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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刘先主遗诏托孤儿 诸葛亮安居平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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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斩白帝子而创业,光武起白水村而中兴,先主入白帝城而托孤,二帝始于白,一帝终于白,正合李意白字之义。自桃园至此,可谓一大结局矣。然先主之事自此终,孔明之事又将自此始也。前之取西川、定汉中,从草庐三顾中来。后之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从白帝托孤中来。故此一篇,在前幅则为煞尾,在后幅则又为引头耳。

观先主托孤之语,而知其不以伐吴为重,终以伐魏为重矣。其曰“君才十倍曹丕”,何以不曰十倍孙权乎?盖以与汉为

仇者魏耳,与我为对者曹氏耳。其曰“嗣子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自取之”,犹云能讨贼则辅之,不能讨贼则取之也。重在讨贼,故不重在嗣位,此前后出师之表,所以不能已欤?

先主教太子之言,已知太子之无用也。何也?刘禅固不能为大善,亦不能为大恶者也。不能为大善,则但勉之以小善而已;不能为大恶,则但戒之以小恶而已。先主枭雄之才,其权谋通变,料非其子之所能学,故曰:汝父德薄不足效。知子莫若父,然哉!然哉!

或问先主令孔明自取之,为真话乎,为假语乎?曰:以为真,则是真;以为假,则亦假也。欲使孔明为曹丕之所为,则其义之所必不敢出,必不忍出者也。知其必不敢,必不忍,而故令之闻此言,则其辅太子之心愈不得不切矣。且使太子闻此言,则其听孔明,敬孔明之意愈不得不肃矣。陶谦之让徐州,全是真不是假;刘表之让荆州,半是假半是真。与先主之遗命,皆不可同年而语。

图事之法,与弈棋同。有同此一着,而用之于前则妙,用之于后则失者。如张耳劝陈涉立六国后,便是妙着;郦生劝高帝立六国后,便是失着。先后之势异耳。刘晔先言蜀可伐,后言蜀不可伐,一在曹操初破张鲁之时,一在魏兵留守汉中之后也。刘晔先言吴可伐,后言吴不可伐,一在先主初下江东之时,一在陆逊大破蜀兵之后也。刘晔可谓知弈矣。

伊尹三聘,孔明三顾,孔明一伊尹也。吕望钓鱼,孔明观鱼,孔明一吕望也。或谓孔明辅蜀在乃翁手中拿班,又在乃郎手中拿班,似乎妆腔太甚。不知不如此,则师相之体不尊;师相之体不尊,则这不听计不从矣。嗟乎,孔明岂得已哉!

曹丕以三路取吴,以五路取蜀,读至此必谓有一场大厮杀在后。不意三路则一战而即退,五路则不战而自解,虎头蛇尾,可发一笑。有此省力之事者,亦以省力之笔传之。三路之中,两路虚写,惟濡须之兵用实写;五路之中,四路虚写,惟邓芝之使用实写。又魏之侵吴,吴之御魏,但叙曹丕,不叙孙权;魏之侵蜀,蜀之御魏,既叙曹丕、司马懿,又叙后主、孔明。或详或略,各各不同,尤见笔法之妙。

却说章武二年夏六月,东吴陆逊大破蜀兵于猇亭彝陵之地;先主奔回白帝城,赵云引兵据守。忽马良至,见大军已败,懊悔不及,将孔明之言奏知先主。补照前文。先主叹曰:“朕早听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败。又照应八十一回中语。今有何面目复回成都见群臣乎!”遂传旨就白帝城住扎,将馆驿改为永安宫。人报冯习、张南、傅彤、程畿、沙摩柯等皆殁于王事,先主伤感不已。又总点前文。又近臣奏称:“黄权引江北之兵,降魏去了。黄权下落,但在先主一边听得。妙。陛下可将彼家属送有司问罪。”先主曰:“黄权被吴兵隔断在江北岸,欲归无路,不得已而降魏。是朕负权,非权负朕也,何必罪其家属?”仍给禄米以养之。先主之待黄权,胜于曹丕之待于禁。

