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两只黑将貌相同,局骗唐师入彀中。
只道奸谋人不识,哪知天意不能容。
那尉迟恭奔上城往下一看,只见那大水顷刻就涨有一丈二尺待到天明往城外一望,啊唷!你看那波浪滚滚,一派都是大水。再说那雷大朋与二弟雷赛秦,点选人马,只等三弟胜秦行计回报,以观动静。等待五更时分,家将飞报道:“三将军回来了。”胜秦下马到府,弟兄相见,雷大朋忙问:“御弟,事如何了?”胜秦大笑道:“二位王兄,那尉迟恭果然中我之计,如今已为瓮内之鳖了。我已细细套问尉迟恭家中之事,他便从头至尾,这些始末根由,一一说知。今已水困樊城。”雷大朋大悦,雷赛秦便说道:“如此说来,尉迟恭这番命合休矣!我们速即打扮起来,好取唐家世界。”雷大朋道:“此事全仗二位御弟用心,若得事成,功劳不小。”
再讲唐营李靖,等了数日,不见尉迟恭回来,便在袖中轮指一算,大叫一声:“不好了!尉迟敬德前往荆州,镜不能借,反有水灾之厄。谁去荆州救他出难,并取照妖镜前来,好破弥天道人妖法?”道言未毕,早有殷、齐二王走出说道:“待孤家兄弟二人前去如何?”
看官,你道这建成、元吉因何到此?只为秦王出兵,屡屡建功,高祖责备他无能,故此着他二人同来观兵。今闻军师相问,故欲建功。李靖不好违他,便说道:“二位千岁要去也好,但是众将谁可保驾前行?”秦叔宝答应道:“小将愿往。”又走过黑、白二夫人,也说道:“既然妾身夫主有难,妾身也愿随秦将军同去。”李靖欣然应允:“二位夫人同去甚好。”五人一齐领兵前行。正是:
旗分五色龙与蛇,将别贤良君与臣。
众人取路前行,不止一日,到了荆州。分付扎下营盘,二人即亲到城下大声叫道:“呔!荆州守城军士听着,今有殷、齐二王提兵到此。数日前有总管尉迟恭将军来借照妖镜,为何不见回来?莫非被你暗算了么?孤家亲自提兵特来救取,你若好好送还,万事全休。若道半个不字,管叫你一城百姓多做无头之鬼!”荆州小军飞报进去说:“启上大王爷,不好了!今有唐朝殷、齐二王提兵前来救取尉迟恭。”雷大朋闻报,便令二弟雷赛秦去会他。赛秦奉命,即忙披挂上马,提枪出来。抬头一看,只见殷、齐二王身穿上服,装扮轩昂,坐在马上,赛秦即大骂一声道:“你这两个奸王,来寻我老子做什么?我老子受你多少欺侮,一心不安。如今这里楚王甚是有道,亲贤重武,我已死心归顺了。正待要来拿你这两个奸王,消我心中之恨,你今日却来相寻死路。不要走,照爷爷的枪罢!”耍的一枪刺来。
二王抬眼一看,竟是尉迟恭,见此势头不善,连忙搭转马头就走,大喊:“反了!反了!”一路叫进营来。黑、白二夫人连忙问道:“二位千岁王爷,何人反了,如此大叫回来?”二王道:“就是你们的尉迟恭反了!”黑、白二夫人哪里肯信,便说:“二位王爷,岂有此理!我丈夫怎么肯反起来,莫非千岁爷看错了么?”二王道:“孤家兄弟二人岂有看错之理?若你二人不信,可亲自一同出去认一认看,就知孤家之言不错了。”黑、白二夫人起身就走。