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回 翩翩公子齐闹洞房 赫赫藩王强忍避席
问先生,有什么生涯?赏月登楼,饮酒簪花。不索问高车驷马,也休提白雪黄芽。春雨桑麻,秋水鱼虾。痛饮是前程,烂醉是生涯。———右调《沉醉东风》
话表众家命妇避道而去,李广心知众家兄弟进房来必有一番嘲笑,欲待躲避,也是不能,只得站立妆台之下。众弟兄口呼:“兄长,你为何独立妆台,不去陪伴新人在绣榻?岂有此理。” 忽闻桑黛近前笑向楚云问曰:“颦卿,你不要如此做作,竟装斯文。张贤弟你快把他拉下来,问他为什么同盟到此他不起身迎接,却是何故,只是低眉垂目?颦卿呀!你本是素铠银盔,向称副帅,今为何金冠紫佩,甘作新娘?向来作赋吟诗,上欺曹植,何事调朱弄粉,又效洛神?颦卿呀!据我看来,你本想李白乘舟捉月,也只好巫娥荐枕,永自为云。不必学那献赋长杨,宛如司马,也只好作当炉卖酒的文君。且问你为什么不作雄飞,自甘雌伏?你那娇妻爱妾往何处去了?最可笑的玉燕投怀,自命有麟儿下降,至今以往,我恐你欲代人家降一麟儿了。藩王爵位不愿坐,还将一位王妃送与他人,我真殊属不解。昔诸葛亮说周瑜的话,‘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代他改几个字,却是‘楚王计与同盟好,赔了夫人又折身’。你今尚有何唇舌尖利之言,若无快快下床,陪我等饮三杯,好让你与大哥早成花烛。你还故意装妖作怪,休怨我等不遂你相思之愿了。”这一句话,说的大众大笑不止。张珏一旁故意怒问:“ 桑黛!你不可任意如此作践,可知颦卿昔为小弟盟兄,今作小 弟 家 姊,你 若 再 如 此,小 弟 可 不 能 遂 你 之 意了。”桑黛笑曰:“这又奇了,颦卿如此托大,见我等到此,连迎接也不迎接,你不帮着同盟责问他,你反护庇他。难你真个作了大哥的舅子,便忘却同盟了,一 心 要 护 你 令 姐么?”文亮说:“ 在小弟看来,张贤弟护庇颦卿却是正理。岂有自己的姐姐被人家调笑,兄弟不护庇姐姐,反向同盟之理?况且张贤弟平步登天,既得家资,又得美妇,纵不护庇,也须感激颦卿的。”桑黛曰:“据我看,不必感激颦卿,须感激大哥才是。大哥若不得相思病,颦卿何肯不作良人来作细君?颦卿不改初志,张兄弟焉能得家资美妻,理当感激大哥的恩德。” 张珏笑问:“桑黛此言差矣,小弟为何感激大哥的恩德,应该大哥感激小弟才是。若非小弟甘收二嫁,虽大哥被相思病害倒,也是莫可如何。那能够将这一位忠勇王攘为己有,竟作了一位英武王妃呢?据此看来,算小弟为第一功,大哥能不感激与我否?” 徐文俊笑称:“ 张兄长,你如何说钱小姐为二嫁,你不怕颦卿心恼?你显你之功,若非小弟设这妙计,钱小姐焉能与君为婚?大哥今日完婚,让我第一功。你还得感我之德,即大哥也当感我之情。” 桑黛大笑曰:“三弟之言荒谬极了。你休要争功,若非玉清王陈奏,颦卿怎得现出乔妆?若非上宫设宴,他怎肯应允?玉清王谋夺此婚未遂,竟拜为兄妹,据此看来玉清王算占第一功,而且是第一氤氲使者,如何不感他的恩德,你们反争起功来?别话不叙,只说玉清王害那相思病,骨瘦如柴,终为他人作嫁,也觉可怜。如此可怜情形,也该感激于他才是道理。”