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紫微杂说
宋 吕本中 撰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哀时君之无立志不足以有为贤者退而穷处以自乐也故衡门之下不以为陋泌之洋洋可以自乐而忘饥也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鲂鲤食之盛也齐姜宋子女之盛也言时君既如是不足以有为则退而自乐不必居高位之盛云尔也
乐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孔子闲居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慾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凡此之类皆道理含蓄示人之意深矣学者若比较同异循文讨义以求有得则失之远矣凡此等语皆不可以文字言语求者也然此皆圣贤自说已分上事或是赞掦此理学者涵味也可未须妄求枉费思虑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夫孝弟何以为仁之本也曰孝弟者仁之本心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然则爱亲敬兄之心心之本如此无有丝毫伪者非勉强而为之也故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皆因其所固有而导之耳仁者身之本体也孝弟为仁之本根而充之耳
古之为政皆务委曲以合人情其置法行令皆出於不得已者也不得已者可以施於一时不可行於长久郑葬简公将毁游氏之庙子产不忍竟不毁也其後将为蒐除游氏之庙过期三日不毁子产复不忍而毁於北方如使商鞅之徒为之不惟必毁游氏其不毁且有重辟矣然则刻核之论非君子所宜道信赏必罚非仁政之先也然则奈何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子产知之矣管子所谓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之类皆刻核之论所由出也岂惟有害圣人之教盖亦未知子产之用心矣
魏晋以後评品人物多言干局识鍳如何桢文学器干郭展有器度干用徐邈同郡韩观有鍳识器干蜀先主机权干畧不逮魏武刘弘有干畧政事之才王导称何充器局方概魏文帝欲观王权器局蜀志称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鍳吴贺循才鍳清远王导少有风鍳陶侃亦称王导鍳识经远梅陶称陶侃机神明鍳似魏武以此观之干局识鍳最是观人要法不可不知也後世忽而不论故取人之际不能甚精深可叹也
答问虽是要切然道理多非答问所能尽者如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此话不容再问也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与夫子之谓曾子曾子之对夫子意实不尽聊以答门人之问尔如王子垫问孟子士何事曰尚志此话亦不容再问也王子垫复问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此亦与初答不同亦聊以答王子垫之问云尔
心有所思则其容寂有所敬则其容貌俨然矣怀千金之璧而行於道者其视聼应接必有所遗也庄子所谓若亡其一若丧其一皆谓志有所在则气专而容自寂也体此者其知道乎
陶侃温峤之讨苏峻湘州刺史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及峻平陶侃奏敦阻军顾望不赴国难请槛车收付廷尉王导以丧乱之後宜加寛宥转敦安南将军广州刺史温公以为卞之罪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宠禄报之晋室无政亦可知矣温公之言固正论也然未知王导之意盖有所在导意以为晋室衰微已甚又前此无积仁累德之効若一一行法用刑则离心更甚危亡必及如人元气不固而又以峻药利病岂不殆哉凡导之辅晋盖得子产治郑之意多委曲迁就以求合人心者未可以常理论也王右军与殷浩言中兴之业以道胜寛和为本又顾和劝王导明公为政当使网漏吞舟之鱼此皆深达当时治体王导能愼守之以辅衰晋非後人所能详也
扬子或问有人焉自姓孔而字仲尼一章近世解经者以为问者为不必问答者为不必答非也扬子之意盖讥王莽举动皆效圣人耳
神爵五凤之间天下殷富数有嘉应宣帝颇作歌诗欲兴恊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鼔雅琴者赵定龚德皆召见待诏而益州刺史王襄使王褒作中和乐职诗歌大学下转而上闻夫宣帝号明主而魏相亦名贤臣也作歌诗兴协律事此侈心已生有奢泰之渐矣而魏相不能以道规谏反进赵定等以谀悦之君臣相与如此亦可鄙矣大抵秦汉以後礼乐消亡君臣道丧虽汉宣魏相鄙陋至此亦不自知其非也欲治之主可不知自戒哉
仁人心也知物已本同故无私心无私心故能爱人之有忧由有私己心也仁则私己之心尽故不忧
士会知郤克有憾於齐而请老焉且曰使郤子逞其志可以为正乎曰正也曰夫不能以义正其下而使逞其志伤国而害民何以为正也曰夫固知之也如使郤克不得逞志於齐其伤国而害民必有烈於此者故士会隐忍迁就使择其祸之轻者而为之耳郑书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若士会可谓先其大者矣大抵春秋之世贤大夫士所以处其国家者率皆类此其意盖以全国家保社稷活生灵为急非以行一善守一事取信於人为正也以後世士大夫比春秋之世其广狭自可见矣晋师伐齐归范文子後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鄢陵之战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竈陈於军中而疏行首晋楚惟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范文子莫退於朝武子曰何莫也对曰有秦客庾辞於朝大夫莫之对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