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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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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色,晋宁人也。娶同村木姓女。生一子,方周岁。金忽病,自分必死。谓妻曰:“我死,子必嫁,勿守也!”妻闻之,甘词厚誓,期以必死。金摇手呼母曰:“我死,劳看阿保,勿令守也。”母哭应之。既而金果死。木媪来吊,哭已,谓金母曰:“天降凶忧,婿遽遭命。女太幼弱,将何为计?”母悲悼中,闻媪言,不胜愤激。盛气对曰:“必以守!”媪惭而罢。夜伴女寝,私谓曰:“人尽夫也。以儿好手足,何患无良匹?小儿女不早作人家,眈眈守此襁褓物,宁非痴子?倘必令守,不宜以面目好相向。”金母过,颇闻余语,益恚。

明日,谓媪曰:“亡人有遗嘱,本不教妇守也。今既急不能待,乃必以守!”媪怒而去。母夜梦子来,涕泣相劝,心异之。使人言于木,约殡后听妇所适。而询诸术家,本年墓向不利。妇思自衒以售,缞绖之中,不忘涂泽。居家犹素妆;一归宁,则崭然新艳。母知之,心弗善也;以其将为他人妇,亦隐忍之。于是妇益肆。村中有无赖子董贵者,见而好之,以金啖金邻妪,求通殷勤于妇。夜分,由妪家踰垣以达妇所,因与会合。往来积有旬日,丑声四塞,所不知者惟母耳。妇室夜惟一小婢,妇腹心也。一夕,两情方洽,闻棺木震响,声如爆竹。婢在外榻,见亡者自幛后出,带剑入寝室去。俄闻二人骇诧声。少顷,董裸奔出。无何,金捽妇发亦出。妇大嗥。母惊起,见妇赤体走去,方将启关。问之不答。出门追视,寂不闻声,竟迷所往。

入妇室,灯火犹亮。见男子履,呼婢;婢始战惕而出,具言其异,相与骇怪而已。董窜过邻家,团伏墙隅。移时,闻人声渐息,始起。身无寸缕,苦寒甚战,将假衣于妪。视院中一室,双扉虚掩,因而暂入。暗摸榻上,触女子足,知为邻子妇。顿生淫心,乘其寝,潜就私之。妇醒,问:“汝来乎?”应曰:“诺。”妇竟不疑,狎亵备至。先是,邻子以故赴北村,嘱妻掩户以待其归。既返,闻室内有声,疑而审听,音态绝秽。大怒,操戈入室。董惧,窜于床下。子就戮之。又欲杀妻。妻泣而告以误,乃释之。但不解床下何人。呼母起,共火之,仅能辨认。视之,奄有气息;诘其所来,犹自供吐。而刃伤数处,血溢不止,少顷已绝。妪仓皇失措,谓子曰:“捉奸而单戮之,子且奈何?”子不得已,遂又杀妻。

是夜,木翁方寝,闻户外拉杂之声;出窥,则火炽于檐,而纵火人犹彷徨未去。翁大呼,家人毕集。幸火初燃,尚易扑灭。命人操弓弩,逐搜纵火者。见一人趫捷如猿,竟越垣去。垣外乃翁家桃园,园中四缭周墉皆峻固。数人梯登以望,踪迹殊杳;惟墙下块然微动。问之不应,射之而耎。启扉往验,则女子白身卧,矢贯胸脑。细烛之,则翁女而金妇也。骇告主人。翁媪惊怛欲绝,不解其故。女合眸,面色灰败,口气细于属丝。使人拔脑矢,不可出;足踏顶项而后出之。女嘤然一呻,血暴注,气亦遂绝。翁大惧,计无所出。既曙,以实情白金母,长跽哀乞。而金母殊不怨怒,但告以故,令自营葬。金有叔兄生光,怒登翁门,诟数前非。翁惭沮,赂令罢归。而终不知妇所私者何名。俄邻子以执奸自首,既薄责逐释讫;而妇兄马彪素健讼,具词控妹冤。官拘妪;妪惧,悉供颠末。又唤金母;母托疾,遣生光代质,具陈底里。于是前状并发,牵木翁夫妇尽出,一切廉得其情。木以诲女嫁,坐纵淫,笞;使自赎,家产荡焉。邻妪导淫,杖之毙。案乃结。

异史氏曰:“金氏子其神乎!谆嘱醮妇,抑何明也!一人不杀,而诸恨并雪,可不谓神乎!邻妪诱人妇,而反淫己妇;木媪爱女,而卒以杀女。鸣呼!‘欲知后日因,当前作者是’,报更速于来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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