却说黄权降魏,诸将引见曹丕,丕曰:“卿今降朕,欲追慕于陈、韩耶?”权泣而奏曰:“臣受蜀帝之恩,殊遇甚厚,令臣督诸军于江北,被陆逊绝断。臣归蜀无路,降吴不可,此正体贴先主之意。故来投陛下。败军之将,免死为幸,安敢追慕于古人耶!”丕大喜,遂拜黄权为镇南将军。权坚辞不受。不受爵,还有可取。忽近臣奏曰:“有细作人自蜀中来,说蜀主将黄权家属尽皆诛戮。”权曰:“臣与蜀主,推诚相信,知臣本心,必不肯杀臣之家小也。”权若能死,尤为相信。丕然之。后人有诗责黄权曰:

降吴不可却降曹,忠义安能事两朝?堪叹黄权惜一死,紫阳书法不轻饶。

曹丕问贾诩曰:“朕欲一统天下,先取蜀乎?先取吴乎?”诩曰:“刘备雄才,更兼诸葛亮善能治国;东吴孙权,能识虚实,陆逊现屯兵于险要,隔江泛湖,皆难卒谋。以臣观之,诸将之中皆无孙权、刘备敌手。不说主上,而说臣下,亦是不好说得曹丕耳。虽以陛下天威临之,亦未见万全之势也。只可持守,以待二国之变。”贾诩可谓知己知彼。丕曰:“朕已遣三路大兵伐吴,安有不胜之理?”曹丕能料蜀兵之必败,而不能料魏兵之不胜,亦只见得别人,不曾见得自己。尚书刘晔曰:“近东吴陆逊新破蜀兵七十万,上下齐心,更有江湖之阻,不可卒制,陆逊多谋,必有准备。”刘晔之见,不在贾诩之下。丕曰:“卿前劝朕伐吴,今又谏阻,何也?”照应前文。晔曰:“时有不同也。昔东吴累败于蜀,其势顿挫,故可击耳。今既获全胜,锐气百倍,未可攻也。”刘晔前后两样说法,实有两样解说,不似今人之首鼠两端,反复不定也。丕曰:“朕意已决,卿勿复言。”遂引御林军亲往接应三路兵马。早有哨马报说东吴已有准备:令吕范引兵拒住曹休,诸葛瑾引兵在南郡拒住曹真,朱桓引兵当住濡须以拒曹仁。东吴三路兵却借探马口中叙来,省笔之法。刘晔曰:“既有准备,去恐无益。”丕不从,引兵而去。

却说吴将朱桓,年方二十七岁,极有胆略,孙权甚爱之。时督军于濡须,闻曹仁引大军去取羡溪,桓遂尽拨军守把羡溪去了,为后文战败曹仁张本。止留五千骑守城。忽报曹仁令大将常雕同诸葛虔、王双、引五万精兵飞奔濡须城来。众军皆有惧色。桓按剑而言曰:“胜负在将,不在兵之多寡。兵法云:客兵倍而主兵半者,主兵尚能胜于客兵。此论主客之异。今曹仁千里跋涉,人马疲困;此论劳逸之异。吾与汝等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险,此论形势之异。以逸待劳,以主制客:此乃百战百胜之势。三句分顶上文。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耶?”预为曹丕自来伏笔。于是传令,教众军偃旗息鼓,只作无人守把之状。桓亦能军。

且说魏将先锋常雕,领精兵来取濡须城,遥望城上并无军马。雕催军急进,离城不远,一声炮响,旌旗齐竖。朱桓横刀飞马而出,直取常雕。忽然有人,写得突兀。战不三合,被桓一刀斩常雕于马下。吴兵乘势冲杀一阵,魏兵大败,死者无数。朱桓大胜,得了无数旌旗军器战马。是东吴一胜。曹仁领兵随后到来,却被吴兵从羡溪杀出,曹仁大败而退,是东吴再胜。○此一路交锋,却用实写。回见魏主,细奏大败之事。丕大惊。正议之间,忽探马报:“曹真、夏侯尚围了南郡,被陆逊伏兵于内,诸葛瑾伏兵于外,内外夹攻,因此大败。”此一路交锋月虚写,妙。言未毕,忽探马又报:“曹休亦被吕范杀败。”此一路交锋亦用虚写,妙。丕听知三路兵败,乃喟然叹曰:“朕不听贾诩、刘晔之言,果有此败。”与先主不听孔明大同小异。时值夏天,大疫流行,马步军十死六七,遂引军回洛阳。吴、魏自此不和。吴、魏不和,此大关目处。○以上按下吴、魏,以下再叙西蜀。

