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意外风波斗笋奇,哑冤难白致生疑。方欣脱网才离局,谁料?门开人去贼来时。圆转莺俦欢正洽,何不、同心厮守莫分离!挫折经官自由误,直认、拐逃强劫费寻思。
右调《定风波》
却说生与云娥,竟偷逃出去,亭门尽开。不期事偏相值,适有强盗经过。见门大开,提刀直入。惊醒司墨。司墨闻有人行,急叫道:“司翰兄尚未睡耶?”不闻生应,司墨疑惑。不放心,急跑下楼,于月中一看,见是强盗,遂高声喊叫。内一管家闻道出来擒捉,不料被强盗用刀砍倒在地。司墨昏乱,遂躲在假山之后。
须臾贼去,司墨急跑内衙,报知尚书大人。尚书闻报,急命点灯,即到亭中观看。只见一管家被杀在地,忙问司墨道:“司翰何在?”司墨应道:“彼倚楼头闷坐,令小的先睡。小的睡去,不知司翰何往,遍呼不见。”此贼便是司翰何疑?”司墨道:“方才躲在假山背后,于月下看见此贼是胡须大汉,非司翰所为。”尚书又道:“司翰乃是同谋合伙,所以与贼同去。”遂命点灯巡看。却见吴府亭门亦开,又令家婢提灯进府报与叶夫人,夫人慌了一吓,乃携灯到红螭阁一看,云娥、爱月俱不见了。夫人惊哭道:“我儿及爱月丫环俱被强盗劫去。”少顷,郭夫人出来,亦惊云:“焉有此事!”说比遂命丫环同周家丫环往周家呈明周尚书。周尚书听了,跌足道:“奇哉!这等看来,乃是司翰平日与曾小姐有些动静往来,故乘夜静私逃出去。”想是欲劫吾财,不料知觉,撞着管家,杀倒在地。但此事不可外扬,明日只以深夜劫杀人命为词,告官遍缉。若获司翰,则曾小姐与爱月之踪迹自明。”司墨又道:“但事辨真假,若论劫杀,定非司翰,不可冤屈。”尚书大怒,骂道:“狗奴饶舌。”吴家丫环叩谢尚书,向后门归去,将尚书所言一一对二位夫人说了。郭夫人又道:“原来贼乃自家人,明日告官追寻,是劫是拐,又难明白矣。”惟有绿筠皆知道,又以劫杀家人,不敢说出。是以叶夫人以此愤气,反是绿筠小姐在旁解劝。
直挨至次早,周尚书果令管家递状,只以逆奴劫杀为词,正犯家人周司翰本系嘉兴人。本府看了状词,乃人命之案,加以尚书势头,即刻移文各州县,访缉命案犯人。仍着管家同公差遍处巡缉不题。
却说生与云娥出城,到天明时分,舟已潜行三十余里。到一处地方,名紫墨屿。烟火俱绝,人迹鲜到,青山碧水,景色颇佳,乃泊舟于此。三人时在舟中,或则吟诗煮茗,联句弹琴。王慕荆则往来照看,伐芦为炊,下钓为撰,却喜全无知觉。
黄生在舟中与云娥所吟诗句,略述一二:
轻舟潜泊碧流边,昔日妆楼别一天。
纵说同心成好伴,转教异地对愁眠。
身如介石凭谁诉,情比慈乌有梦传。
山色溪声都领略,回头佳话已前缘。
云娥曾浣雪稿
临流对影绿荷边,联袂交卮醉晚天。
螭阁当时劳远盼,扁舟此日获同眠。
最怜待字深闺闭,不作江中韵事传。
若是临歧多一念,难完五百好姻缘。
嘉兴黄玉史稿
一日,天将傍晚,看见岸上无人,欲登岸一游。云娥道:“不可被人瞧见。”生道:“无妨。”遂命慕荆移舟上岸,信步玩景,口占有一律云:
万峰盘叠石苍苍,一片清溪隐碧篁。
断续板桥分路置,参差灌木有花香。
浮鸥飞鹭双双见,回雁交鸳两两翔。
紫墨屿边舟泊处,看来无景不潇湘。
吟毕,又行数武。正欲选石打坐,不期为周府家人及公差撞见,遂将锁锁生,大声喝道:“好个劫杀害命之贼!”生闻言,不胜骇异,忙问道:“列位何事?”公差应道:“汝夜进周府,杀人逃走。好同我去见本府太爷。”生闻言暗想道:“我与云娥月夜私奔,岂有劫杀之事。”深与公差辨了许久,不得脱,乃同到城中来。一路以口问心,又想道:“我到公堂直认拐逃,劫杀非我,可以相宽。”又想:“若认脱逃,一则累我云娥小姐,一则累我侠友慕荆,不如认了劫杀。”
须臾,到了城内,恰好太守晚堂。公差将生押到台下。太守将生一看,暗想:“此人眉宇清秀,举止轩昂,必无劫杀之事。”于是稍稍加刑,叫生供招。生仰天叫屈,因道:“今日之事,供招亦死,不招亦死。”遂自执笔亲供。只见供词写道:
周司翰,良家子也。访旧金陵,托身周府。公子命为笔墨诗奴,事曲意深,知我者惟有白云与明月耳。前宵劫杀,波及翰身,赫赫明明,在上在旁,必有能辨之者。今刑临势迫,死易言难,既甘认杀,奚必辨其烛影斧声!而别有伤心,谁可怜乎!王孙芳草,在前三尺,敢不供招!
太守看毕,大加叹息道:“天下安有斯文才士而行劫杀之事!”细玩供词,恐为诬枉,因吩咐衙役松了刑具,权且收监。生负罪不伸,何堪愤恨!
迨及次早,周尚书又来托太守作速申详,以便上行处决。挨了数日,尚未申详,皆太守故意迟延也。周尚书一面命家人乘其拿生,一面路密访了云娥踪迹。正是:
潮生水面人无主,浪叠江心自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