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传卷二
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传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传曰:圣人知天下之乱,始於迷本而失性,唯无名之朴为可以镇之。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乃所以复吾无名之朴而镇之也。绝圣弃智-,绝仁弃义,则不以美与善累其心矣。绝巧弃利,则不以恶与不善累其心矣。内不以累其心,而外不以遗其迹,则民利百倍,民复孝慈,盗贼无有,固其理也。盖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不尚贤之尽也,绝而弃之,则非特不尚而已。绝巧弃利,不贵难得之货之尽也,绝而弃之,则非特不贵而已。人之生也,万物皆备於我矣,则有至足之富。能绝圣弃智而复其初,则其利百倍矣。民复孝慈,则六亲皆和,而不知有孝慈矣。盗贼无有,则国家明治,而不知有忠臣矣。不尚贤,使民不争,民利百倍,民复孝慈,则非特不争而已。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盗贼无有,则非特不为盗而已。圣智也,仁义也,巧利也,此三者以为文而非质,不足而非全,故绝而弃之,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乃其所属也。见素则知其无所与杂而非文,抱朴则知其不散而非不足。素而不杂,朴而不散,则复乎性而外物不能惑,而少私寡欲矣。少私寡欲,而后可以语绝学之至道也。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传曰:上绝弃乎圣智仁义之善,下绝弃乎巧利之恶,不以累其心,则绝学矣。绝学则无为,无为则神,神也者,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也,故曰绝学无忧。唯之与阿,出於声一也,其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离乎道一也,其相去何若?此所以虽圣智犹绝而弃之,不以累其心也。忧悔吝者存乎介,震无咎者存乎悔,则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荒兮其未央哉,未央者以言其大而无极,而不独畏人之所畏也。君子小心,则畏义而法大,则天而道。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所以同乎人也。荒兮其未央哉,所以同乎天也。众人熙熙,则不知塞其兑,闭其门也。如享太牢,则不知夫淡乎其元味也。如春登奎,则不知夫视之不足见也。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则塞其兑,闭其门,而无味之足嗜,无见之足悦也。乘乘兮若无所归,以言唯万物之乘而在己无居也。众人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故皆有余,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故独若遗。凡此者,以言其遗物而离形也。我愚人之心也哉,以言其元知也。纯纯兮,以言其不杂也。俗人昭昭,我独若昏,则异乎俗人之昭昭。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则异乎俗人之察察矣。忽若晦,晦则都无所见也。都无所见,则非特若昏闷闷而已,其动也,乘乘兮若无所归,其静也,寂兮似无所止。俗人昭昭,俗人察察,故皆有以。我独若昏,我独若闷,故顽似鄙。凡此者,言其去智而忘心也。夫视听思虑,道之所自而生者也,故於道为子,而道则为之母。而众人逐物役智,以资其视听思虑,则养其子而已。而我则遗而去之,凡贵养母故也,故曰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夫老君神矣,何所事养,而与众人俗人为异而已,欲使为道者知如此而后可以至於道故也,然则绝学之大指可知矣。而先儒以谓人而不学,虽无忧如禽,何其未知所以绝学无忧之意矣。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传曰:其遗物离形至於若遗,其去智忘心至於若鄙,则其容之甚德者也。夫将何从哉?唯道之从而已。之为物,唯恍唯惚。方惚而恍,恍则不昧,不昧则明,明则疑於有物也,然其中有象。象者,疑於有物而非物也,故曰无物之象,又曰大象无形。方恍而惚,惚则不皦,不皦则晦,晦则疑於无物也,然其中有物。物者,疑於无物而有物者也,故曰无状之状,又曰有物混成。恍惚则不测,不测则神矣。窈冥者,神之又神者也。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精者,得道之一而不杂者也。天下之物真而不伪,信而不武,常而不变,未有加於此,而天下之始,吾於是乎阅之,故曰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故为道者不皦不昧,存其恍惚,无视无听,政其窈冥,有象此有物,有物此有精,有精此有信,为道至於有信,则与吾心符而至物得矣。歌知天地万物之所以为天地万物者,莫不始於此而已,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钦,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传曰:能知众甫之然,则能抱一致柔。能抱一政柔,则能曲能枉,能洼能敝矣。曲者,曲之自然者也。枉者,曲之使然者也。天下之物,唯水为几於道。一西一东而物莫之能伤,是曲则全也;避碍万折而必东,是枉则直也;善下而百谷归之,是洼则盈也;受天下之垢而莫清焉,是敌则新也。唯得一者为足以与此,故曰少则得。众人所以不能然者,以其不一故也,故曰多则惑。制财用必有式,传土木必有式,所持者约而所应者博也。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亦如是而已,故可以曲,可以枉,可以洼,可以敝。无往而非一也,故因天下之所见而见之,而我不自见也,则所见无不察,故曰不自见故明。因天下之所是而是之,而我不自是也,则所是莫之能盖,故曰不自是故彰。归天下以功,而我不自有也,故有功。任万物以能,而我不自矜也,故长。如是者无他,得一则无我,无我则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矣。古之所谓曲则全,其要如是而已。知所以曲则全,则知所以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矣。而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皆由是也,岂非所谓全而归之哉?
