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體範自以大衆攻新亭,而別遣文豪、黑騾直搗建康。
文豪大破台軍於皂莢橋,時王道隆將羽林兵在朱雀門內,急召劉勔來助。勵至朱雀門南,命撤桁以折南軍之勢。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奈何撤桁示弱?”勔亦憤,遂度桁南,親自搏戰。哪知戰陣方合,被黑騾一騎沖來,斬于馬下。兵士散亂,道隆不能支,亦棄衆走,黑騾追殺之。黃門郎王蘊負重傷,踣於禦溝之側,或扶之以免。於是中外大震,白下、石頭之衆皆潰。張永、沈懷明逃還宮中,爭傳新亭亦陷。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太后執帝手泣曰:“天下敗矣。”先是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劉勔避職。勔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若災眚必至,避豈得免?”又勔晚年,頗慕高尚,立園宅,名爲東山,遺落世務,罷遣部曲。道成曾謂之曰:“將軍受顧命,輔幼主,當此艱難之日,而深尚從容,廢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勔不從,而果敗死。
話分兩頭。道成與休范拒戰,自晡達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角不復相聞,將士積日不得寢食,軍中馬夜驚,城內亂走。道成秉燭危坐,厲聲呼叱,如是者數四,乃定。明日複戰,外勢愈盛,衆皆失色。道成曰:“賊雖多而亂,尋當破矣。
”其時麾下有勇將兩員:一姓黃,名回。一姓張,名敬兒。敬兒南陽人,少便弓馬,有膽氣,好射猛獸,發無不中,素無賴,家貧,傭于城東吳泰家。泰有愛婢,敬兒與之通,事發,泰欲殺之,逃於空棺中,以蓋加上,乃免。後得志,誣泰通袁顗爲邊,明帝殺泰,籍其家,僮役財貨,敬兒皆有之。先所通婢,即以爲妾。初敬兒母,臥于田中,夢犬子有角,舐其陰處,遂有孕而生敬兒,故初名狗兒。明帝嫌其名鄙俚,改爲敬兒。時從道成守新亭,與黃回共立城上,望見體范白服乘肩輿,以數十人自衛,登城南觀戰,敬兒謂四曰:“彼可詐而取也。”回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殺諸王。”敬兒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辦此,當以本州相賞。”敬兒乃與回並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稱降。體範喜,召至輿前。黃回陽緻密意,休範信之,置二人於左右,命進酒。飲至半酣,笑呼道成名曰:“爾腹心已潰,何可乃爾?”回見休範無備,目敬兒,敬兒遂奪體範防身刀,斬休範首,左右皆驚走。敬兒提頭謾駡,與回奔歸新亭。
道成得首,便差隊主陳靈寶持送建康。靈寶行至中道,恰逢西兵阻路,棄首于水,挺身到京,唱雲已平,而無以爲驗。衆莫之信,體範將士亦不知之,進戰愈力。俄而其衆知休範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乎!”因詐稱休範已殺道成據新亭矣,士民惶惑,乘夜詣新亭壘,投刺者以千數,道成皆焚之。登北城謂曰:“劉休範昨已就戮,屍在南岡下,身是蕭平南,諸君諦視之。名刺皆已焚,卿等勿懷憂懼也。”
衆皆愕然而散。道成知台軍屢敗,急遣陳顯達、張敬兒將兵自石頭濟淮,從承明門入衛宮省,於是台軍之氣亦振,大破賊衆,遂斬丁文豪、杜黑騾于宣陽門,餘皆竄走。斯時道成在軍,見大勢已寧,亦即整旅還都,百姓緣道聚觀,皆曰:“全社稷者此公也。”及入朝,拜爲中領軍、袞州刺史,留衛京師,與袁粲、褚淵、劉秉更日入值,號爲四貴,今且按下。
卻說蒼梧王之爲太子也,年六歲,始就學,而惰業嬉戲,師不能禁。好緣漆帳竿,去地丈餘,久之乃下。年漸長,喜怒益乖,左右有失旨者,輒手加撲打,蓬首跣足,蹲踞於地,以此爲常,明帝屢敕陳太妃痛捶之。及即位,內畏太后,外憚諸大臣,猶未敢縱逸。自加元服,變態百出,好出外遊行,太妃每乘青犢車,隨路檢攝,其後漸自放恣,大妃亦不能禁。始出宮,猶整儀衛,俄而棄車騎,率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塵,或往營署,與嬖人解僧智、張五兒等,恒相馳逐。夜開承明門以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並執戈矛,路逢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隨手刺死,無一免者。民間優懼,商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道絕。至針椎鑿鋸之徒,不離左右。嘗以鐵椎椎人陰囊,囊破裂。左右見之,有斂眉閉目者,蒼梧大怒,今此人袒胛正立,以矛刺之,洞胛而過。大內耀靈殿,本明帝臨政之所,養驢數十頭於內。己所乘馬,養於禦床側。又知己非帝子,爲李道兒所生,每出入去來,常自號“李將軍”。京營有女子,年十五六,性癡憨,駕至不避,從旁嘻笑,蒼梧便入其屋,不避左右,與之苟合。女亦全不愧懼,任其所爲,遂大悅。自是往來無間,人謂之路嬪嬙妃。又性極好殺,一日不殺人,則慘慘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懼蹈不測,謀候其駕出遊,稱太后令,閉城門,執而廢之,立安成王准。
事覺,收佃夫誅死,寸斬其家屬。或有告朝臣杜幼文、沈勃、孫超亦與佃夫同謀,遂帥衛士自掩三家,刳解臠割,嬰孩不免。