二王又上前拦住道:“孤家说便是这等说,一同出去却使不得。如今只许你一个前去认来,一个要在这里做当头的。若一齐去了,孤家放心不下。”黑氏夫人道:“这句话也怪不得千岁说。”白氏道:“既如此,待做妹儿的前去认来,姊姊可在此等着。”黑氏道:“贤妹使得,你前去可细细认来。”那白氏夫人说声:“晓得!”即忙跳上桃花马,提了一杆凤嘴梨花枪,一马冲出营来。抬头一看,只见对阵的将军果然是尉迟恭,正在哪里扬威耀武。白氏夫人哪里认得出:
天生异相却相同,黑脸乌须姓不宗。
便上前叫声:“相公,你敢是真个疯魔了么?为何做出这样事来?快快回去是正经道理。”
那雷赛秦看见唐营女将出马,只见她:
轻盈好似风中柳,袅娜浑如雪里花。
女将生得十分齐整。听她口称相公,说这两句话,便心中一想,早已知道就是尉迟恭的白氏夫人,遂叫一声:“我那白氏妻啊!我不是轻易背主投降的,只因我自从投唐以来,受了殷、齐两个奸王多少欺侮,屈加披麻拷打。那高祖皇帝也不知轻重。我做丈夫的,与他有许多汗马功劳,都是把性命去换来的,怎么不把高官厚禄的公侯贵爵与我,却只授得一个总管,焉能够有封妻荫子的地步?就是前日,又无罪恶,平白把我放归田里,仍旧往山后去自耕自吃。如今国家多难,又令主公秦王寻我们出来上阵冲锋,为他争江山、夺世界;若太平无事,依然削职归农。我仔细想将起来,其心甚是不服。今见这里荆州楚王甚是有道,不要说尊贤爱士这许多好处,前日见我兵到,他就摆齐銮驾,带领文武众卿,下礼躬身迎接,让我上首见礼,摆酒接风,十分恭敬。我看他一片真心真意,比起那唐家待人大不相同。谅那楚王必成大事。故此,我就归顺了他。蒙他就封我为一字并肩王,好不受享。妻啊,你可回去,同了那姊姊黑氏夫人速速过来,做个王妃,岂不好么?”正是:
一篇捣鬼无根话,骗得裙钗认了真。
那白氏夫人听了这番话,信以为实,欲待走了过去,又患二王难为黑氏,心中一想:“也罢,不若回去与姊姊商议,定计同归,有何不可?”正是:
琐琐裙钗无大义,此心哪比丈夫雄。
白氏说:“将军既然归楚,妾身自有理会。”把头一点,回马转营。黑氏一见,连忙问道:“贤妹,真假若何?”白氏道:“姊姊,当真是他。”把方才所说之言照样说了一遍。这黑氏不听犹可,听了此言,就勃然大怒起来,直气得:
三尸神直爆火花,七窍内阵阵生烟。
黑氏骂道:“这贼囊子,说了如此言语,直不是人了。贤妹不可理他,待我去责备他便了。”说罢,提刀上马,飞出营门,抬头一看,果然不差。那雷赛秦看见唐营又飞马走出一员女将,好比:
芙蓉开在黑池边,浑如一朵水青莲。
