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赵王勒飨高句丽、宇文屋孤使,酒酣,乃谓徐光曰:“朕方自古帝王何等主也?”光曰:“陛下英勇筹略,迈于高皇;雄伟卓荦,超于魏祖;自三王以来,无可比也!其轩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太过!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比肩而争先耳!朕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宜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人孤儿寡妇,以取天下也!朕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敢拟乎?”群臣顿首呼万岁曰:“陛下神武,虽二刘不及也!”
石勒虽不学,然常使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以其意论古帝王之善恶。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至于有天下也?”及闻留侯谏止,乃曰:“赖有此耳!”
却说赵太子石弘,好属文,亲敬儒生。勒谓中书令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光曰:“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恭默守之,圣人之后,必有胜残去杀者,天之道也。”
勒甚悦。光说曰:“中山王虎,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渐夺其权,使太子早参朝政。”程遐亦曰:“中山王勇悍残忍,威震中外,诸子皆典兵权,志愿无极矣。若不除之,臣见宗庙不血食矣!”勒不听。徐光他日乘间言曰:“今国家无事,而陛下若有不悦,何也?”勒曰:“吴蜀未平,恐后世人不以吾受命之主。”光曰:“陛下包括二都,平荡八州,然帝王之统,不在陛下,复当在谁?且陛下不忧腹心之疾,而更忧四肢乎?中山王资性不仁,见利忘义,父子并据权柄而取之,常有不满之心。近见东宫有轻慢天子之色,臣恐陛下万年,不可复制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以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惟征伐断斩大事乃奏之,于是震权过于主相,季龙之门,可设雀罗矣!虎愈怏怏。
却说郭敬既克襄阳,使人戍之,乃引兵南掠江西。太尉陶侃使人探知,谓桓宣曰:“郭敬为寇,陷襄阳而掠江西,樊城必虚,卿以一军先拔樊城,敬闻失巢,回救;敬众必溃,然后乘胜而击之,襄阳可复也。桓宣然其言。于是陶侃遣中郎将桓宣率兵一万,乘虚去攻樊城。桓宣得命,引一万诣樊城,果无备,遂攻拔其城,悉俘其众。郭敬闻知,即抽兵回救,至则城已破矣。敬遂挑战,宣即领所部人马出迎。两军会战湟水之上,敬众自溃,遂被宣大破之。敬惧遁而去,宣乘势复拔襄阳而守之。宣使人持书报侃,侃复命桓宣镇之。宣招怀初附,简刑罚,略威仪,劝农课桑,或载锄耒于轺轩,亲率众民耘获。在襄阳十余年,赵再攻之,桓宣以寡弱拒守,赵不能攻而去,时人以为亚于祖逖、周访。
却说赵凉州牧张骏,僚佐皆劝骏称凉王,置百官。骏曰:“要待朝廷之命,此非人臣所敢言也!如敢言此者,罪不宜赦!”然境内皆称之为王,骏乃立重华为世子。
癸巳八年春,赵王勒遣使来修好。成帝大怒,诏焚币,使者被辱而还。
五月,辽东公慕容廆子慕容皝等至榻前,谓之曰:“吾今病重,不可复事,听吾嘱咐:狱者,人命之重也,不可以不慎;贤人君子,国家之基,不可以不敬;稼穑者,国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酒色奸佞,乱德之基也,不可以不戒;吾死之后,休忘此言。”言讫而逝,百僚举哀葬讫,乃立慕容皝为辽东公。却说赵王勒正服于东堂,召百官问曰:“朕昨得河西郡守表章,道天下大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鸡子,平地深三尺,洿下深丈余,行人被打,禽兽死者巨万余数,不知主何吉凶?”
侍中徐光对曰:“周、汉、魏、晋皆有之,虽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为变,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陛下禁寒食,介子推,帝乡之神也,历代所尊,或者以为未宜替也。然介山左右,晋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时黄门韦诐驳上曰:“按《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以前,雹者复何所致?
此自阴阳乖错所为耳。今虽为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冱寒之地,多在山池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曰:”汝二人之言,亦各有理。“于是使人迁冰室,于冱寒之所,令并州复寒食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