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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释三寇火烧清云寨 贺美号簪花灵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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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夜探清云寨,徐源、邵甫被困大厅前,猛英雄叱海金牛听见锣声响亮,亮出降魔杵,闯进山寨。把守这头道寨门的是两个头目,水上漂刘成、一文钱不沉底儿刘顺,他们俩从狮子寨到了清云寨,把太湖的事情全报告给罗焰光,因此派他们俩把守头道寨门。由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寨出赏酒宴,他们都在山寨间饮酒。听锣声一响,五十多人各持刀枪,把猛英雄围在中间。猛英雄大喝一声,犹如虎荡羊群,大杵一摆,扑扑,横躺竖卧,就死了七、八个。兵丁往上围,连砸带扎,又是七、八个。刘成、刘顺一商量,刘顺拿着刀顺着寨门转到傻于恒的身后去了。刘成高声喊叫:“别打啦!”喽兵往两旁一闪,傻于恒一抡杵:“好小子,敢欺负老牛。”刘成蹦到切近,用刀一指:“猛汉,你从哪来呀?”“我从那边来呀。”“你怎么来的?”“走着来的。”刘成一听真生气:“废话!”傻于恒也说:“废话。”其实,刘成是引于恒的注意力,只见刘顺蔫蔫地往于恒身后边凑。越凑越近,欲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刷——捧刀照定于恒后背就扎,就听傻于恒猛然一声喝喊,一转身,用大杵照着刘顺的脑袋抡圆了就是一杵。啪嚓!脑浆崩裂,哗的一下兵丁就乱了。“这傻东西有后眼,刘头目叫他给砸死啦!”于恒打仗并不傻,他心里琢磨:这小子为什么净说话不动手哇?又见刘成的眼睛总往自己身后看,便想:哟,莫非后边有人要宰我呀?左眼睛微微往后一瞧:嘿!好小子真来啦!所以才把刘顺砸死。刘成一看,这才明白,在太湖钟山狮子寨碰见的就是这个傻小子。“好猛汉,杀我胞弟,哪里走!”举刀就砍。于恒也顾不得念叨啦,“嘿!”大杵一撩,刘成的刀就飞啦,他抹头就跑,猛英雄往前赶步,“唤虎出洞”,大杵对准刘成后心就扎,“扑哧”一下,刘成丧命。喽兵一见撒腿就跑:“好厉害,山精大野兽!”傻小子在后头也喊:“别跑啦!”一直奔二寨门追去。于恒手持降魔杵追打着喊道:“好小子,竟敢欺负我们家的孩子,三儿、四儿,别害怕,老牛来啦。”撞到人群之间,不亚如钢铸金刚,铁打罗汉。徐源、邵甫一看牛儿小子来啦,精神倍长。三寨主分水忽律彭冲彭伯言一亮分水狼牙镩,飞身过来,用镩一指:“猛汉大胆!”一举双镩,盖顶就劈。傻于恒一抱降魔杵:“再来点,再来点。”“唰”!镩就到啦。于恒猛的往上一撩:“再来点儿吧。”“当”,把双镩打飞了。彭伯言抹头一跑,傻于恒回手横杵一抡,正打在后背之上,“嘭噌”一声,硬把彭伯言给砸了个跟头,他鲤鱼打挺“噌”的一下腾身而起,吓得脸色蜡白。“好厉害!”有兵丁把狼牙镩捡回,交给彭伯言。何豹一涮托天叉,“哗楞楞”,带着不少人围上于恒,又是一场鏖战。

这时候,前后就有两个更次,四鼓都过了,大厅前锣声响得更紧啦,喊杀的声音更高了。罗烈一看,来的这几个人当中最凶的就是牛儿小子,大杵抡开,逢着死撞着亡,如在无人之境。他把彭伯言叫过来低声嘱咐:“贤弟,你赶紧如此这般地去做,只要这个傻大个儿一死,谅那两个小辈就好对付了。”彭伯言点头:“兄长说得对,我也是当事者迷。”说着他把狼牙镩一摆,闯进重围,高声喊叫:“猛汉,敢随你家寨主爷,到宽敞地方一战吗?”

傻于恒杀红眼啦:“龟儿子混蛋哪,上哪里都行啊!”“好,随我来。”兵丁一闪,彭伯言在前,傻于恒在后就往东啦。徐源、邵甫现在累坏了,可还是奋勇作战,看见傻小子被人调开,就知道要坏。立即喊嚷:“傻爷们儿,别上当啊!就在这里打吧。”猛英雄连头都不回,就追下去了。彭冲明白!

叫他追上,自己就活不了!他顺着东配房的北山墙,穿过一个月亮门儿,原来东院是个大花园儿,真有四时不榭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竹摇曳,浓香吐蕊,争奇斗艳。真的,罗烈要不把盗国宝的钦犯窝藏山中,何至于山破势败?彭伯言跑到一片假山石的旁边,垫步拧腰,“噌”

的一下蹿出有一丈五去。可傻小子不会蹿,往前一迈步,坏了,这里有个陷坑!一丈见方,上边用竹竿架住,和平地一样,当中一个井口,这口儿上有根铁棍,用木板架在上面,也伪装好了,如果蹬上,这木板在铁棍轴上一滚,把人漏下去,然后恢复原状。傻小子哪里懂得?咕嚓!——他就漏进陷坑里了。彭伯言过来,这井口两边有个铁插管,他把这插管一插,于恒想出来势比登天,彭伯言转身走啦。这个陷坑有一丈五、六尺深,里边垫着干石灰细面儿。傻于恒掉下来先扔杵,然后一抱脑袋。咚——砸下去的干石灰面儿就起来啦,滚了他一身,又把眼睛给呛啦。等了一会儿,石灰面儿落下来。他一流眼泪,慢慢地将雌雄眼睁开了。虽说眼睛辣辣的,但到底能看啦,站起来把杵抄起,脸冲上喊:“好小子,我中了你的奸计!有本事让我出去,咱明着干!”傻小子喊一通又一通,就是没人来。于恒发怒了,把大杵一抡,在里边一通砸,“扑通扑通”,木板掉下来,上边儿有人说话:“猛汉。”

“我叫牛儿小子。”“噢,牛儿小子。”“干什么?”“你愿意出来吗?”

