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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石夫人重后节哀 桑奶子逞凶撒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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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位太太正在相叙谈心,见垂花门管家婆上来回道:“老太太因有恙不能远接。请亲家太太们介寿堂相见。”沈夫人笑道:“咱们说闲话,忘了去见老太太。”桂夫人陪着走怡安堂甬道,竟往介寿堂来。进了院门,见祝母站在卷彬下等候迎接。薛姑太太道:“老太太身上不舒服,咱们还照着刚才磕头罢,别叫老太太费事。”竺太太、沈夫人点头道:“连郑大姐姐们拢共拢儿一拜就完了。”顾四太太道:“快些上去,老太太要下台阶了。”梦玉先上前指与老太太知道,竺太太赶行几步,忙上台阶,祝母笑道:“亲家太太,今日初次上门,本该远接,因有贱恙,诸事短礼,连咱们两位世交至亲太太,都要恕我。”说毕,让进堂屋。竺太太们一齐跪下,祝母急忙回礼。拜毕起身,郑姑太太们赶着道喜请安。梅姑太太道:“老祖宗请坐下,让新回来的孙媳妇们磕头。”众人扶祝母坐在自然椅上,梦玉同九如、汝湘、海珠、秋瑞向上磕头。祝母笑道:“竺姑娘初到我家,诸事短礼,郑姑娘更受点子委屈,等着咱们两家婆婆补还你们的委屈才得呢。”梦玉们拜毕后,站立一旁。祝母拉着九如、汝湘看了又看的,笑道:“像这样好姑娘,不嫁到我家来是真可惜!我有两三天没有见郑姑娘来逗个笑儿,实在闷的慌。这会儿是我家媳妇,再不怕你使个小性儿,恼了回去。”祝母一面说话,让亲家太太们坐下,伺候的姑娘、嫂子赶着递茶上灯,就在介寿堂摆设晚饭。垂花门知会崇善堂晚供上香。

桂夫人同梅姑太太们饭后带着梦玉、众媳妇出去上晚供。

石夫人因身子不快,差芳芸、紫箫出去烧纸,先在灵前哭拜。

桂夫人们亦挨次上酒举哀,不敢放声,只可低哭。一会化过楼库,汝湘、九如同芳芸、紫箫拜见。正欲转身进内,只听见人声喊叫,一路嚷到崇善堂大院子,灯烛照的雪亮。桂夫人大惊,正要查问,见金映媳妇上来回道:“张喜的媳妇因栽了一跤,前天坐了小月,身子不干净,血往上冲,痰迷心窍,斜瞪着两眼,精着身子,手拿一条大棍,见人混打,一直打到这儿。众家人恐他跑了上来,因此围住同他对打呢。张喜骇的躲在一边儿傻哭。”桂夫人十分叹息,说道:“叫他们不许打伤他,只要将他捆住,赶紧医治要紧。”金家的答应,忙去吩咐。

那张嫂子披散着头发,精赤条条,条中拿着大棍,犹如一只猛虎,二三十家人、小子都拿着棍棒打他不倒。那些该班的家人们都在崇善堂卷棚下站着,防他跑上厅来。桂夫人们站在檐前远望。闹了好大一会,众人用长绳子将他绊倒,赶忙捆作一团,抬回他的屋里。桂夫人吩咐老管家槐荫:“派人看管,赶紧叫张喜请人医治,管着他,别叫他再跑了出来,像个什么样儿?”槐荫答应,伺候太太们进去,吩咐崇善堂该班的小心火烛,各家人散去不提。

且说桂夫人们一路走着,同梅姑太太说道:“张家媳妇为的是坐小月闹出这样病症,医的快呢,或者逃出一条命,身子也就糟蹋掉一半,想起来实在可怕。前几天掌珠坐小月,我就很惦记。孩子们年轻,知道些什么?总得对月,才准出房门。我昨日瞧他倒很舒服。”梅姑太太道:“咱们家第一是三妹子要紧,他身上的干系重的利害,别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平安。

这几天过于哭狠了,我听说有些不舒服。那不是当玩的,必得回老太太,将伤心的这一条暂且停止才得呢。就是芳芸、紫箫须要想着法儿宽解他才是孝顺。不过每天出来上饭,哭两声尽个礼儿就罢了。”芳芸们连声答应。

桂夫人来到介寿堂,祝母问道:“今日耽搁的这样长远?”

