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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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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五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明流赎之意

舜曲曰流宥五刑

孔頴逹曰流谓徙之远方放使生活以流放之法寛纵五刑也据状合刑情差可恕全赦则太轻致刑则太重不忍依例刑杀故完全其体宥之远方应刑不用是寛纵之也

臣按流宥而谓之五刑者言流而宥之者五刑皆有也

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放驩兜于崇山【南裔之山】窜三苗【国名恃险爲乱】于三危【西裔之地】殛鲧于羽山【东裔之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朱熹曰流遣之远去如水之流也放置之於此不得他适也窜则驱逐禁锢之殛则拘囚困苦之随其罪之轻重而异法也服者天下皆服其用刑之当罪也春秋传所记四凶之名与此不同者以穷奇为共工浑敦为驩兜饕餮为三苖檮杌为鲧

程颐曰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圣人以天下之怒为怒故天下咸服之

臣按舜之流放窜殛四凶者即所谓流宥五刑也四人者皆尧时之臣其人在尧时虽有恶念然感圣德也深蒙圣化也久苟举厥职成其事尧亦不得逆探其未然之恶而豫加之刑也舜以匹夫禅尧之位彼或者因有轻视之心而恣其为恶之迹如左传所言者也然恶虽极而未沐帝舜之化不可以不教而杀也此其所以流之远方寘於絶域驱逐而禁锢之拘囚而困苦之使之念咎而伏辜或能改过以迁善欤

帝曰臯陶汝作士五流有宅五宅三居

孔安国曰谓不忍加刑则流放之若四凶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

臣按後世之律犯流罪者或三千里或二千里或千里有远近之差者原盖出於此

周礼大司寇以嘉石【文石也】平【成也】罢民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附也】於法而害於州里者桎【木在足】梏【木在手】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朞役其次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保也】之则宥而舍之

吴澂曰嘉石树之外朝门左平成也成之使善也民有罪而未丽於法谓罪轻未入於法也役诸司空谓坐嘉石之日讫使给百工之役也役之月讫又使州里之人保任其不可再犯然後寛而释之也

王安石曰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则无任者终不舍焉是廼使州里相安也先王善是法以为其刑人也不亏体其罚人也不亏财非特如此而已司空之役不可废也与其徭平民而苦之孰若役此以安州里之为利也

臣按此後世役罪人以工庸而里正相保任者其原出於此

司圜【官名】掌收教罢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饰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狱城】者杀虽出三年不齿凡圜土之刑人也不亏体其罚人也不亏财王昭禹曰其刑人也不亏体则加之以明刑而已异於五刑之刑也其罚人也不亏财则罚之以职事之劳而已异於五罚之出锾者也此谓收教欤

臣按弗使冠饰後世犯罪者去冠衣其原始此先王之於恶人不徒威之以刑而又愧之以礼去衣冠以耻之加明刑以警之任事役以劳之凡此欲其省已愆以兴善念也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

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以罪之轻重而为之远近之期能改即止不能改然後加之以刑後世徒罪有年限本此然惟限其年而已限满即出以为平人而无复古人冀其改恶之意亦无复古人虽出不

齿之教矣

掌戮【官名】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积

吴澂曰黥者无妨於禁御故可守门截鼻者不以貌恶远之故可守关宫刑则人道絶矣故使守内断足者驱禽兽无急行故可守囿货财藏於隐处故使髠者守之

臣按先儒谓先王之於刑人其轻者则流之流之则有居其重者则刑之刑之则有使以其有使也故掌戮所掌者如此盖刑余之人形体不全虽有犯罪之重然亦王之民也圣人耻一物之不遂其生虽以刑人亦使之有所养以全其生刑之所以为义全之所以为仁

汉文帝肉刑除定律曰诸当髠者完为城旦【旦起行治城四岁刑也】舂【妇人舂作米】当黥者髠钳为城旦舂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舂满三岁为鬼薪【取薪以给宗庙】白粲【择米使正白三岁刑】鬼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