何知而三掩人於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矣击之以杖折委笄訾柘死宣子谓献子曰昔吾有訾柘也吾朝夕顾焉以相宣国且为吾家今吾观汝也专则不能谋则无与将若之何对曰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於政而好於道谋於衆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夫范献子在当世以贿称未必能守此言也要其所闻所信者如是源深流远矣盖春秋之世先王之泽未远忠言善行率见如故家遗俗之相传者观范氏数世所以教其子者盖可见矣其意皆以谦退自下不伐善不施劳以全其家及其国为本也古之为国者必尽人事事无遗憾然後归之於天功可为也事可为也若功之必成事之必济则非天命不可此古人所以至成功济事有不敢自任者也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惟力行不善而责命於天则为大罪耳春秋之世论事之成败未有不言天命者如天方授楚晋楚惟天所授晋楚惟天所相齐楚惟天所授吴之与越惟天所授国之存亡天也吾以卜之於天故当时论功成事济者必兼天命言之未有专言人事者
论语记孔子答人君之问必言孔子对曰其答季康子亦如是其尊君敬上大夫如是故弟子记之谨其辞也韩退之书北平王家猫相乳事以为猫人畜无仁义之性者予窃以为不然予顷自岭外归畜数马前马得草未食视後马未有草即衔草回顾与後马如此岂可谓无仁义性也哉但蔽之甚耳吕与叔解中庸蔽有浅深故有愚智蔽有通塞故有人物此论最善
古今论疾多言内热今人所未详也如朝受命而夕饮氷我其内热与张毅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内热溲膏使其君内热发於背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人论病知内热之名者甚少况能治其疾乎大抵皆由思虑纷扰不能内省一意外慕不求诸已以致心火上炎血脉错乱而生此疾故养生者深谨之而善学者以为至戒知此疾之生在我不在外也
古人自奉简约类非後人所能及如饮食高下固自有制度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此犹是极盛时制度也大抵古人得食肉者至少而食肉之禄氷皆与焉肉食者谋之肉食者无墨此言贵者方得肉食也庄子九方歅相子綦之子刖而鬻之於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相班超者曰虎头燕额食肉相也以此知古人以食肉为贵食肉为难得比之後人简约甚矣
知天人一理无上下内外之殊然後能作礼乐威仪升降声音节奏感动人物皆形容天理而已穷神知化由通於礼乐不可诬也
隂始凝也有结聚意君子以正位凝命凝重也既结聚则自重也凝然凝重皆有不动意列子心凝形释神凝者想梦自消大抵是结聚打成一片自然不动也书曰今天其命哲又曰自贻哲命言君子智识之远可以自致也自致之道如何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是也思曰睿睿作圣皆自贻之道也
或问列子子奚贵虚列子曰虚者无贵也庄子曰唯道集虚又曰无能者无所求虚而遨游者也二子之论虚亦远矣此论是二子分上得力处亦岂後人容易可到但不当如此说了便已唯虚然後可以学也易曰君子以虚受人以虚受人则圣功也
壮子称南郭子綦隐几啮缺睡寐又称天地固有常日月固有明矣之类此正与今说休歇者一致若于其中能有自得方可谓之物格知至
乡党记孔子衣服之制当时衣服自当如此但周衰礼坏君臣上下差乱无别独圣人从容有常不改其制故学者记之
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亦非圣人本志也於不得已之中而为之节文使见之者渐反其正耳然则圣人之志果何如曰不钓不纲不弋不射宿然後为正所谓尧舜其犹病诸者也
可欲之善充而至於大力行所及也大而化之则非力行可至然非力行亦不能化
列子记老成子学幻於尹文先生三年不告造父师泰豆氏亦三年不告列子之学三年之後始得壶丘一眄五年之後始一解顔而笑此皆足以见古人教人规模次第故学者得力非後人所能彷佛也盖用力深者其收功也远得之艰则守之也固未有侥幸於或成似若有合而卒然失之也
孟子曰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永矢勿过永矢勿告亦庶几其君知我自誓如此而亦有悔心焉纵其君之不能悔亦庶几後世之为人君者知贤者自誓如此则思警戒而不敢至此极也古之君子求纳於君於善者亦多术矣是则诗人之志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叹岁月之晚也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言道理之不远也遡洄从之道阻且长言逆道而求之终不可近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言顺道而求之则至近耳郭象解庄子实有助於养生盖默识心通出於言语之表如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蒙曰心养郭象注云夫心以用伤则养心者其惟不用心乎达生篇一其性注云饰则二矣养其气云不以心使之又在宥篇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云此皆率性而动故长生也天地有官隂阳有藏云但当任之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云都任之也凡此之类皆极于养生者非得於言语之表不能知也
夫教人之道固多术如列子所谓三年不告者古人规模大概如此然有心懃恳而才不逮须待圣贤啓发者亦不止举一隅而已也如庄子所说女偊谓卜梁倚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也外物已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古人教人虽不尽如此然观孝经所记孔子所以告曾子者亦详且尽矣