桂夫人将张家媳妇的故事说了一遍,祝母们甚觉惊叹。顾四太太道:“人家坐小月往往不留意,最容易闹事。我家有个本房的小婶儿,六个月上坐小月子,不知什么淘了什么气,叫着气冲血海。可怜闹的鼻子、口、眼里血都直冒。请多少有名的大夫也总没有医好,白送了一条性命。像张嫂子这神气,也要赶着医治才好。”祝母点头,吩咐陶姨娘赏张家媳妇十两银子,请医调理。梅姑太太道:“三妹子今日扎挣不住,不能出去拜饭。我刚才同二姐姐说,他的身子更有关系,若是闹点儿别的,那是一辈子的后悔。”薛姑太太、沈夫人一齐说道:“倒是真话。三太太这会儿关系非校先要老太太将心放开,再别提起悲苦二字,还照常欢欢喜喜的,只当没有那一条儿。神佛爷保佑着,生下一男半女,真是万金难买的一点骨血。若是老太太先各自各儿的发了烦,不用说三太太加上些悲苦,连咱们做小辈的觉着诸事为难。”梅姑太太也就着势儿,苦劝一番。

祝母笑道:“真个的,我苦会子亦救不了他的命,这会儿实在要保全腹中的要紧。但是他少年恩爱夫妻,忽然拆散,如何一会儿丢得开手?必得姐妹们打伙儿同他混着些儿才好。那几天,怕我见了伤心,以后很可不用躲避。”薛姑太太笑道:“老太太既肯丢开,诸事就很容易。我同三嫂子刚到这儿,蒙你老人家相待亲热,就同自家娘儿们一样。等我大姐姐来了,咱们姑嫂三个要拜在你老人家跟前做个老女儿呢!这会儿将三妹妹交给我,总叫你老人家万安。”祝母同众家太太们无不欢喜。梅姑太太笑道:“我是老太太的宝贝女儿,诸事偏疼些儿。这会有了三个姐姐,他老人家一准要多疼顾些老姑娘。咱们是提着葫芦儿打当当,不是那个打心锤。”祝母同太太们一齐大笑。沈夫人笑道:“你是小妹妹,咱们总要多让你些儿,横竖咱们做姐姐的,总得要受点儿委屈。”顾四太太道:“梅妖精醋劲儿大着呢,生怕人分了老太太的垫箱钱。等桂大姐姐来,咱们约齐拜个十姐妹,连梅精算上拢共拢儿拜在老太太跟前,分起垫箱钱来,打伙儿有分。”说的老太太们大笑不止。

时夜已深沉,吩咐送沈夫人、薛姑太太婆媳至富春阁,竺太太至瓶花阁西院,各人俱有姑娘、媳妇伺候安寝。汝湘同秋瑞一院。

次日,梳洗之后,祝母亲自回拜沈夫人、薛姑太太、薛二奶奶,只见汪太太们一同出来迎接,笑道:“今日老太太步履比往天更觉强剑薛二姐姐们一来了,你老人家的病就不药而愈。”沈夫人们笑道:“这是老太太过于疼顾咱们,扎挣着回个礼儿。”祝母道:“我有好些日子不出院门,实在昨天姑太太们来了,叫我心里一喜,又谈了半晚上,倒像吃了仙丹似的,病都好了。”祝母一面说话,同进富春阁。彼此见礼请安,让坐送茶已毕,祝母道:“今日是崇善堂头七,谈经做斋拜三天经忏。来的亲眷很多,他们见面,一准要说两句劝慰我的话,倒惹起我伤心。因此我一早的过来,同王姑太太混过这三天,连夜间也在这儿。派顾姑太太到介寿堂,给我看管屋了。薛姑太太带着二奶奶同石家姑奶奶们去承瑛堂,想着法儿的劝解三妹子,这两天正是要紧头上。郑、汪、周、柏、江、陆同各本家奶奶、太太们给我接待来的宾客,梦玉、魁儿轮着拜经,海珠姐妹们各去照应,不必在这儿伺候。”桂夫人们答应,恐承瑛堂婆媳出去上香,赶忙同薛姑太太们一齐散出富春阁,都往承瑛堂来。