“愿意,这里边很难受的。”“那好,我给你拿个梯子来,你顺着梯子不就爬上来了嘛。”上边说着,顺下一个梯子来。猛英雄脱了大难。

你猜搭救于恒的是何人?原来是位老侠,七十多岁,家住云南狐儿山下黑熊镇,在镇东口开了一个客店,叫黔南客栈,他姓王单字名凤,江湖人称天灵侠。老侠一生不娶,贪练武功。有个弟弟,夫妻相继去世,留下一个女儿名唤素兰,被老侠收养在家,从五岁上就跟老侠学习文武两课。今年十九岁,长得又俊,功夫又好,也能操持店务。罗烈他们去铁善寺,有时候就住在店中,和王凤不错。老侠这次到杭州游玩,才想来扬州清云寨,本打算看看就走,罗烈执意挽留,盛情难却,这才提出来:“你一定叫我多住几天也可以,给我找个最幽雅最僻静的地方,派一个人侍奉我,你们哥儿几个也不用总在身边陪同,我独自游玩。要能这样,我就多住几天。”罗烈答应了,并且在东花园,竹林深处的翠云阁款待王凤。今天的事,老侠早有耳闻,自从韩宝、吴志广一来,老侠暗中偷听窃看,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大厅前锣声一响,老侠来到北房上,按屋脊往下看,彭伯言把于恒引到陷坑以后,老侠才来到这陷坑旁边拔下铁插管儿,摘下翻板,拿来梯子,猛英雄于恒这才上来。

傻于恒抬头看天,东方发亮,“噔噔噔”直奔前厅。徐源、邵甫本来动手就担着心哪,一看于恒来了,爷儿仨往外冲,何豹传令兵丁往上围。何豹过来问罗烈:“大哥,这小子势如猛虎,应当怎么办?”罗烈也在问彭冲:“他怎么出来啦?”彭伯言也莫名其妙。三个人商议,事已至此,调弓箭手把这不明来历之人全都射死。

就在这个时候,竹城的头目跑进来,气喘吁吁,单腿打跪:“启禀大寨主,现有圣手昆仑镇东侠侯振远,还有他的朋友童林童海川前来拜山,他们在竹城外恭候。”罗烈一听,勃然大怒。命令头目们率领兵丁把他们爷仨围住,然后对何豹、彭冲说:“二弟、三弟随我到外面会一会侯振远、童海川。”

何豹、彭冲答应,带领四个小寨主还有四十名兵卒直奔大寨门。来到船坞,登上大战船,水手解缆绳撤跳板,船篙一点,“唰拉拉”冲风破浪,来到竹城里,然后吩咐把千斤闸绞起来,船到山外。水面上一只小船,一共有三个人,船头站着侯振远,左手按着剑把,右手捋着银髯。旁边站定童海川,怀抱子母鸡爪鸳鸯钺,威风凛凛,船尾站着蛮子孔秀,另有三个水手。

原来侯老侠跟童海川等到陶大爷走了之后,一切事情托付给王爷跟北侠秋田,当晚又嘱咐黄灿一定听师伯秋老侠的安排。次日清晨告辞,弟兄俩奔清云寨走下来。到了望潭庄,天已快亮,孔秀正从里边跑出来。“唔呀,师大爷,师父来啦。”侯二爷他们也出来了,彼此见礼,请到跨院。侯二爷把事情一说。最后道:“陶二爷带着良儿跟九龄直到现在没回来,傻兄弟还有徐源、邵甫又不知去向,我和陶大爷正着急,准备派人去寻找。”老侠侯振远一摆手:“他们一定去了清云寨,陶老英雄请店里给雇只船,我带海川立刻进山。”二爷侯杰立即找来闷棍手刘三,雇好船只,爷儿三个登船,从水路直奔竹城。到了切近,上面有人喊:“干什么的?慢往前进,我们可要开弓放箭啦。”侯老侠抱拳回答:“兵卒听真,我乃圣手昆仑镇东侠侯振远,带着朋友童林前来拜见罗寨主,烦劳通禀。”“候着!”兵丁下城上船,到寨门下了船,才来报告。到现在罗烈的大船冲出来,海川知道,他们爷儿三个都是旱鸭子,不会水呀,幸好大船离小船一丈多远儿就停住了。罗烈在船头躬身行礼:“对面小舟上敢是老侠客吗?”侯老侠也作揖还礼:“面前就是罗大寨主吧,在下正是侯廷。”“啊,久仰阁下的盛名,罗某幼年就知道您是我们武林中的前辈,道高德重。怎么今天身带利刃,来至草寨,不知何故?”侯振远微然一笑:“罗寨主,老朽年逾八旬,隐居山东,闭门课徒,耕耘垅亩,乐老家桑。本期埋没于山林,老死于户牖,落个与人无侮,与世无争,也算含笑地下啦。不想好友童林相邀于我,协助捉拿钦犯。今已访知韩、吴二寇躲避在贵宝寨,昨遣小徒来山中暗视,一夜未归特此前来询问。”

罗烈听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哼!想我清云寨坚似金城汤池,固如铁壁铜墙,不管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如敢犯我山界,也叫他有去无回!老侠客明白吗?”海川一听勃然变色,侯老侠冲着他一摇头,然后面对罗烈一笑:“好哇,大丈夫敢做敢当,果真钦犯落到贵山,老夫办的是案子,不用说死几个徒弟,只要侯某三寸气在,也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寨主既然襟怀磊落,那么韩宝、吴志广一定在贵山住脚啦?”罗烈点头:“侯老侠,他二人现在敝山不假,弟兄占据此地,种地不纳粮,打鱼不纳税,专劫过往商贾,已是非法,何敢再容钦犯?实因你身旁的童林,他兴一家武术,与我们铁善寺无关,大不该扬言灭我们的山门,前在太湖杀我师弟袁德亮、韩大寿,要想捉拿钦犯,童林必须受死!”老侠侯振远,蚕眉倒立,虎目含嗔,左手按剑把,右手一撩长衫,脚尖微点船板,“哧——”飞身上了大船,用手点指:“罗烈,老夫以你为绿林英雄,敌视国法如无物!难道侯某惧怕铁善寺?不交钦犯,与案犯同罪,你还敢拒捕吗?”三家寨主身后有四个小寨主,两头蛇高成、无肠公子高宝、金枪虾叶德成、银枪虾叶德方,各操兵刃。现在一看翻脸啦,高成一压刀:“三位寨主,某家不才,愿斩侯廷之头来献。”“多加小心。”“是。”高成一个箭步蹿过来:“老匹夫侯廷,敢到我清云寨撒野,分明自寻死路!两头蛇高成要你的老命!”老侠把脸一沉:“无知鼠辈,你敢辱骂老夫?进招受死!”高成左手一晃面门,刀走迎风劈柳,“唰——”