却说先主在永安宫染病不起,渐渐沉重。至章武三年夏四月,一病经年。先主自知病入四肢;又哭关、张二弟,其病愈深。两目昏花,厌见侍从之人,乃叱退左右,独卧于龙榻之上。将写梦,先写卧;将写见鬼,先写厌见人。忽然阴风骤起,将灯吹摇,灭而复明。只见灯影之下,二人侍立。先主怒曰:“朕心绪不宁,教汝等且退,何故又来?”叱之不退,先主起而视之:上首乃云长,下首乃翼德也。先主大惊曰:“二弟原来尚在?”宛然梦中之语。云长曰:“臣等非人,乃鬼也。上帝以臣二人平生不失信义,皆敕命为神。哥哥与兄弟聚会不远矣。”忽曰鬼,忽曰神,忽称君臣,忽称哥弟,宛然梦中所听之语。先主扯定大哭,忽然惊觉,二弟不见。直待梦觉,方知是梦,写来如画。即唤从人问之,时正三更。直待知梦,方始知时,写来如画。先主叹曰:“朕不久于人世矣!”遂遣使往成都,请丞相诸葛亮、尚书令李严等星夜来永安宫听受遗命。孔明等与先主次子鲁王刘永、梁王刘理来永安宫见帝,留太子刘禅守成都。先主在白帝而刘禅在成都,与曹操在洛阳而曹丕在邺郡,临终之时父子皆不相见,仿佛相似。

且说孔明到永安宫,见先主病危,慌忙拜伏于龙榻之下。先主传旨,请孔明坐于龙榻之侧。自起兵伐吴以来,至此已有两年之别。抚其背曰:“朕自得丞相,幸成帝业。何期智识浅陋,不纳丞相之言,自取其败,悔恨成疾,死在旦夕。嗣子孱弱,不得不以大事相托。”以三顾始,以托孤终,三顾之礼为自己下定钱,托孤之请又为儿子下定钱。言讫泪流满面。孔明亦涕泣曰:“愿陛下善保龙体,以副下天之望。”先主以目遍视,只见马良之弟马谡在傍,先主令且退。谡退出。先主谓孔明曰:“丞相观马谡之才何如?”百忙中忽论马谡人才,极似闲话,不知后来却是要紧话。孔明曰:“此人亦当世之英才也。”先主曰:“不然。朕观此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丞相宜深察之。”早为九十六回伏线。分付毕,传旨召诸臣入殿,取纸笔写了遗诏,递与孔明而叹曰:“朕不读书,粗知大略。与孙权学问相似。圣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本待与卿等同灭曹贼,共扶汉室,临终之时,更不提起东吴,只说曹贼,则伐吴之举,亦悔之矣。不幸中道而别。烦丞相将诏付与太子禅,令勿以为常言。凡事更望丞相教之。”既自教之,又欲孔明教之。孔明等泣拜于地曰:“愿陛下将息龙体,臣等尽施犬马之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也。”先主命内侍扶起孔明,一手掩泪,一手执其手,曰:“朕今死矣,有心腹之言相告。”郑重其语,不即说出,又作一顿。孔明曰:“有何圣谕?”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独以曹丕比较,是以伐魏为重也。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宛似刘表让荆州之语。○人疑此语乃先主所以结孔明之心,吾谓此语乃深知刘禅之无用也。孔明听毕,汗流遍体,手足失措,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言讫,叩头流血。先主又请孔明坐于榻上,唤鲁王刘永、梁王刘理近前,分付曰:“尔等皆记朕言:朕亡之后,尔兄弟三人,皆以父事丞相,不可怠慢。”只吩咐二子,连三子俱吩咐在内。言罢,遂命二王同拜孔明。二王拜毕。孔明曰:“臣虽肝脑涂地,安能报知遇之恩也!”先主谓众官曰:“朕已托孤于丞相,令嗣子以父事之。卿等俱不可怠慢,以负朕望。”此处方及众官。又嘱赵云曰:“朕与卿于患难之中相从到今,不想于此地分别。卿可想朕故交,早晚看觑吾子,勿负朕言。”一番保阿斗,一番夺阿斗,与别将不同,故又特嘱之。云泣拜曰:“臣敢不效犬马之劳!”先主又谓众官曰:“卿等众官,朕不能一一分嘱,愿皆自爱。”此句又极周至。○看他以上历历吩咐众官之言,无一语及私,与曹操不同。言毕,驾崩,寿六十三岁。时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也。后杜工部有诗叹曰:

蜀主窥吴向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翠华想象空山外,玉殿虚无野寺中。前解。首句如疾雷破山,何等声势;次句如落日掩照,何等苍凉;三处写当年;四实叹今日也。山外安觅翠华,意中却有;寺中旧为玉殿,目下却无。是无是有,是有是无,二语闪烁不定。翠华玉殿,又极声势;空山野寺,又极苍凉。只一句中,上下忽变,真是异样笔墨。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武侯祠屋长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后解。翠华玉殿,既不可见,所见惟古庙存焉。而昭烈故天子也,以天子而有庙,必也玄堂太室,所谓振鸾来宾,和鸾至止者也,而今乃巢水鹤耳。以天子之庙而有祭,必也八佾九献,所谓群公执爵,髦士奉璋者也,而今乃走村翁耳。祠屋近是一样水鹤杉松,祭祀同是一样村翁伏腊,非幸其君臣一体,正荡其君臣无别也。○少陵为依严武而入蜀,蜀主为伐孙权而窥吴。后人所经,前人亦经焉;后人所止,前人亦止焉。后人吊前人,后人复吊后人。不独玉殿翠华,徒劳想象;抑且空山野寺,亦属虚无。蜀主与武侯同尽,千载莫辨君臣;村翁与水鹤俱湮,一时何分人物。昔年白帝托孤,已作英雄往事;今日蜀中怀古,岂非文士空花。吾于此诗,得禅理矣。

先主驾崩,文武官僚,无不哀痛。孔明率众官奉梓宫还成都。太子刘禅出城迎接灵柩,安于正殿之内。举哀行礼毕,开读遗诏。诏曰:

朕初得疾,但下痢耳;后转生杂病,殆不自济。朕闻人年五十,不称夭寿。今朕年六十有余,死复何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可以服人。卿父德薄,不足效也。卿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勿怠!勿忘!卿兄弟更求闻达。至嘱!至嘱!

群臣读诏已毕。孔明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立嗣君,以承汉统。”乃立太子禅即皇帝位,改元建兴。加诸葛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葬先主于惠陵,谥曰昭烈皇帝。昭者,光也;烈者,武也。隐然以光武比之。尊皇后吴氏为皇太后;谥甘夫人为昭烈皇后,糜夫人亦追谥为皇后。升赏群臣,大赦天下。以上按下西蜀,以下再叙魏国。

早有魏军探知此事,报入中原。近臣奏知魏主。曹丕大喜曰:“刘备已亡,朕无忧矣。何不乘其国中无主,起兵伐之?”伐吴不克;却想伐蜀,是谚所云“东边不着西边着”也。贾诩谏曰:“刘备虽亡,必托孤于诸葛亮。亮感备知遇之恩,必倾心竭力,扶持嗣主。陛下不可仓卒伐之。”与刘晔谏伐吴一般见识。正言间,忽一人从班部中奋然而出曰:“不乘此时进兵,更待何时?”众视之,乃司马懿也。司马懿惯与蜀兵对头,却于此处早伏一笔。丕大喜,遂问计于懿。懿曰:“若只起中国之兵,急难取胜。须用五路大兵,四面夹攻,令诸葛亮首尾不能救应,然后可图。”伐吴用三路,伐蜀用五路。三路出曹丕之意,五路出司马之谋,前后相对。丕问何五路,懿曰:“可修书一封,差使往辽东鲜卑国,见国王轲比能,赂以金帛,令起辽西羌兵十万,先从旱路取西平关,此一路也。先主用沙摩柯,今司马亦欲用轲比能,正与前文照应。再修书遣使赍官诰赏赐,直入南蛮,见蛮王孟获,令起兵十万,攻打益州、永昌、牂牁、越嶲四郡,以击西川之南,此二路也。早为后文七擒七纵张本。再遣使入吴修好,许以割地,令孙权起兵十万,攻两川峡口,径取涪城,此三路也。以上三路俱是客兵。先言西路南路,而后及东路,先其近者,而后其远者也。又可差使至降将孟达处,起上庸兵十万,西攻汉中,此四路也。此一路用蜀中降将,虽是主兵,亦属客兵,犹之以蜀攻蜀耳。然后命大将军曹真为大都督,提兵十万,由京兆径出阳平关取西川,此五路也。末一路方用自家之将,自家之兵。共大兵五十万,五路并进,诸葛亮便有吕望之才,安能当此乎?”丕大喜,随即密遣能言官四员为使前去;又命曹真为大都督,领兵十万,径取阳平关。此时张辽等一班旧将,皆封列侯、俱在冀、徐、青及合淝等处,据守关津隘口,故不复调用。百忙里又补叙别将,笔法周密。○以上按下魏国,以下再接西蜀。