只见来人生得黑里俏,心中一想,必定这个就是黑氏夫人,便又叫道:“我那黑氏妻啊!你丈夫因在唐家受了无限期侮,今已降了楚王了。妻啊,你可过来罢!”黑氏变了脸,大骂道:“你这无耻的禽兽!我只道你是个顶立地的奇男子,故此我姊妹二人失身嫁你。再不想你是这等无礼无义的畜生!好好同我回去相见主公秦王,我还与你是夫妻。若是不听,休要怪我。”雷赛秦说:“唗!贱人,我不听你,难道你又去嫁了一个丈夫不成?若不过来,不要走,待我动手拿你过来便了。”黑氏夫人大怒,举起双刀直取雷赛秦。雷赛秦又骂道:“好贱人!怎敢无礼?”提起枪来就战。那雷赛秦的手段倒也来得,黑氏只道真是自己的丈夫,料战不过,只得虚闪一刀,回马就走。雷赛秦不舍追来,黑夫人就身边取出流星锤来,见雷赛秦追近身边,即一锤打来,雷赛秦把枪一架,那流星索子却缠在枪上,雷赛秦用力一扯,又像当先真尉迟恭的枪法擒她一般,被他拿了去了。黑氏心中还想道是自家的真丈夫,倒也放心,只是气不过。
再讲秦叔宝在阵前观战,见黑氏被他拿了,心中大怒,即取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雷赛秦的左肩,只听噗通一声,应弦而倒,黑氏夫人与雷赛秦两人一齐跌下马来。叔宝飞马跑到,擒了雷赛秦。黑氏夫人即跳上自己坐骑回营。此言慢表。
再讲殷、齐二王见雷赛秦迫黑氏的时节,只道他真个是尉迟恭归顾楚王雷大朋,即忙上马,双双竟回长安,入朝来见高祖,奏道:“尉迟恭归顺了楚王,封他为一字并肩王。臣儿统兵往楚,他竟要活擒臣儿弟兄前去报仇,幸臣儿二人命不该绝,走脱逃回,得见父王奏闻其事。恐他生变,望父王即行定夺。”高祖闻奏,龙颜大怒,说道:“且候报到议究便了。”此话不表。
再讲秦叔宝擒了雷赛秦,回进营中,军士推至面前。叔宝仔细一看,看出不是尉迟恭。原来尉迟恭上身长,下身短,那雷赛秦是上身短,下身长,一时骑在马上看他不出,今在地上就看出来了。叔宝问道:“你这厮是谁?敢假冒我家尉迟恭将军的名目。你快快实说,还可饶你狗命;若不实说,把你立时枭首,以泄我恨。”正是:
真者是真假不来,假者是假真不成。
雷赛秦尚不肯直说。走过黑氏夫人上前一看,也看出来了,心中大怒,说道:“你这厮到底是谁?怎敢在阵上讨我的便宜?”就赶过来,一刀将雷赛秦左耳割下。雷赛秦大叫一声:“啊唷唷!痛杀我也!待我说便了。我非别人,乃是荆州楚王的兄弟雷赛秦便是。”白氏夫人连忙问道:“你这厮因何知我们的家事,前来哄骗我们?几乎上了你的当也!”赶上前,将雷赛秦又一刀割去右耳。雷赛秦大叫道:“啊唷唷!痛死我也!”便道:“这不关我事,都是俺兄弟雷胜秦设酒请尉迟将军,骗他说出这些话来,对我说了,故此我才晓得。”叔宝道:“气如今尉迟将军在哪里呢?”雷赛秦道:“这也是我兄弟胜奏设计,决长江之水,将尉迟恭围困在樊城,有半个月了。”叔宝道:“这厮可恶如此!但是长江之长,非同小可,怎能禁止得住?若是水困半月,尉迟将军命该休矣!”雷赛秦又说道:“那江水困樊城,也是仙人说定,只有一丈二尺,再不过余一分的。故此,前日探事小军报来说,尉迟将军同三千人马俱趴在城头上躲水,尚还未死。”叔宝道:“若得未死还好,不然,把你三弟兄的狗头,一齐万剐千刀,也还算为轻恕。我且问你,如今怎样一个法儿禁得水住,救得尉迟将军出来呢?”雷赛秦道:“这事极易,此去樊城东南上,有一块大闸板,只消令军士前去放下这块闸板,水就退矣!”
