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正百官
严考课之法
舜典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
蔡沈曰考核实也三考九载也九载则人之贤否事之得失可见於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赏罚明信人人力於事功此所以庶绩咸熙也
臣按此万世考课之祖夫三年者天道一变之节也至於九年则三变矣天道至於三变则人事定矣盖人之立心行事未必皆有恒也鋭於前者或退於後勤於始者或怠於终今日如此而明日未必皆如此此事则然而他事则未必然暂则可以眩惑乎人久则未有不败露者也为政於三年六年不变固可见其槩矣安知其後何如哉必至於九年之久而不变则终不变矣於是从而黜陟之圣人立法缓而详详而尽真可以为万世法也岂但使一世之庶绩咸熙而已哉万世用之而万世咸熙矣帝世立此法以来後世多不能遵用或以一年为一考或以三十月为一考或以六期为断或以三年为断未有若我朝本帝世考绩之法以为一代之法百世相承者也
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十二年也】王乃时廵考制度於四岳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
蔡沈曰五服侯甸男采卫也六年一朝会京师十二年王一廵狩时廵者犹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犹舜之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诸侯各朝方岳者犹舜之肆觐东后也大明黜陟者犹舜之黜陟幽明也疏数异时繁简异制帝王之治因时损益者可见矣
臣按今制三年方面及府州县官一朝觐即此六年五服一朝之制也但周有廵狩之制而诸侯朝以六年而今则三年一朝耳来朝之臣各以其所治须知之事造册以献於朝廷是考制度之余意也政绩举者有赏擢之典否则废黜焉是亦大明黜陟也斯制也一见於虞书後千载余复见於周官周至於今日几三千年矣仅再见焉汉唐宋皆无之呜呼此圣祖制治保邦所以卓冠乎百王也欤
周礼太宰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大计也】听其致事【听其事来至者之功状】而诏王【奏白於王】废置【有功者置之进其爵无功者废之退其爵】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
臣按周礼月终则有月要旬终则有日成则是日月皆有考也至於一岁之终则有岁会则是一岁有考也於是岁终大计则听其所致之事诏王行废置之法然犹各计其所治之当废当置者而未行诛赏也至於三年之久则大计羣吏之治相与比较而行诛赏之法焉其考以日也宰夫受之考以月也小宰受之考以岁也大宰受之每岁而诏于王至於三岁则诛其幽而赏其明此三代盛时考核严而会计当上下相维体统不紊也其以此欤
小司徒岁终则考其属官之治成【治事之计】而诛赏令羣吏正要会而致事
小司寇岁终乃命其属入会【会计之状】乃致事【谓致事与王】臣按先儒谓成周六卿先考其属官而後倡牧伯牧伯从而考诸侯考课既备然後上之天子故周官六卿每岁则诏王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西汉课郡国守相而丞相九卿则杂考郡国之计书至天子则受丞相之要汉去古未远故犹有古意今制内外诸司各自考其官属然後达於吏部吏部定其殿最闻於朝廷以行黜陟亦是此意
汉法以六条察二千石岁终奏事举殿最
汉郡守辟除令长得自课第刺史得课郡国守相而丞相御史得杂考郡国之计书天子则受丞相之要臣按汉考课之法史所不载惟岁竟丞相课其殿最奏行赏罚见於丙吉传尹翁归为扶风盗贼课常为三辅最韩延夀为东郡太守断狱大减为天下最陈万年郑昌皆以守相高第入为右扶风义纵朱博皆以县令高第入为长安令散见於各人之传由是以观其一代考课之典必有成法可知矣
武帝时董仲舒对策曰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於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亷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
胡寅曰後世治不及古者其大有三人君之取士用人任官不师先王也取士莫善於乡举里选莫不善於程其词章也用人莫善於因人任职莫不善於用非其所长也任官莫善於久居不徙莫不善於转易无方也莫善焉者古皆行之莫不善焉者後世皆蹈之自汉魏以来董子所谓是者蔑不复举所谓不是者附益增损以为典常亷耻道丧愚不肖居人上为斯民病岂有量哉必也畧法先王尽蠲宿弊明君贤相断而行之其庶几乎徧得贤才森布中外致君尧舜而措俗成康乎
