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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张翼德血战夺方城 关云长兵威震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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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刘玄德坐镇成都,迭次接到孔明夺取南郑,恢复关中,荡平并地,按二连三的捷报,心中大喜。又按到云长大败江东捷书,更兼喜到万分。眼见公仇私憾,均有报复之期,大发金帛,分遣差官,前去长安荆州两处,犒劳将士;前敌有功诸将,各进一阶,候削平许都,再授分茅之赏。征调川中壮士,编集新军,选将严行训练,听候指拨。

法正见军势已定,入见玄德道:“主公往者欲雪江东逼迫主母之恨,徒以汉中事急,姑且忍耐,今我北征之军,一月三捷,曾未经年,荡定三辅,东据潼关,北扼上党,踞三秦之奥,扼天下之脊,形势已定,将士得休,避可以战,退可以守。而孙权以联曹之故,弃好崇仇,乘我不虑,犯我巴陵,赖主公威福,云长元直,当机立断,子龙季良,协心应敌,大败吴军。今难端一发,未有已时,不如乘江东新败之初,令云长举兵北向,以窥河洛,得尺则尺,得寸则寸,先取方城,进规宛叶,许都根本,必致动摇。曹操既有后顾之忧,将舍晋城以还许下,是我上党之防,不致吃紧,而潼关之兵,乘机可出,两军既合,兵势自增。孙权虽切报复之心,但令子龙游弋巴陵江沔之间,增发驻成都之荆州兵五千人,令刘封率以东下,驻守公安,接应子龙,是荆州方面,可保无虞。后有坚城,前无劲敌,大仇之复,无待蓍龟,愿主公毅力进行,以成大业。”

玄德喜道:“孝直烛照敌情,可谓明见万里,孤意决矣。便请晓谕将士,整装待发。”法正领命出府,玄德自作手书,承制授云长为骠骑将军,出兵伐魏,进屯南阳。令刘琦领荆州牧,马良监荆州牧府事。随令刘封赍了书信,领军东下,出了川境,到了江陵,上得岸来,见过云长,呈上书信。

云长拜命已毕,即令刘封进驻公安,差人召回刘琦马良,将荆州大小事情,尽行咐托。刘琦马良,敬谨受命。云长再令廖化前去子龙处,听候调度,下流一带前敌大小将官,文武水陆官吏,悉归子龙节制,以一事权,廖化领令去了。云长选兵二万,骑卒八千,同了军师徐庶,即日起程,前赴襄阳,军行迅速,五六日间,到了襄阳。庞士元迎接入城。

云长坐定,极力慰劳士元,士元逊谢不遑,又引见了向宠。云长甚为激赏,同士元元直二人商议,以荆州方面,须得良将,方资镇抚,且可接应子龙,以固根本,不如令向将军领本部三千人马,回扎沔阳,为子龙臂助。士元元直同声赞成。云长下令向宠回扎沔阳,严防江东入寇,向宠领兵自赴防地。云长请士元前往南召,将翼德全军移攻方城。士元领命,辞别出府。云长檄调关索一军,进屯武关,张苞一军,移屯南召,从西面会攻方城;关兴一军,从泌阳南面会攻方城,尽听张飞号令。云长分兵八千,调黄叙防守襄阳,自引步卒一万二千,骑兵八千,进扎南阳,以为张飞声援。分拨已定,拔队起程,浩浩荡荡,直向南阳进发。

消息传入曹兵营中,守方城的乃是曹兵大将曹洪,奉了魏王令旨,领兵三万,援助曹仁。曹仁驻扎宛城,两个相为犄角。当下曹洪正与副将文聘商议军事,忽听细作报称张飞领兵二万,前来攻打方城,关云长自领大军,进屯南阳,接应张飞,声势十分浩大。文聘主张火速派人至许昌求救。曹洪道:“圣驾西征,军情正急,为人臣子,不能分忧,今寇盗初临,不谋御敌之方,便尔张皇入奏,徒乱前敌军心,你我臣僚,应不出此!且张飞之兵,仅有二万,我兵三万,足供战守,但告宛城将军,相为应援可耳!”文聘唯唯称是。

到了次日,探马报称张飞人马,离城十里安营下寨。曹洪与文聘商议道:“张飞人马,远来疲乏,我领兵二万,出城迎击,将军小心保护城池。”文聘应允。曹洪提刀上马,领兵出城,前来迎敌。张飞令军士分一半出战,一半安营,庞士元指挥将士,凭山筑垒,襄阳军士,教练有素,器具齐备,工作敏捷,两万大军的营寨,挥鞭立就。

那张飞自从驻扎襄阳以来,久未出战,每每听着马超黄忠大败曹兵,红旗报捷,心中久已跃跃欲试,此番来到方城,迎着曹洪,并不通名道姓,挺起手中丈八蛇矛,飞马上前,就是一矛。曹洪久闻张飞大名,不敢怠慢,把刀架住。两个在战场上,一来一往,战到六十余合。城上文聘,惟恐曹洪有失,鸣金收军。

