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杀贼僧误蹈陷阱 贪贿赂屈打成招
我笑君痴君我愚,愚人从不较锱铢。他人撒手西归日,尚少多财一段虞。话表凶僧悟真手执钢刀,奉师命从地道钻上小房西北角,停了一亭,听屋内呼声震耳,移开破锅钻上来。脚未站稳,苗青给他个措手不及,照定顶上一刀,“咔嚓”一声把凶僧杀死,将尸移在一旁。苗青复在穴口等贼。这贼僧法空不见悟真回禅堂,口中恨怨他不中用,只得又派悟修、悟性二人同去。两个凶僧遵命,各执钢刀走入地道。悟修先钻上,被苗青又杀死。悟性暗说:“我二师兄怎么跌倒了?”遂急趋一步,也钻出地道,也被苗青杀死。
这法空迟了一刻工夫,又不见他三人回来,心中诧异:“往常一次就能成功。不好,必被那厮参透机关,我的三个徒弟必然性命休矣。”遂站起身形,甩去大袍,吩咐众僧:“各执兵刃,一同杀上小房。”
不移时来至小房门外,将门一脚踢开。苗青说:“妹丈不可离我,随我来。”将刀一晃,闯出小房,大喝:“众多秃驴看刀。”众凶僧一闪,让出一条路。二人相依,且战且走,来至山门内。良才开放山门,一齐闯出门外。众凶僧往前围裹,良才着惊,往后一退步,跌落枯井之中。苗青与众贼僧斗杀多时,怎奈寡不敌众,只使的两膀酸疼,遍体生津,无奈败走。众凶僧追赶数里,方回至枯井旁。正要下手井中拿人,只见来了两个巡捕公差,走近前问道:“你们聚伙成群作什么?”法空暗派两个僧人进庙,将小房穴口填实,用土遮掩。法空遂向公差打一问询,口呼:“二位班长来的正好,昨晚不知从那里来的这两个歹人,我出家人因雨好意留他二人宿在寺内,谁料他二人心怀不良,抢夺小僧寺中财帛。众徒弟向他厮闹,反被他杀死我三个徒弟,故而我师徒等追出寺来,逃脱一个,这一个落在井中。因此师徒在此喧哗。”二公差闻言,遂同众僧将董良才打捞上来。
公差问法空:“他抢夺你的财物,现有何赃证?我且搜来。”二公差把董良才身上搜了一遍,搜出白银一封,问道:“你这银子从何而来?”良才回答:“这银原是我本身带来之物。”法空忙说:“这正是我寺中财物,被他抢了去。”公差问:“既是你的银,这是多少件?若干两?”法空说:“这银乃是零星聚成,我未记几件几两。”二公差闻言点了点头,说:“令徒被害,我二人必须亲自验过,方好报官。”法空等众遂领着二公差至小房,公差果见杀死三个和尚,遂说:“狂徒行凶果然是实,人命关天。”遂一抖铁链,把董良才锁上,说:“和尚,咱一同进县。”良才说:“小生实屈,长班容我分诉一言。”公差说:“屈你不屈,你不庸向俺分诉,见了县太爷自有公断。”言罢拉着就走。
不多时一同进了眉阝县城,正值知县曹春煦未退早堂,遂呈上报禀。曹知县看完报呈皱着眉说:“混帐!混帐!本县到任未及三个月,就有这奇事!”吩咐:“带上来!”公差遂把和尚、良才一同带上堂。知县问:“你两个谁杀了谁?”法空说:“是这狂徒杀死我的徒弟。”曹知县骂道:“好狂徒,呆奴才,偷鸡摸狗,哈事做不的,一定为大盗杀人。”董良才口呼:“青天在上,小生是洛阳董良才,上京赴考,因雨不能行程,同内兄苗青投宿罗山寺。贼僧不良,门上落锁。夜至三更,从地道进屋杀害我二人,被苗青看破,杀了他三个徒弟。杀人者是苗青,于我无干。”知县问:“这银从何而来?”良才说:“上京赴考,朋友馈赠我白银五十两。”知县说:“法空你听见否?”法空说:“贫僧知他一片谎言。”知县喝道:“好秃驴!本县自到任,问了几案官司,不是驴吃田,就是马吃苗,本县未得一个钱。官宅太太想肉吃,连四两也买不起。你上堂来先说你贫,哪个忘八羔子富?”法空说:“老爷息怒。贫僧之贫非是贫富之贫,乃是贫贱之贫。”曹知县说:“不问什么贫,这董良才不像杀人的凶手,为何诬他杀人?”法空说:“昨晚这两个狂徒借宿寺中,见财起意,杀死贫僧之徒。”知县问:“你眼见是他杀的么?”法空说:“黑夜之间,贫僧看不清楚他俩是谁杀人。”知县喝道:“你是混帐胡说!你未看清楚何人杀的,教本县怎么判断?”法空口呼:“老爷,他抢去贫僧白银五十两为证。”知县说:“他那五十两银是他朋友所赠,与你腿肚子相干?本县也明白了,想是你见他有银,你起意讹他是否?”法空说:“贫僧未见他的银,这封银是僧的。原是老爷公差在他身上搜出来的。”知县遂问公差:“可是你俩搜出来的么?”二人说:“正是。”知县喝道:“口走!他二人抢银,是亲眼得见?”二人说:“小的未见。”知县说:“你既未亲眼见证,怎敢诬他抢银?哦,是了。你二人图了和尚几个钱,来蒙哄本县,有钱你们享,无头案子教本县办!前者抄赌不曾给官半文,作官也要吃穿。可恨你这奴才无礼!”吩咐:“拉下去,每人责打二十板子。”皂隶拖二人下堂,每人打了二十大板。知且说:“理当每人打四十板,每人还欠二十板。今折罚你们,每一板不向你们多要,有一板只折五两银,一共欠四十板,该折银二百两。”