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欲杀袁绍,蔡邕止之曰:“事未有定体,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剑,长揖百官而出,悬节东门,上马奔冀州而去。卓与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太甚,吾看汝面,不杀之。废立之事,其意若何?”隗曰:“太尉见者是。”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大臣震动,皆云“一听遵命。”宴罢,卓召侍中周毖音庇、校尉伍琼、议郎何顒问曰:“袁绍此去若何?”周毖曰:“废立大事,非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购之急,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蔡邕曰:“某不使主公杀袁绍者,正为此也。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耳。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卓大喜,即日差人拜绍为勃海太守。史官论曰:
袁绍志大智小,好谋无决,色厉胆薄,不能就朝堂诛卓,反长揖而去,得一郡守而喜,谬之甚也!
董卓权重,群臣见者皆栗然。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不到者斩。是日,群臣皆列于班次,卓掣剑在手曰:“少帝暗弱,全无威仪,不可以掌天下。今有郊天册文,可宜宣读。”李儒读册曰:
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恻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哀如故焉;凶得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厥,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以邪,岐嶷之性,成周之懿。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册已罢,卓叱左右:“扶少帝下殿,解其玺绶,面北长跪,称臣听命。”少帝号哭,百官惨惨然。卓呼太后去服候敕,太后哽咽,群臣含悲。阶下一大臣愤然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而废贤明之主,不若与之同死!”挥手中象简直击。董卓大怒,喝武士簇下,乃是尚书丁管。丁管骂不绝口,卓命牵出斩之,至死神色不变。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皆呼万岁。礼毕,卓令扶何太后并弘农王于永安宫,随侍又有唐妃及宫女二人,月给食粮,诸臣下毋得辄入,违者灭三族。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于九月被董卓废之。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九岁即位。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封黄琬为太尉,杨彪为司徒,荀、爽为司空,韩馥为冀州牧,张邈为陈留太守,张资为南阳太守。时年庚午岁,改为初平元年。
何太后与少帝、唐妃困于永安宫中,日夜优叹,衣服饮食,尽皆缺少。帝泪下不曾干,偶见双燕飞入庭中,帝遂吟诗一首。诗曰:
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呼羡。
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写我心中怨!
卓时常使宫女探听动静。是日获得此诗,来呈于卓。卓曰:”刘辨休矣!怨望故作此诗,杀之有名矣。”唤李儒带武士十人来杀少帝。帝与母何后正在楼上嗟叹,宫女报李儒至。帝大骇。儒执鸩酒与帝曰:“春日融合,董太师特上寿酒。”少帝泣曰:“何相逼如是也?”儒曰:“寿酒无疑。”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当先饮。”儒怒曰:“汝母子特不饮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般。”唐妃跪告儒曰:“妾身代帝饮酒,愿相公可怜母子性命。”儒叱曰:“量汝何等,可代王死?”儒举杯与何太后:“你可先饮?”后捶胸大骂何进无礼之贼,勾引董卓入京,致有今日之祸。儒催逼帝,帝曰:“容某与母作别。” 大恸而作歌曰:
天地易兮我何安?弃万乘兮退守藩。
为臣逼兮命不久,势将去兮空泪潸音山!
唐妃抱帝,亦作歌曰:
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
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音穷速兮心中悲!
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喝曰:“太尉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何太后大骂:“国贼董卓,逼我子母,皇天岂祐汝耶!”手指李儒:“汝等助纣作业之徒,必当族灭!” 李儒大怒,双手捽住太后,直撺下楼。少帝楸住李儒衣服,唐妃向前搅做一团。儒唤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史官有诗曰:
太后飞身坠玉楼,唐妃素练系咽喉。
君王服毒皆身丧,汉室江山自此休。
儒还报卓,卓命拖出城外埋之。
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禁庭公主,尽皆淫之。常引一军出城外,前行到阳城,时当二月,村民社赛,男女皆集,引军围住,尽皆杀之,掠其妇女财物,收万千余件,都装在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连轸还都,先报董太尉杀贼,大胜而回。各城门外焚烧其头,以妇女财物尽散与宿帐军士。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太甚,群臣战栗,莫敢言者,惟有伍孚于朝服下披小铠,藏短刀,候董卓入朝。孚迎到阁下,掣出短刀,直刺卓。卓气力大,两手驱住;吕布便入,揪倒伍孚。卓问曰:“谁教汝反?”孚瞪目大叫:“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位,罪恶盈天,今是吾死之日,故来诛奸贼也!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 董卓大怒,命吕布将出剖剐之。骂不绝口。后史官有诗曰:
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
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
董卓自此出入,常带披甲武士,前后围绕。
袁绍在渤海,知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书曰:
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入乱禁宫,神亦不祐。公反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为报国效职之臣哉?绍今集兵练马,欲图扫清帝室,未敢轻举。公想食禄于汉朝,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书不尽言,请宜照察。密之。
王允得书,寻思无计。
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汉朝旧臣俱集,王允请曰:“今日老夫贱降,晚间少闲,欲屈众大臣就舍下少酌,幸勿见阻。”众官皆曰:“必来添寿。” 当晚,就后堂设宴,灯烛荧煌,公卿皆至。允视之,皆汉朝旧臣,心中暗喜。酒至半酣,王允举盏,掩面大哭。众官曰:“司徒贵降,不可发悲。”允曰:“老夫非贱降之日,要与众官聚会,恐贼生疑,故推贱降。吾哭者,哭汉天下也。董贼势若泰山,吾等朝夕难保。想汉高皇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义兵,子孙相承四百余年,谁想丧于董卓之手。吾等舍死,无益于国。”众公卿尽皆掩面而哭。坐上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大臣,夜哭到明,明哭到夜,焉能哭死董卓耶?”允视之,乃是骁骑校尉曹操也。允大怒,责之曰:“汝祖宗食禄汉朝四百余年,不思报本,反欲纵贼耶?汝去告变,吾等死亦汉家鬼也!”操曰:“非笑别事,笑众大臣无一计杀董卓耶。某虽不才,略施小计,可断董卓头,悬于都门外,以谢天下。”王允听罢,乃避席而问曰:“孟德有何高见,匡扶汉室?”试看曹操道出甚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