却说蜀汉后主刘禅,自即位以来,旧臣多有病亡者,不能细说。闲闲总点一句。凡一应朝廷选法,钱粮、词讼等事,皆听诸葛丞相裁处。时后主未立皇后,孔明与群臣上言曰:“故车骑将军张飞之女甚贤,年十七岁,可纳为正宫皇后。”后主即纳之。若论桃园结义,则两人当是兄妹。然异姓为婚,原不碍也。非若吴孟子、管狐姬之类。建兴元年秋八月,忽有边报说:“魏调五路大兵,来取西川;第一路,曹真为大都督,起兵十万,取阳平关;魏兵此为第五路,蜀却以此为第一路。第二路,乃反将孟达,起上庸兵十万,犯汉中;魏以此为第四路,蜀却以此为第二路。第三路乃东吴孙权,起精兵十万,取峡口入川;只有第三路彼此相同。第四路乃蛮王孟获,起蛮兵十万,犯益州四郡;魏以此为第二路,蜀却以此为第四路。第五路乃番王轲比能,起羌兵十万,犯西平关。魏以此为第一路,蜀却以此为第五路。○魏意以客兵为助,重在客兵。蜀报以魏兵为主,重在魏兵。故前后次序各各不同。别处叙事,或一边实写,一边虚写,此处独两边皆详叙一番,又换一样笔法。此五路军马,甚是利害。已先报知丞相,报后主用实写,报孔明用虚写。就详叙中又一虚一实。丞相不知为何,数日不出视事。”奇绝,令人猜测不出。后主听罢大惊,不但后主惊,读者至此亦惊。即差近侍赍旨,宣召孔明入朝。第一日差近待宣召。使命去了半日,回报:“丞相府下人言,丞相染病不出。”奇绝,令人猜测不出。后主转慌;不但后主慌,读者至此亦慌。次日,又命黄门侍郎董允、谏议大夫杜琼去丞相卧榻前告此大事。第二日差大臣往告。董、杜二人到丞相府前,皆不得入。奇绝,令人猜测不出。杜琼曰:“先帝托孤于丞相,今主上初登宝位,被曹丕五路兵犯境,军情至急,丞相何故推病不出?”不说真病,竟说他推病,只在不肯放入上猜出。良久,门吏传丞相令,言:“病体稍可,明早出都堂议事。”董、杜二人叹息而回。次日,多官又来丞相府前伺候。第三日多官往候。从早至晚,又不见出。奇绝,令人猜测不出。多官惶惶,只得散去。杜琼入奏后主曰:“请陛下圣驾亲往丞相府问计。”后主即引多官入宫,启奏皇太后。太后大惊曰:“丞相何故如此?有负先帝委托之意也!我当自往。”故作惊人之笔,以显下文孔明之奇。董允奏曰:“娘娘未可轻往。臣料丞相必有高明之见。董允颇有见识。且待主上先往。如果怠慢,请娘娘于太庙中召丞相问之未迟。”请入太庙问之,是重之以先帝之灵也。皆故作惊人之笔,以显下文孔明之奇。太后依奏。次日,后主车驾亲至相府。第四日御驾亲临。门吏见驾到,慌忙拜伏于地而迎。后主问曰:“丞相在何处?”门吏曰:“不知在何处。只有丞相钧旨,教挡住百官,勿得辄入。”后主乃下车步行,与先主亲造草庐相似。独进第三重门,过了第三日,又过三重门,与先主三顾草庐相似。见孔明独倚竹杖,在小池边观鱼。与草庐中高卧相似。后主在后立久,乃徐徐而言曰:“丞相安乐否?”与先主阶前立候相似。孔明回顾,见是后主,慌忙弃杖,拜伏于地曰:“臣该万死!”后主扶起问曰:“今曹丕分兵五路犯境甚急,相父缘何不肯出府视事?”孔明大笑,扶后主入内室坐定,奏曰:“五路兵至,臣安得不知,臣非观鱼,有所思也。”观鱼者,观吴也。后主曰:“如之奈何?”孔明曰:“羌王轲比能,蛮王孟获,反将孟达,魏将曹真此四路兵,臣已皆退去了也。奇绝妙绝,真是出人意表。止有孙权这一路兵,臣已有退之之计,但须一能言之人为使。因未得其人,故熟思之。陛下何必忧乎?”孔明之意,只致意在第三路。后主听罢,又惊又喜曰:“相父果有鬼神不测之机也!愿闻退兵之策。”孔明曰:“先帝以陛下付托与臣,臣安敢旦夕怠慢?