石夫人正要出去,见薛姑太太进来,站在一旁迎接。薛姑太太见石夫人婆媳刚要跪下磕头,赶忙止住道:“咱们姐妹本来初次见面,要行个礼儿,因三妹妹身子不便,拉个手儿算了罢。”蝌二奶奶同芳芸、紫箫们见过礼。桂夫人将老太太吩咐说话再三传劝一遍。众位太太一齐苦劝说道:“同林拆对,分应悲苦,但宗祧关系重于分镜,只可暂且释哀,上以仰体老母之心,下可慰九原之望。因此请薛二姐姐同二奶奶专到这儿陪着石家的几位姑奶奶们与你作伴,一切上香上供,有媳妇们磕头,全不用你管。丢开手,只当没有这一条儿。”石夫人含泪点头道:“谨遵老太太慈训同众位姐姐垂爱。事已如此,只可丢开。”桂夫人道:“很好。”就托薛姑太太、石姑奶奶在此照应,同众位太太散出承瑛堂,各去办事。

此时,内外亲眷都来做七上供,十分热闹。薛蝌进来,见过祝母。拜见请安后,也在外面照应陪客。崇善堂有甘露寺戒僧二十四众拜大慈悲忤,经声、法器甚觉可听。祝母在富春阁同沈夫人谈些家常事务,十分亲热,彼此只恨相见之晚。薛姑太太与石夫人也说的投机,亲如姐妹。兼着海珠、修云众姐妹同薛姑太太都是前生缘分,而秋瑞分外亲热,时刻过来照应。

坐过晌午,果茶之后,蝌二奶奶惦着两个孩子,要回公馆。

薛姑太太同秋瑞商量,别叫老太太们知道,差人送回公馆,明天再来。秋瑞想来也是道理,不便强留。薛二奶奶辞过姑太太同秋瑞出去,走到介寿堂院门,见顾四太太站在影壁前笑道:“老太太派我看屋子,姑娘们同该班的嫂子早半天还来打个照面,这会连个影儿也找不出一个,连我的丫头们都到崇善堂看拜经忏,只乘我一个,真个是看屋子。”秋瑞笑道:“你老人家别发烦,等我送蝌二嫂子出去上了轿回来,到芳芷堂要两壶陈砂仁酒,再要上几个大肥蟹,咱们娘儿两个乐这么一会。”

顾四太太笑道:“很好。快来,别叫我傻等。”秋瑞点头,同蝌二奶奶过怡安堂,见亲眷家的姑娘、奶奶往来不绝。人空里,汝湘过来拉着秋瑞道:“你好快活,陪着薛二嫂子看个热闹,任什么儿你也不管。竺姑娘到咱们这儿摸不着门子,也认不得谁是谁。陆四婶子因病着不能过来,差家人媳妇谢嫂子来磕头,打扮的像个妖精,扭儿捻儿走了进来,竺姑娘认作是那家的婶子,赶忙磕头见礼。正要让坐,叫春燕姑娘瞧见吆喝着:‘这是咱们家大奶奶,你当是谁呢?’谢家的才赶忙走了下去。还有谁家的一个老妈儿,拉着竺姑娘认外甥女儿,说从小卖在这里,这如今长的花枝儿似的,也就不认得我姨妈。竺姑娘气的鼻涕眼泪的哭起来说:‘我那儿找这一门子的姨妈?’周嫂子们知道大骂一顿,撵了开去。你说这不是活乱儿吗?本情今日来的客,比老太太大庆的那些更难照应。今日多了崇善堂做斋拜经看热闹,那个出去,这个又进来,咱们尽剩了跑道儿。”

薛二奶奶道:“我实在惦着两个孩子,要回公馆瞧瞧,不然也在这儿帮你们照应,并不是怕认姨妈躲了家去。”秋瑞们一齐好笑。汝湘道:“我同二嫂子出去,差茗烟送回公馆。”姐妹三人出垂花门,叫听差的去找茗烟来,吩咐将轿子搭在崇善堂夹道前伺候。再三叮嘱薛二奶奶明天早些过来,就差茗烟送回公馆。