先儒解致字往往不尽如致中和天地位焉郑康成云致行之至也致乐以治身云致深审也周易畧例主必致一也孔頴达云致犹归也礼记礼器礼也者物之致也郑云致之言至也极也其它诸经往往只为竭尽之意如丧致乎哀而止士见危致命君子以致命遂志与病则致其忧之类是也此皆意有未尽盖致有尽之意有取与纳之意如丧致乎哀而止见危致命之类谓之极尽可也如致中和致知之类则又有取之意焉吾闻致师者亦有取之意也用致夫人凡春秋以某事致七十致事致为臣而归则又有纳之意与尽之意凡此皆难以一字通解也今人谓招致者亦取之意也
檀弓齐谷王姬之丧谷当为告古毒反声之误也告下告上之辞故误为谷
父母之丧哭无时使必知其反也知当为如字之误也言父母之丧号哭哀慕如欲父母之复反
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配义与道既曰道矣而又曰义既曰道德而又曰理於义盖义者就其日见之行而中节者言之也行义以达其道盖惟日见之行而後可以达其道也
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命也性也理也皆一事也在物谓之理在人谓之性在天谓之命至於命者言尽天道也薰陶渐染之功与讲究持论互相发明者也要之薰陶之益过於讲究知此理者方可以语学也
乾西北之卦坤西南之卦乾坤而有方所何也曰不有方所则不见其用言方所者明其用也
孔頴达疏解贞字云正也一也固善矣然不如近世儒者以贞者中虚无我之谓为尽善也
春秋之末凡谋国者不知礼义专言利害上下安之恬不知怪季平子将娶於宋公若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公公告乐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鲁君丧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卒与之季平子叛臣也其迹已见为乐祁者宜告其君以君臣大义纵未能讨其可与之婚姻而崇奬乱人以自托乎为宋公者又不知叛臣之可恶而轻妻之女君臣之义父子之亲於是尽矣
七月之诗凡生物之时举日一之日觱发之类是也成物之时举月七月流火之类是也四时尽备独无三月盖三月无专指之事耳其言春日迟迟泛言春和时也而先儒以为春日则三月也又以为三月为隂阳之中亦已凿矣
消息盈虚之运惟贤知之士为能察之为国者惟修其在我者以待时焉可也如时将有及事将有间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弗起弗为之始天节不远五年反复凡此之类非贤智之士弗能察非刚健之君不能用也知时与否成败之由存亡之机也不肖之君下愚之臣则常易之
论语弟子记孔子之语都不及治心养性上事止论目前日用闲邪去非孝弟忠信而已盖修之於此必达之於彼约之於内必得之於外知生则知死矣能尽人则能事鬼神矣下学则上达矣圣人之道如是而已让千乘之国无一言之诺可以为难矣以为君子则未也然则如之何而可谓之君子曰利害之心薄义理之心胜爱巳及物薰然慈仁其心休休焉无疵吝无矫诈然後为君子
天下万物一理苟致力於一事者必得之理无不通也张长史见公主担夫争道及公孙氏舞剑遂悟草书法盖心存於此遇事则得之以此知天下之理本一也如使张长史无意於草书则见争道舞剑有何交涉学以致道者亦然一意於此忽然遇事得之非智巧所能知也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其愿学者虽不同其用力以有得则一也学者盍以张长史学书之志而学道乎春秋之世先王之泽渐远然善言相传犹有存者学者得其言犹可详思而致力也谓伍子胥为人刚戾忍诟能成大事赵襄子言君所以置母恤为能忍诟也是忍诟之道微此数子言之後人不知也庄子称伊尹强力忍诟亦是道也後世人自处旣不厚而轻用其身皆不知忍诟之道也
古之人君能有君人之言者如楚共王谓申公巫臣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矣巫臣欺君自予以成其奸恶之大者衆所不赦而楚共王以为能谏止其先君之恶而遂以为忠记人之功而忘人之过絶疵吝之心开广大之路可以为万世之法矣古之人君能为此言者甚少李卫公独取汉武帝谓郭解此其家不贫谓田蚡遂取武库以为能尽事理折奸人之谋盖亦未尝深究共王之语矣使後之人君如汉武帝之徒闻巫臣事则必以为欺君济奸以忠之言为笑矣安知有此广大之理邪此良由古人风俗未坏先王之泽未远善言犹存人皆相传楚共王未为大贤犹能为此语也後世风俗已坏先王之泽已远善言不存民无所习虽有过絶人之才如唐太宗之为君李德裕之为臣亦未必能为此言也
古之善为国者常勇於不敢勇於不敢则自天佑之之兆所以全其国者也
韩非言非知之难处知为难矣所谓处知者实尽天下事理今有絶世之才非常之用而卒不能济事保身者皆不能处其知者也如崔浩之徒是也张子房从容事外人主不疑功臣不忌事未成而身已退峩峩清远眞所谓能处其知者也
世之人方注此一念则牢不可破及後念冲前念则云散氷消了无关涉方知前念後念本无实事但方注此念时则遂以为实耳如爱富贵人且只爱富贵爱声色只爱声色及後识破方知可笑如郗超之死其父念之过甚及见超与桓温书则遂大怒不复伤悼此皆後念冲前念後念既起前念自去万彚不同各滞形气覩此理者其知之矣
易言为善为恶之应理之必至则但言自天佑之自上佑也自外来也终来有它吉皆言非人智之所知力之所及而天理自如是也其道人之意深矣
韩退之言行而宜之之谓义义者见於行事者也事有体有用义则其用也道则体也故曰配义与道易曰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又曰方其义也义常别作一事说正是用处也
今日记一事明日记一事久则自然贯穿今日辨一理明日辨一理久则自然浃洽今日行一难事明日行一难事久则自然坚固涣然氷释怡然理顺久自得之非偶然也
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心之所生害於其政者有大小轻重之异不可以概举春秋以一字为褒贬随其心术高下推其功过大小不为过也礼禁於未然之前春秋制於巳发之後圣人之忧患後世至矣後世儒者注解纷然同异丛杂务末失本此庄周之徒所以痛加掊击也然周之徒遂欲冺絶是非无复轻重所谓以一字为褒贬者不复可用其流遂至於君臣父子之道无所分别此周之徒所以为大罪也
退之施先生墓铭云古圣人言其旨密微笺注纷罗顚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此论岂独形容施氏有功盖於圣人之道有补矣
学问功夫全在浃洽涵养藴蓄之久左右采择一旦氷释理顺自然逢原矣非如世人强袭取之揠苖助长苦心极力卒无所得也
