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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左宗棠应聘入抚衙 洪天王改元续汉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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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郭嵩焘献策创练水军,曾国藩深信其言,便与张亮基商议:依广东拖罟之法,制造舟师,不在话下。

张亮基因这时光,军务忧劳,染上了一病,故军事反决于曾国藩之手。

但是胡林翼对张亮基说道:“某昨探洪军帷幄主谋之人,上者是钱江,次则李秀成,此两人好生利害。”张亮基道:“此两人从那里出身?”林翼道:“昨据广西知县李孟群驰书来报,称李秀成向来隐居不仕,躬耕陇亩,研究兵法,善于临机应变;并且驭众有方,人为乐用,不可轻视也。钱江向参粤督林则徐幕府,因事充发新疆,不知怎地便能脱回。此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且政治军旅,更其所长,活是王佐之才。吾军中实无其右者。明公当谋以对待之。”亮基道:“贤士归于洪秀全,羽翼成矣。不知钱江是充发军台的,何以擅自回来?亦不可不查究!”林翼道:“由广东至新疆,路经百数州县,应有押送犯人文凭,只不知是在那个州县逃脱?抑有顶冒?此人狡计极多,无从查悉;或者从新疆逃回,亦未可知。目前查究事小,应敌事大,明公以为然否?”亮基道:“人谓涤生徒好虚名,今果然矣。诚不如足下知彼知己也。为今之计,申奏朝廷,令江、浙、湖北各省准备戒严。奈目下军粮支绌,难募新军。某不特恐湖南难保,即长沙亦属可危,非能事者不足以定大计。今湖北抚、藩,尚在待人而用,某欲破格保足下为湖北布政,兼署巡抚,俾握军事,以壮上流声势,足下意下何如?”林翼道:“某若湖北安身,则为湖北之事,不复为明公效力矣!此间军事需人,又将奈何?”张亮基道:“可择贤士以代之。”林翼道:“贤士不可多得。某举一人,可以敌钱江者,明公欲闻之否?”亮基道:“那有不愿?足下速为我致之。”林翼道:“此人性质豪迈,识略冠时。若得此人,军务必有起色。但他素性最鄙涤生,恐不愿与同事左宗棠应聘入抚衙洪天王改元续汉统耳!”亮基道:“究竟此人是谁?若与涤生有些意见,某可从中调停之。”林翼道:“此人湘阴人氏,现居长沙省城,壬辰科已登贤书姓左,名宗棠,别字季高,即意诚先生所谓今亮的便是。”亮基道:“吾闻此人久矣。但此人学问虽高,只性质甚傲,将来何以驭之?”林翼道:“明公欲用其人乎,抑欲驭其人乎?如欲用其人,则但求于国家有济可也;若徒欲驭之,则某亦从此去矣。”张亮基听罢,恍然大悟,先向林翼谢过,遂托林翼往访左宗棠。林翼不敢怠慢,便亲自造左宗棠的宅子来。先把个名刺,传进里面。左宗棠见是胡林翼到此,料然为着军务而来,便请进里面来。分坐后,宗棠道:“咏芝军书旁午,今拨冗到此,有何见教?”林翼道:“弟应抚台张公之聘,以公事颇繁,未能拜谒。今长沙各军,连战皆败,虽然众寡不敌,亦是人谋不及使然。倘洪氏大势一成,国势恐不可为矣。今奉张公之命到此,愿足下出其余绪,以救国家,实为万幸。”宗棠道:“疏懒之人,本不足以谈军事。且洪氏以复国为名,其言甚正,吾辈拒之,实力不顺。足下以为何如?”林翼听得大惊道:“如此,则足下反欲助洪矣。奈清朝二百年统绪何?”宗棠道:“此中亦有个斟酌!待观洪氏法度如何?如其大势可成,吾必听之;若其不能,则丈夫不甘老牖下,我当有以处之也。”林翼道:“昔王猛舍晋以辅前秦,彼岂不知顺逆耶?诚以天意不可违。且豪杰处世,不宜泯没而终也!愿足下思之。”宗棠听罢,默然不答。林翼又道:“足下果无意出山耶?”宗棠答道:“是又不然。张公欲委以军粮之任,则目前不敢与闻;若是衙中大事,则某愿任之。虽然,子,吾密友也,故以心腹相告,足下幸无泄漏。望于张公之前,为弟善言复之。”林翼听得,怏怏而别。回见张亮基,隐过别话,只言左宗棠不愿参与军事,只愿帮理衙中事务而已。亮基道:“目下军务紧急,某欲用宗棠者,只此而已。若衙中各事,自有他人代劳也。”林翼道:“明公差矣!彼既能任衙中幕府,岂见各事紧急,还能坐视不救耶!”张亮基道:“公言是也。”遂复令林翼致意左宗棠。宗棠道:“既承张公厚意,义不容辞。但张公在一日,某当任一日;若张公不在时,某当告退。”胡林翼道:“兄言甚当。人生出处,准能强之?吾兄准可放心。”左宗棠便慨然领诺。胡林翼大喜,立即回报。张亮基就聘宗棠到衙里办事。自此长沙事务,就由左宗棠办理,不在话下。