送薛二奶奶上轿之后,姐妹来到孝堂,对芳芸、紫箫道:“咱们跑了一天道儿,脚又疼,人也乏,偷空儿去歇息一会,又要照应晚斋上供。本家的太太、奶奶们尽陪着说闲话,过于自在,也得找几位来帮个忙儿才得呢。”芳芸道:“你们去歇个腿儿,我找本家的来照应,横竖误不了什么事。”秋瑞、汝湘转身到景福堂,秋瑞道:“你去找了九姑娘同海丫头到介寿堂来,我到芳芷堂要了酒蟹,同顾二姨妈去看屋子。”汝湘点头。走进景福堂,见桂夫人陪着好些太太们三四桌的看牌、下棋,也有坐说闲话的。四面一瞧,不见九如,忙走出后轩卷棚,见海珠、九如同郑姑太太一路说笑着要往瓶花阁去。汝湘忙上前招呼,郑姑太太们回头问道:“有什么事吗?咱们偷个空儿去歇息一会再来。”汝湘道:“顾二姨妈在介寿堂看屋子,闷得慌,秋瑞姐姐要了些好酒,叫咱们去歇腿儿,妈妈也去坐会再来。”郑姑太太回身同着往介寿堂来。只见梅姑太太、顾四太太同秋瑞三人剥蟹饮酒,郑姑太太笑道:“我说找不着梅精呢,谁知躲在这儿!”姑娘们赶忙添上杯筷、坐位,三个老姐妹上坐,秋瑞们四人分左右坐下,一同饮酒、剥蟹、谈心。秋琴道:“老太太因新添两个孙媳妇,将一肚子的悲苦减去大半。我在富春阁瞧他老人家说笑的很乐。到底是门子好。像咱们这样穷呆子,要娶一个媳妇也就费事”顾四太太笑道:“梅妖精别瞧着眼热,等我来相与你这穷呆子,同你结个亲家,将玉书给魁哥儿做媳妇如何?”郑姑太太笑道:“别说我同宰相夫人做亲家,就瞧不起这解元老婆,我也将文湘二姑娘给了魁儿,你要不要呢?”秋琴笑道:“你们是真话呢,还是说着玩儿?”郑姑太太道:“谁家拿女儿说玩话呢?咱们斟满一大杯,饮个同心和合酒。”秋琴笑道:“我不这么饮,要喝你口里的才算。”顾四太太们笑做一堆。

姐妹三个结了亲家,正在热闹有趣,见承瑛堂的书带急忙忙跑来,对秋琴说道:“姑太太快些去回老太太,说三太太这会儿身上很不舒服,见了点儿红。我去找陶姨娘要安胎药。”

说毕,转身而去。秋琴骇的一身冷汗,派海珠、九如往承瑛堂照应,服安胎药。收拾妥当,伺候老太太过来看视,一切孝布物件,全行暂换月蓝青绸铺垫,预备茶果。派秋瑞、汝湘将老太太过来必须经过之处,赶紧打扫洁净,地下不许有果子皮核、一切有碍之物。传知各堂姑娘沿途小心搀扶伺候。知会垂花门,请魁大爷陪大夫叶老爷进来看视。传知芳芷、凝秀堂备办烛纸、一切应用物件伺候。请郑姑太太坐在介寿堂影壁前拦住上下人等,不必往承瑛堂请安问好,以免心烦。

秋琴分派已毕,飞身往富春阁去。秋瑞、汝湘各处传知,一面吩咐赶紧扫打道路。瞧见梅春陪着叶大人往承瑛堂去,随后芳芸、紫箫同桂夫人进来。汝湘迎到怡安堂卷棚下,将刚才书带所说之话及梅姑妈分派之事细说一遍。桂夫人点头道:“很好。吩咐听事的媳妇们去对各位太太们说,三太太心中怕烦,并无别事。请太太、奶奶们都不用到承瑛堂去,说我就来奉陪。”桂夫人正要往承瑛堂去,见魁儿陪了大夫出来,又听说老太太来了,站住回望,见祝母、沈夫人、梅姑太太急忙忙已过瓶花阁。桂夫人站住一旁,候老太太走到面前,忙上前说道:“刚才听说好些,请太太不用着急。”祝母摇头叹息道:“我早知道必要有这一条儿,真是要命,神佛爷要保佑才好。”

这位老太太絮絮叨叨的一路叹气来到介寿堂影壁前。郑姑太太道:“老太太只管放心,不用着急。”祝母叹道:“孩子,我为你母亲急的要死。”秋琴笑道:“这是郑大姐姐,他没有母亲,不用你老人家着急。”祝母笑道:“我害昏了,闹的人都不认得,真是笑话。”沈夫人们一路笑着来到承瑛堂。薛太太、石姑奶奶们接下台阶,笑道:“老太太很着了急。先前瞧那样范儿,实在可怕。今日幸亏不出去悲苦劳动,不然这会儿早下来了。刚才大夫说,幸亏胎末离经,赶紧服药尚可保祝再若悲苦伤胎,断难保全。这会先服过两丸安胎至宝丸,身上倒觉安静,看来可以无碍。”海珠递上药单,祝母接在手中,一同走进堂屋。