东门襄仲杀适立庶鲁之君臣无一人能讨贼者季文子为国正卿任国之重亦无一言以正其失固名教之罪人也莒仆之事乃自以为於舜之功二十之一庶几免於戾其亦不自知而无愧耻也甚矣历代学者诵其文而赞美之亦不能知其过恶有不可赦者良可惜也汉承暴秦之後诛戮斩伐恬不知怪君臣上下莫能推其原以救其失淮南厉王之死在文帝无毫髪之过公卿议法亦无失也而袁盎以为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此为何等语虽文帝贤君必无肯从其言之理然诸县传淮南王不发封者皆弃市滥刑之甚与秦无异皆盎言所致惜乎大乱暴酷之後士大夫生其时者不学无术不能深知前日之非以所闻见形之议论以悞天下後世其害不小也
左氏宣公六年赤狄伐晋围怀及邢丘晋侯欲伐之中行桓子曰使疾其民以盈其贯将可殪也而释文贯音古患及训串习之串恐有未尽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先儒以为贯事也盖释诂文然则盈其贯亦当依本字读为盈其事也不必作串习之串
鲁宣公五年高固使齐侯止公请叔姬焉杜预以为连昏邻国之臣厌尊毁列释文厌於涉反古人用此字者多矣近世学者乃以为压尊毁列失之甚远矣
前辈常教少年毋轻议人毋轻说事惟退而自修可也学记曰幼者聼而勿问皆使人自修不敢轻发养成德器也鄢陵之战范丐趋进曰塞井夷竈陈於军中而疏行首晋楚惟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郑侵蔡有功郑人皆喜惟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之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之将为戮矣范宣子子产之言皆切论也而文子子国深抑之如此者正恐後生轻发未成德器而先招祸败卒无以立也故此两人後来所立如此之远良由老成教之有素中有所主也
张子房见黄石公後从前豪气刮磨尽矣鉄未去矿击之则折百链之钢所攻必破所伐必坏而无摧折之患者矿尽故也黄石公所以教子房者独去其矿耳庄子所谓欲当则缘於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子房悟此矣崔浩之徒不知去矿而好自用所以致夷灭之祸也
前辈尝说後生才性过人者不足畏惟读书?思推究者为可畏耳又云读书只怕?思盖义精深惟?思用意为可以得之卤莾厌烦者决无有成之理论语温故而知新先儒以为温?也?绎故者乂知新者学而不思则罔先儒以为学不?思其义则罔然无所得?绎?思就先儒分上所得已多况眞能?绎?思者乎君子气象难遽形容惟平易安和者为近之书曰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此近君子气象也所谓休休者平易安和无急躁狠戾贪冒之意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传称之曰一人让善百姓休和郑未服晋知武子曰若能休和远人将至休和二字最是无急?忿戾贪冒处故古人数称之亦切论也
春秋之末货赂公行政以贿成无复理义故乐桓子求带於叔孙豹范献子请冠於叔孙婼高齮取货於季氏荀寅求货於蔡侯祁胜行贿於荀跞子常求马与裘於唐蔡二君当此之时风俗大坏如此而诸国之君安於苟且不能一救其弊因循陵迟以至灭亡莫之能悟也欲救其弊固多术矣然莫如亲近正人诱引善类以为标的则风俗自变好恶自定风俗变好恶定则国势自安不假他术也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荷蓧丈人自谓也言我方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能知夫子耶如此则气象好若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指夫子则气象不甚好观子路拱而立则敬之甚至盖察其容貌有得於心矣其气象不容不好也
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路疑以为未仁夫子以为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子之意不以为召忽不必死也亦不以管仲为可以无死也特以为事有大於死则就其大者可也事小於死则死之可也不以公子纠君臣之分未正为不必死也既事之矣而所事者为争国者所杀矣岂有不死之理独管仲之意以为生民方在涂炭得我则生不得我则亡华夷方且不辨得我则有中国不得我则无中国故忍死就仇以成其大此圣人所深与也召忽不能若是则岂有不死之理孔子恐人以必死为是不以就大者为正故子贡之问则又荅以管仲相桓公覇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此孔子深称管仲之功所就者大可以如此也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於沟渎而莫之知也圣人恐人以必死为贤不以就大者为正故又详为此言以叮咛之也亦岂以忽为不当死哉学者所以处轻重微细正在於此
管仲不死公子纠之难圣人不以为非者知其所就者大可以如此也至三归反坫之类深诋之者以其为无所为也虽君奢亦奢君淫亦淫管仲本志如此而三归反坫之类本不为君设故圣人知其器小不可以入尧舜之道也
君亲无将将而诛焉所谓将者谓有此意也有此意者何由知之必见於事事形而未用欲必弑其君亲巳见於事而未成者也若不见於事而逆知其意以为将则滥刑以逞人皆有罪有意无意皆可妄指已形未形皆可强服忠良被祸多由此言公羊腐儒妄设此论自汉以後率皆用之为忠良之害甚大窃谓治平之世当先去此不经之论然後後世淫暴之君奸谀之臣不得用其私意忠良赖以得免不可不深戒也
鲁昭公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臝而转以歌旦占诸史墨曰吾梦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史墨则对以为吴入郢之咎终以弗克又以入郢必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也夫日食於上赵简子不能戒惧思所以迁善惩恶者梦亦肆矣而史墨不能对以大义专明近事而先及吴楚纷争之衅此乃占人常谈非为国之言也後世京房郎顗之徒其学盖出於此