臣按虞廷五刑之下有流而无徒汉世除肉刑完为城旦舂鬼薪白粲之类皆徒刑也而无流所谓隶臣妾後世罚囚徒为皂隶膳夫亦此意

光武建武二十九年诏罪囚各减本罪一等其余赎输作有差

臣按汉世输作有司寇左挍右挍若卢所谓输作者罚其工作于此诸司也後世有罪罚工亦此意

明帝永平八年诏三公募郡国中都官死罪繋囚减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边县後乂诏诣边者妻子自随

臣按此後世谪囚徒戍边始此

晋武帝时刘颂上疏曰今为徒者类性元恶不轨之族也去家县远作役山谷饥寒切身志不聊生况其本性奸凶徒亡日属贼盗日繁其有亡者得辄加刑日益一岁终身为徒自顾反善无期而菑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势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臣按後世之乱多出自盗贼盗贼多起自囚徒刘颂之言先事防患不可不为之虑也请自今凡罪囚之坐徒者不许羣聚各散处於一处则其为患亦不甚矣

隋定新律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应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其流徒之罪皆减从轻流役六年改为五年徒刑五年改为三年

臣按古者流罪无定刑惟入於五刑者有情可矜法可疑与夫亲贵勲劳而不可加以刑者临时权其轻重差其远近所以从寛而宥也後世制为成法则惟论其罪而不复究其情矣

唐高祖更撰律令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岁至二岁半者悉为一岁

臣按舜典惟有流而无徒隋唐之制既流而又居作则是兼徒矣

宋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二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并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臣按舜典入於五刑者情轻法重故为流以宥之则是流者不复刑也唐之流刑既定里数又於此外有所谓加役流者於衆流之上宋因唐制每流各加以杖而又配役则是五刑之中兼用徒流杖三者矣本朝流罪惟有杖而不配役比宋为轻矣

流配旧制止於远徙晋天福中始创刺面之法遂为戢奸重典宋因其法

臣按自汉除肉刑古刑不用久矣而五代中晋复创刺面之刑是肉刑皆废而黥刑复用於数百年之後彼衰世庸君固无足责宋太祖以仁厚立国廼因之而不革其後廼至以刺无罪之士卒其为仁政累大矣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诏配役者分隶盐亭役使

臣按後世发囚徒煎盐本此

神宗熙寜中曾布言律令大辟之次处以流刑代墨劓剕宫之法不惟非先王流宥之意而又失轻重之差古者乡田同井人皆安土重迁流之远方无所资给徒隶困辱以至终身近世之民轻去乡土转徙四方因而为患而居作一年即听附籍比於古亦轻矣况折杖之法於古为鞭朴之刑刑轻不能止恶故犯法日衆其终必至杀戮是欲轻反重也

臣按近制有诬告人十人以上者发口外为民盖欲以止嚚讼之风也然此法行而天下之顽民皆知所儆独江右之民略不以为患乃有如布所言者盖其地狭民贫游食四方廼其素业乞下法官集议别为法以处之今日健讼之风江右为甚此风不息良善不安异日将有意外之变

孝宗淳熙中罗点言本朝刺配之法视前代用刑为重窃谓欲戢盗贼不可不销逃亡之卒欲销逃亡之卒不可不减刺配之法望诏有司将见行刺配情轻者从寛减降别定居役或编管之令

臣按舜典象以典刑五刑也於五刑之外有流有鞭有扑有赎是为九刑宋人承五代为刺配之法既杖其脊又配其人而且刺其面是一人之身一事之犯而兼受三刑也宋人以忠厚立国其後子孙受祸最惨意者以其刑法太过杖人以脊刺人之面皆汉唐所无者欤故其末世子孙生者有系累之苦死者遭暴露之祸後世用刑者宜以为戒

淳十四年臣僚言刺配之法考之祥符止四十六条至庆历已一百七十六条今淳熙配法五百七十条犯者日衆黥刺之人所至充斥前後创立配条不为无说若止令居役不离乡井则几於惠奸不足以惩恶若尽用配法不恤黥刺则面目一坏谁复顾藉适长威力有过无由自新

洪迈曰秦之末造赭衣半道而奸不息宋制减死一等及胥吏兵卒徒配者湼其面而刺之本以示辱且使人望而识之耳久而益多每郡牢城管其额常溢殆至十余万凶盗处之恬然盖习熟而无所耻也罗隐谗书云九人冠而一人髽则髽者慕而冠者胜九人髽而一人冠则冠者慕而髽者胜正谓是欤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则为恶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可谓至言

