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回 有心捉弄桑黛使刁 任意留难楚云赖嫁
忆秋风,迁客走天涯。喜归来,碧山亭下。水田十数亩,茅屋两三家。暮雨明霞,妆点出辋川图画。———双调《新水令》一调
话表李广谢了天子之赐,外面的戏班已上来请示开戏。大厅上酒筵已排齐,李广邀请两位大宾入席,各席上宾客相陪落座,李广亲自各席敬酒。下面戏房内已装扮齐全,只候示下便即开演。此时李广吩咐班内之人先打一阵闹台的锣鼓,随后跳加官,一面呈上戏目至各席上请众位王公大臣点戏。范相点了一出《 全家福》,郑相点了一出《 会佳期》,以次均各点毕,顷刻唱戏。一出一出唱毕,席散,就料理奠雁亲迎之礼节。刻间,英武王乘轿赴楚府奠雁亲迎。不必细表。
且言桑黛见李广过楚府奠雁,忽然想起一件捉狭鬼的事来,便至上房向李太王妃口呼:“伯母,今日大哥与颦卿完婚,却非寻常可比,少刻喜轿临门,必须请两位少年双全、福德俱备的夫人搀新人。”李太妃笑曰:“这又是个难题目,时候已迩,向何处去请这两位福德双全年少的夫人呢?” 桑黛口呼:“ 伯母不必作难,小侄却思得两位,不但少年双全,而且武艺超群,且与颦卿是一流人物,再没有比这两位好的了。”李太妃问:“果是何人?” 桑黛曰;“ 一位是文俊贤弟之妻白氏弟妇,一位是胡逵兄之妻甘氏嫂嫂。这两位实是福德俱备,武艺双全,且是女中豪杰,平时又与颦卿共事一方,顶好难得这凑巧,只须伯母将胡兄请来向他说知,他必不驳。” 李太王妃曰:“ 既如此,烦贤侄就传老身的话,向胡贤侄一说。” 桑黛曰:“小侄去说恐胡兄不准应允,不若将胡兄请进来,还是伯母当面向他说知方好。” 李太妃曰:“烦你请他进来。”桑黛退出来。徐文俊一旁听了此言,已是暗笑不已,见桑黛出来,便扯住桑黛袍袖,口呼:“桑兄!你太作谑了,无端要捉弄甘家十二姑,便是弟妇尚在年轻,焉能代人搀亲?”桑黛回答:“你且休管。”说着走出来将胡逵唤了进去,李太王妃口呼:“胡贤侄,老身今日要借重侄媳的全福,同徐家白氏侄媳搀一搀颦卿,不知贤侄允否?”胡逵曰:“只恐伯母嫌他貌丑,若不嫌,承伯母见爱,小侄那敢不允?我便去令他前来,同白氏弟妇搀亲。” 胡逵不说出许多絮絮叨叨之话,李太王妃并想不到甘十二姑貌丑,一闻胡逵说出甘十二姑貌丑,心中省悟,暗想:“桑黛是有意捉弄胡逵。” 想至此不由一笑。若不请他,话已出口;若请来同白氏侄媳搀亲,定为大家取笑。沉吟时未及回答,桑黛、徐文俊见李太王妃沉吟不语,早已料定太王妃心事,二人也忍不住好笑。李太王妃见他二人一笑,又恐胡逵一旁生疑,遂口呼:“贤侄承你应允,老身就心感了。” 文俊谦曰:“侄媳年轻,恐不能当此重任。” 李太妃未及答言,忽闻胡逵大声言道:“ 三贤弟你忒古怪,这有什么年轻重任?我知你的心思倒不是因他年轻,是因他生得娇美,恐被人看见肥了人家的眼睛。其实不必过虑这一层,当日在河南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都不怕人看他,今又怕人看他了。虽然厅上宾客众多,难道比河南杀贼时人多么?愚兄就没有这个思想,俺那十二姑虽然容貌丑陋,人称他为夜叉,俺也不戒意。