昭二十六年王子朝告於诸侯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均以德德均以卜此语最为害正天下未有年均者先一日生则一日之长也先一时一刻生则亦一时一刻之长也圣人重先後之序如春夏秋冬之不可踰也天理何谓年均乎此奸言也而左氏不能诠定以误世陋亦甚矣又如王后无适则长幼固有定分长幼定分亦犹嫡庶之不可乱也何谓择立长乎王子朝为此言皆尹氏毛召之徒怀奸助恶其词错乱然也孟子曰邪辞知其所离盖於王子朝之言见之矣
左氏膏肓何休作郑玄箴两人引据及诘难之语尽用春秋感精符之类为证而无识浅见甚矣而汉末学者咸以大儒推之吾知汉末诸儒未尝学也公羊浅陋已甚而何休之徒又从而逢其恶如黜周王鲁之类大不近人情定公六年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郓仲孙忌阙文耳而公羊以为仲孙忌讥二名非礼也固已可笑而何休则以为春秋定哀之间文致太平欲见王者治定无所复为讥惟有二名故讥之定哀之世大乱之极也而何休以为文致太平王者治定无所复讥惟有二名可讥耳其诬秽荒谬至此令人愤恚不已垂世立教者须取此等妄说及引用纬书之类皆当科别而显黜之不得与其它诸儒所说并行然後圣人之言不为芜漫所覆坦然可见
越之谋吴大夫种献谋王不如设戎约词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於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寛然有伯诸侯之心既罢敝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申胥谏曰不可许也夫越非实中心好吴也又非慑畏我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也故婉约其词以纵逸王志使淫乐於诸侯之国以自伤也使吾甲兵钝敝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烬烬者焚爇之残也钝敝其国多方损坏使至如焚爇之极不可复然後举手取之无毫髪之劳矣此吴越成败大概也越用大夫种之策以成功吴黜申胥之计以灭亡非偶然也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诫襄子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其使尹铎为晋阳也简子谓之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往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垒培荀寅士吉射围赵氏为之者也尹铎往而增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後入且曰是昭吾雠也邮无正进见曰以为铎之意谓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增以是可以鍳而鸠赵宗也简子说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及晋阳之围衆欲往长子又欲往邯郸襄子皆以为不可独以为晋阳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寛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晋师围而灌之沈竈产蛙民无畔意若赵简子可谓知所任矣夫所谓尹铎之所寛者国之所恃以为根本如人之元气元气苟存不可得而死根本若在不可得而亡後世谋国者偷目前之?而忘後日之虑其得存者幸也然尹铎之所寛者不但寛赋税而专扞蔽也盖先去其主之邪意以行其义然後民得以寛也增荀寅吉射之垒动存规戒矣其肯纳君於不义乎沈竈产蛙民无畔意种之久矣非一日积也自郑康成论郊禘之说纷纭不同以为禘者冬至圜丘祭昊天上帝也郊者孟春南郊祭感生帝也而孔頴达之徒又以为经传之文称禘非一其义各殊论语禘自既灌而往者及春秋禘於太庙谓宗庙之祭也丧服小记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及大传曰不王不禘谓祭感生之帝於南郊也而祭法所谓禘黄帝者祭昊天上帝於圜丘也必知此是圜丘者以禘文在郊祭之前郊祭之前惟圜丘耳郑康成又谓噫嘻春夏祈谷於上帝春者祭感生帝於南郊夏即雩祭凡此纷纭皆由康成惑於?纬妖说後之学者不能极力辨明反为出力以济诬伪王肃圣证论力疏郑短如谓圜丘与郊为一之类所补甚多然犹有未尽独陆淳之论坦然明白尽去邪说实有功於圣人学者不可不察也
礼记是月禫中月而禫郑康成皆以为非此月而禫於大祥之後月而禫缘此遂有禫制世人以其过於厚者莫之敢改然失礼之正矣王肃以为是月者此月也中月者此月之中也力攻郑短实为至论
仪礼丧服在古书中最为详尽差次轻重皆出天理圣人之意明白可见不可得而改更也子为父三年父为子期孙为祖期祖为孙九月盖父祖为直下子孙降一等报也如旁亲为我朞者则亦为之朞为我大功者则亦为之大功报施均者旁亲之道也近世以来妇为舅姑三年已大失轻重之序非礼甚矣而舅姑为妇犹为九月是降两等报也悖理特甚
天下无二斩妇人在家为父旣嫁为夫明无二上也今为舅姑三年则不得不为父母三年是一妇人之身有三年之服者五也
圣人制礼唯祀典丧服大概後世不可得而变更何者皆出天理非人之私意也如天子祭天地诸侯无所事於天地也子为父斩衰三年本其所生也他人无所用其服也其他轻重皆然如庶母之祭至孙止父母在不为庶母服皆明大义至重不以私恩曲从也能明此者则知天理矣
今世隂阳家以人性配五音宫商角徵羽以定灾福世固以为不经可笑然而春秋之世盖已有此说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占诸史墨史赵史龟曰是谓沈阳可以兴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齐则可敌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敌不可干也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後也水胜火伐姜则可盈则鞅名子则宋姓夫以子为水位盈为水名炎帝为火师姜氏其後水胜火伐姜则可此正与隂阳家之术同皆无稽之说也然有此说则有此事心说相应祸福从之祸福之起生於心念理自如是横渠说言形则卜如响以是知形质蔽固之鄙心不能默然自达於性与天道性与天道万事有无皆其分内所固有也虽有出於思虑之表者亦是分内正横渠所谓形质蔽固之鄙心不能默然自达於性与天道也
