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工作之用
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徐几曰智者创物巧者述之皆足以为利而物无不备用无不致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者惟圣人为大臣按天下之物无一不起於圣人是虽一耒耜之末一门户之微凡所以为利於天下者皆有所取象而非无所本也
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朱熹曰此圣人制器尚象之事
胡炳文曰圣人之制此器也此卦之中自有此理而已盖之一字疑取诸此而非必取之此也
臣按圣人制器尚象凡十三卦此特録其三卦者工作之器尔
书帝曰畴【谁也】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朱熹曰若顺其理而治之也帝问谁能顺治予百工之事者垂臣名有巧思
臣按工而谓之若若者顺其理而治之也先儒谓守法信度因圣人创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谓若所谓因万物自然之理而为之行其所无事之智焉耳後世之工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岂所谓若哉
周礼太宰以九职任万民五曰百工饬化八材
郑玄曰八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镂革曰剥羽曰析
臣按周太宰以九职任万民而必谨於百工饬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器械之所由出也工而谓之百不止一工也饬者修治以为器化者变转以为用
考工记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或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财或治丝麻以成之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材谓之农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郑玄曰审曲面埶谓审察五材曲直方面形埶之宜以治之及隂阳之向背是也五材金木皮玉土王昭禹曰饬五材若饬木而为舟车弓庐之属饬金而为鼎量剑削之属饬土而为甗甑簋豆之属饬水火而运用之以成乎衆材之属
臣按国有六职者即所谓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妇功也所谓职者通上下言犹所谓职业云非专言官职之职也作记者述百工之事因举其通功易事者凡有六焉盖无是五者则百工所饬之五材所辨之民器亦无所用之也
智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後可以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
吴澂曰五行者天地生成自然之理考工述之刃之以金为体者以火为用故於金言烁器之以土为体者以水为用故於土言凝水行乘舟以济不通陆行乘车以任重致远则木之为用无往不利时寒温也气刚柔也考工者举此以推五行造化之理以明圣人器用之制使天下因物以穷夫理也
王昭禹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道本於性命而器之理藏乎其中器成於度数而道之迹显於其外君子上达则其智足以穷理而能创小人下达则其巧足以循迹而能述故曰智者创物巧者述之大司徒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古者四民莫不皆然而百工之於官府也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故攻木之工不使之攻金攻皮之工不使之攻玉?氏之子常为量鳬氏之子常为锺桃氏之子常为劒函人之子常为甲而各使之精其事焉故曰守之世谓之工虽然此特循法度之迹而守之也若夫得之於手应之於心则轮扁之斲轮也不能授之子况可得而世耶
臣按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於圣人是则天下之器用无一而非圣人之所造始也智者於其间特因其类而创为之而巧者又从而述之耳夫天生五材民竝用之有一器之作则有一器之用有一器之用则有一器之利不徒作也苟有器而无用有用而无利耗材物於无用费民力於无益圣人所不作者则智者必不创巧者必不述也苟肆其私意而作淫巧於用器常度之外此圣王之法所必诛而无赦者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设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搏埴之工二攻木之工轮【为轮为盖】舆【为车舆】弓【为弓】庐【为庐器戈柲之类】匠【营宫室为沟洫】车【为车为耒】梓【为笋簴为饮器】攻金之工筑【为削】冶【为戈戟】鳬【为锺】?【为量】段【为鎛】桃【为劒】攻皮之工函【为甲】鲍【治韦革】韗【为鼔】韦【熟皮】裘【为裘】设色之工画缋【维五色】锺【染羽】筐【阙】?【练丝】刮摩之工玉【治为圭璧】楖雕【阙】矢【为矢】磬【为磬】抟埴之工陶【为瓦】旊【为簋】