这搀亲的事,以为一位娇容,一个丑貌,站在一处虽分妍媸,皆是一个人,只要福厚怕谁看?” 这一番话,说得桑黛、徐文俊、李太王妃皆笑起来,就连内眷闻言也是大笑不止。李太王妃口呼:“ 胡贤侄,临时休改齿。” 胡逵曰:“有何改齿?好在十二姑现在这里,只须招呼他一声就是了。”胡逵话未说完,只见甘十二姑从后面走了出来,向胡逵说:“ 不要你招呼,俺早听见了,俺同白氏妹妹搀亲便了。”桑黛、徐文俊闻言暗笑,声音不好出口,遂扯着胡逵一齐到外面看戏去了。不一时,李广已奠雁回来,众同盟自然取笑一番,不必细表。
再言楚云自行盘之后,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云太郡同吴又仙终日向他解说,就是钱琼珠、梦月也是寸步不离,相陪伴着。已到吉期,更觉万箭攒心,寸肠欲断,说不尽他那些苦楚。李广奠雁之后,不一刻喜轿至登堂,喜娘请楚去梳妆。楚云一闻此言,登时怒不可遏,只听一声响亮,将床上的床花儿玻璃等物击得粉碎,将梦月、琼珠二人吓了一跳,只吓得喜娘发怔。暗想:我作了一世喜娘,从未有过这样性格,在家未出阁就是如此,若到婆家那可更利害了。当下钱琼珠知道他的心事,便走近床前握住楚云之手,低声劝曰:“吾的好姐姐,你不必过于悲伤了,现在为时已是不早了,请起来用些饮食,好去梳妆。你的心事,小妹亦知,总之千不恨万不恨,只恨出娘胎时为何是一女身?姐姐若如此悲痛,怎令伯母与母亲两位老人家何以为情呢?况且英武王是姐姐旧日同盟,此时过去正好叙叙金兰之谊,有何解不开。”楚云闻言,坐将起来,执着琼珠手含泪道:“ 叫声妹妹呀!你教吾此时怎样是好?若提‘ 金兰’ 二字,我更是难以为情。妹妹你代我想想,我这玉带牙笏,蟒袍金冠,一时怎抛得?而况我平时着帽惯穿乌靴,今改弓鞋,我双足站不牢稳,两截穿衣,梳头掠鬓,更令我为难。而且我于归过去,到了李府,那些众同盟兄弟如何能放得过去?定要百般嘲笑,恶语相加。我向来不肯饶人,那时怎教我容纳得下?妹妹呀!我与你双栖双宿已久,一旦抛却怎教我割得下。母亲前虽有妹妹与张兄弟侍奉,我总不能朝夕相见,令我何以为情。妹妹呀!你是我知心人,有何方法教我?我终日思虑,只恐众同盟嘲笑,我用何言回答他们?” 琼珠闻言,心中暗笑,遂口呼:“姐姐,你怎说出这话来了?岂有作新娘子与人答话之理?就便众人取笑,也只可听而不闻,这是作新娘的定法。若谓婆母膝前,自有小妹侍奉,伯母前自有嫂嫂同云侯承欢。况且你满月之后,必然归宁两家省视,着可不必过虑。其余一切琐事,自有侍女仆妇伺侯,姐姐又何必多虑,快吃些点心,好去梳妆。” 楚云闻言,也不回答,只叹了一口气,复又倒身重复睡下,面朝床里,任你千言万语,百般解劝,总是一言不答。当下云太郡、钱太夫人、吴
又仙在一旁看着实在急燥。林梦月一旁只是低头暗笑,喜娘在旁不敢相劝,只是发怔。钱太夫人见伴兰一旁站着,只可拿他发话,喝道:“ 伴兰,你还不去改妆,呆呆站在这里,难道说也等人劝你不成?” 便命碧梧、翠竹领伴兰去改妆。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