就到啦。

侯振远多大的份儿!老侠身法展动,上左一滑步,剑“走青龙戏水”,手腕子一反,正是高成的脖子,“唰——”从脖子上就过去啦,右脚尖儿一点他的小腹,“嘭——”高成的死尸出去一条儿,人头“咕噜噜”滚出去老远。无肠公子高宝一看兄长死啦,红了眼睛,一颤红缨枪,“唰!”枪走一条线,奔老侠后心就扎。老人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左脚当轴儿,右步一滑,来了个大转弯,剑走“青龙出水”,正是高宝的小腹,“扑哧”一声,龙渊剑扎进有半尺。大船上一阵大乱。叶德成、叶德方每人一颤蜡杆枪,前后夹击,叶德成在前边分心就扎,叶德方在后面照老侠后心也是一枪扎来。

侯振远听风辨物,知道后面枪也到啦,上左步一蹭,闪开二人的枪尖儿,右手龙渊剑“海底捞月”,“呛”一声,两个人的枪头儿都掉下来。老侠一个“长河斩蛟”正是叶德方的胸前,宝剑扎死叶德方,就势拔剑,脚尖儿一点船板,腾空而起,顺势一落,宝剑正劈叶德成的头顶,“啪嚓。”一声,当时身死。

罗烈吩咐把尸体搬开,一抖镔铁虎尾三节棍嘎楞楞:“姓侯的倚老卖老,欺我太甚!”纵身过来。童海川来到侯老侠近前:“兄长,您先稍微歇息一下,待小弟会战罗烈。”老侠宝剑还鞘:“有劳贤弟。”海川分双钺,高声喝喊:“罗烈,认识俺童林吗?”“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烈双手攒在当中,双摇风火轮,“哗楞楞”,三节辊的两头,奔海川左右太阳穴就打,童林往下一矮身,左手钺扬起来,右手钺的尖子“叶底藏花”,照罗烈右肋下就扎。不等罗烈还招,左手钺又奔罗烈右腿铲来。罗烈一看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侯老侠怕海川年轻气盛,使罗烈不死也废。“海川,不要过为己甚吧!”海川知道哥哥怕自己多树强敌,这样他掐住招数,用左脚一勾罗烈的右腿腕儿,只见罗烈撒手扔棍,栽倒在船上。孔秀很机灵,趁势过去,抹肩头拢二臂,膝盖顶腰眼儿,四马倒攒蹄捆上啦。“唔呀,我说罗烈呀,你先在这旮里躺一会儿吧。”彭伯言一分狼牙镩,飞身过来,“泰山压顶”,举镩就砸,海川滑左步,左手立钺一支,右手钺平着一掳,“嘭”的一声,把彭伯言的绢帕挑下来,就势跟身进来,一腿在跨股上脚就到啦!“啪嚓”

一下,彭伯言仰面朝天,摔了个四仰八叉。孔秀又给捆上,连军刃也拿过来。

何豹气的“哇呀呀”怪叫如雷,把五股烈焰托天叉一摆:“小儿童林欺我清云寨太甚,看兵刃!”大叉奔胸前便戳。海川不慌不忙闪身一躲,右手钺一立,用鸡爪一钩托天叉的翅子,把何豹的大叉拿住,左手钺往前一推,“麒麟吐舌”,“唰”的一下就到了何豹的胸前,明晃晃两个大钺尖子跟牛犄角一样,何豹一闭眼,心想完啦!海川一个“鸡登步”,照胸口一脚,何豹应声而倒,孔秀也给捆上。

这时孔秀跑过来:“师大爷,这些贼头目,成天打家劫舍,今天又和我们为仇作对,依小侄来看,除恶人即是善念,把他们穿了就完了!”老侠连连摆手:“孔秀,不可如此,罗寨主乃铁善寺门人弟子,绿林英雄,岂能伤害?马上把咱们那只小船喊过来。”孔秀一招手,小船过来,用钩竿子勾住大船。老侠客亲自把三个人解开,罗烈他们臊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老人家微笑道:“三位寨主,老夫成全你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你们要打窝藏钦犯的官司,快上小船去吧。”罗烈也知道完啦,他想这个童林衣不惊人,貌不压众,我弟兄的本领很不错呀,可没有一个在人家面前进两招的,全是一招即败!看来差得太远。他想到这里一抱拳:“谢谢老侠客不杀之情,容图后报。”说完第一个跳下小船,彭冲、何豹也相继跳下。刚要走,孔秀把他三个的兵刃给抱过来:“等一等,我也有几句话教育你们。”罗烈一抱拳道:“有话请讲当面。”“罗烈你为什么这样客气?”罗烈脸一红:“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其实十个孔秀也打不过他们仨人之中的一个呀!孔秀点点头:“你们还有一些人情的,你们好好地听着,方才我们老爷子海量宽宏,贵手高抬,只当买鸟放生,释放了你们,我老师看出你们都是硬汉子,输手不输口的,这吃饭的家伙掉了没关系,不能说一句服软儿的话,叫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才说出容图后报的话来,为的是遮一遮羞脸儿,挺直了脖子充好汉,鼓着腮帮子装胖子!其实你们心里也是很感激他老人家的活命之恩的,如果你们没有良心,日后还要来找麻烦,老侠客爷也决不惧你等鼠辈,要知侯、童两位师父都是前辈,原不与你们铁善寺为仇作对的,因为无仇无恨,真的有仇,岂能宽囿你等?放你们逃走就是明证,如果你们知恩不报,反欲成仇,终不过充当一个以怨报德的绿林败类罢了。我老师怕你们将来再送死的时候没有兵刃,现在给你们送来,免得着急嘛。”说到这里,把兵刃都给扔到小船上,斥道:“混帐东西,你们死了老子都不会想你们的,简直不像话,菠菜韭菜烂芹菜,残头萝卜缨子,都滚吧,免得我教师看着你们生气!”

