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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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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制策六

制科策【宋孔文仲】

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岀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諌之道有未充尽其极尔何者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疎逺切直之言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策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逮也而言之既多聴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臣考之公议以为虽皋陶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畧逺虑安小补而损大忠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陛下首思聴言用諌之意不聴则已聴则博同天下之心不用则已用则兼取逺近之策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徳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勿用内则儁贤居位以熈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息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効祥荐祉书之不絶甚尊慕之其何术而臻此欤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后先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宜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儁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谘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天下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道徳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专用权谋不顾义理此强国之术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岁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黒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葢王道所及甚逺而不能取成于仓卒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矣伏惟陛下聦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势矣当承祚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则夫事物交会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四方所以畏爱者岂弟也奈何驱之以威刑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杨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髙而不为髙不髙矣此而望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儁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贞符岀于下岂不艰哉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畧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渇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阍而即明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亾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失趋其所得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用其粹而遗其驳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圣策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眀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故晦明阴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以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辩如盘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髪无所不察此治心之效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腹心之害者柔从悦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余忤于一日之意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而常患其不足古之圣贤屈已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恩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列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逺臣之论事置諌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髙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圣策曰葢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征协其虑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徳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已恐欢修省之盛徳也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阴盛也而或曰日食者厯之常数也臣请辨之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厯家之说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厯之不合一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余年尔而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疎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曽无定数此厯之不合二也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厯其要为阴盛之应也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宜静而动者阴越其分而拟诸阳阳之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于祥瑞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葢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邪有正有讷有辩有躁有静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冝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若夫旧劳必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疎逺而柔谀亲附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鋭进者褒升而黙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着于此矣天地告戒之意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周之衰诸侯僭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絶笔矣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絶苟简在于贵迟久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何也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逰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徳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动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问又何患苟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羣臣核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臣责之以论道徳和阴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諌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臣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圣策曰种羗非不懐来也而边候或时驿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御戎之策决之于素而已夫以边陲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幸进之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筭而聴轻举易动之疎计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懐徕之恩践中国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逺之策敌之既至也御之宜有应变之术齐景公时燕晋为冦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冦而安邦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髙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陛下冝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冦不足御乎圣策曰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慰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甞谓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弊必至于变故孔子详録其事以贻后世之戒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岀于战争之际王者緫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徳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易之小畜者徳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夫左右相比之谓邻人君之于天下中国之于四夷皆邻也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余者不假于富徳不足者须富行之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余岂可用小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徳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陛下之民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寛民财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岀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恵之名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岀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禹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以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抉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兵籍虽众而简稽疎者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岛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柂摩毂日夜合沓以输太仓以古凖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任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产之万金也夫以万金之费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愈増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官者不过二人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寛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初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邉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蠧民力此不可不制也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岀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乗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户者佣役不及而其势逸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惰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圣策曰寛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其积古之所谓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碁均输之吏苛于猛虎商旅易业转于他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陛下约已以率尔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四方之俗皆有焉者惟京师也惟其难制之宜甚详周法六卿四郊之内自五家有比长积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陛下择之而已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而向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徳行也文辞也而已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徳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葢不过二者之间此陛下必欲以徳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徳真行致之于位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徳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葢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亷耻凡潜徳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下皆知盛徳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仿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知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俎豆而食近于甚野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俎食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寛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列子孔之后则夫政虽期于推实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圣策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盖徳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専徳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徳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惟刑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徳恶贪亷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废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之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治也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徳而不慎于后其诗终变为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諌以为渐不及贞观盖崇髙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逺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策崔实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徳而后刑之论也范晔纪崔实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实之大概欲人主不当纯法八世而宜叅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亾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亾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亾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岀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朝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盖夫革而未尽其制则其势必复革而有复则法以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或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他其力足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絶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徳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壊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髙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徳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寳事则气拂吾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陛下法成汤髙宗文王公聴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逺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徳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询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苟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臣昧死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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