且说洪军既进衡阳,那日洪秀全大集兄弟,会议进攻之计。黄文金进道:“今大军俱屯于此,殊非良策。不如依钱先生说,遣能将,分大兵,分道进攻江西;而以全军下长沙,以为基本。哥哥以为然否?”李秀成道:“进兵江西,实非其时;不如先由长沙,直出武昌,能握长江上流,以断彼南北交通之路,则江西、闽、浙皆吾掌中物矣。以莫敌之势,长趋直进,谁能阻之?若一旦分兵,恐江西一军,未能得手;而大局震动,不可不审也。”秀全听罢,目视钱江。钱江道:“江西不可不进,武昌不可不攻,诚如秀成之言。若进江西,今非其时矣。不如先围长沙。如其不克,则直进武昌可也。”秀全道:“以百胜之师,岂一长沙不能下乎?”钱江道:“彼军气已复,湖北救军又至。锐气聚于长沙,未可轻视。纵能克之,而大费兵力,又稽时日,则不如不取为愈矣。”正议论间,忽报水师统带官陈坤书到。洪秀全接进里面,问以何故到此,陈坤书道:“清军今在洞庭湖,大造舟师,欲与我水军为敌。今湖北能战的军营,大半调到长沙,不如乘虚攻之。苟进克湖北,则湖南气夺矣。主公以为然否?”钱江道:“如此则天助吾也。宜先令水师,由洞庭湖取岳州,以窥汉阳,则武昌唾手可得。今乘他水师未备,宜速进兵为是。”洪秀全深然其计。便再拨精兵五千名,令陈坤书带领,由水路先去。一面起大队人马,来攻长沙。

早有细作报到曾国藩那里。国藩便亲来与张亮基商议。胡林翼道:“今我军以屡败之余,且众寡不敌,战亦无益;不如尽行退入长沙,较为稳便。”曾国藩争道:“全军聚于一城,恐非善策,且我处处让之,恐被乘机直进湖北,则事不可为。”张亮基不能决。胡林翼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军先人长沙,以厚根本。留曾军在此,以为犄角,你道如何?”曾国藩以为然,只向张亮基请以多隆阿相助。张亮基许之。便令多隆阿统三千人,附于曾国藩,以壮声威。随把本军退人长沙而去。不料正移动间,探马飞报祸事:说称洪氏水军已克洞庭湖,直取岳州去。一路当者披靡,洪军人马不知多少,岳州甚是急危,特来报知。张亮基听得大惊道:“如此则此间危矣。”便请曾国藩一并退人长沙。说犹未了,洪军前军已到。只见附近村落乡民,拖男带女,纷纷逃窜。呼声震地,军心尽皆惶恐。罗泽南叹道:“止如山立,进如潮涌,彼军中真有能人也。此时移退长沙,亦不及矣。便请下令,坚壁以待之。”且说洪军到时,秀全便欲进击曾军。钱江急止道:“败曾军如折枝耳。

彼若以长沙精兵冲出,则我腹背受敌。不如分兵压之。”便令李秀成同谭绍洗、黄文金、李世贤、赖汉英、洪仁发、洪仁达直逼曾国藩,而以全军攻围?长沙。当分军时,李秀成道:“某本后进,资望较浅,二洪皆主公兄长,从事已久,某恐不能令之也,愿主公别择贤者,免误大事。”钱江先答道:“善哉李秀成之言。此鉴于萧朝贵之所以失也。”秀全答道:“彼此均属兄弟。任统帅者,便有特权。倘有违令,当以军法从事。”又谓仁发、仁达道:“三军将令,在于统帅。愿两兄弟毋得轻玩。”两人唯唯领诺,惟心中却不免恶忌李秀成,有些不服。只秀成得秀全之命,便慷慨起行。可巧湖南提督余万清一路,领了张亮基号令,以本军六千人,附入曾国藩麾下。曾国藩见军势复振,只道余万清一路,是一枝生力军,就令他作前部。不提防尚未成军,李秀成已到,把余万清慌得魂不附体,领军望后而退,因此曾军大乱。秀成乘势攻之,直取中军,把曾、余军分做两段。少时李世贤、谭绍洸、黄文金、洪仁发、洪仁达俱到。曾国藩见不是头路,急命塔齐布、罗泽南、多隆阿一齐御敌。还亏他三人支持一阵,便退三十里下寨。李秀成见大军攻围长沙,尚未得手,即传令收军,扎下营寨,再候行止。