小船荡悠悠地走远了。

侯老侠也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其实老人家心里很高兴。这个孩子说出了我不能往外说的话,从而教训了罗烈,因为罗烈他们回铁善寺一定要在方丈面前搬弄是非,好与我和海川记仇。孔秀这番教训,给我和海川减轻了不少负担,因为太湖要镖就传来要灭铁善寺的山门嘛。这回清云寨杀了几个坏人,免得师父担这灭山门的罪名,这三个人回到铁善寺,方丈济慈、济源他们就有个想法,童林要来我山门,怎么会把你们放回来呀?再说问起这件事是镇东侠杀的,童海川并没杀他们。这是老侠侯振远把海川身上的担子往自己身上揽,这是为朋友的苦心,孔秀早就看出来,可海川并没有看出来。孔秀真是绝顶聪明,不然像孔秀这人,真本领一点没有,又是黑道上的人,何能与上三门侠义为伍?孔秀对罗烈的这番话,正是希望他们改恶向善,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侠吩咐几名兵丁催船进山,等进了竹城,往北看顿使老侠一惊,青云寨大火冲天而起,黑烟滚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原来内寨的马氏夫人是金银乱石岛大寨主马云龙的妹妹,为人十分贤惠。自从韩宝他们一来,马夫人劝罗烈几次,叫他把二小送出山去,又为这个还教训了自己的儿子罗声远。但无奈说的舌敝唇焦,这父子俩置若罔闻!今晚外面响锣,马氏夫人立即派人前去看个究竟,直到现在,很多男女下人惊慌失措,马氏知道青云寨保不住啦,眼泪直流,把下人都叫到上房,多年的体己全部拿出来,给大家一分,然后传话把柴草木料往前后一堵,自己一把火,把后寨点着,也把自己烧死了。这时整个青云寨乱成一团,韩宝拉住罗威四个人跑到后山,罗威急得跺脚捶胸。乔玄龄念佛道:“无量佛,三位贤弟,青云寨即将不保,我们赶忙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贤弟,我们有家难投,有国难奔,你说上哪吧?”罗威想了一想道:“三位兄长,事到如今,我们是风雨同舟了。只可奔湖南沅江金银乱石岛投奔我舅舅去,再图报仇之策。”罗威暗中找来一只小船,四个人逃走了。

罗烈他们逃走,侯敬山、陶大爷带着店中一些伙计,雇上一只大船,冲风破浪,也赶到清云寨。大家合在一起,直奔寨门。就看里边兵丁小头目四散奔逃,傻小子于恒打得这些人鸡飞狗跳墙。海川喊住牛儿小子,马上派人救火。等大家下了船,陶二爷、徐源、邵甫、司马良、夏九龄才和大家见面,把昨晚之事,详细说明,韩宝等已然逃去。众人来到寨中,火已经灭啦,马氏早已烧死。不少的死尸,不仅船上有,地上也有,老侠看完道:“海川,你带着龙批大票,随着陶二爷到趟江都县报案,派官员前来收拾,办理善后。

我们大家先回望潭庄,这里只派几个人看守。陶少华来时的伙计船只,还有花钱雇的船只,都带回店中。“

大家洗脸休息。闷棍手刘三给于恒洗衣服,烤干换上。中午,海川、陶少华才回来,江都县抄封青云寨,招百姓进山居住。

事情办理停妥,恭请陶二爷一同回杭州,陶少华慨然应充。众位老少英雄,不管是旧友还是新交,大家一起赶奔杭州。朝登紫陌,暮宿江尘,非一日来到镖局,与南北侠王爷等大家相会,把清云寨的事情说明。秋老侠劝慰一番,然后把这次簪花贺号的事情也跟大家说清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连海川在内一共二十四人,已经做得了二十四朵花,今天银楼就给送到。只要花儿来了,咱们择的是后天六月十五日,就去灵隐寺献艺簪花。灵隐寺的方丈已经知道王爷进山拈香,佛堂庭院以及王爷休息的静室,全都准备齐啦。

王爷和众位贤弟们看看还有什么纰缪遗漏之处,赶快提出来,也好补办。“

侯振远听完站起来,一躬到地道:“我先谢谢哥哥和众位仁兄贤弟,替我操心受累。老哥哥想得太周到啦,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雍亲王摆手道:“本爵是外行,不过到正日子前一天,我们都要沐浴虔诚才是。再有大家都穿整齐一些,所有两号去的伙计,每人都给几个喜钱,也算皆大欢喜。还要让潘龙、黄灿多准备些银两,到时候大家还要布施一些钱吧。”“对,我看就这样吧。”说着酒饭摆好,大家陪王爷吃完饭,然后闲谈。

这时潘龙进来,提着一个匣子,到北侠面前道:“师父,银楼把守正戒淫花给送到啦。”秋老侠接过包袱:“王爷、海川大家看看吧。”这是个长四方的织锦匣,十分讲究,打开之后,里面有二十四个鸡蛋圆的小银盒,北侠拿出一个来,就好像怀表的簧一样,用手一按,崩簧一动盖儿开了。北侠秋田道:“爷请看一看,”说着递过去。海川也没看见过。这里边放着一个银制的莲花,这花是十二个瓣一朵儿,好像两朵挤在一起,成了鸭蛋圆,光彩鲜艳,花蕊做得十分精致,还有两根长蕊。秋老侠拿出来微然一动,这两根细长蕊就动起来没完,颤颤巍巍,非常好看。北侠把花蒂翻过来,原来是两个根部,两朵花连在一起,这根部花把儿很短,当人们把缠头绢帕缠好之后,就把这朵花插在鬓边。长花须正好下垂到眼角边。王爷很惊叹:“秋老侠,真是巧夺天工啊,做得太好啦!”老侠点头道:“过去武林松棚会,值年会首都要专门请工匠师傅打造此物。”南侠司马空、飞行侠苗泽、铁扇仙张子美以及各镖师,还有上三门的弟子,只要带过花的对于这些事都明白,可王爷、海川这些人不懂啊,王爷当然要问个究竟:“老侠客,会首头目人预备这个干什么?”“爷驾有所不知,凡是师父教的弟子,还有镖局的镖师,总之一句话,凡是属于夜行人,三炷香两支蜡,红毡子铺地,有师父有徒弟的正门正户,都要献艺领花贺号。”王爷点了点头,可还不太明白,问:“老侠博学多识,本爵钦佩,可领这花有什么用呢?”秋老侠说道:“爷驾不知道,门户之中有五戒,然所表祖德,残害身体为武林不齿的就是淫。因为学会蹿纵之术,夜入深宅大院,见红楼幼女,深闺少妇长得好,所谓见美色起淫心妄动邪念,当他要越礼胡为的时候这花须有两根长的,在刹那之间发颤,它一颤就扫自己的眼角。眼是心之苗,当时就能想到,人之姐妹,己之姐妹,就能守正去邪,也就是防止好人起坏心的一道栏杆。”“啊!”王爷恍然大悟:“老侠的话,本爵顿开茅塞,原来绿林中的规矩也是劝人学好哇?”王爷看着花发怔,又道:“老侠客,这花为什么非要用两朵莲花铸在一起?”