臣按仲舒所谓积日累久以为功是即周官司士以久奠食者也然司士诏王必先之以德诏爵以功诏禄以能诏事而後及於以久奠食焉後世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则不复考其德功与能惟以日月先後为断是则古人所以诏王者有三而今世仅用其一也以是用人任官而欲其亷耻不贸乱贤不肖不浑淆难矣然则天下之大官职之多奚啻千万不断以岁月而欲一一别其称否其道何繇曰立为考校之法就积日累久之中而分德功与能之目常才则循夫一定之资异才则有不次之擢如董子之策小才虽累日不离於小官贤才虽未久不害为辅佐则人知所兴起莫不竭力尽知务治其业以赴功而亷耻不至贸乱贤不肖不至於浑淆而国家之政务无不修举矣
宣帝始亲政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公卿阙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又诏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各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黄龙元年诏曰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臣按汉宣帝综核名实之主也故於考课之法特严考试功能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选用所表郡国上系囚有笞掠瘐死者又诏丞相御史课殿最然犹恐其上计簿具文欺谩又使御史按之使其毋以伪乱真噫善有赏恶有罚而又命御史按之恐其具文宣帝如此综核而在当时王成犹以伪增户口受赏人伪之难防也如此况漫不加意者乎本朝在京官考满吏部既考之而都察院又核其实在外则州若府及藩司既考而又考之於宪司是亦汉人命御史察其非实毋使真伪相乱之意
东汉之制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课岁尽即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徒掌人民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空掌水土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臣按此东汉考课之事所谓太尉司徒司空者汉世之三公也各於岁尽而奏其殿最以行其赏罚则失於太骤非复有虞三载一考之制矣
汉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下三公三公遣掾吏按验然後黜退光武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朱浮上疏曰陛下不用旧典信刺举之官黜鼎辅之任至於有所敷奏便加退免覆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谓尚书之平决於百石之吏故羣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增爱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非所以经盛衰贻後王也
臣按考课之法先委之长吏然後以达大臣必须按验得失然後上闻以凭黜陟则吏之臧否咸当其实而人知所劝惩也苟惟长吏之言是信固不可而不信之亦不可此为治所以贵乎得人而综核名实而信赏必罚也仰惟本朝三年一朝觐天下布政按察诸司府州县官吏各齎须知文册来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报者当廷劾奏之以行黜陟近岁为因选调积滞设法以疏通之辄凭廵按御史开具掲帖以进退天下官僚不复稽其实蹟録其罪状立为老疾罢软贪暴素行不谨等名以黜退之殊非祖宗初意按旧制官员考满给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称职者亦皆复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後黜降焉其有缘事降职除名亦许其伸理虽当临刑亦必覆奏其爱惜人才而不轻弃絶之如此可谓仁之至义之尽矣彼哉何人立为此等名目其所谓素行不谨者尤为无谓则是不复容人改过迁善凡经书所谓改过不吝过则勿惮改皆非矣夫人自幼至壮自壮至老其所存所行安能事事尽善而无过举哉不仕则已一履外任稍为人所憎疾则虽有顔闵之行有所不免矣窃观汉时长吏不任位者三公遣掾吏案验然後黜退其後不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朱浮谓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意当时长吏虽心不厌服然犹有罪可名虽被空文然犹有文可考今则加以空名如死後节惠之諡受此暧昧不明之恶声以至於没齿齎恨况贪者未必暴暴者未必贪老疾未必老疾罢软未必罢软素行不谨不知何所指名又何以厌服其心哉宋韩亿为执政每见天下诸路攟拾官吏小过辄不怿曰天下太平圣主之心虽草木昆虫皆欲使之得所仕者大则望为公卿次亦望为侍从下亦望为京朝官奈何锢之於圣世呜呼禁锢人於圣世固非太平美事然使天下失职之人布满郡县亦岂朝廷之福哉伊尹曰一夫不获时予之辜当道君子尚慎思之