二公差说:“二百两小人实不能醵办,就是倾家败产也办不齐。”知县喝道:“我把你这呆奴才叫唤的什么?本县虽然罚你二百两银子,原出不到你们身上。本县出一张拿赌的票子,你们用心查夜,小心拿赌,一日弄十串,二十天就弄二百串。本县就限你二十天把这二百两银子照数交完,方可免责。”二人叩头说:“一天十串,委不能交还,求老爷宽限。”曹知县怒道:“那不能。越限必责!”立起身欲退堂。刑招房说:“和尚的案老爷还未判断了。”知县说:“本县如何与他推问?你们不如下去与他和处和处就结了。”法空忙禀道:“老爷这是命案,焉能和的?”遂在袖中取出一分礼单说:“贫僧有状上呈。”知县令人接过,放在公案上。知县睁睛一看,说道:“既是实理,你且下去,本县就有明断。”遂问良才:“你为何杀人?快快实招上来。”良才说:“贼僧暗起不良,苗青看出行藏,将他凶徒杀死。老爷如若不信,他房隅现有地道可验。”法空闻言忙上堂说:“贫僧房内并无地道,老爷公差也曾验过。”知县笑说:“不用你言,本县就知没有地道。董良才,你休胡言,快实招罢。”良才说:“杀人原是苗青,与小生无干。”知县说:“这话本县已明,想是苗青杀人,你去盗财。常言:有利是大家的,有害也是大家的。快招实供。”良才说:“小生未曾杀人作盗,我有何招?”知县大怒,吩咐拉下去重责四十。皂役不敢怠慢,把良才责了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知县问:“还不招认,竟等动大刑吗?”良才受刑暗想:“若不招认,赃官必动五刑之主。咳,招也是死,不招也活不成,何必受苦刑?”遂说:“有招,图财害命是我。”曹知县令良才画了押,令禁卒将董良才寄监,赃银入库,申文上司。这且不题。
再表红石村东有一小乡绅,姓李名舒馨,家私巨万,骡马成群,不幸失偶。闻秦豹之胞妹贞淑秀美,遂央媒婆秦府提亲。母子商议,遂将素梅小姐许配李乡绅为妻,择定五月初一日纳聘,十六日迎娶。丫鬟春香一闻此信,急忙上楼,口呼:“小姐喜事到了。现有咱这东庄李舒馨失偶,向咱府求亲,太太将小姐许字李乡绅。小姐岂不大喜?”素梅小姐闻言,说:“口走,无知丫头,满口胡言。一言即许董生,难以食言。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到其间,有死而已,以谢董郎。”春香见小姐一心无二,遂劝道:“小姐不必烦恼,何用寻死?小姐乃武将女儿,兵法又纯熟,不如今晚暗将马匹盗出,去寻董生,岂不是好?”小姐说:“奴想董生赴考,行踪无定。你我乃女流之辈,寻他不着,那时归落何处?”春香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出门,听天由命罢了。”小姐说:“我母若知,岂能出府?亦是枉然。”春香说:“小姐只管打点行囊,我有主意。”言罢下楼而去。小姐遂将金银、随身衣服并两口绣绒刀收拾已毕。
天交一更三点,春香见少爷酒醉回家,老夫人年迈,早领使女堂楼安歇,心中暗喜。来至马房,一声问道:“谁在马房?快快开门。”小喜说:“奇哉!此非我君也。为何昏暮扣人之门户!”遂穿上衣开门。见是春香,笑说:“我正思君,见你到来,不觉巧舌情兮。”春香说:“人不可无衡,休语淫词,你这硁硁然小人哉,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小喜说:“前言戏之耳。你为何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春香说:“少绕舌,速备两匹马,我同姑娘有事出府。”小喜问:“何事?可得闻欤?”春香说:“夫人得了痧症,少爷酒醉,老夫人命我同姑娘西村请刘婆子去。”小喜说:“夜深姑娘怎去?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如我去请。”春香说:“你是一男子,刘婆子他是一妇人,又在深夜,恐他不随你来,岂不误了大事?还是我主仆去妥当。”小喜闻言,遂备了两匹马,开了街门,将马牵出门外,在马台旁等候。春香回至绣楼说:“马已备得,请小姐就此出府。”小姐闻言,遂在桌上留下一封书柬,主仆下了绣楼。不移时来至堂楼之下,不由的伤感:“母亲哪,生女一场,恕女儿不孝之罪罢。”遂向堂楼上双膝跪倒,叩拜四拜,站起身形。
主仆二人走至街门之外,二人蹬石乘马,往西而行,顿辔加鞭,那马鬃尾乱扎。行了一夜,至太阳方出,离家已有六百余里。迎面有一座高山阻路,甚是险峻。春香说:“逢山有寇,遇岭藏贼。象这样险恶之山,必有强盗栖身。小姐须要仔细留神。咱主仆不如且下马,在路旁林下歇息歇息,将马用青草喂饱,用水饮一饮马,人也有精神,马也强壮,再过此山也不迟。”
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