時沈勃後喪在廬,左右未至,帝揮刀獨前,勃知不免,手搏其耳,唾駡之曰:“汝罪逾桀紂,屠戮無日,恨吾不獲見之。”
遂死。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怒其不華,令太醫煮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陛下便應作不孝子,豈複得出人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凡諸鄙事,過目則能,鍛煉金銀,裁衣作帽,莫不精絕。未嘗吹箎,執管便韻。
自造露車一乘,其上施篷,乘以出入,其捷如飛,羽儀追之不及。又各慮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嘗直入領軍府,天時盛熱,道成解衣袒腹晝臥堂中,見帝至,倉皇起立,帝指曰:“好大腹。”遂命立於室內,畫其腹爲的,持弓引滿射之。道成斂手曰:“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埽一箭便死,後無複射,不如以骲箭射之。
”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臍,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
又嘗自磨刀曰:“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功于國,若害之,誰複爲汝盡力?”乃止。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曰:“幼主所爲如此,不推吾等不免,社稷亦不可保,不先廢之,後悔奚及。”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
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功曹紀僧直言于道成曰:“今朝廷倡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公豈得坐受夷滅?”道成然之,寄書蕭賾,令爲之備。卻說賾字宣遠,道成長子也,方生之夕,母陳氏夢有龍據屋上,故又字龍兒。即齊世祖武皇帝也。初爲尋陽郡贛邑令,值晉安王反,賾不從,被執下獄,衆皆散。門客桓康驍勇多力,裝筐籃爲擔,一頭坐了夫人裴氏,一頭坐了兩位公子,挑之以逃,匿深山中。繼與蕭欣祖會集舊伴四十餘人,襲破郡城,救之出獄。及郡兵來追,桓康拒後力戰,手斬其將,追兵乃退。
及晉安既平,朝廷征賾入京,拜爲尚書庫部郎,至是爲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道成欲使以郢州兵爲援,故報之。道成又欲出奔廣陵起兵,使人密告冀州刺史劉善明,東海太守垣榮祖。
榮祖字華先,少好武,騎射絕倫,尤善彈,嘗登西樓,見鴻鵠翔於雲中,謂左右曰:“吾當生取之。”彈其兩翅,毛盡脫,鵠墜地,養其毛複長,縱之飛去,其妙如此。與劉善明,皆道成腹心也。善明報以書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公神武高世,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後悔。”榮祖亦報曰:“領府去台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門者,大事去矣。”道成雖得二人言,尚懷猶豫,紀僧真曰:“二人之言是也,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爲安固。公百口北渡,必不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爲逆,何以避之?此非萬全之計也。況今幼主出入無常,每好單行道路,于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道成乃止。
有王敬則者,臨淮人,少貧賤,母爲女巫,常謂人雲:“敬則生時,胞衣紫色,應得鳴鼓角。”人笑之曰:“汝子得爲人吹角可矣。”性倜儻不羈,好刀劍,嘗與既陽縣吏鬥,謂曰:“我若得爲既陽令,當鞭汝小吏背。”吏唾其面日:“汝得既陽縣,我亦得司徒公矣。”平時善拍張,以勇力補刀戟衛士。
前廢帝常使敬則跳刀,高出白虎幢五六尺,跳罷,仍撫髀拍張,儇捷異常。後補既陽令,昔日鬥吏亡叛,勒令出見,曰:“我得既陽令,汝何時得司徒公耶?”其人叩頭謝罪,敬則曰:“爾亦壯士,吾不汝責也。”至是爲越騎校尉,見帝無道,欲自結于道成。夜著青衣,扶匐路側,聽察帝之往來。複陰結內廷楊萬年、陳奉伯等爲內援,專伺得間,即便行事。
是時蒼梧荒淫益甚,每往來寺院中。城西有青園庵,乃女尼所居,房宇深遠,徒衆數十。一日,帝突至其處,群尼倉皇跪接,帝視之曰:“是皆禿耳。”見一幼尼尚未剃發,貌頗娟好,問之曰:“爾在此何欲?”對曰:“欲修行耳。”帝笑日:“恐所欲不在是。”便攜之入室,裸而淫之。又令左右擇尼中年少者遍淫之,問日:“此舉何如?”左右曰:“此舉是陛下大功德。”遂大笑而散。又有一道人,名曇度,素無賴,與之親善。一夜,行至領軍府前,左右曰:“一府皆眠,帝何不緣牆而入,殺其一家?’”帝曰:“我今夕欲與一處作耍,無暇爲此,宜待明夕。”遂去。明日,乘露車與左右向台岡賭跳,仍往青園尼庵留連半日,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煮之,坐地而飲,酣醉如泥。左右扶之還宮,寢于仁壽殿內。有楊玉夫者,常得帝意,出入必與偕,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罵日:“明日當殺此子,取肝肺,和狗肉食。”是夜爲七月七日,臨睡吩咐玉夫曰:“汝於庭中伺織女度河,見即報我,不見則殺汝。”玉夫大懼,乃與楊萬年、陳奉伯伺帝熟寢,潛取帝防身刀刎之,時年十五。
