱该沙界 收摄在一微尘
识者知是佛性 不识唤作精魂
王悟其说。即悔谢前非。遂翻然变志。从波罗提求闻法要。凡三月奉其讨论。方宗胜被摈山中。乃自感曰。我八十始得正见。此二十年来修行。仅至临难复不能护法。虽今百岁何为不若死之。遂颓然投身于高崖。俄有神人。举一长手承之。而置于石上。其体无损。宗胜曰。我忝出家。不能抑王邪意而护持大法。死固宜然。何神祐而致此耶。幸一言以示其缘。神人乃说偈曰。
师寿于百岁 八十而造非
为近至尊故 熏修而入道
虽具少智慧 而多有彼我
所见诸贤等 未尝生珍敬
二十年功德 其心未恬静
聪明轻慢故 而致至于此
得王不敬者 乃感果如是
自今不疏怠 不久成奇智
诸圣悉存心 如来亦复尔
宗胜闻神之偈。乃自责益欲精修。誓终世不复出山。是时王问波罗提曰。尊者辩慧如是。果师何人。波罗提曰。我所师出家者。即娑罗寺乌沙娑三藏是也。其得法出世师者。即王叔菩提达磨是也。王闻称达磨遽大骇曰。吾叔存耶。嘻我不克荷负。妄抑圣教。累吾尊叔。诏即迎之。尊者与使者寻至王宫。王泣拜不能起。尊者即为其说法悔过。王因遣使驰诏宗胜。使者奏曰。宗胜耻摈投崖死已久矣。王愈忧之。以问尊者曰。宗胜之死。盖余之咎。尊叔何方为我免罪。尊者曰。宗胜非死。适在岩石宴坐耳。汝但往取。必得之来。使去果见道王已迎达磨之意。宗胜辞不奉命。尊者知之谓王曰。此未可起。必再命乃至。尊者辞王却返其所居曰。王益宜兴福。非久恐有疾作。尊者去方七日。王果感重疾。国医不能治。宗戚近臣以达磨所记有验。意其必能救。王即遣使恳请。尊者复来。时宗胜被诏已至。波罗提以王之疾亦来问之。二沙门因请于尊者曰。王疾已笃。生耶死乎。大师有何方便为其救之。尊者即离座。以手探王之体。谓二沙门曰。死则必陷恶趣。二沙门曰。此何以验之。曰吾适以候五蕴法见之耳。二沙门曰。大师道力胜异。可为其兴何福业得免斯苦。尊者即使太子与其权臣大赦囚徒广放生灵。尊者复命炷香。为忏其罪。少顷王疾果损。稍辨人事。谓左右曰。我适梦一大蟒极长。初吐火逼灼我体。寻被一长人以左手持之投于旷地。我即清凉。遂得起驰出一铁门。于是遽醒。王疾既平益得其叔。当是达磨化导其国已六十余载。思遵其师之教谋欲东征。即以神力往辞般若多罗塔庙。复至宫掖告别。其王寻知六众之徒思欲来别。尊者即各就其众之所。化坐宝莲皆为说法以慰安之。后谓王曰。我于震旦其缘已稔。今东去矣。善将汝躬保尔家国。王涕之曰。余天何不祐。使我尊叔去之。王不能留。即为其治装。载以大舶。翼日王躬帅亲戚臣属。送于海壖。国人观之者皆泣下。
天竺第二十八祖菩提达磨尊者传下
菩提达磨之东来也。凡三载初至番禺实当梁武普通元年庚子九月之二十一日也。或曰。普通八年丁未之岁。州刺史萧昂以其事奏(传灯录诸家旧说并云。达磨来梁。在普通八年。今按史书。普通秖至七年。唯今王佑长历甲子数或有八岁可疑。又皆称。萧昂以达磨事奏。及考昂传。不见其为广州刺史。唯昂侄萧励。当时尝作此州刺史。恐昔传录者。误以励为昂耳。前录国本者。既是非不嫌。今不敢辄削。且存其阙疑也。)即诏赴京师。其年十一月一日遂至建业。法驾出迎之还宫。因诏尊者陪坐正殿。帝乃问曰。朕尝造寺写经大度僧尼。必有何功德。尊者曰。无功德。帝曰。何无功德。对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对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复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对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对曰。不识。帝不悟。即罢去。尊者知其机缘不契。潜以十九日去梁渡江。二十三日北趋魏境。寻至雒邑。实当后魏孝明正光之元年也。初止嵩山少林寺。终日唯面壁默坐。众皆不测其然。俗辄以为壁观婆罗门僧。未几洛有沙门号神光者。其为人旷达混世。世亦以为不测之人。及闻尊者风范尊严。乃曰。至人在兹。吾往师之。光虽事之尽礼。尊者未始与语光因有感曰。