成都众官,皆不晓兵法之妙,贵在使人不测,岂可泄漏于人?先言自己托病不出、不与众官议事之故。老臣先知西番国王轲比能引兵犯西平关;臣料马超积祖西川人氏,素得羌人之心,羌人以超为神威天将军,“神威天将军”名色甚奇。觉“宇宙大将军”之称,不足为怪矣。○忙中带补马超一边事,妙甚。臣已先遣一人,星夜驰檄,令马超紧守西平关,伏四路奇兵,每日交换,以兵拒之:此一路不必忧矣。一向单写子龙、汉升等战功,马超颇觉冷落,于此处用之,功却不小。又南蛮孟获,兵犯四郡,臣亦飞檄遣魏延领一军左出右入,右出左入,为疑兵之计:蛮兵惟凭勇力,其心多疑,若见疑兵,必不敢进:此一路又不足忧矣。此处用着魏延,魏延亦不冷落。又知孟达引兵出汉中;达与李严曾结生死之交,臣回成都时,留李严守永安宫,托孤时事,却与此处补出。臣已作一书,只做李严亲笔,令人送与孟达,达必然推病不出,以慢军心,此一路又不足忧矣。此处用着李严,方知托孤时同受遗命不为无谓。又知曹真引兵犯阳平关;此地险峻,可以保守。臣已调赵云引一军守把关隘,并不出战。曹真若见我军不出,不久自退矣。此处又用子龙,却不用战而用守,又是一样用法。此四路兵俱不足忧,臣尚恐不能全保,又密调关兴、张苞二将,各引兵三万,屯于紧要之处,为各路救应。又总用兴、苞二将,布置周密。此数处调遣之事,皆不曾经由成都,故无人知觉。又说明众人不知之故。只有东吴这一路兵,未必便动。如见四路兵胜,川中危急,必来相攻;若四路不济,安肯动乎?臣料孙权想曹丕三路侵吴之怨,必不肯从其言。孔明意中却以孙权一路为第五路,似以此一路为轻。虽然如此,须用一舌辩之士,径往东吴,以利害说之。则先退东吴,其四路之兵,何足忧乎!孔明意中,又以孙权一路为第一路,却又以此一路为重。但未得说吴之人,臣故踌躇。何劳陛下圣驾来临?”后主曰:“太后亦欲来见相父。今朕闻相父之言,如梦初觉。复何忧哉!”孔明与后主共饮数杯,连日受恐,此数杯酒只算压惊。送后主出府。众官皆环立于门外,见后主面有喜色。后主别了孔明,上御车回朝。众皆疑惑不定。不知葫芦里卖甚药。孔明见众官中,一人仰天而笑,面亦有喜色。不曾吃酒亦有春色,如此人者不可不与饮酒,然惟如此人者可不与饮酒。孔明视之,乃义阳新野人,姓邓,名芝,字伯苗,现为户部尚书,汉司马邓禹之后。孔明暗令人留住邓芝。多官皆散,孔明请芝到书院中,问芝曰:“今蜀、魏、吴鼎分三国,欲讨二国,一统中兴,当先伐何国?”不用邓芝问孔明,先用孔明问邓芝以试之,妙甚。芝曰:“以愚意论之:魏虽汉贼,其势甚大,急难摇动,当徐徐缓图。今主上初登宝位,民心未安,当与东吴连合结为唇齿,一洗先帝旧怨,此乃长久之计也。正合着“东和孙权”一语。未审丞相钧意若何?”孔明大笑曰:“吾思之久矣,奈未得其人。今日方得也。”芝曰:“丞相欲其人何为?”孔明曰:“吾欲使人往结东吴。公既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使吴之任,非公不可!”妙在待他自说出来,然后教他去。芝曰:“愚才疏智浅,恐不堪当此任。”孔明曰:“吾来日奏知天子,便请伯苗一行,切勿推辞。”芝应允而退。至次日,孔明奏准后主,差邓芝往说东吴。芝拜辞望东吴而来。正是:

吴人方见干戈息,蜀使还将玉帛通。

未知邓芝此去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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