张飞回到本阵,入营休息,与庞统商议道:“方城城池坚固,曹洪善战,旷日持久,救兵一至,非我之利,军师有何妙计?”庞统道:“曹洪被困,必求救于曹仁,可令关兴张苞,越过方城,迎击曹仁之兵,曹洪必出城迎接曹仁,将军可领兵截杀曹洪,统自督军袭城,两曹扼于外,一文聘无足为也!”张飞大喜,依计行事,自己引兵前来,攻打方城。曹洪领兵出战,又战了七八十合。关兴张苞,乘隙越过方城,埋伏山内,静候曹仁兵到。

曹仁在宛城接着曹洪告急文书,一面派人去许昌告知,一面令陈矫领兵三千,守住宛城,尽起宛城防兵二万,令副将牛金为先锋,自督中军,星夜来救方城。看看行至方城山侧,只听得一声鼓角,两支兵打着汉兵旗号,左右杀来。曹仁纵马上前,抵住张苞,牛金抵住关兴,喊杀连天,鼓声动地。曹兵阵上牛金,哪里是关兴对手,十合之内,被关兴大吼一声,手起一刀,挥为两段,纵马上前,来助张苞,夹攻曹仁。曹仁毫无惧色,一口刀抵住两般兵器,死战不退。

就在这时间,城里曹洪,已得了探报,知曹仁领兵来救,被关兴张苞截杀,折了牛金。曹洪惟恐曹仁有失,吩咐文聘守城,自领两万人马,杀出城来救应曹仁,刚到山前,张飞勒马横矛,早在此地相候,两个接手就杀。那边庞士元吩咐军将,就势攻东西北三城,文聘急上城抵御。

士元早预备下土囊多具,乘曹军分防三城,令二千人向南城角上叠着土囊,顷刻之间,高及城腰。士元下令军中,先登者重赏。众军士一声喊起,肉薄而登,前仆后继,顷刻之间,上去了千余人,将南门砍开。襄阳兵势如潮涌,庞统催督后军杀入南城,文聘抵敌不住,率领残兵,开了北门,会合曹洪。曹洪知方城已失,无心恋战,杀开一条血路,招呼曹仁退兵,三人死战得脱,折了万余人马。退到叶县驻扎,连夜差人入许求救。

那边张飞回转方城,见过士元,说道:“军师神算,百发百中。”庞统笑道:“此将军与二位小将军血战之功也!”张飞吩咐摆酒贺功,一面遣人飞报云长。庞统说道:“叶县离许昌,不过三数百里路程,曹仁兄弟,尚有兵三万,许昌必来重兵救援,两军相持尚需时日,今乘战胜之威,张小将军可领本部人马,径袭伊阳;关小将军可领本部人马,径袭舞阳;得了两城,不必进攻,好生城守,以挠曹兵之势。”二将领兵,火速起程,三五日间,两军回报,都已得手。这是为何?

原来文聘先守伊阳,因张苞移兵,曹洪檄调文聘共守方城,伊阳守兵单弱,被张苞一鼓而下。关兴得舞阳,却是因先时派遣奸细入城放火,乘势进攻,故而势如破竹。张飞得了两处捷音,飞告云长,云长自是欢喜,遣来新收四将,领兵八千,顺带羊酒什物,犒赏前敌军士。张飞接收,吩咐立时俵散。

那四将上前参见,内中却有两个庞士元的本家,提起来却话长。新来四将中,一个是诸葛孔明的小舅,黄承彦的儿子黄武;一个是崔州平的儿子崔颀;两个是庞德公的孙子庞豫庞丰。那黄武身长七尺,力举千钧,巧思无双,家传妙技,使一柄方天画戟;那崔颀身高五尺,能走逐奔马,使一柄镔铁板刀;那庞豫庞丰两个,翩翩年少,文武全材,两兄弟都使长枪。他们祖父,因为汉室衰颓,权奸当道,带领子弟,躬耕陇亩,真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此番闻得孔明扬兵西北,庞士元参赞北伐戎机,连战皆捷,声势传入庞德公耳内,偶与黄崔两人谈论,德公掀髯大笑道:“刘玄德困顿半生,今始稍为伸气,汉家火德,行复中兴,我辈暮年,不图又亲汉官威仪也。”

他三人只顾高谈雄辩,却不提防引起他们子侄的雄心。他们小兄弟暗暗联络,向上辈老人家提出意见,要去投军。庞崔二人,久绝尘缘,漫无可否。黄承彦因女婿兄弟,均出从王事,自己又是怀才不试,屈刀作镜,眼看着年轻子弟,就让他埋没田间,不如让他们出去,助女婿一臂之力,也叫他们增长见识,就把自己主意向二人说出。二人本无成见,让他四人去到襄阳谒见云长,呈明履历。因三位老人家,都是南州硕彦,冠冕群伦,又是孔明的内弟,庞士元的侄儿,一个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云长正在用人之际,无任欢迎。他四人又以子侄礼见过徐庶,自然亲热万分。云长传令设筵款待,叫关平陪宴,年轻人相见,都十分意气相投。在襄阳住了三天,各人写信还家,报告老人,以免悬望。