希官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才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传曰:听之不闻名曰希言,而知其所以言,则言出於不言,而听之不闻矣,故曰希言。希言者,以道言也,故曰自然。飘风骤雨,成之暴戾,非出於常然也,故虽天地为之,尚不能自终朝终日之久。人之言而不出於自然,则多而数穷宜矣,故唯从事於道者,为能无我。无我则道也、德也、失也,吾不见其所以异,故道者我则同於道,德者伺於德,失者同於失,而恢诡谲怪,通为一也。夫唯不见其所以异而与之同,则彼虽有以异我,而未尝去我也,故曰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唯其信不足,则於是乎有道、有德、有失而不同矣,故曰信不足,有不信。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日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传曰:跂之为立,非立之常也,跨之为行,非行之常也,则不可久,故虽立不立,虽行不行也。道固无我,无我则不争,则夫自见、自是、自矜者,亦非其常也,故其於道也,为余食赘行而已。夫俗人皆嗜之矣,而吾复取焉,是余食也。性本无是而特侈之,是赘行也。余食养行,物或恶之,则有道宜其不处也。夫道处众人之所恶,而曰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何也?盖卑虚柔弱者,众人之所恶而去之者也,故有道者处之。见是矜伐者,众人之所恶而争之者也,是以不处。则或处或不处,其为不争一也。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传曰:有炁也,有形也,有质也,而天、地、人之位分可闻也,可见也,可搏也,而耳、目、心之官辩是物也,未见炁与形质者也。炁形质浑沦而未相离者也,而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搏之不可得,则其形不可得而见也,故吾不知其名,而命之其义可言也,故字之曰道。不知其名,以心契之也。字之曰道,以义言之也。道之为物,用之则弥满六虚,而废之莫知其所,则大岂足以名之哉?强为之名而已。大则周行而无不在,不止於吾身而已,故大曰逝。逝则远而不御,故逝曰远。远而不御,则吾求其际而不可得也。复归其根,而未始离乎吾身也,故远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在六合之外则大不足以言之,所谓四大者,域中而已。王者,人之复命,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者也,故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王者,人道之尽者也。人以有形而合於无形,於地亦然,则地之所至,人亦至焉,故曰人法地。天之所至,地亦至焉,故曰地法天。道之所至,天亦至焉,故曰天法道。道则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而以无法为法者也。无法也者,自然而已,故曰道法自然。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传曰:轻者先感,重者.后应,应者感之所自生,则重为轻之根矣。静者役物,躁者役於物,躁常为静之所役,则静为躁之君矣。是以君子终日之间,其行为可以约斋矣,然犹不离辎重,则轻之不可以无重也。虽有荣观为足以适矣,而叉有超然之燕处,则躁之不可以无静也。终日之行与其荣观犹且如此,况乎万乘之主,任重道远以观天下,其可不静且重乎?盖迫而后动,感而后应,不得已而后起,则重矣,无为焉,则静矣。苟其动常在於得己之际,而不能无为,则是以身轻天下而不重,不重则躁而不静矣。故曰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盖轻则任臣之劳而代之,而臣则无为,而与上同道则不臣,不臣则是失臣也。躁则忘君之逸而为天下用,则君亦有为,而与下同道则不主,不主则是失君也。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算,善闭无关挞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传曰:车行则有辙,徒行则有进,则行固不能无辙迹者也。知行之所以行,则行出於不行,故曰善行无辙迹。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则言固不能无瑕谪者也。知言之所以言,则言出於不言,故曰善言无瑕谪。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算,唯得一而忘言者,为能致数。致数则其计不可穷矣,故曰善计不用筹算。天门无有,辟阖在我,我则不辟,谁能开之?故曰善闭无关挞而不可开。天下有常然者,约束不以缠索,因其常然而结之,故曰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故行而不以此,则行不能无辙述;言而不以此,则言不能无瑕谪;计也、闭也、结也而不以此,则虽用筹算而乱,虽有关楗而开,虽有绳约而解,所以存於己者,不能无敝,其何暇人物之救哉?圣人为能体道以善此五者,是以常善救人而无弃人,常善救物而无弃物矣。何则?此五者,性命之理所同然者也。唯圣人以知常之明,而救之於所同然之际,虽行之、言之、计之、闭之、结之而莫知其所以然,则其明袭而不可得见,故曰是谓袭明。唯其善救也,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明人之不善,何弃之有哉?虽然,致道者忘心,善人者虽不善人之师,而吾不知其师之为可贵也,不善人虽善人之资,而吾不知其资之为可爱也。