臣按自废肉刑之後惟宫一刑尚存然多取反叛余孽为之亦或有生而隐宫及自宫以求进者官府不以为刑也唐初虽断右趾太宗以为肉刑久除不忍复而房玄龄亦谓今肉刑既废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又刖人足是六刑也於是除之宋人於今五刑之外又为刺配之法岂非所谓六刑乎聚罪废无聊之人於牢城之中使之合羣以构怨其愤愤不平之心无所於泄心中之意虽欲自新而面上之文已不可去其亡去为盗梃起为乱又何怪哉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迄不能制之是皆刺配之徒在在而有以为之耳目也【以上徒流】

舜典曰金作赎刑

朱熹曰金作赎刑者使之入金而免其罪所以赎夫犯鞭扑之刑而情又轻者也

或问朱熹曰赎刑非古法欤曰古之所谓赎刑者赎鞭扑耳夫既已杀人伤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赎则有财者皆可以杀人伤人而无辜被害者何其大不幸也且杀人者安然居乎乡里彼孝子顺孙之欲报其亲者岂肯安於此乎所以屏之四裔流之远方彼此两全之也

吕刑曰墨辟疑赦其罚百锾【六两曰锾】阅【视也】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二百锾也】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倍而又差五百锾也】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

蔡沈曰臯陶谓罪疑惟轻者降一等而罪之耳今五刑疑赦直罚之以金是大辟宫剕劓墨皆不复降等用矣舜之赎刑官府学校鞭扑之刑耳夫刑莫轻於鞭扑入於鞭扑之刑而又情法犹有可议者则是无法以治之故使之赎特不欲遽释之也而穆王之所谓赎虽大辟亦赎也舜岂有是制

夏僎曰每条必言阅实其罪恐听者或不详其意止

阅实其一而忽其他故不嫌其费辞也

董鼎曰舜既以五流而宥五刑矣鞭扑之轻者乃许以金赎所以养其愧耻之心而开以自新之路曰眚灾肆赦则直赦之而已穆王廼以刑为致罪以罚为赎金既谓五刑之疑有赦而又曰其罚若干锾则虽在疑赦皆不免於刑赎五刑尽赎非鬻狱乎自是有金者虽杀人皆可以无死而刑者相半於道必皆无金者也中正安在哉

臣按吕刑之赎法蔡氏本朱子意谓舜典所谓赎者官府学校之刑耳若五刑则固未尝赎也五刑之寛惟处以流鞭扑之寛方许其赎今穆王赎法虽大辟亦与其赎免曾谓唐虞之世而有是法以为穆王廵游无度财匮民劳至其末年无以为计乃为此一切权宜之术以敛民财夫子録之盖以示戒而马端临乃谓熟读此书哀矜恻怛之意千载之下犹使人为之感动且拳拳乎讫富惟贫之戒其不为聚敛征求设也审矣且所谓赎者意自有在其意墨辟疑赦其罚百锾盖谓墨法之中疑其可赦者不遽赦之而姑取其百锾以示罚耳继之曰阅实其罪盖言罪之无疑则刑可疑则赎皆当阅其实也又曰财者人之所甚欲故夺其欲以病之使其不为恶耳岂利其货乎此书大槩所言哀民之罹於法惧有司不能审克而轻用之此意盖期於无刑而非作刑也臣窃以谓马氏之言谓穆王之赎法非利其货入盖因後世禁网深密犯罪者多阅其实有可疑者则罚其所甚欲之金以贷其罪也夫罪入五刑而可疑者使富而有金者出金以赎其罪可矣若夫无立锥之民而犯大辟之罪何从而得金千锾乎如是则罪之疑者富者得生贫者坐死是岂圣人之刑哉然则罪之有疑者如之何则可书固自谓上下比罪上刑适轻下服是即虞书罪疑惟轻也奚用赎为哉