庄周言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此谓有意於养形以存生者也有意於养形以存生则实有不可存生若无意於养形以存生则养形岂有不存生之理庄周又言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夫所谓弃世无累是无意者也至於更生则几矣则所谓无意於养形以存生者方可以存生也所谓虽不足为不可不为也不可不为者任之而已非实为也其为不免矣实为之而有所为也故不免此养生之要也
论养生者以神气相守为本列子体合於心心合於气气合於神神合於无庄子广成一章皆养生之祖也至谓泛乎若不系之舟瞳然若新生之犊皆是所以发明此理此理既明能更调出入息久之息住或存想一处心不外驰皆可以却疾延年也嵇叔夜言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勉之至矣
晁文元法藏碎金云百骸道引贵乎动久久则和柔又云道气令和引体令柔是知道引以和柔为至气和体平疾不得入矣此晁公亲得此味者据其所知而言也然则气错襍体强梗乃疾病死伤之本也
士会在秦三年不见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国不能见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自古以来能知非省过不与人为党如士会者盖鲜矣後世议者以为与人长久不计是非邪正皆以为善其亦未知士会之用心矣
陈太丘以太守受侯常侍之托归罪於巳此君子用心也然不得专谓之正所谓正者不扬其非隐默而去之可也但当时风俗激讦太甚陈太丘不得已而欲矫其弊耳不然亦非所以垂世立教也
文中子称北山黄公善医先寝膳而後针药孙思邈千金方恶疾大风论云难疗易疗属在前人不关医药又着医书称凡病自治八分师治二分观此数者则所以治疾者亦可知其大概矣
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刻核之论也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君子长者之心也以君子长者之心为心则自无刻核之论如君子不尽人之忠不竭人之欢去其臣也必使可复仕去其妻也必使可复嫁如此等论上下薰蒸则太平之功可立致也芝草生甘露降醴泉出皆是此等和气薰蒸所生
自古人君道人使谏容受直言亦未必出於至诚为善也惟明於利害知谏之必有益於巳故信纳不疑且不以为难也如赵简子唐太宗皆是也赵简子亲簒晋国唐太宗杀兄逼父无所不至至於闻谏则喜不以为难者盖知纳谏有益而拒谏为有损知纳谏利於已而拒谏必害吾身也今夫病者起居无禁饮食无忌无人劝止则死必矣夫劝止果善意乎恶意乎此不待剖判而後喻也唐明皇相李林甫十九年间无一言忤旨卒至大祸夫忤旨与不忤旨人君果孰利乎然自古人君自非昏惑失志皆知此理然不能用者亦由奸人逆为之说以为为此论者必有所为或以为有党或以为邀名其说不一人君甘心信之而忠言直词不复可入矣故至於危亡而卒不悟也易曰入於左腹获明夷之心於出门庭象曰入於左腹获心意也夫所谓获心意也者固已夺其心而蛊坏之也忠臣义士宁得而救之耶引导摄生平时不见有力惟有横生之疾则得力矣引用善良平时未知其益惟有卒然之祸则当知之所以病危不死国危不亡者知此道也
常人之情多是私意而不能自观省也如园林花竹已自种植者见之意思便别他人所种植者虽甚爱之终无亲昵之意草木无知犹私之如此况其亲党之所爱乎若於此类尽能观省其亦将寡过而得至公之体矣从师学问当知轻重既知轻重然後愼择而谨守之可也所谓知轻重者如七十子之徒从孔子则当事事模范不当少异然有不安於心者犹当详问以释其疑疑释心安而後从之如子路之问孔子反覆辩难亦可见矣自孔子以降性各有偏见或未至事事学之安得不为大害此圣人之後所以多流而入於异端皆由不知轻重也然学者从师便有私心以巳所传为是私心既生百病俱出此固未足以语於学矣
人君取人不当以一事一言之悞便为可去一事一言之善便为可信要当论其大概邪正及公议之所去取者耳自古人君常失於此小人取媚於君者术固多端然大抵必先多为可信以中上志然後弥缝补合以久其权乘势高下以遂其意大则簒夺小则败国不可不察也班固论石显师丹事最为有益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已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常使至诸官有所徵发显先自白恐後漏尽宫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後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书示显此元帝在显术中而不悟其不亡者幸也人有上书言自古者以龟贝为货今以钱易之民以故贫宜可改币上问师丹丹对言可改章下有司议皆以为行钱以来久难卒变易丹老人忘其前语後从公卿议哀帝亦不能察也师丹传若不言老人忘其前语则丹为反覆无据之人石显传若不言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则显罪状亦不甚明白惟此数语然後其人生平忠邪自可详考非班固高识远见有益世教何以及此人君但以一事一言以分邪正一事一言以为去取而不论大?邪正公议是非盖亦不知此矣而不为小人所误以至败亡者幸而已矣
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曰子吴子楚子之类皆是也郑康成以此一节为九州之外长也然亦谓虽有侯伯之地本爵亦无过子是以同名曰子而国语吴语夫命圭有命固曰吴伯不曰吴王夫所谓吴伯正谓牧伯之伯如礼记五官之长曰伯周礼九命作伯及周召二伯之类是也而韦昭以为吴本称伯故曰吴伯大谬妄矣
李斯李林甫之徒当极盛时自知不可祸败必及察其所言皆知之矣如使二人者知其如此痛自改悔变前所为言之於君言之於衆以求自新则可以变祸为福易亡为存惟其不能改所以祸败危亡必及也若此者可谓自弃矣可谓委其身於剑戟矣不然不得为下愚不移也虽然自古天道察人之不能改必养成其恶所谓厚其毒而降之罚也如秦之末世是也方陈胜未起外难未作先有内祸改用忠良则基业岂有便坏之理惟不如此所以谓之养成其恶也