蒋豹笑呼:“桑兄你这话大谬,你言玉清王居第一功,我想玉清王不在第一功,第一功在一 人 身 上。” 桑 黛 问:“除却玉清王,还有何人?”蒋豹曰:“若非云璧人与他窗前私语,玉清王焉能得知?玉清王不知,怎能奏陈万岁?大哥焉能与颦卿共结鸾凤?” 张珏曰:“此言不错,第一有功之人还是璧人了。” 洪锦走近楚云面前,深深一揖曰:“ 我们久违楚贤弟了。当日朝夕相依,情同手足,那晓昔日雌化为雄,今日是雄化为雌,真是意料不到。但今日既为大哥之妻,便是兄之嫂嫂,从今以后,不能如当日与贤弟嫂嫂雄谈阔论了。惟愚兄小叔有一事奉托,舍妹为人殊多懦弱,如有不周到之处,望祈贤弟嫂嫂海涵,不但舍妹感激,便是愚兄小叔也是铭感五内。” 李广一旁闻言,不由有些愧色。桑黛口呼:“洪兄,你无须过虑,颦卿潇洒风流,非局量偏浅者可比,绝不致与令妹吃醋争风。” 众人一闻此言,大笑不止。李广、洪锦二人俱有愧色。胡逵大声而笑,犹如空中打一霹雳一般,大声笑说:“ 楚王爷!你还不下来同俺们饮酒,尽管呆呆的坐在床上作什么?你本是人间一位大丈夫,今日嫁了大哥为室,但是看你这娇模样儿,怪不得从前动辄说俺与广明是两个粗货、蠢汉、匹夫。不知被你骂了多少回,受尽你这丫头的气。论理今日须报复一番,却又碍着大哥的面皮,不好与你争论。总之,俺的人情算做足了,俺家老婆十二姑还代你搀亲,俺向你说了这多时之话,你为何一言不发?恨起来俺把你拖下床来,给你一顿拳,问你为何装腔作势,惹得人家那种相思。” 甘宁笑曰:“ 你休要胡说,颦卿听你这胡言,虽然不开口,却是暗暗怀恨你,你是听不见腹中骂你匹夫蠢汉。” 郑九州曰:“真亦奇怪,诸君如此嘲笑,怎么颦卿一言不发?这涵养的功夫从何处学来的?难道真改了当初的秉性?” 木林、骆照二人齐声笑曰:“ 我二人算是渭阳亲谊,又算是两个媒人。表妹呀!你为何连一道谢也无?”左龙、左虎笑曰:“颦卿呀!你这两位表兄并非错怪你。”傅璧芳笑呼:“颦卿,你不可听他等胡言,我知道你本是英雄性格,怎能受他们言三语四,今日不过作新娘,难道还怕他们吗?快下床取宝剑,将他们一个个逐出去,只留大哥与你在房中对面叙叙相思。” 喻昆曰:“ 傅兄你不必说了,你看颦卿隐隐有了怒色,而况李大哥也是暗地生嗔,若再不知进退,将他二人闹急了,可知他二人是一条心。纵然大哥帅印不在手中,那钦赐尚方宝剑还在掌握,你不怕大哥先斩后奏?一则泄自己的忿,二则藉此以报颦卿。你们在此胡言乱语,大哥还不见怎么样发恼,惟有颦卿是大哥最为肉痛的。你们大家皆不知此中的道理,但顾一味取笑,若将他一对好夫妻闹急了,我看你们大家吃不了兜着走,还是省两句罢。” 桑黛摇头曰:“ 不怕不怕!喻兄,你这话来吓谁?大哥纵有尚方宝剑,却斩的是奸臣贼子,我等在此闹新房,还是爱厚同盟的好友。我料大哥决不能在新房斩同盟之理。”你一言我一语,闹个不休。且言楚云那有涵养之性,不合新娘子与他人答话,却也十分忍不下去。楚云平素未受过人的委屈,今听了这些恶语,就有些忍耐不住,便要对答,又勉强忍耐。曾奈众人舌剑唇枪,又加秽言,此时实在不能忍耐,只见他柳眉倒坚,粉面飞红,大有跃跃欲试之意。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