老侠一笑。“贝勒爷问的真详细,您问的这些事,在场的老人物都知道。好吧,我就说出来禀明王爷。”海川亲自倒上一碗茶来:“哥哥润润嗓子,说给我们听听。”北侠也不客气,一饮而尽然后叙道:“爷管它叫莲花,并没错,实际上叫并蒂莲。相传在战国时候,宋国国王名叫偃,他是一个极端暴虐的昏君。有一天他坐着车,去封父之墟游玩,走到一片桑林之外,发现一位采桑女子俊美无比,思欲霸占,就在不远处修建一座高台,取名青灵台。

宋王偃经常到青灵台上偷看美女采桑,遣人去问,才知这女子本系舍人韩冯之妻息氏。宋王偃派使者晓喻韩冯,叫他把息氏献给宋王,韩冯一听心里十分恼怒,可迫于王命,才与妻子息氏说明此事,问其愿否?息氏作诗以对,诗曰:南山有鸟,北山张网,鸟自高飞,网当奈何?宋王偃闻听勃然大怒,立刻派甲士把息氏抓到青灵台上。他告诉息氏:“予,宋王也,能富人,也能杀人。若相从当封为后,不从死之。‘息氏听了又以诗相对,诗曰: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本妇人,不乐宋王。他这诗的意思是:不管是雌鸟雄鸟,也不能总追着凤凰后边飞,仰他人的鼻息,别看我是个妇人,并不喜欢你至贵至尊的国王。宋王派人把韩冯抓来杀了。晓喻息氏,你要不听从我的命令,也一样杀了你。息氏十分从容道:”好吧,等我沐浴完了,一定侍奉大王。’宋王传旨:“准其沐浴。‘息氏走进沐浴室,就从青灵台上跳下去自杀了。

从息氏身上搜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有字,请把韩冯和自己并葬,就感恩不尽了。宋王偃岂能答应?不但不给合葬,而且在一条青溪小河的两岸,把他夫妻分隔埋掉。过了不久,从他二人的坟墓上生长出两棵树来,枝叶茂盛,隔着河水枝干对长,直到扭在一起,越长越粗,不可分开。当地的百姓就给他起名儿叫相思树。树上有鸟比翼双飞,溪内有鸳鸯戏水。在水中还生有很多的莲叶,长出花来都是两朵绞在一起,而且两根相并,人们给它们起名叫并蒂莲花。这莲花比为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我们武林的先辈用这花来比喻自己洁身自爱,不要误入歧途,遗门户之羞成终身之恨,才叫它守正戒淫花。“

王爷听得津津有味。当北侠讲这事的时候,侯振远派黄灿把所有弟子都叫来听一听。现在讲完了,大家无不赞成。海川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把守正花收起,黄灿、潘龙把所有的事情都安置停妥,到了六月十四的晚上,王爷斋戒一番。

次日清晨,外面备好了马,恭请王爷上坐骑。老少群雄不下百多位,大家上马,浩浩荡荡顺着西湖的岸边小路,人马杂沓,走过岳王庙,直奔北高峰下。当初的擂台早已拆除,众人来到灵隐寺这座驰名全国的古刹,真是宏伟壮观,金碧辉煌。迎着宏阔高大的山门,有个大影壁,高有六丈,宽有十丈,三座朱红的山门全开着。王爷众人全都下马,早有伙计把马全部拉走,刷饮喂遛。正在这时候,庙里披编打乐器,出来有百名僧众。为首的是本庙老方丈法元长老,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他身穿黄云缎子的僧袍,五领四带三不齐,古铜色的护领黄中衣,厚底黄僧鞋,白绫的高靿袜子。圆脸型,面色红润,两道蚕眉,寿毫老长,慧目放光,鼻直口阔,一部银髯飘洒胸前。光头顶,九块香疤,分三溜儿,手持引磬,脖子挂着一百零八颗罗汉珠儿。后边的监寺、斋堂、以及三代僧众,尾随于后。来到王爷的面前,老方丈跪倒叩首:“南无阿弥陀佛,爷驾莅临敝寺,恕过小僧等未能及时相迎。请爷驾宽恕。”王爷伸手相搀:“高僧,此次本爵微服来到江南,也要避人们的耳目,还是不外传的好。请问我们休息的地方有吗?”“已经给爷准备好静室,等爷净手以后可到大雄宝殿拈香。”王爷点头:“大和尚,我看这灵隐寺修在半山,风景很美,可这座庙并不算太大呀。”法元笑了:“爷的眼力真了不起。咱们西湖庙宇甚多,要说大庙就数静慈寺。大宋朝有位得道的高僧济公长老,由于长老济世活人,灵隐寺也就因人而享名,可后来依然归静慈寺。

到了北方提到济公长老,名声甚大,到了咱本地,提济公长老就不成啦,必须提他的俗家名字——李修缘,人人皆知。“法元和尚说着,率僧众恭请贝勒爷、众施主进山门,顺甬路往里走。

左右钟鼓二楼,更有参天古树,枝叶参差。二道门里左右两个高台,上面塑的哼哈二将,足有一丈多高,十分逼真。王爷欣赏一阵,直奔三道山门,甬路两旁都是三足铁鼎。这三道山门叫穿堂殿,两边塑的是摩家四将,一个手持宝剑,代表的是风。第二个怀抱琵琶,代表的是调,第三个手持雨伞,代表的是雨。第四个手拿一条小蛇,其实是蜃,代表的是顺。当中塑的是大肚弥陀佛,两边有副对联,上联是:大腹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联是:见人便笑笑宇宙可笑之人。上边横批是:皆大欢喜。王爷他们转到弥陀佛的身后,是一尊护法韦陀神,金盔金甲,手捧降魔宝杵,非常雄壮。再往里才是大雄宝殿。院中收拾得干干净净,高大的硬架天棚,当中是月台。北大殿殿门紧闭,由北侠、南侠、镇东侠、海川哥儿四个陪王爷来到跨院静室,稍微休息一下,小沙弥端来净面水,大家都嗽口洗手净面。法元奉陪王爷到大雄宝殿,殿门已开,钟磬齐鸣,香烟缭绕。当中供的是过去、未来、现在三世佛,庄严肃穆。法元带僧众手持乐器,不外九音云锣、大铙大钹、大镲小锣及笙管笛鼓号物。王爷一禀虔诚,拈着一股香插在香炉内,然后跪在拜垫上低头静默。大家认为爷在请神保佑,六气时调、八节宁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河清海宴,其实王爷正在暗暗祷告自己的心事,他祷告的话是这么说的:“过往神灵在上,我大清开国列祖列宗已历四代,神灵默佑我大清天下太平,有凤来仪,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强无凌弱,众无暴寡,万民乐业,此皆神灵降福,佛祖赐恩所致也。创业难,守业更难。额玛有子数十,能主神器者,寥如晨星。额玛春秋已高,倘能上天见怜,胤祯有九五之份,自当不负皇恩。宿兴夜寐,宵衣旰食,使国有泰山之安,民享平静之福,非弟子窃念神器,实为万民着想。若能国运巩固,帝族永延,自逊位于贤者。弟子一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永伴佛灯,焚香顶礼。”