昔人求道乃忘其身。今我岂有万分之一。其夕会雪大作。光立于砌。及晓而雪过其膝。尊者顾光曰。汝立雪中欲求何事。神光泣而告曰。惟愿和尚以大悲智开甘露门广度我辈。尊者谓之曰。诸佛无上妙道虽旷劫精勤能行难行能忍难忍。尚不得至。岂此微劳小效而辄求大法。光闻诲乃潜以刃自断左臂置之其前。尊者复请光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光复问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尊者曰。将心来与汝安。曰觅心了不可得。答曰。与汝安心竟。光由是有所契悟。尊者遂易其名曰慧可。此后学者乃信。缁白之众皆靡然趋于尊者。然其声既振。遂闻于魏朝。孝明帝尝三诏不动。帝亦高之。遂就锡二摩纳袈裟金银器物若干。尊者皆让去凡三返。帝终授之。居魏方九年。尊者一旦遽谓其徒曰。吾西返之时至矣。汝辈宜各言所诣。时有谓道副者。先之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尊者曰。汝得吾皮。有谓尼总持者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尊者曰。汝得吾肉。有谓道育者。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尊者曰。汝得吾骨。及慧可者趋前拜已归位而立。尊者曰。汝得吾髓。寻命之曰。昔如来以大法眼付嘱摩诃迦叶。而展转至我。我今以付于汝。汝宜传之无使其绝。并授汝此僧伽梨宝钵。以为法信。唯恐后世以汝于我异域之人不信其师承。汝宜持此为验。以定其宗趣。然吾逝之后二百年后。衣钵止而不传。法亦大盛。当是知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悟理者少。虽然潜通密证千万有余。汝勉显扬勿轻未悟。听吾偈曰。
吾本来兹土 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 结果自然成
复谓慧可曰。此有楞伽经四卷者。盖如来极谈法要。亦可以与世开示悟入。今并付汝。然我于此屡为药害。而不即死之者。盖以兹赤县神州虽有大乘之气而未得其应故。久默待之。今得付受。其殆有终。既而与其徒即往禹门千圣寺。居无何会其城太守杨炫之者。其人素喜佛事。闻尊者至。乃来礼之。因问曰。西土五天竺国。师承为祖。其道如何。尊者曰。明佛心宗寸无差误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曰。秖此一义为别有耶。答曰。须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厌有无亦非取故。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亦名为祖。炫之复曰。弟子业在世俗。罕遇知识。小智所蔽不能见道。愿师教之。使遵何道果。以何心得近佛祖。尊者为之说偈曰。
亦不睹恶而生嫌 亦不观善而勤措
亦不舍愚而近贤 亦不抛迷而就悟
达大道兮过量 通佛心兮出度
不与凡圣同缠 超然名之曰祖
炫之得教。忻然礼之曰。愿师未即谢世。益福群生。尊者曰。末世其敝恶者滋多。我虽久存恐益致患难。增他之罪。炫之曰。自师至此孰尝见伤。幸示其人即为辨之。尊者曰。言之则将有所损。吾宁往矣。岂忍残人快己。而炫之问之益恳曰。非敢损人但欲知之耳。尊者不得已遂说偈曰。
江槎分玉浪 管炬开金锁
五口相共行 九十无彼我