石夫人睡在套间炕上,见老太太进来,说道:“今日实在是佛爷保佑,老太太的福庇,请薛二姐姐在这儿说笑了一天,没有出去,不然竟留不住了。这会儿服两丸药,倒很觉安静,躺着不敢劳动,倒是叫老太太着了急,媳妇心里实在不安。”

祝母道:“因你身上关系甚重,我更急的要死。这会儿才放了点心。”让沈夫人们一齐坐下,内外点起灯烛,姑娘们伺候送茶。祝母道:“今日薛二姐姐实在是个救星,想起来令人害怕。刚才叶大夫的话,你是听见的,只要依我说就是孝顺。不知他开的几样是什么药?”姑娘们持着手照,看那脉案上写着几句道:两关数而不滑,胎未离经。缘悲恸过伤,因而受克,急宜安神理气,以解其伤。倘再为悲气所感,恐难为计也。人参一钱五分白术一钱炒焦条芩一钱二分酒炒连壳砂仁一钱研茯神一钱五分归身一钱五分酒炒合欢皮一钱水洗甘草三分祝母看毕,对石夫人道:“叶老爷说,再要悲苦伤动胎气,断难保全。你想,就望的是这点命根,还忍心叫他去就吗?生下一男半女,是三儿的一点骨血。你从此将悲苦二字丢他到东洋大海,请薛二姐姐、石姑奶奶们同你作几天伴,就势儿将身子养好,我就放心。芳云、紫箫要逗着你婆婆喜欢,别惹他发烦。以后做斋念经,不拘是谁出去磕个头儿就算了,不过是这么一件事。”

沈夫人们都说老太太见的不错。彼此说笑一会,汝湘又将那老妈儿认做九如的姨娘说话,引的祝母们无一不笑。就在承瑛堂用晚饭,沈夫人被老太太拉到介寿堂安歇。

一连拜了三天经忏,众位亲眷太太们都要回去。沈夫人、薛姑太太见石夫人身子安健,约了竺太太同回公馆。将补送老太太的寿礼并送各位太太、奶奶、小姐礼物,姑娘、媳妇、管家婆的尺头、首饰、赏封,各人送到祝府。沈夫人们将祝府相会的各位亲戚太太家都去拜望。有郑府上是新亲上门,大摆筵宴。连祝母、桂夫人们也陪去吃了几天会亲酒。

这日,在家歇息,有松夫人差人送来吊礼。祝筠拆开书子看过,交梦玉送进去,念给老太太听,才知道松柱因地方紧要,不能耽搁,带着家眷由江西一路起身上任去了。专人下书给老太太道恼致慰,又再三奉劝。又留下致桂三老爷书子一封,说作媒之事。祝母道:“我打谅他们走这里上任,等我瞧瞧彩丫头病的是个什么样儿,谁知他们又不走这儿,倒要我惦记。”

桂夫人们谈论一会,见槐大奶奶来回,接引庵的姑子们来请老太太安。祝母笑道:“请什么安?不过是来领七月半的年例。叫他们进来。”槐大奶奶答应。去不多会,领着老姑子普济,带着徒弟如心、如意、如智、如慧五人,远远的就笑着道:“今日又来见老菩萨来了。”走到屋里先给老太太请过安,挨着一位一位的见礼。普济道:“郑姑娘也在这里吗?几时有了婆婆家?是谁家呢?怎么咱们都不知道?”祝母笑道:“你又来惹他的气,他那里来的婆婆家呢?”普济笑道:“罢呀,脸都开了,还说没有出门!”海珠笑道:“你们姑子家多管闲事。”秋琴笑道:“对你说了罢,郑姑娘如今也做了玉大奶奶,以后不要叫郑姑娘。”普济道:“我说呢,怨不得也穿着孝,原来是三老爷的侄儿媳妇,这就是了。”桂夫人道:“你今日来,为的是什么事?”普济道:“一来是请老太太、姑太太、太太、奶奶们的安,二来是请七月半年例,烧香都要请去热闹热闹。”祝母笑道:“我早知道你的来意是收年例分子,今年去不去都还未定,且到那天再商量。”桂夫人道:“我瞧着是去不了的,十五家里有经事,又是董嫂子家里做满月,还有黄老太太生日,都是要去的。”秋琴道:“你还忘了一家,众人公分给刘四姐姐饯行呢。”老太太道:“真个是倒忘了这件事,十五真一点空儿也没有,断不能到你们那里去。等着过了这件事,慢慢的再到庵里来逛罢。”话未说完,查大奶奶又进来回老太太说:“严老太太不在了,今天夜间入殓。”祝母们都大惊,忙问道:“不听见有什么病,怎么好好的就会不在了?”查大奶奶道:“查本说是今日早上栽了一跤,扶起来就不知人事,才不多一会儿停的床。”桂夫人道:“老太太同海珠、汝湘、九如在家,我同大妹妹带着秋瑞、修云送入殓罢。”祝母点头,十分伤感。吩咐桂夫人留普济师徒们吃了斋去;又吩咐荆姨娘,接引庵除年例外另给八两银,在义冢地上放坛焰口,多烧些纸钱、银锭。荆姨娘答应。