晋武帝时杜预承诏为黜陟之课其畧曰古者设官分职以颁爵禄弘宣六典以详考察然犹倚明哲之辅畴咨博访敷奏以言及至末代疑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烦官方愈伪法令滋彰巧饰弥多今莫若委任达官各考所统在官一年以後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劣者一人为下第因计偕以名闻如此六载王者总集采按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劣多优少者左迁之
臣按杜预此注亦是以六年为满考非复有虞之制也然每岁达官各考所统六年而後黜陟之其法亦善盖明着奏牍以上闻视彼後世暗加询访而无案牍可稽得於风闻而无实蹟可验者固为优也
唐考功之法考功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文武百官功过善恶之考法凡百司之长岁较其属功过差以九等大合衆而读之流内之官叙以四善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着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自近侍至于镇防有二十七最【一曰献可替否拾遗补阙为近侍之最二曰铨衡人物擢进才良为选司之最三曰扬清激浊褒贬必当为考较之最四曰礼制仪式动合经典为礼官之最五曰音律克谐不失节奏为乐官之最六曰决断不滞予夺合理为判事之最七曰部统有方警备无失为宿卫之最八曰兵士调习戎装充备为督领之最九曰推鞫得情处断平允为法官之最十曰讐较精审明於利害为较正之最十一曰承旨敷奏吐纳明敏为宣纳之最十二曰训导有方生徒充业为学官之最十三曰赏罚严明攻战必胜为军将之最十四曰礼义德行肃清所部为政教之最十五曰详禄典正词理兼举为文史之最十六曰访察精审弹举必当为纠正之最十七曰明於勘覆稽失无隐为勾简之最十八曰职事修理供承强济为监掌之最十九曰功课皆充丁匠无怨为役使之最二十曰耕耨以时收获成课为屯官之最二十一曰谨於盖藏明於出纳为仓库之最二十二曰推步盈虚究理精密为历官之最二十三曰占候医卜效验多着为方术之最二十四曰简察有方行旅无壅为关津之最二十五曰市廛弗扰奸滥不行为市司之最二十六曰牧养肥硕蕃息滋多为牧官之最二十七曰边境清肃城隍修理为镇防之最】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而有二善为中上无最而有一善为中中职事粗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断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务废阙为下中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此所谓九等也凡定考皆集於尚书省唱第然後奏
臣按唐考课之法凡百司之长岁较其属功过差以九等则是以每岁而考之亦非有虞三载三考之制然以後世考课之法较之犹有可取者焉以其详於善而畧於最也盖善以着其德行最以着其才术以善与最相为乘除分为九等以考中外官上者加阶其次进禄其下夺禄又在下解任亦庶几古人黜陟之微意也欤
宋初循旧制文武常参官各以曹务闲剧为目限考满即迁太祖谓非循名责实之道罢岁月叙迁之制置审官院考课中外职事受代京朝官引对磨勘非有劳绩不许进秩其後立法文臣五年武臣七年无赃私罪始得迁秩其七阶选人【谓从政郎宣教郎文林郎通直郎承直郎承议郎奉议郎】则考第资序无过犯或有劳绩者逓迁谓之循资凡考第之法内外选人周一岁为一考欠日不得成考三考未替更周一岁书为第四考己书之绩不得重计其後又立审官院考课院凡常调选人流内铨主之奏举及历任有私累者考课院主之
臣按宋考课之法其初立法文臣五年武臣七年其後考第之法以一年为一考皆非有虞考绩之法然既有吏部又有审官院考课院则失之重复又非成周六典之制
司马光告於其君【仁宗】曰自古得贤之盛莫若唐虞之际然稷降播种益主山林垂为共工龙作纳言契敷五教臯陶明刑伯夷典礼后夔典乐皆各守一官终身不易今以羣臣之才固非八人之比乃使之遍居八人之官远者三年近者数月辄以易去如此而望职事之修功业之成不可得也设有勤恪之臣悉心致力以治其职羣情未洽绩效未着在上者疑之同列者嫉之在下者怨之当是时朝廷或以衆言而罚之则勤恪者无不解体矣奸邪之臣衒奇以譁衆养交以市誉居官未久声闻四达蓄患积弊以遗後人当是时朝廷或以衆言而赏之则奸邪者无不争进矣所以然者其失在於国家采名不采实诛文不诛意夫以名行赏则天下饰名以求功以文行赏则天下巧文以逃罪矣
臣按光所谓采名不采实诛文不诛意二言者切中後世考课之弊人君用人诚能专而久则人人得以尽其才究其用而人所毁誉之言久亦自定於是因其名而责其实就其文以求其意则用舍当而赏罚公矣
司马光曰为治之要莫先用人而知人圣人所难也故求之毁誉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混淆考之功状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要其本在至公至明而已人主询诸人而决诸已使各长官自考其属而宰相总之天子定其赏罚则何劳烦之有又曰考绩之法唐虞所为当世之官居位久而受任专立法寛而责成远故鲧之治水九载弗成然後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然後赏其功非但效米盐之课责旦夕之效也