列子谓伯昏无人射列子无字音莫侯反庄子不音读如本字也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申徒嘉与郑子产同师伯昏无人然则伯昏无人自一人也伯昏瞀人自一人也列子既师吴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又言师老商氏友伯高子不知老商氏即吴丘子林耶或别一人也又不知伯高子与无人瞀人为一为二也此虽御寇寓言然据文指事则自不一要皆独立絶尘高出一时之上者也
列御寇谓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张湛解云尽弦穷镝郭象云盈贯犹溢镝也措杯水其肘上张湛云手停审故杯水不倾郭象云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放发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如此之类训释明白文词高古皆後人所不到又挥斥八极神气不变郭象以为德充於内则神满於外远近幽深皆明故审安危之机而泊然自得也如此等语殆类有得者矣
庄子圣人之心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扰心者故静也水静犹明而况精神盖言圣人之静非以静为善故静耳万物无足以扰心者则自然静也水静犹明而况精神静之至也自然之应也
月令上丁释菜周礼大胥舍菜合舞释菜者不用牲牢币帛释苹藻而已礼之轻者至释奠则有牲牢币帛独无迎尸以下之礼耳夫礼於先师先圣而用礼之轻者何也曰陶匏燔柴以事上帝亦贵乎简也云尔
李绦对宪宗言人臣生死系人主喜怒凡此等语皆不当对人主轻说如昏君暗主便以为当然适足以啓其骄心未有毫髪之补而有无穷之祸也不如後汉樊英对顺帝言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焉能贵臣焉能贱臣之语能消人主未萌之骄而长其敬贤之心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樊英之谓乎庄子徐无鬼篇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悦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庄子此论备见小人私意小知自足情状世人自私害正者无不如是但论之未尽不能取信於人所谓未始有物也者非学者所当先论也
庄子称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曈然如新生之犊而无问其故泛若不系之舟啮缺睡寐神农昼暝自以此论为极至也至所谓有干越之劔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精神并流四达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则实为养生要诀
列子称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又言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古人所谓学者类如是其亦异於後人所谓学矣
齐桓公常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与卫无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安适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公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不为诸侯笑矣夫心术之动毫髪不能自隐必为人知不可得而欺也管仲卫姬之知桓公亦可见矣此谓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海上之鸥舞而不下彼必有以知之矣孰谓色庄言厉而可以自蔽乎
天下风俗美恶之极无有不由积累而成者至於人才事业必因积累之久互相推激然後能至微妙且如汉魏以来士大夫多以字画为事西晋以後尤盛故积累推激至王右军然後能造微入妙若魏晋以前不以字画为事右军纵能书必不能便至如此之妙学问工夫何独不然三代圣贤相继故圣贤之出如此之衆亦有积累推激之功也
孟子桃应问一章王介甫刘原父皆不以为然刘原父论齐国夏卫曼姑帅师围戚曼姑受命而立辄其不可以围戚何也或问乎孟子曰舜为天子臯陶为士师瞽瞍杀人则执之乎孟子曰执之今以蒯瞶为瞽瞍以辄为舜以曼姑为臯陶此孟子之义已曰孟子未尽於义也伯夷叔齐让国不取饿於首阳之下终身欣然以谓求仁得仁故无怨也夫不以能有其国家为贵而以全其志义为安故孔子称之舜有天下瞽瞍杀人是亦将且循伯夷之义安在其循有司之法而以巳之贵加其亲此不为知春秋欧阳公论柴守礼杀人事世宗不问为知权也以为天子有宗庙社稷之重百官之卫朝廷之严无有窃负而逃之理范淳夫以此章为非孟子语也程正叔以为此语有悞谬处荥阳公常言介甫原父皆以孟子答之为非曷不曰是舜为天子瞽瞍杀人臯陶亦不得执此二公之论也予闻之师友曰是不然圣贤立教务成其善而已言不委曲则理不明今曰舜为天子瞽瞍杀人臯陶不得而执而学者何问焉若必以是答之是亦二公而已矣何以为孟子何以知其然齐宣好乐与勇好货与色以常人论之皆在所不答而孟子告之如此亦委曲以导其志使其趋於善而已不然何以为孟子然则桃应之问孟子之答亦尽夫世人委曲之意而使之趋正道也尔若以为不然则问者为不必问答者为不必答也
历观古人为君帅师而覆败?虏者未尝以为深罪而必使之死而後巳也秦伯之用孟明之类盖可见矣至汉武帝时李陵败亡然後以为深罪而当世之人亦以为隤其家声也其後败亡者以为大戮皆起於此盖士大夫学术不明知识浅下怀謟谀以事君而忘古人之大义也夫帅师而战败亡常事其事有当诛者有不当诛者独论其事之轻重事之是非而察其用心何如而要其归焉可也秦伯之用孟明之类是也若以一概论之以为可诛而不究夫用心何如此秦汉以下庸主之骄心邪臣之谀悦终必有以败夫国家也夫力屈而伪降降有所为或在久远或在密迩其效必见安得与夫背主归贼反害其主而脱其死者一例戮杀哉蜀黄权降魏先主以为孤负黄权黄权不负孤也犹得古人之用心
春秋之世家臣而欲张公室者皆以为大罪此必非圣人之本旨家臣而忘公室诸侯士大夫而忘王室犹子之爱其父而忘其祖也可乎家臣而不忘公室者正也但当先其所事使之尽忠於其君焉可也其不肯聼之则遂去之可也苟不以告而遂图之此其所以为罪也与