周礼职金掌受士之金罚货罚入于司兵

郑玄曰货泉布也罚赎罚也入于司兵给治兵及工直也故曰金作赎刑

贾公彦曰掌受士之金罚者谓断狱讼者有疑即使出赎既言金罚又言货罚者出罚之家时或无金即出货以当金也

臣按周礼职金受士之金罚货罚入于司兵盖因人之有罪犯于师士者当罚金与货以赎罪则入其金于司兵以为治兵之工直後世有罪者往往归之内藏以为泛用或以为缮修营造之费非古制也

汉惠帝元年令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顔师古曰令出买爵之钱以赎罪

臣按舜典金作赎刑非利之也而後世则利之矣

惠帝令民有罪得买爵以免死罪则是富者有罪非徒有财而得免死又因而得爵焉呜呼是何等赏罚耶

孝文时纳鼂错之说募民纳粟塞下得以除罪

臣按错之说欲以此使人重谷也谷则重矣刑毋乃轻乎是知务农足以使民财之富而不知轻刑适足以致民俗之嚚此偏见曲说识治体者所不取也必不得已而救一时之急非甚不得已不可也事已则已可矣

武帝天汉四年令死罪人入赎钱五十万减死罪一等臣按辟以止辟此二帝三王立法之本意也若死者而可以利赎则犯法死者皆贫民而富者不复死矣其他杂犯赎之可也若夫杀人者而亦得赎焉则死者何辜而其寡妻孤子何以泄其愤哉死者抱千载不报之寃生者含没齿不平之气以此感伤天地之和致灾异之变或驯致祸乱者亦或有之为天地生民主者不可不以武帝为戒

宣帝时西羌反张敞以兵食不足请令各诸有罪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谷以赎罪事下有司萧望之等言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刑不一也恐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

蔡沈曰敞之议初未尝及夫杀人及盗之罪而望之等犹以为恐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曾谓唐虞之世而有是赎法哉

宋制凡用官?得减赎太祖乾德四年大理正高继申言刑统名例律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亲属犯罪各有等第减赎恐久恃先?不畏刑章今犯罪身无官者须祖父曾任本朝官据品级等乃得减赎如仕于前代须有功德及民为时所推乃得请从之

太祖又定流内品官任流外职凖律文徒罪以上依当赎法

仁宗至和初诏前代帝王後尝任本朝官不及七品者祖父母父母妻子罪流以下听赎

臣按宋朝赎法惟以待轻刑非独以优见仕之臣凡其亲属亦蒙其泽非独以待当世之臣虽前代之臣其子孙亦得沾其惠

太宗淳化四年诏诸州犯罪或入金赎长吏得以任情而轻用之自今不得以赎论

臣按赎刑乃帝王之法孔子修书载在圣经盖惟用之学校以寛鞭扑之刑所以养士大夫之亷耻也後世乃一槩用之以为常法遇有边防之警则俾之纳粟於边遇有帑藏之乏则俾之纳金於官此犹不得已而为之是以职金纳金货於司兵之意也若当夫无事之时而定以为常制则是幸民之犯以为国之利可乎然此犹为国也今之藩臬州邑往往假以缮造公宇修理学校为名随意轻重而取之名虽为公实则为己朝廷虽有明禁公然为之恬无所畏乞敕法司申明旧比再有犯者坐以枉法终身不齿庶几奸弊少息乎【以上赎罪】以上明流赎之意臣按虞书五刑之下有流所以宥夫疑狱及不可加刑之人鞭扑之下有赎所以宥夫轻罪及以养士大夫亷耻之节然未有徒刑也而徒之刑始见於周官然亦未明言其为徒也而有徒之意焉所以为此刑者盖亦流宥之意而其罪视流为轻矣本朝因隋唐旧制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所谓流者率从寛减以为徒真用以流者盖无几也至於赎刑国初虽因唐制而赎以钱五刑一十九等自六百文以至四十二贯第立制以为备而不尽用也其後或随时以应用而有罚米赎罪之比然皆以贷轻刑尔而真犯死罪者则否是以一世之人得以安其室家之乐而无流徙之苦役作於外者曾不几时限满而归者即复如旧富者不以财而幸免贫者不以匮而独死其制刑视前代为轻其用刑视前代为省民心之亲戴国祚之绵长岂无所自哉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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