王爷祷告已毕,这才顶足八拜。然后众人挨次上香虔诚。王爷出了大殿,月台上分三面儿排好座位。北面一趟桌子,王爷在当中,北侠上首,南侠下首,镇东侠海川以及众群雄陪坐,一会儿,献上清茶素点。黄灿、潘龙把戒淫花的匣子放在王爷面前,把花名册放在秋佩雨的面前,所有献艺之人,一个个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秋老侠请王爷说句话,王爷一摆手道:“老侠客,本爵只是观光,还是您来主持。”北侠一抱拳:“众位都听到了,王爷叫老朽办理此事,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想今天试艺簪花的人,可能以前有朋友给贺了号,那就不再贺号了。现在开始,我叫谁,谁上来,就在这月台上或兵刃或拳脚,练上一趟就行啦。”说着,打开花名册,叫道:“阮和!”

灯前少影阮和赶紧过来,跪倒行礼:“师伯,弟子在此。”“贤侄师出名门,在江湖有些年啦,也有了美号,你练趟功夫吧。”阮和打起精神来,练了一趟螳螂拳。闪展腾挪,蹿纵跳跃,干净利索。练完了站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秋老侠、王爷一鼓掌,大家也跟着鼓掌。秋佩雨一抬手,阮和过来跪下道:“请师伯为弟子簪花。”老英雄打开匣子,取出银盒,拿出一朵花来,探身给阮和戴好,把银盒也给了他。老侠嘱咐道:“贤侄,你是你师父的大弟子,在师兄弟之中要起个表率作用,花儿虽小,千钧之重,望你谨守门规,洁身自爱,行端履正,不辜负师门之德和今日的盛会。”大家鼓掌。叫第二名阮壁,也献艺簪花。徐源、邵甫由于伤势未好,由阎保、鲍信俩人代领。

往下除去张旺、孔秀、司马良、夏九龄之外,全部簪花完结。老侠秋田叫过孔秀练了一趟掌之后,给他簪花完了,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对孔秀说:“贤侄,你自幼入了绿林,拜在陶老英雄名下,像你老师昆仲的行为品性,在下五门中是凤毛麟角的,你现在到底身为上三门的门下弟子,门规戒律均有不同。

为伯本应多说,总希望你能脱胎换骨,谨守戒律,不要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

孔秀趴在前以头碰地道:“师伯请放宽心。”再叫张旺练艺簪花,然后喊来司马良:“你去练趟功夫,请大家看一看吧。”司马良没有动。“你怎么不去练哪?”司马良跪下磕头道:“师大爷,方才师哥们当众献艺,不是打拳,就是练兵器,尽管都十分精湛,但千遍一律,也没有意思,侄儿打算改个方式,不知大爷答应吗?”“你打算怎么个练法?”“侄儿练过暗器,双手能打穿梭镖。”“试暗器也未尝不可,可哪里去打靶呀?”司马良用手一指:“大爷,您看,有靶子。”北侠和众人往月台南边看,“哗”的一下,全笑啦。

原来是猛英雄于恒于宝元,晃晃悠悠,两只手伸往左右,每个掌心托着一个海棠,又圆又红,头上顶着一个大海棠。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快点呀小子,总不让睁眼多难过呀,快点练呀。回头好吃炖肉哇!”秋老侠脸往下一沉:“良儿你好大胆,练艺好坏,前辈们都有原谅,为什么算计你们的傻叔叔,真正可气!”秋老侠一申斥,把司马良吓坏啦,本来他就胆小口齿又不行。这时夏九龄跪下了,把原委说出来,夏九龄看着大家伙儿练艺,觉得没意思,暗暗地跟司马良商量:“哥哥,您看大家不是拳就是兵刃,真没意思。”司马良摇头:“武术本来就是这样,你趁早别独出心裁。你瞧出来没有?秋老伯父,比侯老伯父还厉害,我瞧着他就发怵!到时候练练就得啦。”司马良知道九龄这个人歪心眼太多,当初学毒药暗器就是个例子。九龄不以为然道:“良哥,咱们可以练暗器嘛!”“师大爷答应吗?”“答应,练什么不一样。”“可没有靶子呀?”“我有办法。”九龄到了牛儿小子跟前,说话的声音很低:“傻叔叔,您这儿来。”于恒傻,可明白这两个孩子跟他近,他心里也知道要疼他们,于恒便跟着九龄下了月台转到大殿的门口去,于恒道:“小子,干什么?”夏九龄说:“叔叔,您给我们俩当个靶子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么打?”九龄一看供桌上放着鲜果,有一盘儿大海棠,悄悄过去拿了六个,道:“叔叔,给您。”傻小子这乐:“好小子,真孝顺,给我吃的?”“您别吃呀,您先掖起三个来,到了时候我们让师大爷一瞧您,您就顶上一个,两手各托一个,我把它打下来,再掏三个也照样放好,让我二哥打,打完了就没有事啦。”“白受累呀?”“完了事我和良哥请您吃肉。”一听有肉吃,傻小子就舔舌头,可他也知道危险,问:“小子,要打我眼上怎办?”您不会闭着眼吗?“”对,好主意。“九龄把他拉到天棚的角儿上叫他等着,现在傻小子于恒一听司马良说话,放好了海棠,闭着眼睛出来往这儿一站,九龄把事情一说,老侠哼一声:”既然如此,快去献艺,你们两个一同簪花。“”是!“两个人起来收拾好,下了月台,距离也就在二丈四五左右,司马良掏出三支镖来,嘴里含着一支,两手各一支,就看他往下矮身撤右步,左手一甩腕子,”唰——“同时右手在下边一抖腕子,”唰——“第二支也摔出去,再看他往右一甩脸,右手摸镖,”鹞子翻身“,卧看巧云式,这一下最难,从下往上,真擦着于恒的头皮就到了,快如闪电,人们只看三点寒星,”扑扑扑!当啷啷“全部落地打个正着。