先是帝出入無時,省內諸閣,夜皆不閉,群下畏相逢值,莫敢出走,宿衛並逃避,內外莫相禁攝,故帝雖被弑,無一覺者。乃令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開承明門出,遇王敬則於外朝,遂以首付之,使報道成。敬則馳詣領軍府,叩門大呼曰:“大事已定,領軍速即入朝。”道成猶慮蒼梧誑之,不敢開門,敬則聳身牆上,投其首以示道成。道成洗視之,果帝首,大喜。
便戎服乘馬而出,偕敬則入宮。至承明門,詐稱賀還。敬則恐內人觀見,以刀環塞門孔處,呼門甚急。門吏開門迎之,只道帝歸,俱伏地震懾,不敢仰視。道成入殿,殿中驚駭,既而聞蒼梧已死,鹹稱萬歲。
及旦,道成整宿衛出立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朝會議,三人既至,聞帝已被弑,皆驚愕不敢發言。
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懼曰:“尚書衆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一委領軍。”道成又讓袁粲,粲亦不敢當。王敬則拔白刃,在殿前跳躍曰:“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刃。”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誰敢複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不自解。”粲欲有言,敬則叱之,遂不出口。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狀授道成。道成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立安成王爲帝,作太后令曰:昱以家嗣登皇統,庶其體識曰宏,社稷有寄。豈意窮凶極悖,日月滋甚。加以大馬是狎,鷹隼是愛,單騎遠郊,獨宿深野,趨步闤闠,酣歌壚肆,淫人子女,掠人財物,手揮矛鋌,躬行刳斮。自昔辛、癸,爰及幽、厲,方於之此,未譬萬分。
民怨既深,神怒已積,七廟阽危,四海褫氣。廢昏立明,前代令範,況乃滅義反道,天人所棄者哉!故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幽顯協規,普天同泰。驃騎大將軍安成王准,體自太宗,地隆親茂,皇曆攸歸,宜光奉祖宗,臨享萬國,便依舊典,以時奉行。
於是備法駕,詣東府,迎安成王准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是爲順帝。降封昱爲蒼梧王,葬之郊壇西,自是軍國大事,皆聽道成處分。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爲侯。
先是劉秉初退朝,其從弟劉韞迎而問之曰:“今日之事,當歸兄否?”秉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拊膺歎曰:“兄肉中詎有血耶?今年族矣。”秉默然。然猶謂尚書一官,萬機根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庶可無變。既而道成當國,佈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
卻說袁粲,字景倩,陳郡陽夏人,早喪父,祖母哀其孤幼,名之曰“湣孫”。少好學,有清才,不以權勢爲重。平素每有朝命,常固辭,逼切不得已,方就職。至是知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詔使出鎮石頭,即時受命。又荊州刺史沈攸之在明帝時,與道成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有女,攸之娶爲子婦。
其在荊.州,有言其反者,道成力保其不反,攸之深以爲感。
及蒼梧遇弑,道成遣其長子元琰,以蒼梧刳斮之具示之,攸之知道成將篡位,大怒,謂左右曰:“吾甯王陵死,不爲賈充生。
”然猶未暇舉兵,乃上表稱慶。時張敬兒爲雍州刺史,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疑攸之有異,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燈一隻以示意,敬兒乃密爲之備。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藏於裲襠角,雲是明帝與己約誓,不忍坐視國亡。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爲百口計?”攸之指輛襠角示之。又會集諸將雲:“頃太后使至,賜我以燭,剖之得太後手令,雲社稷之事,一以委公。吾不可負太后命,撫危定傾,願與諸君任之。”衆皆應命,乃遺道成書曰:少帝昏狂,宜與諸公密謀商議,其白太后,下令廢之。奈何交結左右,親行弑逆?乃至積日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佈置親党,宮閣管鑰,悉關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之遺訓固如此乎?足下既有賊宋之心,吾寧敢無包胥之節耶?