抑诗卫武公刺厉王也呜呼小子未知臧否者恶厉王败周室之衰怨之之深也而欧公诗本义以为遍考古人未有谓君为小子者言小子者武公自谓也未知臧否者不度可否也至於言提其耳则言刺王之不可教诲提其耳而告之欲其聼而王终不聼信也夫既曰提其耳矣而不得谓之小子则若失轻重之序者考盘诗永矢勿谖勿告勿过者怨其君失道欲与之絶而知其不可复改也然此皆非诗人本意诗人之意特欲为艰难之辞苦口之语有以感发之庶几其君犹有悔也先儒之解未为害义而欧公以为如郑之说进则喜乐退则怨怼乃不知命之狠人耳以为勿谖者谓硕人居於山涧之间不以为狭而独言自谓不忘此乐也勿过谓不复有所他之也勿告者自得其乐不可妄以语人也欧公之意以为君不可怨怨君非义故以小子为自谓而勿谖勿过勿告非有及君之意然而高子以小弁为小人之诗曰怨孟子以高子为固矣且以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然则事君愈疏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然则事君愈疏而不怨亦可得为忠乎孔子曰诗可以怨然则怨者乃所以甚爱其君也此固忠孝之道无所不用其极有不能忘於心者也故思之深则怨之切念之甚则痛之深於常人有是乎欧公既未察此义人君习见秦汉以来以怨望为大罪遂以为常违君臣规戒相与之道而启佞人怀利谬敬以事君者之心且使後世庸主督察臣下无复人理使不得议已皆此等议论有以发之不得不详辨也
古人褒贬取舍考其用心而不计其行事其心是也其义非也君子不以为非其心非也其事是也君子不以为是季札归吴弑君之贼犹在季子不以为讨春秋不罪也何也知其力有所不足起而行吾志则国家之祸颠覆将及甚而至於亡其害有甚於前日之恶故季子隐忍而姑置之其意必不以是而止也圣人推明其志故不以为不然也范文子请老郤克实代之使之快意於齐不得为正也而古人不以为非者范文子知郤克不得志於齐其祸国家必有大於伐齐君昏於上无与同德衆怀奸於下无与同力故亦隐忍而不与之争古人推明文子之意亦不以为不然也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圣人不以管仲为不当死特以管仲不死其所为者有大於死也使王室犹存中国尚在被髪左祍之祸不及九州管仲虽欲死子纠之难安得而死之此圣人所以深与之也周公东征二公当世大贤而在朝廷独无一言谏止成王至雷风之变然後明周公之忠彼固知未可言则不言恐害夫大事也然此等事皆系夫用心如何不容有毫髪私心私心存焉则事虽是不免得罪於圣人使无私心而有所为则无适而不可
忍之名一也而用不同必有忍其乃有济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皆圣贤之所谓忍忍於不善以就善也所谓吉德也而世俗之所谓忍如猜忍刚忍之类乃是忍於善而就不善也所谓凶德也王导不忍美人之劝酒恐其见杀而强为之饮此则不忍也正所谓忍於不善而就善也非吉德而何王敦之不顾美人之死而不为之饮此世俗之所为忍忍於善而就不善也非凶德而何天之报施必以其类观王导王敦之後兴衰祸福盖可见矣然则不忍者正人之良心孟子所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是也而世俗所谓忍者贼义害善之本杀身覆族之由也项羽为人不忍虽不能成事要之良心犹在伍子胥为人刚戾忍诟虽能成事然良心丧失尽矣子家子曰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王导能忍事此皆忍不善以就善之谓也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以为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有秽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晏子之意固善然进言於君者但当言恐惧修省德之未修政之未善用人未明百姓未安以骄惰纵佚克伐怨欲之所致不当言君无秽德乂何禳焉也凡此皆开人君讳恶违善之端末流之弊至有不可胜言者不可不戒也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郑康成以为天者所感之天神如周人木德所感灵威仰也以后稷配明堂遍祭五帝以文王配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则以为禘者祭昊天於圜丘郊则以为祭上帝於南郊是则圜丘南郊为两事禘与郊为两祭禘大於郊圜丘大於南郊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我将祀文王於明堂噫嘻春夏祈谷於上帝皆为此说又以为春祈谷即月令孟春祈谷於上帝夏祈谷即左氏龙见而雩及月令仲夏雩帝以祈谷月令误言於仲夏雝禘太祖即祫禘之禘禘於宗庙者也长发大禘也即祭感生帝之禘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皆以祭感生之帝而以祖配之也凡此皆诞妄不经之甚无足取信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天如言国上帝如言其君也南郊所以祭天圜丘即南郊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则於太祖之庙而祭所出之帝故曰不王不禘祈谷言春夏之间祭天地其礼则亡矣月令之类皆不足信雩祭则非所以祭天也不得以祈谷为一春秋书大雩则通言祭天矣又祭法所记皆未可信也朝廷有伉直之风然後临难有死节之士五代之际能以端谨厚重不忌嫉人不为中伤不为倾?已是极至若责仗节死难则犹阙焉曹彬在朝忠厚寛和足师表一世然史家称其未尝抗词忤旨此乃为大臣功名之极势须如此然未可以为事君之法五代之际所以无死节之士良由以此为是事君之法当如宋璟顔眞卿萧复乃是极至人主必欲有益於国则当何用亦曰当用伉直之士缓急有益於巳者耳不然累千百人缓急之际各自为计亦何用哉然则抗直之风亦在人主奬进之耳此是为国者切巳利害也唐太宗固知之矣势位使人往往不能自知如气血之盛词色举动悉与常人不同而亦不自知也醉酒者天地易位服药者喜怒不定酒消药散则复如常君子思所以自养不可不察也
紫微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