恰好那时张飞第二次捷报到来,徐庶见张苞去守伊阳,关兴去守舞阳,前军大将,仅翼德一人,殊嫌单薄,即时告知云长,令新来四将,各配兵二千,前去方城效力,听候三将军指挥。云长应允,即时令四将来到方城。四将当时见过张飞,再见过庞统,士元都早见过,问候他们老人家安好,四将齐声道好。

休息数日,庞统与张飞商议,令新来四将,各配兵三千,分作四队,巡环游弋方城四境各地,遇有敌兵,一军赴敌,二军救应,左军攻右,右军攻左,前军攻后,后军攻前,往来反复,如环无端,敌败不许穷追,游弋不许过五十里,不许骚扰居民,不许稽留一处,尚途安置急处。互停消息,一军遇敌,三军互应,两军遇敌,两军互应。敌强则守,敌弱则战;强敌卒临,火速还报大营,发兵接应。四将声诺,领兵各去。

南阳一带,是他们四人生长地,甚么村落,甚么乡邑,甚么山僻小道,甚么兵形要地,都是童而习之。各人领兵去后,就预计今晚在何处歇宿,明日在何处会面。又依着士元将令,将旗帜时时更换,彼去此来,不绝于道,环方城百里内外,无时不见襄阳军马。

那退守叶县的曹仁曹洪文聘三将,只听见报马报称城西发现黄旗汉军,城东发现白旗汉军,城南发现青旗汉军,城北发现红旗汉军,彼现此没,不知多少,高山峻岭,树木中间,尽插着汉兵旗号。一时间又听得伊阳舞阳,两处地方失守,数百里内,风云变色,河洛之间人心大震,三将连夜遣人径至晋阳启奏魏王。正是:

中原鹿走,当涂之幸运难期;大泽蛇啼,金卯之中兴欲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演义于七十三回之前,东川大战,下辨取关,智夺瓦口,威镇阆中,间道以取南郑,截粮以劫阳平;能使诸葛平定汉中者,首以猛张飞血战数场之功绩为多也。本书翼德早守南阳,玄德入川,云长镇荆州,又以翼德守襄阳,当诸葛平定汉中之会,辄使翼德千秋汗马,淹没不彰,既多让功绩于马超矣。此固缘军事地理,布防命战,局势差异,而莫可如何。而今云长将出于荆襄,声应王师,以向宛洛,是翼德威张旧绩,武耀前功时至,则不可不于云长师出而先写之,以补阆中战阵之遗功,而酬襄樊犄角之寄命;此本回万城血战之所由特写也。故与曹洪数战,无异与张郃之对垒也;截宛城援兵,无异命魏延之塞峪也。不知者以为补叙新功,善读者便明表扬前烈。否则正接翻七十三回之案,忽插入张飞血战一段文字,且用实笔以详写之,虽写张飞即是写云长、而不即写云长,乃必急写张飞,果何意也?盖于接写之顷,先完补这笔,将翻云长之案,又必带翻翼德之案。苟不理清线索,乌得以窥所翻之案,所笔之意,究属何处?究出何故?乃真不可入穷其胜也已。

白帝运危之顷,诸葛自叹,若孝直在,必能制主公东行,是鱼水之交欢,会不如翱翔之亲信,此本书所以令孝直居守,近侍玄德,而诸葛专闲,远征曹操也。推先主东征之由,原于荆州之祸,而荆祸之作,始自亮命关羽攻襄。今云长又将出矣,诚不能无所奉命,则即以能制主公东行者,从进云长北伐之谋,玄德以之不失国贼,无亲征出狩之危,诸离以之不失声援,有上将荆州之命。宛洛可出,猇亭不悲,是孝直陈言所以成之,自益非孝直不可。由云长恍然僧偈,还我头来论之,更亦非诸葛不可也。则言出孝直,诚入骨翻案之笔,鞭辟诸葛,至于凑理者也。

南阳四将之来,所以易向宠一将之去也。向宠去,则翼德之将失一大臂,因生出四小将补之,观方城尚有文聘在内,而士元可肉薄以登?几成战守罅满之笔,是不得不添兵益将,以助前方也。沔阳向宠之成,所以增子龙荆湘之防也。子龙赴敌,则荆州之守失一大将,因早拔一向宠调之,在荆州如彼刘琦之无能,而云长又出驻于外,焉抵吴蜀机距之势;是不得不称兵遣戍,以固后方也。此文情至生,而有四将之笔,四将来投,亦无异。笔底调到,特不意为此四人耳。至四人从戎出自黄承彦赞成,岂以陆逊鱼腹浦得出八阵图之故?由于承彦引路,有暗助东吴之咎,遂令今日,亦为子侄辈引路,以明助西蜀,使自补其过欤?若然,则笔底滑稽,微妙至不可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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