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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杨玄感兵起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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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李密字玄邃,一字法主。其先辽东襄平人李宽之子。宽仕隋为上柱国,号蒲山郡公,遂家于长安。为人少有才思,志气雄远,轻财好士。尝以蒲鞯乘牛,挂《汉书》一帙,且行且读。时越国公杨素适见于道,按辔蹑其后曰:“书生何勤如此?”密即下拜之。素问所读何书,答曰:“项羽传。”因与共语片时,相别而去。素归,谓子玄感曰:“吾观李密,识度异常,与汝大不相同。他日所为,未可料也。”玄感听之,次日即至密宅,与之交契,情意甚厚。尝私谓密曰:“主上多忌,隋历不久。中原若有一变,公与我孰后先?”密曰:“决两阵之胜,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公;览天下之英雄,使远近归属,公不如我。”大业九年,玄感起兵黎阳,遣人入关迎密。密至,玄感大喜,问以定立之策。密曰:“今天子远在辽左,去幽州尚有千里。南限钜海,北阻强胡,号令所通,惟榆林一道。子若鼓而入蓟,直扼其咽喉之地,高丽抗其前,我兵乘其后,不过旬日,赍粮谒举麾召之众,可以尽取。然后传檄而南,天下定矣,此上计也;关中四塞之地,彼留守卫文升,乃无谋之人耳。若径行勿留,直保长安,据其函崤,东制诸夏,是亡隋之襟带,我势有万全,此中计也;若因近趋便,先取东都,屯兵于坚城之下,不可以决胜负,此下计也。有此三计,惟公自择焉。”玄感曰:“公之下计,乃吾上策。今百官家属皆在于洛,当先取之,以摇其心。且经城不拔,何以示武。”遂不行密之计,乃引兵至东都。所战皆克,自谓功在旦夕,妄自行兵。及获得内史舍人韦福嗣,监在军中,用为谋士。福嗣忍耻事之,但有所谋,皆持两端,不与之决。密谓玄感曰:“福嗣穷为我掳,志在观望。今公初举大事,留此奸人在侧,其事必败。请斩福嗣之首,号令于众。此建立之良策也。”玄感曰:“公言谬矣。吾今举事,正在用人之际,何可妄杀人?”密退谓所亲曰:“玄感好反而不图胜,吾无葬身之地矣。”未及数日,果然福嗣乘夜轻骑逃去,玄感追之不及而回。正值大将军李子雄得罪,传送行在,途中杀了使者,投奔玄感。二人相见如旧,子雄劝玄感建立大号,玄感问密,密曰:“昔张耳谏陈胜自王,荀彧止魏武求九锡,二人皆见疑被杀。今密所言,似此二人。然阿谀顺旨,非义士也。且公虽屡胜,而郡县未有应者。东都尚强,救兵即来,公当率领精甲之士,先定关中,奈何遂自为帝乎?”玄感含笑而止。及隋军至,玄感曰:“此事如何?”密曰:“吾有一计,可敌数万之人,使隋军不战而自退矣。”玄感曰:“计将安出?”密曰:“今元弘嗣在陇右,现掌数十万兵,皆雄健之土。可先使人各处扬言,说弘嗣欲谋为帝,遣人前来接我引军西去。乘势杀出,大事定矣。”玄感曰:“此计甚妙。”即引人马望西进发。行了数日,至峡,欲图弘农宫。密曰:“今绐众入关,其机在速,追兵后面不日而来,若前不得据其险固,退无所守,何以成功?”玄感不听。遂留兵攻之,三日不拔,乃引兵去。至闵乡,为隋将史万岁迫及,斩之。密见玄感事败,即自潜行入关,为游骑所获,护送帝所。密谓众曰:“吾等反乱之人,若至行在,必为菹醢,岂能复生。趁今途中,尚可以计脱走,何为安就鼎镬邪?”众皆然之。乃令其众各出所有之金,以示监使曰:“吾等犯着大罪,难免一死。