且说秀全亲统大军,攻围长沙,恰杨秀清由全州赶到。秀全问广西近情何如?秀清道:“现闻江忠源调署湖北臬司,不日起程;向荣前因兵败免官,今已开复,将调来两湖与我军对敌。张国梁亦升副将,都随向荣去了。”秀全道:“如此是广西似无内顾。此间军粮亦足,奈食盐缺少。因我军连营陆路,盐运艰难,不可不虑也。”钱江道:“若非通过湖南,食盐实无把握。为今之计,宜四处发人征盐,用小包装运,以济目前。一面用法围攻长沙。但求夺满人之气,而后直趋湖北,庶无后顾也。”秀全听得,便令发人四处征盐。那一日,胡林翼正登城楼,望见洪军漫山遍野,把长沙围得水泄不通,心甚忧虑。忽见洪军皆用小包运物进营,乃喜道:“此必食盐无疑矣。因彼军久屯陆路,食盐实其所苦。不如四处阻窒盐引,彼断难久居,是乃解围之一策也。”张亮基从之。打发去后,果然洪军怔盐,越发棘手;整整围了四十余天。长沙未下。秀全心慌,便募集采煤的,不下千人,仿鳌翻之法,先筑土营,随开了地穴,直透城垣,埋下火药;时长沙南城,里有金鸡、魁星二楼。楼下正是火药埋处。俱用线索通引,以待轰发。不料胡林翼登城,用远镜窥观洪军,只见军士筑就土营,负锄携铲,往来不绝。大惊道:“此必从地道攻城也!宜阻截之。”乃命参将张协中,在城中掘开濠道。谁想协中去犹未久,轰天响的霹雳一声,南路城垣陷去五六丈,张协中登时殒命。洪军正欲进城,胡林翼急调各军到南门守御。早有副将林绍良领一千人先出,力阻洪军。这时洪军万枪齐发,林绍良死于乱军之中。不多时,清兵各营,大半奔至南门。林翼又命军士乘战时,筑土为垣,力行抵御。钱江见清兵聚于一处,急切不欲遽入,便对秀全道:“我此行本志,不在得取长沙;今乘彼军忙乱,可以偷过长沙直趋岳州矣。”洪秀全从之。便传令李秀成一并拔那时曾国藩、张亮基皆疑洪秀全诱敌,不敢来追。秀全便领大军望前缓缓而行。于岳州途间,忽石达开部下将校名唤曾天养的献上一颗玉石,晶莹可爱。并说道:“当长沙城陷时,小将先扑城垣,故得之。想是地道发出者。小将不敢隐匿,因此来献主公。”秀全听罢,与钱江、杨秀清、李秀成、石达开互相传看,觉此玉面面通灵,端的非常之宝。玉中隐隐现出太平二字。钱江首先赞道:“此天所以赐主公也。”是时传遍各营,齐呼万岁。秀全大喜,就升曾天养为都指挥使。不觉行近宁乡。钱江望城内旌旗齐整,忽探马来报道:“此清副将纪冠军之兵,是护粮往长沙者。”钱江道:“既有粮草,必有食盐,当以计取之。”便令谭绍洸、黄文金领军在后埋伏;余外各军,诈作奔走之状。纪冠军果然领军五千人来追。不及二十里,将欲退时,左有谭绍洸,右有黄文金,两路杀来,秀全引军杀回,冠军大惊。正欲退时,恰遇黄文金,措手不及,脑上中着弹子,坠马而死。秀全尽降其众,随入宁乡。所得粮饷器械无数。才望岳州进发。行到那里,只见陈坤书等,早领兵接进岳州城里。

原来陈坤书等到岳州时,清提督博勒恭武弃城而遁。故陈坤书等,不费一战之力,已得了岳州。秀全好不欢喜。此时各人都有推请洪秀全改元正位之心:先有石达开、韦昌辉入见钱江,告知此意。钱江道:“天赐玉玺,时不可失。”便入见洪秀全,说明将士推戴之意。秀全初犹推辞。钱江道:“今万众一心,如主公固却,不特冷众兄弟之心;且杨氏自念羽翼未成,断不敢遽怀二心,何多忧虑?”秀全道:“众人之意皆同否?”钱江道:“那有不同?”随出门外,引一班人进来:却是石达开、李秀成、黄文金、陈玉成、韦昌辉、谭绍洸、洪仁达、洪仁发、李世贤、李开芳、林凤翔、罗大纲、曾天养、陈坤书等,钱江并呼道:“昨日之谋,主公允矣。”于是众人一齐俯伏,皆呼万岁!管教:两年力战,已重开汉室威仪;万岁欢呼,又复见新朝气象。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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