郑玄曰事官之属六十此三十工畧记其事尔其曰某人者以其事名官也其曰某氏者官有世功族有世业以氏名官者也
贾公彦曰此言工之多少总数
臣按先儒谓天生五材水火金木土也加之以皮玉设色则为八材九职所谓百工饬化八材是也水火之材则运用此六者而成之
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舆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
郑玄曰官各有所尊王者相变也舜至质贵陶器甒大瓦棺是也
王昭禹曰圣人立成器为天下利者亦审所尚而已四代所尚亦因时而已夏后氏继舜犹以质为尚卑宫室而尽力沟洫而尚匠人之职焉商王兴礼乐而尚文以梓人为侯为笋簴为饮器故尚梓至周而文大备矣以舆人为车其材至备其工至多故尚舆臣按疏谓此一段论四代所尚不同之事遂专据周所尚言之直至篇终一车之作有轮人有舆人有车人又有輈人是车之工最多以周所尚在此也夫历代各有所尚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後之所尚者乃所以矫前代之失也然矫其失而或过於专一而其流之弊又不能无偏焉此圣人为制所以必因时制宜损过以就中非但施於礼乐政事者为然则虽一器之末亦莫不寓意於其中也此先王之世所以事皆得中而无过举欤
礼记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典制六材
郑玄曰六工於周皆属司空土工陶旊也金工筑冶鳬?段桃也石工玉人磬人也木工轮舆弓庐匠车梓也兽工函鲍韗韦裘也惟草工职亡盖谓作萑苇之器
臣按曲礼所记六工与考工记大同小异先儒谓此为殷制然所称之名虽异而所治之事则同土工即抟埴之工金工即攻金之工石工刮摩之工也木工攻木之工也兽工攻皮之工也草工盖设色之工欤
月令孟春之月其器疏以达孟夏之月其器高以粗中央土其器圜以闳孟秋之月其器亷以深孟冬之月其器闳以奄
方慤曰春主发散故其器疏以达疏则散达则发故也夏主长大故其器高以粗高则长粗则大故也秋主刻深故其器亷以深亷则制深则刻故也冬主收藏故其器闳以奄闳则收奄则藏故也中央土其器圜以闳者圜若物由是以周旋闳若物由是以出入万物周旋於土者也故中央之器所象如此
臣按月令於四时所用之器各有不同盖王者承天以出治凡其身体之所居处被服食用一一皆顺天时以奉天不敢苟也是以非四时之正味不敢食非五方之正色不敢服凡一器用之微亦必随时而为之制所以范一身於礼法之中身所被服口所饮啖目所盼视手所执持无一事而非顺天时合天理也彼虽欲作淫巧以荡上心乌可得哉
季春之月命工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金铁皮革筋角齿羽箭干脂胶丹漆母或不良百工咸理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
陈澔曰工师百工之长也五库者金铁为一库皮革筋为一库角齿为一库羽箭干为一库脂胶丹漆为一库视诸物之善恶皆有旧法谓之量一说多寡之数也审而察之故云审五库之量也此时百工各理治其造作之事工师监临之每日号令必以二事为戒一是造作器物不得悖逆时序如为弓必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定体之类是也二是不得为淫过奇巧之器以揺动君心使生奢侈也
孟冬之月命工师效功陈祭器按度程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致同】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
孔頴达曰於是之时命此工官之长效实百工所造之物陈列祭器善恶按此器旧制度大小及容受程限多少勿得有作过制之巧以揺动在上之心而生奢侈作器不须靡丽华侈必功力密致为上每物之上刻所造工匠之名於後以考其诚信与否若其用材精美而器不坚固则功有不当必行其罪罚以穷其诈伪之情也
方慤曰工固有巧也然过乎巧则为淫矣以其淫故足以荡上心焉此仲春孟冬皆言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前则因其作而戒之後则因其成而又戒之臣按虞廷九官共工居其一是则工师之官所掌之事虽若轻而小而其所以关系者君心之收敛放荡存焉呜呼国家之患孰有大於君心之荡者哉人君一心万化之本天下安危生灵休戚皆由乎此耿耿方寸间耳使其常囿於礼法之中则必不肯轻费民财轻劳民力财不费则敛於民也薄力不劳则役於民也轻而天下安矣苟其心荡焉出於礼法之外宫室之奉必欲其壮丽服饰之奉必欲其华美器用之奉必欲其精致则必费财而劳民而人有不堪者矣然是心也敛之则难荡之则易其始也未尝不起於细微其终也乃至於滔天而不可救止焉此箕子所以於纣之用象箸知其必为玉杯噫玉杯尚可其後乃至於琼宫瑶台而无己焉由是以观古人防未然之欲而必谨於其微其意深矣其虑远矣