但令渐释枷扭,与吾等好行动,聊将此金相酬大德。”使者顾金,禁锢遂宽。于是买酒畅饮,将使者灌醉。至半夜,密自逃,投平原贼郝孝德。孝德不礼之,居了数日,又私奔投齐郡贼王薄。王薄见密行动与已相反,亦不礼之。密欲自尽,有人告密曰:“不可。汝有大才,此处不容,何不去投周文举。今据淮阳,其众数万,号柳叶军,正在招募豪杰。汝往依之,以图后计。”密依其言,寻小路径投。来路绝粮,于村中求食,但到处无一相与。密心懊恼,猛然暗思:此间有一人姓游名太和,是吾父拜义兄弟,现为猎户,可往投之,求宿一宵。遂自行到庄门,入见太和下拜。太和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拿你一起逃犯甚紧。贤侄如何到此?”密告以前事:“今番不是灌醉监使,已粉骨碎身矣。”太和拜谢,谓密曰:“贤侄宽怀安坐,老夫家中无美味,容往山中,寻一野味,以待贤侄。”言讫上驴去了。密坐半日,见太和始回,遍去寻野味不得,乃杀其妻以食之。密谓曰:“此何肉也?”太和曰:“是野猪肉也,其味甚美。”密饱食,天晓辞去。后院借马,见杀死其妻于厨下,臂上尽割其肉。密问之,方知是他妻肉,痛伤而别。是时淮阳岁饥,民削木皮以食。密见周文举兵多,粮饷不足,势不奈久,遂止不去。乃变姓名为刘智道,就郡中设馆,教授诸生,聊以自给。郡县疑而捕之,密又逃走,去投妹夫丘若明,若明转寄于游侠王秀才家。早有人报知郡守汤汪,汪即领兵将秀才之宅四面围绕,正值李密出外得免。

时韦城一人姓翟名让,为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吏黄君汉见让骁勇,心欲释之,夜谓让曰:“观汝一表非俗,抱此英杰,岂能守死狱中乎。”让大惊,问其故,君汉曰:“汝有冲天之志,只未遇主,枉受此难。”君汉即破械扭出之。让再拜曰:“让蒙再生之恩,则幸矣。朝廷一闻,必加罪曹主,如此奈何?”因呜咽泣下。君汉怒曰:“本以公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顾其死以奉脱。奈何反效儿女子、涕泣相谢乎?君但努力白免,勿忧吾也。”遂忙去。至瓦冈,时值同郡一人,姓单名雄信,极是骁健,善能马使槊。聚无赖少年数百,让往从之。大业八年,各郡招军,翟让年二十八岁,与雄信立于榜下,长叹一声而回。有一人厉声而言曰:“汝不能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耶?”让回头见其人,身长八尺,面如傅粉,碧眼浓眉,声若洪钟。年方十七,深有勇略。让见此人异常,遂与同人村。问其姓名,其人云姓徐名世绩,字茂功。不务家人生业,专好结义天下壮土。却才见汝二人看榜,何故长叹?”雄信默然,未及回答,让曰:“实不相瞒,我本东都法曹,姓翟名让。闻盗贼蜂起,各据地方,欲谋讨之。不意主上信谗,连罪当斩,感得黄君汉为曹主,怜我有心扫荡中原,匡扶杜稷,即为破械杻出之,吾遂亡命于瓦冈。此兄姓单名雄信,亦当世杰土,与吾同乡之人。幸感不弃,特相从之。今虽有志举事,恨力不能,故发叹耳。”世绩曰:“正合吾机,吾有此心久矣。同举大事若何?”让曰:“如此极好。争奈某是草芥之辈,君为名门之裔,倘事不成,有误足下,惹天下人笑端。”世绩曰:“天运有否泰,人事有阻达。文王囚于羑里,创八百年姬周之业,孔子厄于陈蔡,为千万世帝王之师。先难后易,自古圣贤皆然。但大丈夫有志,暂时落泊耳。”让甚喜,世绩邀让、雄信入酒店。未知饮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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