臣按本朝以百官考课之法属之吏部内外官皆以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始行黜陟之典是则有虞之制也官满者则造为牌册备书其在任行事功绩属官则先考於其长书其最目转送御史考核焉亦书其最目至是考功稽其功状书其殿最凡有三等一曰称二曰平常三曰不称既书之引奏取旨令复职六年再考亦如之九年通考乃通计前二考之所书者以定其升降之等其立法之简而要详而尽汉唐以来所未有也其以御史考核即汉宣命御史考殿最也书以考语即唐人第其善最也稽其牌册引以奏对即宋人之引对磨勘也以一人之制而兼各代之所长而又本於有虞三考黜陟幽明之意岂非万世之良法欤
以上严考课之法臣按吏部职任之大者莫大於铨选考课铨选是以日月计其资格之浅深而因以试用考课是以日月验其职业之修废而因以升降其初入仕也以资格而高下其职其既满考也以考课而升降其官自古求贤审官之法不外乎此二途而已诚能择吏部之卿佐俾自择其属秉铨衡者量才於资格之中核功过者抜才於考课之外惟公惟明不偏不党则国家有得人之效事妥民安而制治保邦之本立矣
正百官
崇推荐之道
易泰初九拔茅茹【茅根之相连者】以其彚【类也】征吉
程颐曰君子之进必与其朋类相牵援如茅之根然抜其一则牵连而起矣君子之进必以其类不唯志在相先乐於与善实乃相赖以济故君子小人未有能独立不赖朋友之助者也自古君子得位则天下之贤萃於朝廷同志协力以成天下之泰小人在位则不肖者并进然後其党胜而天下否矣盖各从其类也
臣按进一君子则衆君子进进一小人则衆小人进此泰之初九所以有抜茅茹以其彚之象也夫致泰之道亦多端矣而作易圣人必以是而系於一卦之初者以见人君欲财成辅相天地以左右乎生民者非得衆君子以为之佐不可以成泰功也此致治者所以必慎於用人专於委任以致夫泰治而又崇推荐之道以保其泰於悠久焉
周官曰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王安石曰道二义利而已推贤让能所以为义大臣出於义则莫不出於义此庶官所以不争而和蔽贤害能所以为利大臣出於利则莫不出於利此庶官所以争而不和庶官不和则政必杂乱而不理矣称亦举也所举之人能修其官是亦尔之所能举非其人是亦尔不胜任古者大臣以人事君其责如此臣按有虞之朝命禹为百揆而禹则逊之稷契臯陶命垂为共工而垂则逊之殳斨伯与益之逊於朱虎熊罴伯夷逊於夔龙噫君以其人为贤能而用之而其人不自贤不自能而推之贤让之能其相与和穆也如此此百官和於朝而庶绩所以咸熙也欤成王仰惟唐虞建官之意而时若之而以推贤让能望其臣盖欲其效虞廷之九官济济相让也而又戒之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其切望之也深矣
春秋谷梁传曰学问无方心志不通身之罪也心志既通而名誉不闻友之罪也名誉既闻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有司举之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臣按此言则为臣者见贤而不举为君者其臣举贤而不能用钧为有失
左传襄公三年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讐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祁奚子】於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职之子伯华】於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谓祁奚於是能举善矣称其讐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诗云维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臣按他书有曰祁奚为大夫请老晋君问孰可使嗣对曰解狐可君曰非子之讐乎对曰君问可非问讐也又问孰可以为国尉对曰午也可君曰非子之子乎对曰君问可非问子也君子谓祁奚外举不避仇讐内举不避亲戚可谓至公矣其言比左氏尤为明白至其所谓公之一言真诫人臣举贤辅君之要道也
解狐与荆伯抑为怨简子问於狐曰孰可以为上党守对曰荆伯抑可简子曰非子之讐乎对曰臣闻忠臣举贤不避仇讐其废也不阿亲近简子曰善遂以荆伯抑为守
臣按先儒有言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又曰恩讐分明非有德者之言况人臣事君莫大於荐贤为国苟以亲仇之故而有所避就焉则其人可知矣
论语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朱熹曰贤有德者才有能者举而用之则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