黑、白二夫人听他说明,即刻起身,带领军士前往东南上来,抬头一看,果见有一闸板,有许多兵卒守住在哪里,看放江水进城。二位夫人大怒,提枪舞刀,赶将过去,大喝一声,杀将起来。这些守关的楚兵干得甚事?都被二位夫人杀散。遂令军士放下闸板,水即渐渐退去。
且说那尉迟恭,自从那夜爬上樊城,可怜三千人马在城头上,哪里来的粮草?初时杀些马匹来吃,到后渐渐不济。那些军士无法,只得在城上掘些野菜、蒿菜来充饥,不道命不该绝,却在城上掘出耗米三千石,尉迟恭大悦,这三千人马方能不至饿死。看官,你道这米是哪里来的?原来就是前回书中,数年前金墉城李密的仓中之米,被众飞鼠盗去,搬运到此的。正是:唐王有福全兵将,水困樊城耗米来。
这一日,忽见城下的水渐渐退去。尉迟恭大喜,即领兵马杀出樊城,正遇黑、白二夫人杀到,夫妇相逢,虽不抱头大哭,却也各人掉泪,犹如:
古木逢春花再发,月轮遇望又重圆。
夫妇相见已毕,尉迟恭便叫道:“啊唷,二位贤妻啊!我做丈夫的几乎不能够与你们相见。”二位夫人道:“相公,幸亏军师妙算,复令妾身姊妹同秦叔宝将军前来,活擒雷赛秦,说明水决樊城之事,妾姊妹赶来放下闸板,方得水退,相救相公脱离此厄。”三人一头讲话,一面取路回营,与秦叔宝相会,诉说一番情由。
叔宝道:“将军恭喜,那雷赛秦已被小弟擒住了。可恨奸王不问明白,竟回长安去了。只怕他在高祖面前又生一番是非了!”尉迟恭道:“真者是真,假者是假,这也由他罢了。如今雷赛秦在哪里?”军士道:“现囚在后营。”尉迟恭大怒,拔出宝剑正欲去杀,秦叔宝上前止住道:“不可,且取了宝镜,然后将他拿往紫金关,奏主公发落便了。”尉迟恭怒气方平,应声道:“秦将军说得是。”遂提枪上马,来到荆州城下。那楚王雷大朋早已知此消息,与王御弟雷胜秦商议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御弟算就万全之计,无奈天不从人所愿。孤家想将起来,那唐高祖决是真命之主,我等不如投降了大唐,以全性命,有何不可?”胜秦道:“王兄言之有理。”遂把降旗竖起,捧了传国照妖宝镜,出城赔罪,上前叫声:“将军,都是兽弟不好,今已被擒。孤家愿将宝镜、降书、降表献上。”尉迟恭见他十分哀求,心中倒也不忍加害,遂准了他的降书,取了宝镜,回营来见叔宝,备言前事。叔宝大喜。
那尉迟恭、秦叔宝,同了二位夫人,将雷赛秦打入囚车,领了这三千人马,一同往紫金关而来。见了秦王,就把从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秦王大怒,分付把雷赛秦速行斩首。李靖忙奏道:“主公,不可杀他。若杀了雷赛秦,尉迟恭日后在万岁驾前再辩不清了。今主公可速令黑、白二位夫人,将雷赛秦解往长安,去与二王对明白了,然后凭朝廷发落,何等不美?”秦王大悦道:“军师之言有理。”就令黑、白二位夫人,解雷赛秦往长安去与两王对证。二员女将领旨就行。
再讲李靖有了这面照妖镜,就要开兵去照那弥天道人的本来面目。只听见三声炮响,开了关门,分开阵势,咬金上前叫道:“快叫牛鼻子道人出来,爷们要照的!”小军飞报进营。五王闻报,一齐出来。只听得一声炮响,早已排开阵势。弥天道人手提宝剑走出营来,叫声:“李靖,你到荆州雷大朋哪里去借了照妖镜来照我么?”李靖道:“然也。”弥天道人大怒道:“李靖,你若照我不出,性命难保了。请把镜子来照照看,若是看不出,近些来照。”李靖取镜在手,来照道人,只见一道白光,再也看他不出是什么东西。李靖心中想道:“这也奇了,那镜中照出一道白光,决是白蛇精变来的。待我问他一声看。”李靖正要动问,这弥天道人先问道:李靖--
我仙面目是何物?算你香山道学高。
毕竟不知李靖怎生回对,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