不贵其师,不爱其资,则虽智有所不知而远迷矣。夫唯以智求之而不得,此道之所以为要妙也,故曰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传曰:雄动而雌静,雄刚而雌柔,雄倡而雌和。知其雄,守其雌,则笃静致柔,和而不倡者也,故为天下溪。溪之为物,受於谷而输於江海,受而不拒,输而不积,物之能通而无迕者也,能通则常德不离矣。人之生也,常德内全,与物无连,及为物之所迁,则日益以离。唯能笃静,致柔和而不倡,则常德不离,而复归於婴儿矣。白於色为受采,於物为明,於行为金,於数为四。黑於色为不受染,於物为晦,於行为水,於数为一。知其白,守其黑,不受万物之染,若晦若水,终之於抱一。抱一则能曲能枉,能洼能敝,故可以为天下式。为天下式,无枉而非一,则常德不忒矣。不离者,不离其故处而已,而未必能不武也,不武则不差矣。婴儿之为物,专炁致柔,不失其一,体之和而已。复归於无极,则婴儿不足以言之也。草木之蕃也为荣,其谢也为辱,人之所以为荣辱,亦若是而已。知其荣,守其辱,去华归根,虽被以天下之所甚恶,而不能累焉,故为天下谷。谷之为物,虚而能盈,应而不藏,而江海之源所自出者也。能为天下谷,则反乎其源矣,故常德乃足,则又非特不武而已。复归其朴,朴者,真之全而物之混成者也,唯其混成而未为器,故能大能小,能曲能直,能短能长,能圆能方,无施而不可,则无极不足以言之也。然则守其雌、守其黑、守其辱足矣,安用知其雄与白与荣哉?盖守之以为母,知之以为子;守之以为经,知之以为变也。朴散则为器,器之为物,能大而不能小,能曲而不能直,能短而不能长,能圆而不能方,故圣人用之为官长而已,非容乃公、公乃王之道也。若夫抱朴以制天下,其视天下之理,犹庖丁之视牛,未尝见全牛也,行之於所无事而已,恢恢乎其於游刃固有余地矣,何事於割哉?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献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传曰:圣人抱朴以治天下,故大制不割,则其取天下常以无事而已。取之也者,得天下之心,使之不去者也。则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非所以取天下也。非所取而取之,吾是以见其不得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天下之为器,神器也。唯神道为可以御神器,神无思也,无为也,而为之,则御之非其道矣,故不可为也。为者所以求成而适足以败之,执者所以求得而适足以失之也。尧非有人而非见有於人,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凡此者,真知所以取天下者也,非为而执之者也。是以凡物有行则有随,有徇则有吹,有强则有赢,有载则有隳,事势之相生,不得不然也,则安可以执而为之哉?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凡以辅万物之自然而已,其敢为也哉。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刻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传曰:人主者,无为者也。佐人主者,有为者也。取天下不能无事,而为之不已,其弊至於以兵强之,虽佐人主者,任在於有为,犹为不以道也,况於主道之无为乎?所以然者,以其事好还而已。以道服天下,则天下莫敢不服,而以兵强天下,亦将阻是而抗我矣。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师之毒天下如此,故善用兵者果而已。果者,克敌者也。敌而克之,造攻自呜条,朕哉自亳,克敌之谓也。出於不得已,非所恃以取强也。果而勿矜其能,果而勿伐其功,果而勿骄其势,其果常出於不得已,是乃果而勿强之道也。如果而矜其能,果而伐其功,果而骄其势,则是果於强,非果於不得已者也。凡少则壮,壮则老,物之情也。道也者,贵於守柔以为强,乃所以久而不殆者也。若以兵强天下,则是弃柔而用壮,壮而必老,则物而已,岂道之所以物物哉?故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夫佳兵章第三十-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惑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则以丧礼处之。
传曰:文观而武匿者,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也。兵而佳之,是乃器之不祥,而物之或恶也,是以有道者不处。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其所贵异乎平居之时,则是固以不祥之器处之,而非君子之器也。非所以佳之也,必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胜而不美也。非所以佳之也,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慈者,天之所以乐推而不厌也,则杀人者,岂非乐哉?而美之则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也。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夫以丧礼处之,则是不祥之器而不美之可知已。以悲哀泣之,则是不乐杀人也可知已。老君之察於礼学如此,而谓老君绝灭礼学者,岂知其所以绝灭之意乎?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传曰:道常无名,名之为道,则与道乖矣。方其无名,固未始有物也。其朴可谓小矣,而天下不敢臣,夫何故?