程颐曰人各亲其亲然後不独亲其亲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臣按圣人言虽至近上下皆通孔子此言虽为仲弓为宰而发然推而广之使人君之治天下在朝之臣各举其所知之贤才则人人所知者皆举而用之而天下之贤才无遗者矣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张栻曰天生斯贤以为人也蔽贤之人妨贤病国不祥孰甚焉
臣按天生贤才以为君用人能引而进之其为祥也大矣媢疾之人蔽之而不容其进非但不祥於其身国而不幸有斯人岂非大不祥哉汉诏有云蔽贤蒙显戮以是不祥之人投诸豺虎有北可也
荀卿曰下臣事君以货中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臣按或人问报国孰为大曰荐贤为大盖竭一身之智力其效少竭衆人之智力其效多由是以观则人臣之所以事其君者其高下可知矣
汉武帝诏曰朕深诏执事兴亷举孝庶几成风绍休圣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或至阖郡不荐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积行之君子壅於上闻也且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古之道也其议不举者罪有司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亷不胜任也当免
臣按未用之贤其进与否在公卿大夫之见任者後世立法因其所举贤否而坐其举主则有矣未有以贤之不进而诛其见任者以责其必进者也汉去古未远故其诏令之颁犹有古意存焉
魏明帝时士人多务进趋亷逊道缺刘寔着崇让论以矫之其畧曰古者圣王之化天下所以贵让者欲其出贤才息争竞也夫人情莫不皆欲已之贤故劝令让贤以自明故让道兴贤能之人不求而自至矣至公之举自立矣百官具任为百官之副亦具矣一官缺择衆官所让最多者而用之审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让於上下皆化之推贤让能之风从此生矣夫在官之人其中贤明者亦多矣岂皆不知让贤为贵耶直以时皆不让习以成俗故不为耳
臣按唐宋举官自代之制盖本寔之此论非独可以见其人材用之实亦足以崇推让之风焉
唐狄仁杰荐张柬之姚元崇桓彦范敬晖等数十人率为名臣或谓仁杰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门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
张说喜推籍後进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始知进贤院尝荐张九龄可备顾问说卒上思其言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臣按为大臣者皆能如狄仁杰张说之荐贤其为国家治道之助多矣李克曰达观其所举二臣之所举如此则其人之贤可知也已
崔佑甫为相荐举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德宗尝谓之曰人言卿所用多涉亲故何也对曰臣为陛下择百官不敢不详慎苟平生未之识何以谙其才行而用之
司马光曰用人者无亲疎新故之殊惟贤不肖之察其人未必贤也以亲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苟贤矣以亲故而舍之亦非公也天下之贤非一人所能尽若必待素识而用之所遗亦多必也举之以衆取之以公而己不置毫发之私於其间则无遗才旷官之病矣
文宗时中书门下奏请京兆河南尹及天下刺史各於本府本道常选人中择堪为县令司録録事参军人具课绩才能闻荐如刺史所举并两人得上下考者就加爵秩在任年考已深者优与进改如犯赃至一百贯已下者举主量削阶秩一百贯已上者移守僻远小郡臣按人之难知而节之易变者莫如利今日不取安保其他日之皆不取哉此事不取安保其他事之皆不取哉人固难保矣而所以坐人罪者又未必皆得其实此连坐举主之法名虽美而实未易行也
五代周世宗令翰林学士两省举令録除官之日仍署举者姓名若贪秽败官并当连坐
胡寅曰保任天下之至难也夫中人以上不万一焉中人固不易得矣中人以下滔滔是也迫祸难处困穷临势利怵交党此改行易守之会也中人者一出一入焉忍与不忍敢与不敢相权於中未至於甚忍而不敢之心胜怵迫甚矣不忍而敢之心决此人情之大常物理之必至也诚知其人今不为是安知其他日渝与不渝也而况其下者乎故连坐之法似美而实弊似美故其初激昂实弊故其终废格若曰吾姑严为之防尔则奸人窥之其弊益甚然则奈何曰人君惟典学明道识拔真贤以为辅相则有成材之具得人之方如储木於山育鱼於渊惟君所取此非一日之力也立法保任苟给目前策之下也
臣按胡寅所谓人君典学明道识抜真贤以为辅相则有成材之具得人之方此推本反己之论
宋太宗雍熙二年令翰林学士两省御史台尚书省官各於京官幕职州县中举可升朝者一人端拱三年令宰相以下至御史中丞各举朝官一人为转运使臣按宋朝内外官皆责令在廷大臣举荐不颛颛用选法也
端拱四年令内外官所保举人有变节踰滥者举主自首原其罪