汉表少府有考工室令丞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为考工
臣瓒曰冬官为考工主作器械
续志少府有尚方令六百石掌工作御刀劒诸好器物顔师古曰主作禁器物
臣按後汉典工作之官
宣帝时王褒上言周之所以能致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冥冥绝恶於未萌也宜减乐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俭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独贤政教使之然也民见俭则归本本立而末成和帝时樊准上言调和隂阳实在俭节朝廷虽劳心元元事从省约而在职之史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远故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今可先令大官尚方考工上林池御诸官实减无事之物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如此则化四方人劳省息
臣按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盖古昔先王尚象以制器以为民生日用之具竝有五材以修六府有不备者又因其材而饬化之使之利其用而不至於阙乏无非有益於人生日用者也是故分为六官而专以一官司百工之事後世乃於官常之外别以禁御之内立为尚方之官聚奇巧之工制珍异之器呜呼器之为器取适用而已苟制一器而费百器之材当用一工而费百工之力耗货财於无用用工力於无益何为也哉夫人之所以为奇巧精致之物者欲以夸耀於人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其尊无对其富无伦欲谁夸哉况宫闱邃密门禁深严外人无由而至朝夕左右得於观视之间者宦官官妾尔彼生深宫之中执使令之役固无外交亦无远识亦何用夸彼为哉为人上者何苦竭生民之膏血夺生民之衣食劳生民之筋力以为此无益之事哉张藴古云琼其宫而瑶其台所居不过容膝糟其丘而酒其池所食不过适口臣愚谓於器用亦然
南宋明帝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竝断俸禄而明帝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臣按人君之於器用取其足用而已明帝之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事人生几何一生能着几辆屐邪天下无事府库盈溢且不可暴殄天物而过於自奉况兵外用而财内竭百官月俸皆不继而吾乃多为器用而寘之於无用之地何为也哉
唐置少府监掌百工技巧之政中尚署令掌供郊祀圭璧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
臣按此唐掌工作之官夫中尚令掌供郊祀圭璧以祀天享帝者也而又兼掌天子翫器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岂其伦哉毋乃近於?乎
宋太祖收伪蜀图书法物皆不中度悉命焚毁孟昶服用奢僭至於溺器亦?以七宝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无亡得乎上躬履俭约乘舆服用皆尚质素
臣按亡国之君与兴王之主自然奢俭不同
太宗淳化二年令左藏库籍所掌金银器皿之属悉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备进御上曰将焉用此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卒皆毁之
臣按金银器皿之属虽极精巧然其质犹不费损也一旦毁之本质固在上下通得用之惟所谓珍异宝石之类裒工於无益毁坏则无用上好之则贵一旦废之与瓦砾等耳太宗於金银器之精巧者且毁之况肯聚工以为宝石奇玩也哉所谓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大哉王言可为百世师法
淳化四年有司言油衣?幕损者数万段欲毁弃之上令煮浣染以杂色刺为旗帜数千以示宰相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万几之外圣智高远事无大小皆出意表天生五材兼而出之物有万殊博而通之虽有细微无所遗弃固非臣等智虑所及
臣按太宗於油衣?幕之损者尚不忍弃遗则其於物之成用者其肯弃遗之乎仁明之君其爱惜微物如此其视裂帛以为乐翦彩绮以为花而铺於水者其夀命短长国祚久近皆分於此也
上工作之用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