天地资之以始,万物恃之以生,则天下孰有敢臣其所自始与其所自生哉?夫是之谓真君。万物莫不有真君焉,是之谓也。侯王若能守,则是以真君君万物,万物孰有得其真君而不宾者乎?故曰圣人作而万物睹,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则交通成和之至也。侯王执道纪而万物宾之也,亦若是而已,孰得见其形哉?故人莫之令而自均也。无名之朴,无思也,无为也,工宰一动,则始制有名,而名亦既有矣。於是之时,亦将知止,则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则何始之有哉?此侯王所以守之之道也。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则其有不归之者耶?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传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知然后能知人,则明者固智之所自出也。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自胜然后能胜人,则强者固力之所自出也。复命曰常,而知常曰明,不能自知,非所以知常也,则知常者乃所以自知也。明至於自知,则其於知人也何有?守柔曰强,与接为构,日以心斗,非所以守柔也,则守柔者,乃所以自胜也。强至於自胜,则其於圣人也何有?有自知之明,则知万物莫不备於我,而无待於外慕也,故曰知足者富。有自胜之强,则於道也勤行而已矣,无事於他求也,故曰强行者有志。知其足於己而强行之,则能存其所存,而不为物之所迁矣,故曰不失其所者久。能存其所存,则虽死而未尝亡也,故曰死而不亡者寿。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传曰:可以左而不可以右,可以右而不可以左,在物一曲者,非大道也。大道则无乎不在,故泛兮其可左右也。凡物之大者,则不可名於小,小则不可名於大。是道也,以其可以左右也,故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夫唯不居,不为主,故常无欲。常无欲则妙之至者也,故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则容之至者也,故可名於大。虽然既大矣,而可名於小,则非大也,既小矣,而可名於大,则非小也。非大非小,此道之所以隐於无名也。然则道之所以为大也,果不在大也。圣人体道者也,则其所以能成其大者,岂自大也哉。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於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传曰: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万物归焉而不知主,是无形也。无形也者,大象也,则孰将保我而不往哉?故曰执大象,天下往。失道而天下往,则去之而已,则其往也,不能无害,执道而天下往,则虽相忘於道衍,而未尝相离也,故往而不害,安平泰。平者安之至,而泰者平之至。有乐之可乐,有饵之可嗜,则止者过客而已矣。道之出言,淡乎其元味,则非饵之可嗜;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则非乐之可乐。若然者用之,岂可既乎?过客止,则为之蘧庐而已,非可久者也。用之不可既,则百姓日用而不知,而安平泰之所自出也,岂特过客止而已哉?
将欲欢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传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天之道,物之理,人之事,其势未尝不如此者也。於张知歙,於强知弱,於兴知废,於与知夺,非知几者,孰能与於此哉?故曰是谓微明。然则能歙之、张之、弱之、强之、废之、兴之、夺之、与之者,无形而柔弱者也。为其所歙、所张、所弱、所强、所废、所兴、所夺、所与者,有形而刚强者也。则柔弱之胜刚强也明矣。人之不可以离柔弱,犹鱼之不可以脱於渊,鱼脱於-渊则获,人离於柔弱则死之徒而已矣。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问。驰骋天下之至坚而入於无问,则器之利者也。操利器以驭天下国家,则其所以图回运动者,常在於无形之际,安可使知其所自来哉?故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道常元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传曰:万物皆有名也,而道常无名,则有名者,莫不为之宾,故言万物将自宾,则以无名言之。虽然,此知无为而已,无为而无不为,则未尝有夫无为也,故万物将自化。自化则我与万物莫非道也,孰知万物之宾与其所以宾哉?故方其自宾也,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者,复於无名之朴而已。方其自化也,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而元名之朴亦将不欲也。无名之朴亦将不欲,则岂特无为而已,而亦未始有夫无为者也。天下之动,正夫一者也。侯王守道以至於此,则可谓不欲以静矣,天下其有不自正者乎?夫老君真人也,宜不弊弊然以天下万物为事,而於侯王之间如此其牌谆,何也?道以修之身为真,而以修之天下为普,使王侯者知而守之,则修之天下,不亦普乎?夫不音其道而欲与天下同之,仁也,欲同之天下而先之侯王,义也。而学者顾见其言有绝弃弁义,则曰老君槌提吾仁义而小之也,吾所不取。呜呼,彼不见其所以绝弃之意,宜其不取焉耳。
道德真经传卷之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