炫之闻偈。再拜而去。居未几尊者乃奄然长逝。其时必后魏幼主钊与孝庄帝废立之际耳。是岁乃当梁大通之二年也。以其年葬于熊耳山。魏遂以其丧告梁。梁之武帝即赗宝帛。悉诏宗子诸王以祭礼而供养之。太子为之文。其略曰。洪惟。圣胄大师。荷十力之智印。乘六通而泛海。运悲智于梵方。拯颠危于华土。其后魏使宋云者。自西域返。与达磨相遇于葱岭。见其独携只履翛然而征。云尝问曰大师何往。尊者曰。西天去。即谓云曰。汝主已崩。云闻茫然相别。及复命明帝果已厌代。云寻以其事闻于后主孝庄帝。帝令发其圹视之。唯一革履在焉。朝廷为之惊叹。寻诏取所遗之履。于少林寺掌之。至唐开元中为好事者窃。往五台僧舍。后亦亡之。初梁武与尊者遇。既机缘不合。寻闻其道大显于魏。遂欲碑之。尚未暇作。及闻宋云之事。益加追慕。即成其文。其略曰。为玉氎久灰金言未剖。誓传法印化人天竺。及乎杖锡来梁。说无说法。如暗室之扬炬。若明月之开云。声振华夏道迈古今。帝后闻名钦若昊天。又曰。嗟乎见之不见。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悔之恨之。朕虽一介凡夫。敢师之于后。其为帝王仰慕之如此也。
评曰。佛法被震旦四百八十四年至乎达磨。而圣人之教益验。其道益尊。故曰菩提达磨之功德。抑又至于摩腾法兰。曰何以然。曰教虽开说者万端。要其所归。一涅槃妙心而已矣。夫妙心者。虽众经必使离乎名字分别。而为之至。然而后世未尝有能如此而为之者。及达磨始不用文字不张门户。直以是而传之。学者乃得以而顿至。是不亦教之益验乎。其心既传。而天下知务正悟言性命者。皆推能仁氏之所说为之至当。不亦其道益尊乎。余尝以是比夫孟子之有德于儒者。夫孟子之前。儒之教岂无道哉。盖其道蕴而未着。及轲务专传道。而儒益尊显。或曰。续僧传以壁观四行。为达磨之道。是乎非耶。曰壁观婆罗门者。盖出于流俗之语也。四行之说。岂达磨道之极耶。夫达磨之徒。其最亲者慧可也。其次道副道育。古今禅者所传可辈之言。皆成书繁。然盈天下。而四行之云亦未始概见。独昙琳序之耳。然琳于禅者亦素无称。纵昙琳诚得于达磨。亦恐祖师当时且随其机而方便云耳。若真其道。则何秖以慧可拜已归位而立。云汝得吾髓。此验四行之言。非其道之极者也。夫达磨之道者。乃四禅中诸佛如来之禅者也。经曰。观如来禅者。谓如实入如来地故。入内身圣智相三空三种乐行故。成办众生所作不可思议。若壁观者。岂传佛心印之谓耶。然达磨之道至乎隋唐已大著矣。为其传者自可较其实而笔之。安得辄从流俗而不求圣人之宗。斯岂谓善为传乎。曰传谓达磨六被毒药。乃菩提流支之所致。然乎。曰此盖为宝林传者未之思也。杨炫之坚问祖师不已。而为其说偈。事岂有先明言而后发谶耶。为是说者。盖后世以流支尝屈论于达磨意其为之。假令少验于谶。亦恐当时党流支者。窃作昔刺客。有为北宗之徒而往害六祖大鉴。是岂秀师之意耶。方之流支不亦显乎。吾故鄙而不取。或曰。子谓达磨四祖所见于僧祐三藏记者。然祐死于天监之十七年。而达磨当普通元年而方至于梁。岂有其人未至先为之书耶。不然何其年祀前后之相反乎。曰然。实祐先为之书而达磨后至也。若达磨者得法化其天竺既已六十年矣乃东来。东来三载方至乎梁。是盖西人传其事。先达磨而至。祐之流得以为书也。祐既承其传而为之。宜其书前而人后也。
传法正宗记卷第五。
契嵩少闻耆宿云。尝见古祖图引梁宝唱续法记所载。达磨至梁。当普通元年九月也。而宝林传云。在普通八年丁未。即其年过魏。当明帝太和十年。然太和非明帝年号。又曰。达磨灭度亦在明帝太和十九年。而明帝在位秖十二岁。即无十九年。又以丁未推之。即是明帝末年神兽之岁。其岁明帝已崩。若果以普通八年丁未十二月过魏。即达磨在魏九年默坐少林。其岁数不登。若以普通元年庚子推之。即其事稍等。今取元年庚子为准。其诸家所见八年丁未。亦不敢即削。且两存之。识者详焉。又以译禅经之年算。达磨此时正年二十七岁。其说禅经。必在此二十七已前也。从此算来以合诸传记。所谓达磨既出家得法后。尚随侍其师四十余年。又依师所嘱。且在南天竺行化。更六十七年。又东来在路二年。及到中国九年方化去。恰是其寿一百五十岁。如此则诸家所载达磨。支竺两处事迹稍不差也。若以普通八年丁未至中国。及宝林所载达磨四十年不受国位以待般若多罗而出家。却计其在西随师四十余年。及到中国已一百五十岁矣。其在魏九年始化。却成一百六十余岁。故知其云四十不受国位及普通八年到梁。大差讹也。不可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