書去,即建牙勒兵。蓋攸之素蓄士馬,資用充積,甲士十萬,鐵騎三千,兵勢甚盛。乃遣輔國將軍孫同爲前鋒,余軍相繼東下。道成聞其兵起,即自入守朝堂,命其子蕭嶷代鎮東府,蕭映出鎮京口,內外戒嚴。以右衛將軍黃回爲郢州刺史,督軍討之。先是道成以世子賾爲晉熙王燮長史,修治器械,以防他變。
及征燮爲揚州,以賾爲右衛將軍,與燮俱下,命柳世隆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爲變,焚夏口舟艦,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君守於內,我攻於外,破之以矣。”世隆領命。及攸之起兵,賾方行至湓口,欲斂兵守之。衆將皆勸倍道趨建康,賾曰:“湓口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衛朝廷,外援夏口,保據形勝,控制西南。
今日至此,天所使也。”或疑城小難固,賾曰:“苟衆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何患城小?”乃送晉熙王歸鄭州,而己則留鎮湓口,遣使密報道成。道成聞之喜曰:“真吾子也。”乃以賾爲西討都督。
話分兩頭,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路過巴陵,與攸之深相結,還至京師,乃與袁粲、劉秉、劉韞謀誅道成,而黃回、孫曇權、卜伯興等皆通謀。當是時,劉韞爲領軍將軍,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爲直閣,黃回出屯新亭。粲等定計,矯太后令,使韞與伯興率宿衛兵,攻道成於朝堂。黃回等爲外應,劉秉等並赴石頭。謀既定,將以合褚淵。衆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雖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除之。”乃以謀告淵。淵即告道成。道成聞之,乃使薛淵往石頭,陽爲助粲,陰實防之。薛淵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之甚?”對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爲一家否?今往與之同,則負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
”道成曰:“所以遣卿者,正謂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憂耳,但當努力,無複多言。”道成既遣薛淵防外,又恐內變難制,乃以王敬則爲直閣,與卜伯興共總禁旅,戒之曰:“有變先殺伯興、劉韞。”敬則領命而去。
是時粲與諸人,本期壬申之夜,內外並發,而劉秉框擾不知所爲,才及晡後,即束行裝,啜羹瀉胸上,手振不自禁。日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百,赫奕滿道。既至見粲。
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曰:“得見公,萬死無憾。
”孫曇權聞之,亦奔石頭,乃大露。道成密使人告敬則,時閣門已閉,敬則欲開閣出,卜伯興嚴兵爲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率禁兵收韞。韞已戒嚴,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哪敢作賊?”韞惶急,走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乃殺之。伯興倉皇出,敬則亦迎而殺之。王蘊聞劉韞死,歎曰:“事不成矣。”狼狽率部曲數百,向石頭。薛淵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即散走,道成又遣其將戴僧靜率數百人向石頭,自倉門入,與薛淵並力攻粲。孫曇權禦之,殊死戰,殺台軍百人。僧靜乃分兵攻府西門,縱火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秉不顧粲,即逾城走。粲亦下城欲還府,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重,不忍負耳。”僧靜乘暗獨進,來殺袁粲。最在粲後,覺有追逐聲,急以身衛父,僧靜直前斫之,最仆地。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亦何害?”
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爲之謠曰:“可憐石頭城,甯爲袁粲死,不作褚淵生。”但未識粲死之後,宋事作何結局,且聽下回分解。
劉昱本李道兒子,既竊位,無惡不作。至偷雞盜狗,醜濫已極,千古以來,無此樣子。禽獸猶知有母,縣以羽扇不華,至欲弑母,禽獸不如。爲楊玉夫所殺,蓋已晚矣。道成始而憂禍,繼則羽翼已成,不得歇手,亦是騎虎之勢。沈攸之一心輔國,不以姻戚交好,稍動其心,事雖不成,可謂忠臣。褚淵受顧命之日,貳心已見,真反復小人。謠曰:“甯爲袁粲死,不作褚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