桂夫人领着姑子们到怡安堂去,如智道:“我要去瞧桑干妈。”桂夫人道:“你那干妈有些要丢人打脸的,依我说不用瞧他罢,别连你也闹的没有了脸。”如智们看见太太的神色口气,知道桑奶子近来有些走不起,瞧他也是无益,就连忙改口说着别的。坐了一会,桂夫人命朱姨娘、李姨娘陪去吃饭,荆姨娘将香金等项都交代明白。

不言姑子们吃饭回去之事。桂夫人同梅姑太太们晌午大错些儿,都往严宅去送殓。梅春、九如看梦玉、掌珠下棋。祝筠连日回拜各亲友并应酬一切庆吊事务。祝母同鞠太太,在石夫人屋里正商量要同沈夫人们到金山寺去看放河灯,见槐大奶奶进来回说:“郑大太太差人下帖,请老太太、鞠太太、姑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各位奶奶、姨娘、小姐明日过去吃午饭,是必要请过去的。”说着,送上请帖。祝母瞧了瞧笑道:“你传话出去对来人说,那天已经陪过亲家太太,这两天乏的慌,实在不能过去,多谢罢!”鞠太太道:“都给咱们道)谢。”*槐大奶奶答应出去,转到怡安堂甬道上,见多少人站在凝秀堂院门口,喊喊叫叫不知为什么。赶着过去,见是秀春红胀着脸,同兰生、书带在那里不依,还有姨娘、姑娘、嫂子们一大堆,都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休。槐大奶奶走过去问道:“什么事高喉咙大嗓子的,叫老太太听见像个什么样儿!”秀春瞧见说道:“大奶奶来得正好,方才姨娘屋里大炕上,摆着查大奶奶交进来的利息银五百两,不知叫谁藏起了两大封。书带同兰生他两个不问别的,单找着我问。他们调过来未几时,就摆着姑娘的样儿吹打我。我跟着姨娘这几年,大奶奶是知道的,也没有不见过一个针儿一条线儿,巧巧儿他们来了,就常常的不见东西。这会儿闹的越发好了,连银子成二三百拿了去。我倒念着姐妹儿面上,不好意思提一个字儿,他们倒欺负起我来。怎么堵着脸儿问我,是几时瞧见我偷过东西吗?大奶奶想,叫你受得受不得?”陆进的家里说道:“这五天偏是我同宋大妹妹的班儿,叫姨娘屋里不见二三百的银子。若不查了出来,咱们不偷,也落一个做贼的名儿。”书带、兰生道:“我们跟着太太多少年,也没有不见过一点儿东西。这会儿闹到贼窝子里来了。咱们为什么糟在这一堆儿呢?果然是一点儿毛病没有的人,谁还敢去问他?”秀春接着问道:“你说这话,明摆着我有什么毛病,我还活着干什么?这条命交给你罢。”说毕,照着书带一头撞去。书带不提防,仰面一跤栽倒地上,秀春也跌在他身上。人空儿里挤过桑奶子,扶起秀春,将书带一路混撕混打,嘴里”千淫妇,万蹄子”的乱骂。书带如何肯依,拉着桑奶子乱抓乱骂。槐大奶奶同着众人那里拉得开。此时各堂的姨娘、姑娘、嫂子们都知道了,赶来劝解。桑奶子抓着书带头发,死也不放。忽然,人空里挤进一个人来,照着桑奶子眼珠子使劲一捶,桑奶子叫声:“哎哟!”放了书带,赶着拿手去握眼睛。那个人照着胸口又使劲一捶,只听见”咕咚”一响,不知栽倒了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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