王爷一看,第一个鼓掌,大家跟着也鼓掌,庙里僧众就好几百人,声音震动,司马良也很高兴,猫腰捡镖,擦干净收起来,九龄立即从傻小子怀里掏出海棠放好,傻小子还闭着眼睛问哪:“完了吗?”“还没打哪。”“倒是快着点儿啊。”“别说话啦。”夏九龄刚刚走到打镖的地方,就看他一回身右手一指,“喀吧”,跟着一塌腰,右手打左边,左手打右边十字交叉,“喀吧喀吧。”再看于恒头顶和手上的海棠应声而中,好像用气吹倒似的,大家又一阵鼓掌,于恒一睁眼睛,问:“炖肉在哪儿?”大家全笑啦!

北侠冲海川一笑:“贤弟,你来看,这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面八方的豪杰,尽皆汇聚于此,正是你一显身手的大好良机。常言说得好,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是你入江湖的第一站,让我们开阔眼界,也好给你贺号哇。”

海川闻听兄长的话,精神一振:“谢兄长的提拔,小弟当然献丑,此处地势狭窄,请兄长陪王爷以及众家宾朋好友,到山门外边指正吧。”老少群雄众星捧月,来到山门外。

离大影壁足有十丈远,几百位在王爷的左右雁排翅分成两溜站好,再看海川站立在门外,聚精会神,二目凝视前方,提顶吊裆,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掌不离肋,肘不离胸,龙骧虎坐。海川脚下往前迈步,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八步,双掌揉动,变化莫测。海川脚下转圈,招术展开,开始还能看出一招一式,等到身法加快,海川的双脚就如同离开地面似的,真像一个大圆球,“咕噜噜”滚了个大圆圈儿,眼慢的分不出来呀!海川的势子越走越矮,身法越走越急,他穿的蓝布大褂又肥又大,他的前摆踢起来后摆就擦地,就带起土来。开始不显,土越来越大,到后来土气飞扬,直冲霄汉,人们都用袄袖儿来挡着眼,王爷心里这个气:海川哪海川,叫你练艺贺号,谁叫你跑到灵隐寺扫街来!等尘土慢慢地落下来,大家也能看清楚啦,可再找海川,踪影不见。王爷纳闷儿:“海川哪,怎么不见啦?”这么多人,这么多的眼睛,谁也没有发现,还是秋老侠先看到,叫道:“爷驾请看,海川不是在影壁上吗?”王爷仔细一看,道:“怎么海川会爬上那么高哇?”海川扒伏在这大影壁的正中,两只手掌紧贴在影壁墙上,双腿微卷,脚心也扣在影壁面上,如同一个大蝎虎子似的,全凭一口内功真气,吸在墙上。大家情不自禁喊起好来,喊声震动山谷。王爷高声叫道:“海川,快下来吧,太危险哪!”

海川却慢慢地爬动,扑扑越爬越高,直奔东南角儿。这影壁有五、六丈高,在最上角叠起一个好像牛犄角的探头八字。海川右手一抓小小的檐头,身体借劲离墙,头冲着下方,双脚冲上,左手正搭在檐头根部,来了一个顺风扯旗,十分惊险。地面的掌声如同爆豆,海川一想:见好就收吧。他双手一倒,来到影壁的泥鳅背上,跟着往下一溜,又溜到影壁的墙面上,从东上角斜着往西下角儿,“唰——”,就跟走线一样溜下来了。王爷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啦!离地不过五尺,海川飞身下来,脚踏实地,一点声响都没有。神枪张凯高声喝喊:“好!”随着大家都喊开了。大家的喊声刚落下来,突然影壁上有人喊,嗓音儿透着尖:“不好!”这一下大家全怔住了。

海川抬头往上看,这个人随着声音就下来了,“唰”的一下脚踏实地,正站在海川的旁边,相隔不过三尺。海川一看,像个小孩儿,又一瞧,不对呀,是个老头儿。看他身不满四尺,瘦小枯干,一身骨头架子支着,一层蔫皮儿包着,真是麻秸杆的细胞膊,小细脖子,小圆脸儿,面黄肌瘦,竖着黄头发的冲天小辫子,两道黄眉毛似有如无,一双小黄眼珠嘀溜儿乱转,上唇有小黄胡子儿,地地道道的痨病鬼儿。

别看这人骨瘦如柴,两膀一晃却有千钧之力!此人姓苗名叫吉庆,师父给起了个外号叫黄病童子,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的老师,可是十二剑客里的大人物,姓周名叫周浔,他有个师弟叫鹿民瞻,老哥俩不但武术绝伦,也是当代著名的画家,周老英雄专画云龙,有三现五现九现的云龙,人家给他起个美号就叫云飞九现;鹿老英雄专画鹰熊,所以又叫英雄浔鹿。周老剑客最喜欢喝西湖龙井,所以经常叫苗吉庆来杭州,好在绍兴府周家集离杭州也不算远,苗吉庆脚程又快,很不算什么。这次苗吉庆来到杭州,一到天竺街,发现前边好多人马,耀武扬威。吉庆往旁边一闪,跟旁边一位老者打听,原来是镖局的英雄到灵隐寺献艺贺号去。吉庆一想,我要开开眼界。他便跟下来,在影壁后边往里看。当海川练艺的时候,从吉庆的眼里看,功夫确实不错。吉庆也点头自语:“难得呀!”等海川站住,大家一鼓掌,苗吉庆生气了,那意思是他不错就成啦,怎么不要命的拍马屁?叫齐了号的喊好!他一生气才喊出来:“不好。”