臣按举主连坐之法行之久矣而此又立举主自首原罪之比盖以所举之人事未彰露即许首原既已彰露必坐以连坐之罪此法苟行则所举及受举之人咸知惧矣
真宗诏每年终翰林学士以下常参官并同举外任京朝官三班使臣幕职州县官各一人明言治行堪何任使或自已谙委或衆共推称至令合门御史台计会催促如年终无举官状即奏闻当行责罚
臣按宋朝人君切於举贤如此可以为後世法
真宗复举官自代之制常参官及节度观察防御使刺史少尹畿赤令并七品以上清望官授讫三日内上表让一人以自代在内者於合门投下在外者附驿以闻其表付中书门下每官阙则以见举多者量而授之臣按此举官自代之制诚能举而行之吏兵二部各立簿籍二编次所让表状一以进内一以留司据此以为铨用升擢之资其於进用贤才不为无益
司马光言於其君【哲宗】曰人之才性各有所能知人之难圣贤所重若专引知识则嫌於挟私难服衆心若止循资序则官非其人何以致治莫若使在位达官人举所知然後克协至公野无遗贤矣欲乞以十科取士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如韩嵩之荐韩休】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如李峤之荐李邕】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如谢安之荐谢玄】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如匡衡之荐孔光】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如萧望之之荐薛广德】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如张说之荐张九龄】七曰文章典丽可备着述科【如魏元忠之荐吴兢】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如袁盎之荐张释之】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如李佑之荐李巽】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如丙吉之荐于定国】应职事官自尚书以下每岁於十科中举三人中书省钞録举主及所举官姓名岁终不举及人数不足按勅施行或遇在京及外方有事执政各随所举之科选差
臣按天下人才不拘拘於此十科况其各科之中所当用者亦有多寡不同臣愚以为当如苏洵所云书曰载采采举人者当明着其迹曰某人亷吏也尝有某事知其亷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举之状其特曰亷能而己者不听如此则取人之路广当道者量其才器而用之庶乎其得人矣
英宗时诏中外臣僚於文资官内不以职位高下举行实素着官政尤异可备升擢任使之人又於诸司使以下至三班使臣内举其堪充将领及行陈任使之人司马光言臣始闻之不胜庆拚既而议者皆言数年之前亦有此诏所举甚衆未闻朝廷曾有所陞擢今兹盖亦修故事饰虚名而已非有求贤之实也若果如此诚有何益乞将今来臣僚所举之人随其资叙各置一簿编其姓名留之禁中其副本降付所司遇文武官员有阙应系上件差遣者并乞於所举官簿内资叙人中亲加选择点定
臣按光所言数年前亦有此诏而今之所行亦是修故事饰虚名而已此切中後世诏令之弊非但求贤一事然也所谓置簿禁中一说尤为切要但欲遇阙亲为点定似乎未善臣愚以为必须待所司各拟以闻然後据此簿考其当否以点定之如此则人君於一世之人才皆有所据以知其人亦可因所举之得失以知其人之贤否
苏轼曰天下之吏不可以人人而知也故使长吏举之又恐其举之以私而不得其人也故使长吏任之他日有败事则以连坐其过恶重者其罪均且夫人之难知自尧舜病之矣今日为善而明日为恶犹不可保况於十数年之後其幼者已壮其壮者已老而犹执其一时之言使同被其罪不已过乎天下之人仕而未得志也莫不勉强为善以求举惟其既以致官而无忧是故荡然无所不至方其在州县之中长吏亲见其亷谨勤干之节则其势不可以不举又安知其终身之所为哉一县之长察一县之属一郡之长察一郡之属职司者察其属郡者也此三者其属无几耳其贪其亷其寛猛其能与不能不可谓不知也今其属官有罪而其长不即以闻他日有以告者则其长不过为失察其去官者又以不坐夫职司察其属郡郡县各察其属此非人之所不能而罚之甚轻又曰今之世所以重发赃吏者何也夫吏之贪者其始必诈亷以求举举者皆王公贵人其下者亦卿大夫之列以身任之居官莫不爱其同类等夷之人故其树根牢固而不可动盖以连坐者多故也如盗贼质刼良民以求苟免为法之弊至於如此亦可变矣如臣之策以职司守令之罪罪举官以举官之罪罪职司守令今使举官与所举之罪均纵又加之举官亦无如之何终不能知终身之亷者而後举特推之於幸不幸而已苟以其罪罪职司守令彼其势诚有以督察之
臣按苏轼此言盖以职司守令於其属有可督察之势而欲以举官之罪罪之夫职司守令在其人今日之己任则为其属其属有罪而不察固有罪矣若夫举官前日之所举而今日有罪彼又何预哉臣愚以为宜令举主於初举之时明具保任连坐之状若其所举之人有不如所举许其於事情未露之前具实发觉之则原其缪举之罚如此则举人者有所恃而敢於荐扬受举者有所畏而不敢改节矣
以上崇推荐之道
大学衍义补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