从影壁上下来,吉庆又觉得后悔。人家一个年轻人功夫练到这个份很不错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瞎起哄哪?他心里犹豫不定。海川一抱拳,笑道:“老英雄,刚才喊不好的是您吗?”“没错,就是我。”“请问,您看我哪一招不好哇?”“全不好。”众群雄听着,都认为不像话。王爷恼啦!这位王爷胸有大志,总是礼贤下士,躬己待人,上至公侯卿相,下至贩夫士卒,他都能一般看待,今天对待苗吉庆就不同啦,又在这种场合,认为他是故意捣乱。王爷把一脸一沉:“海川,给我打他。”王爷说打!海川双手一合,照定苗吉庆“胸前挂印”就打,“唰——”掌就到啦。海川并没有看出苗吉庆这个把式有多大本领。相反,苗吉庆也根本看不起海川,但心里想:动手你就得输招,这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献艺贺号,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胜了他,他这号怎么贺呀?正在他二心不定时,海川的招数到了,当苗吉庆上右步一斜身,海川不是跟苗吉庆对脸儿,而是看他的右耳朵成了一条线。

海川用的一招叫胯打,人的手脚除外,肩、肘、胯、膝都能发招。海川用左胯一撞苗吉庆的右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被撞出好几步去。苗吉庆一害臊,钻进树林跑了。

王爷心中大悦:“打得好。”其实秋佩雨他们几位成名的人物,看出来这是童林走运。于是招呼大家回到天棚下坐好。王爷请大家吃茶道:“众位都是武林前辈,快快给海川送个绰号吧。”秋佩雨老侠站起来道:“王爷示下,大家给我师弟起个号。”大家心里也明白,起得不好,王爷这关就过不去呀。绍兴府镇南镖局镖主,神镖手黄仙舟站起来道:“爷驾、众位老前辈,愚下想起一个来,看童师傅在山门外转圈,功夫实在好,就叫陆地神仙吧。”

北侠镇东侠一听,这个气呀,你起这个外号,王爷能答应吗?秋老侠不好意思说什么,问:“振远、司马大弟,你们哥几个看着行吗?王爷以为如何?”

侯老侠也看王爷:“还是请爷驾提提吧?”雍亲王爷把头摇了又摇,“众位老侠客,我想一个人怎么能叫神仙哪?不太妥当吧。”秋老侠点头道:“这样吧,振远,你先把他写上,等大家说完了,咱们来个择其善者而从之,现在大家说吧。”侯老侠提笔记上,神枪张凯站起来道:“我说一个,刚才见童老师练功,一眨眼不见啦,可称神行无影。”侯振远记上,这位提一个小旋风,那位提一个叫天下无敌,有提赛霸王的,还有的提今世典韦的,眨眼之间提出了四十多个,王爷脑袋摇的都发晕啦!“本爵想说两句门外话,也没别的意思,大家提的,本爵觉着不大痛快,这么办,秋老侠提一个,我们听听吧。”大家也随声附和:“对,秋老侠说一个。”老英雄一抱拳:“众位提得很多,好吧,我说一个大家再商量,今天海川在灵隐寺献艺,确实令人钦佩,在座的,亲眼目睹的都很服气,可今日参加盛会的来自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地,这里还包含着四面八方,老夫虽然无能,可朋友抬爱称为北侠,振远为东侠,司马大弟为南侠,只是号为西侠的于老前辈不在这里。可他的弟子李源李贤弟在这里,也能代表于老前辈,将来李贤弟可去一趟山西,我想于老前辈也一定愿意提携后进,成人之美,既然海川的武艺,技惊四座,他可称威镇八方。海川的脸面发紫,那么就叫他镇八方紫面昆仑侠,不知爷驾和众位以为然否?”侯振远站起来道:“好,海川的绰号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先谢谢哥哥。”侯振远一躬到地。王爷连连点头:“太好啦,海川快过来给老哥哥行礼。”海川赶紧过来,趴地下磕头道:“老哥哥,小弟先谢谢。”北侠伸手扶起:“不必谢,等愚兄与你簪花。”海川摇头道:“您先等一等,哥哥,您再给想一个别的什么号吧,这个号小弟实实担不起呀。您想,小弟才三十岁的人,功夫尚不成熟,如有绿林朋友找小弟的麻烦,怎么得了哇?”秋老侠一笑:“贤弟,愚兄是过来人,人怕有名儿猪怕壮。当然这种事情也难免,不能怕。只要行端履正,交友以诚,肝胆照人,虽说这个号是大了点儿,绿林朋友也会捧你的。”普照过来也说:“师兄给你起的号是过了些,望你好自为之,洁身自爱,勉励而行就可以了。怎能辜负老师兄的一片好心意呢?”镇东侠、南侠、苗泽、张鼎、李源也都过来啦:“兄弟簪花吧,将来的道路还长哪。”北侠把花给带好,很多同道都过来给童林道喜。

大家归座。侯老侠带海川先给王爷斟酒,再给北侠南侠等挨次斟酒。大家开怀畅饮,把饭吃完,便坐着喝茶。法元长老毕恭毕敬手捧缘簿,来到王爷面前:“弥陀佛,爷驾功德无量,请结善缘吧。”有僧人捧墨执笔在旁边立着。王爷打开缘簿,拿过笔来,刷刷刷写上了,北京爱新觉罗胤祯,布施银一千两。黄灿、潘龙叫伙计记数,接着往下有五百的、二百的、几十两的、几两的一一不等。最后黄灿、潘龙也写了布施,并且请法元派僧人到镖局取银子。大家陪王爷起身,僧众鸣法器恭送。

大家回到镖局,皆大欢喜一番后,很多人纷纷告辞离去。不到几天都走净了,最后北侠也要走,爷儿几个一再挽留。北侠说:“你们要去云南八卦山找国宝,到时候给哥哥我去信,我一定前去。还有王爷是金枝玉叶,岂能总在外边?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还是劝王爷回京为妥。”北侠师徒告辞了。

当天晚上侯老侠和王爷商量说:“爷先回京,随时派人给爷送信,再说过久在外面也不太好。您回京之后草民同海川明天就去云南啦。”王爷听完一笑:“老侠客,这次本爵为了访访民情,本意到外边走一走,再说海川的事情,尚无眉目,本爵也不放心。如果我自回北京,也有不妥,您不必多费心,本爵自有主见。”王爷立刻写了两封信叫潘龙派人去北京,一封信送到自己府上叫大总管何吉按时续假;一封信送往老肃王府,请老王爷在圣上面前求恩宽限。侯老侠无法,嘱咐黄灿遇事多跟潘龙哥哥商量,并让二爷侯敬山带于恒以及小弟兄暂在杭州住下。侯、童二侠陪着贝勒爷,只带司马良、夏九龄一行五人南下。次日登程,饥餐渴饮,晓行夜住,直奔云南要拿二小,请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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